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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作者:柠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暖床。


    这个字眼,牵起了周晖崇的记忆,令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个人。


    那时是隆冬,天寒地冻。


    那人带着他赶往南姜京都,但南地荒凉,鲜有人烟,他们一路风餐露宿,入住的客栈皆是破败不堪,物资匮乏。


    小小的屋内,哪怕窗棂木门合得严实,寒风依旧能从缝隙角落中钻进,令人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那人极其畏寒,却又喜净,因此舟车劳顿之后,还要他上山捡柴火,为其准备热水沐浴。


    可柴火极其有限,因此每日只有那人能用热水,而他所用的皆为冷水,甚至遇到河流结冰时,他还需凿冰取水。


    那人的衣裳还必须一日两换,皆交由周晖崇清洗。不仅如此,那人还要求他也必须日日换衣沐浴。


    盖因那人觉得晚上睡觉时,被衾冷得睡不着。


    于是要求周晖崇沐浴后,换好干净的衣裳,躺入被衾中,用他的体温温热床铺,然后那人才会躺进去入睡。


    而周晖崇则要脱离温暖,去旁边矮小简陋、连四肢都展不开的榻上休憩。


    如此折腾,以致被下药散尽功力的病弱之躯,久久难愈。


    况且,周晖崇乃天潢贵胄,堂堂一国储君,统领百万军士,却要卑躬屈膝,为仇人洗衣暖床,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


    “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姜稚晚昂着头,乞求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薄被敞开,拂来一阵馥郁芳香。


    萦绕在鼻尖,若有似无的。


    周晖崇想,若是真让她暖床,那被衾乃至屋子都会充斥着这股烦人的气味。


    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滚。”


    又是请她离开。


    虽然这句话,与此时他的脸色不相符。


    但姜稚晚没怀疑,死乞白赖地道:“那我用一次小月亮,总行吧。”


    清楚自己睡姿差,她道:“放心,我不同你睡一张床,不会碰到你,这总行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晖崇转身回房:“安静点。”


    姜稚晚僵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了,于是兴高采烈地小跑进去。


    还冲着周晖崇的背影,狮子大开口道:“在皇宫的每一日,我都要同你一起住在正殿。”


    不然每日用一次,小月亮都不够用了。


    然而,走入正殿后,姜稚晚就后悔了。


    正殿只有一张床,她若是强硬留在此处,只能睡在外间的床榻上。


    床榻为紫檀漆雕,榻面狭窄低矮,日间小憩尚可,但若是铺上层层床褥,用作晚间熟睡,则显得无比局促。


    见状,姜稚晚心头,猛然升起要转头离开的冲动。


    可是她这一走,先前求周晖崇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况且如今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姜稚晚深呼口气,为自己开解一番后。


    放下薄被,叫来春夕秋云,替她整理布置。


    秋云抱着厚重的褥子,侧探出头来:“太子妃,你睡在这里?”


    姜稚晚睡觉不安分,时而辗转翻身,时而踢被子,寝宫那张长达七尺宽的床,都嫌不够。


    如今竟要来吃苦,睡这么小的床。


    姜稚晚点点头,下定决心,就睡这里了。


    “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秋云有心相劝。


    姜稚晚嘘了一声,让她小点声。


    周晖崇住在内间,虽有一道门隔着,但距离不远,说话多半会被听见。


    秋云捂了捂嘴,示意知道了。


    姜稚晚轻声回答:“就住这里,皇宫不安全,咱们得小心些。”


    春夕认可,道:“太子妃,不若再去求求殿下,让他让您住进里头。”


    如今都已成婚这么久,还未同床,春夕心里着急。


    姜稚晚摇摇头。


    方才他肯让自己进来都实属不易。


    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和他同睡。


    “就睡这。”


    既她已经决定,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姜稚晚坐在一旁等待,春夕瞥到桌上的药罐。


    “待秋云收拾好床铺,春夕你为我上完药,再走吧。”


    春夕闻言,上前同秋云一块儿,加快动作。


    她们半跪在床榻前,抖了抖床刷,刷去床榻上浮尘,随后铺上床锦。


    不多时,就已经整理妥当。


    原本硬梆梆的床榻瞬间焕然一新,如云朵般柔软。


    秋云道:“太子妃,可以涂药了。”


    ………


    “疼——好疼——”


    姜稚晚不停地倒吸着凉气,轻声唤道:“春夕,轻一点。”


