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能成为京城里有名的温柔乡,必定还是有它的过人之处。
不懂行的人都说里面的“千里香”入口醇厚,一两银子也难得一杯。知道的,就明白这楼里的招牌其实不只有清倌,还有男妓。
季砚书见马车缓缓停在了醉太平的雕花大门前,看见那金光灿灿的牌子,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脂粉味道,立马就有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她倒是忘了,太子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自己出去准备酒宴,必是安排钟沁这个不靠谱的去办的。钟沁其人,早几年在京城,那可是个满楼红袖招的人物,他能找什么正经地方?
季砚书头顶青筋暴起,忍着火气在小厮的指引下朝着楼上走去,一路上还要被等着揽客的漂亮男孩摸手拽袖子,又不方便发作引人注意,于是气越攒越多。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一进门就能听见钟沁那独有的欠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举着酒杯朝着季砚书一步一步走近:“呀,砚书怎么来的这么晚?”
身边扶着季砚书的侍书仿佛预见什么一般,身手矫捷的一下子退出两尺远,将将站住,就见季砚书突然发难,上前一步扣住钟沁想要来揽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往下一压,顺便别住了他拿酒杯的爪子,然后用尽全力扇了他脑袋一巴掌。
“欸呦!”
钟沁也不是吃素的,被人制住手腕,他先是迅速将手里的酒朝着季砚书泼过去,趁着季砚书不得已后退躲开的间隙抽身,飞快地跑到坐在一边看戏的盛景义身后,他伸手指着季砚书,然后朝着盛景义发脾气:“殿下!你也管管你妹妹!”
盛景义放下茶杯,对着钟沁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管不了她。”
钟沁气急,一只手来回指着两个人:“你,你们两个,欺负人!”
季砚书听他还好意思叫唤,于是更来气了,还想上来打:“你也不看看你选了个什么破地方,还好意思在这叫!”
钟沁自知自己打不过她,大叫一声,捂着脑袋围着太子躲,季砚书打不到他,又得提防着伤了太子,越憋屈打的越狠,三个人一时间乱作一团,丝毫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大活人。
最后还是太子拽住了季砚书上下翻飞的袖子,结束了这一场闹剧:“好了,两个多大的人了,歇一会儿。”
季砚书这才停手,入座喝了盛景义给她倒的茶,安分下来。
钟沁也在对面坐下,看着默默喝茶顺气的季砚书,伸手杵了杵坐在角落的黑衣男子,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顾玄明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老是一个人呆在西北那种鸟不拉屎地方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当年更沉默寡言了。
季砚书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见坐在一边的大活人,却仍旧是低着头喝茶,一言不发。
顾玄明这些年出落得越发高大了,身上那一半突厥人的血脉渐渐落了上风,往那一坐几乎要比钟沁大上一圈,季砚书其实进门就看见了,刚才和钟沁发的那一顿脾气,其中真生气可能有四分,剩下的六分都是用胡搅蛮缠化解不知道怎么面对顾玄明的尴尬。
顾玄明站在季砚书身前,俯身下拜,行了个重重的武将礼,嘴里叫着:“殿下。”
季砚书放下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手收了回去,也不抬眼看他。
顾玄明不起来,他时至今日还记得那一年的大朝会,年纪轻轻的他听着主礼公公念着封赏,一个又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大功劳被一件一件地安在他身上,砸了他个头昏眼花。
钟老跪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他壮着胆子环视了一圈,没看见季砚书,却好巧不巧和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看了个对眼,只好慌忙低下头去。
他是个粗人,不懂大祈皇室这许多规矩,就算沙场上纵横了一些年,却还是底气不足,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直到封赏念完,也没敢多说一个字。
那时候他也曾去王府找过季砚书,但是王府的人都说季砚书在宫里,直到他再次跟着钟老北上,背负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功名,也再没见过季砚书一面。
他接手北境的第二年,京中传来消息,长宁殿下要成婚了。
季砚书来之前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顾玄明,她前几年几乎将身边这些人一个不差的都恨上了,这些年年纪渐长,其实就像侍书说的,她自己心里门儿清,就算韩弋不说要娶她,就算钟老将军据理力争,元康帝大概率也是不会放她走的。
但毕竟时过境迁,季砚书拉不下脸来先开这个口。
就在这时,季砚书感受到太子的手伸过来,附在她手上,轻轻的拍了拍。
季砚书一愣,随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你给我的信我看了,大皇子手上有兵。”
此话一出,盛景义刚含进嘴里的茶水又被他喷了出去,咳了个昏天黑地。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钟沁好像没听清一样,手上的点心掉在了地上:“你说大皇子手上……有什么?”