    春夕动作止住,表情为难。


    “太子妃,如今的力道都揉不散淤血,若是再轻,怕是无用又平白遭罪啊。”


    姜稚晚道:“好吧,那你别理我,照着原本的力道来吧。”


    春夕闻言用力,姜稚晚瞬间痛得龇牙咧嘴。


    眼尾不自觉地流出生理性泪水。


    姜稚晚痛苦极了,她边拧着被褥,分散痛苦,边在心头责怪周晖崇。


    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地大力捏自己,她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是否会易容,对他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姜稚晚心头抱怨着,嘴唇也丝毫不压抑自己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嚷个没完。


    完全将他方才告诫的安静点,当作耳旁风。


    毕竟始作俑者是他,她受苦,吵到他也是活该。


    只是她年岁轻,没经验。


    不懂这般喊声何等诱人。


    夜晚静寂,素日里清冷的声音,如今增了几分缱绻暧昧。


    属实是撩人心肠。


    春夕有意让姜稚晚轻声些,然而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毕竟若是能引来太子殿下,也是好事一桩。


    姜稚晚喊了许久,嗓子有些喑哑。


    她抬头,正要吩咐秋云倒杯茶水来。


    可一抬眼,却看到了周晖崇。


    他不知道何时出来的,正在在内外间的横隔处,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姜稚晚趴在榻上,褪去外袍,只穿了件里衣,漏出单薄白皙的肩膀。


    许是疼痛极了,几缕湿发被冷汗黏在脸颊,眼角红红的,眼眸痛苦又无助地望向他,双唇剧烈地轻|喘,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


    察觉到他的目光,姜稚晚立时将被子盖上。


    春夕正想说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周晖崇。


    于是她也止住了动作。


    “何时结束?”


    周晖崇的声线似乎比往常要低沉干涩不少。


    望着他冷淡的神色,众人皆以为他不耐烦了,嫌弃吵。


    他反倒还责怪起来了,姜稚晚脆生生地道:“不知道!”


    太子妃骄纵,春夕打圆场,有心缓和气氛。


    “都怪奴婢,力气小,这才折腾了这么久。”


    周晖崇未开声。


    春夕突然灵机一动:“不若殿下来帮帮忙吧,这样兴许能快些。”


    “不必求他。”姜稚晚腹诽,哪怕她死了,他约莫都是不会帮忙的。


    周晖崇果然没动静。


    姜稚晚示意春夕继续。


    那白皙的肩膀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春夕一用力,姜稚晚立刻痛得又开始喊,指甲掐着被褥,掐的都近乎陷进了皮肉之中。


    她赌气似的,眼神狠瞪着周晖崇,口中却脆弱得不间断得叫喊。


    这般状态,当真很难不令人想入非非。


    周晖崇骤然意识到,今年的夏,来得尤为早,尤为燥人。


    他顿觉心烦。


    欲想敞开门户,可若是真敞开,门外值守的侍卫便会瞧见、听见这一室春光。


    娶她。


    应是错了。


    周晖崇心烦,冷声道:“你们都出去。”


    秋云支吾;“可是还没有——”


    春夕反应快,立即拉着她离开了。


    姜稚晚独留在床上犯惑。


    脑子没转过弯:“你让她们都出去,我如何涂药啊?”


    话音刚落。


    姜稚晚就被挑起下巴,捏住面颊,嘴唇受迫微张,男人顺势塞进了帕子。


    “干净的。”


    姜稚晚先是愣了愣,桃花眼猛然睁大,呜咽声从唇齿间传出。


    她伸手就要自己拿出来帕子。


    周晖崇道:“别动,穿好衣服。”


    他声量不大,却极其有威慑力,唬得姜稚晚只得乖乖地照做。


    姜稚晚此刻也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于是想了想,趴着等待他动作。


    似乎等了许久,又似乎没有多久。


    在姜稚晚袭来困意时,温热的手掌隔着里衣,抚在她的肩膀。


    暖意融融,仿佛冬日置身于和煦的骄阳之下,不如夏日炙热,却暖了冰冷已久的身躯。


    姜稚晚静静地闭上眼。


    正打算享受这突如其来、难得的温暖。


    眼刚一闭,眼皮骤然睁开,睁得如同桂圆一般大。


    好痛。


    周晖崇下手很重。


    比春夕重多了。


    姜稚晚立时后悔了。


    她当真是被鬼迷心窍了,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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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就是他的力道,将自己肩膀捏得青紫的。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快走,春夕,春夕快回来。


    姜稚晚内心咆哮,可嘴中帕子,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稚晚痛得拱起了腰枝,脆弱得不堪一击。


    “躺好。”周晖崇冷静发令,不带任何情绪。


    事到如今,姜稚晚只得听从。


    全身绷紧,忍耐着痛苦。


    好在熬过起初的痛苦后,恰如太医所言,淤血当真是散开了,那处竟渐渐变得滚烫舒适。


    姜稚晚好像慢慢习惯了。


    甚至希望,周晖崇继续这么为她舒缓下去。


    因为他的手掌。


    很宽厚,很温暖。


    和刚刚春夕为她揉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正当她享受其中时。


    男人的动作却停了。


    周晖崇完事,正眼都不瞧她,擦拭手指。


    姜稚晚呜呜叫,示意自己还含|着帕子呢。


    灰色的帕子被男人抽出。


    因长时间裹着帕子,取出时,勾起一道银丝,表面还有她因痛苦而咬的牙印。


    姜稚晚抿断,羞耻地蜷了蜷脚趾。


    她尴尬地将帕子夺回来,隐藏在身后,嘴里嚷着:“都是你,都是你。”


    周晖崇无动于衷。


    一如他更换午前的衣衫一般。


    他想。


    这帕子的潮湿,比之午前,有过而无之不及。


    不过那时是她无意之失,而现在却是他有意为之。


    周晖崇从不隐藏,他卑劣的心思。


    睚眦必报。


    这才是他。


    事了,周晖崇转身。


    “等等,还没涂药呢。”


    姜稚晚道:“你若是不愿意帮我,那喊春夕秋云过来吧。”


    姜稚晚本就是伤了肩膀,若是仍要抬手涂药。


    怕是就算能涂好,刚刚的一番苦心也成了无用功。


    周晖崇似是不想再多走那几步了。


    径直撩开她的衣物,打开药盒,勾手涂抹。


    动作干脆,和太医上药并无区别。


    可是。


    “你不是说不能和——”你亲密接触吗?


    姜稚晚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帕子被夺走。


    约莫是触碰到了帕子上的水迹。


    周晖崇嫌弃地将手指在干燥的一侧滑过。


    然后再次用帕子封住了她的嘴。


    姜稚晚如兔子一般红了眼。


    气呼呼地瞪着他。


    周晖崇正色。


    他语气严厉,陈述事实:“我涂药,有碰到你吗?”


    他的言外之意。


    隔着药膏,与隔着衣物并无区别。


    都不是真正的触碰。


    周晖崇的那副模样,严肃端正地很难让人遐想。


    因此单纯的姜稚晚轻易被蒙蔽。


    迷迷糊糊地想,他说得好像真的有道理。


    姜稚晚信了他的话,还道歉:“对不起。”


    冰冰凉凉的药膏,很快涂好。


    周晖崇难得贴心地替她拉上衣物。


    姜稚晚整理衣衫,余光瞥见他的伤口。


    同情又礼貌地道:“你刚刚帮了我,要不然我也帮你上药吧。”


    周晖崇的伤口可比她吓人的多。


    况且还在脸上,不好好养护,怕是不行。


    周晖崇吹灭烛火。


    撂下句:“早些睡吧。”


    难得他如此贴心。


    姜稚晚笑哼了声,简单收拾好,正准备入睡。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稚晚下意识以为当真有坏人来了,急声喊周晖崇。


    没想到那脚步声的主人却应了一声。


    随后出门,离开了。


    嗯?


    这大半夜的,周晖崇不好好睡觉,是要去何处?


    姜稚晚想不通。


    翻了个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可到底是换了新地方,加之这床榻实在小得难受。


    姜稚晚总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滚下床,因此一直没有睡踏实。


    半梦半醒间。


    姜稚晚听到吱呀的开门声,一股寒气涌入,揉揉眼睛,睁开眼。


    晨光熹微,男人衣着端正地走入。


    他换了件藏青色的劲装,发梢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顺着脖颈蜿蜒滑入衣领里。


    这副模样,像是刚沐浴完回来。


    姜稚晚疑惑。


    可是他不是早就沐浴过了吗?


    况且沐浴哪需要这么久,久到需要两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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