见话题被拉回正轨,季砚书暗自松了口气,本来叫顾玄明来,就是想借着顾玄明对她心有愧疚,将他和太子撮合撮合。时过境迁,老王爷留下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说起现在在军中的影响力,季砚书可能不如顾玄明十之一二。
却没想到顾玄明回给她的帖子上还附上了一件正事,他回京路过汀州,机缘巧合之下抓到了一队暗中运输弓弩南下的伪装商队,加上他观察到这几年玄铁黑市不正常的价格,这才起了疑心,报给了季砚书。
南边是谁的地盘,不言而喻。
季砚书使了个眼色,跟在她身后的侍书就悄无声息的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本子。她轻功很是了得,那天晚上不仅没被人发现,还在接下来几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账本誊抄了一份。
“这是在韩弋书房发现的。”季砚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坦荡荡,完全没有偷鸡摸狗的自觉,顾玄明见状也站起来,凑到桌子上和其他人一起看账本,“
“少了,肯定不止这些。”
太子扫了一眼就脱口而出:“江南一共有多少盐商,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纠缠了这么多年,我原先以为是韩家人拿着他们的把柄施压,才逼得他们这么乖乖就范,原来是因为有兵。”
季砚书想起上次造访大皇子府,心里冷笑,哪是一个“富可敌国”形容得了的?
“京畿边防一盘散沙,西北调兵又来不及,如果到时候大殿下一不做二不休,那我们岂不是被动了。”
钟沁在旁边一惊一乍,自从钟老将西北的担子甩给了顾玄明,就一并将钟沁薅回了京,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再出去。钟沁一开始闹了几年,见钟老实在是铁了心,只好被迫偃旗息鼓,这些年又赶上钟老病重,钟沁也就渐渐收了回去的心思。
顾玄明也翻着那些账目,皱了眉:“这些钱,都能供得起一整个西北边防军了,他到底是养了多少人?”
钟沁接话:“那就奇了怪了,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京畿城防就是筛子,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天崩。”季砚书喃喃。
“什么?”
“他不敢动手,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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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胜算。”季砚书福至心灵,语速飞快,“钟老,钟老手上有天崩!”
在座的四个人,应该只有盛景义对这个东西不熟,他只从一些民间流传着长宁侯故事的书上看过寥寥几句,隐约知道季砚书的耳疾和那东西有关,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季砚书对着盛景义解释:“我当年急功冒进,自作聪明地跑去营帐中间,想去烧了他们的粮草,因为我不知道钟老当时带来了天崩。”
“那一战,新狼王那图战死,当年我光顾着自怨自艾,没注意——现在问题来了,天崩图纸在钟老将军手上,这事就连皇上都不知道,那钟老上哪拿钱造大天崩?”
当年他们三个都是半大孩子,谁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东西连传说都算上也只炸过两次,除了图纸不详之外,价格一定也很高,钟老将军那点微薄的俸禄,造的起就有鬼了。
就在一群人齐齐沉默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敲响,楼里的小厮点头哈腰走进来:“钟小公子,您要的菜齐了,咱们现在……上菜吗?”
钟沁点点头,转头招呼着桌子上的众人:“来来来,这些且先放在一边吧,对方既然有所迟疑,那么就一定还有转机,我们从长计议就是——来来来,上菜。”
小厮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随后朝着身后拍拍手,醉太平一水儿的美人就走上前来,将菜布上,其中几个很有姿色的不动声色留下,默默伺候在了几个人身旁。
季砚书默默叹气,知道这些都是钟沁这小子安排的,京城待了两年,别的学没学会不知道,吃喝玩乐倒是一把好手,不过……
季砚书的视线扫过自己身侧一位面容姣好的青衣男子,见对方对着自己低头抿嘴一笑,一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却比同龄的男孩纤细上太多,凑在女孩堆里都不显眼,季砚书知道京城的达官显贵们有宠幸幼童的爱好,自己却有点接受无能。
思及此,她抬头看着还在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钟沁,恨不能活撕了他。
她又转头看了看给自己倒酒的男孩,对方年纪实在不大,来这个地方,都是来讨生活的,她也不好发难,也就只能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我还没问你。”季砚书吃了小男孩倒出来的酒,抬头问钟沁,“哪里的酒楼不能选,为什么一定是这里?”
钟沁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起来的巨大花台:“今天是醉太平三年一届的‘赏花宴’啊,你小时候不是常念叨要来么,忘了?”
季砚书一顿。
大祈朝科举三年一届,天下学子都靠着这个飞黄腾达,到时候各地的考生都涌入京城,街头客栈的生意连带着也好做不少,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盛事。
朝廷乐意选文武状元,花街柳巷也就热衷于票“花魁状元”,只要是醉太平三年一届“赏花宴”票选出来的状元娘子,就有极大的概率会被京城的达官显贵看上带走,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所以天南海北,但凡有些名声的乐技舞姬每到大考年,也都跟着上京赶考的学子一样,愿意来京城碰碰运气。
季砚书小时候没规矩的事情干的多,又喜欢热闹,悄悄来醉太平瞧过一次花魁竞技,一水儿的漂亮女孩儿你来我往,真真瞧的人眼都花了,喝彩声浪一样的久久不曾平息,价值连城的钗环珠翠雪片似的往下砸,深深的砸进了孩子的心里。
现在一过经年,季砚书没想到,当年孩子时的一句话,钟沁竟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