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淮阳郡。
此处曾是北周接壤南姜的边城,但在三年前,北周通力调兵攻打西陈时,南姜趁郡内守卫薄弱,一举攻占了此地。
随后驱走本地百姓,派重兵把守,紧闭城门。
直到近日,郡中再次竖起鲜红的周字旌旗,随风飘扬。
城门大开,各地百姓凭通关文书即可入内。其中往来交易者众多,或挑担提筐,或骑驴赶马,或籴米求货,人多且杂,若逢言语不通,会努力比划着手势,也有胆大之人直接拉过行人来帮忙……
天下归一,好不热闹。
城楼上,男人身姿挺阔,一袭墨色劲装,在皎月的映衬下稍显黯淡,但并不妨碍他轩峙于天地之间。
“殿下究竟在找什么人?”
副将江舸快步走至他身侧,躬身作揖后,单刀直入地问。
两人乃少年之交,彼此相熟。
他话语僭越,但周晖崇贵为太子,素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从不计较虚礼。
江舸喘着粗气:“都找了这么久了。南姜哪有什么长相乌黑丑陋,手段阴狠,擅长下药用毒,身体病弱,走几步就要歇息的将士啊。”
他抱怨:“特别是最后那点,殿下确定他是将士?而不是闺阁里的千金小姐?”
周晖崇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慢条斯理道:“论身姿,他略高于你。”
况且闺中女子怎会生得那般长相,还能随意行走于军中,肆意吩咐男人为其暖床浆洗衣物。
江舸顿时无言,他身高七尺,虽属男子中等之姿,但也远高于寻常女子了。
他举手投降:“好好好。就算真是将士,但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依我看,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多半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周晖崇不置一词,朝住所走去。
清冷的月辉,彷佛为万物镀上了一层透明的纱,影影绰绰间,男人的面色晦暗难辨。
江舸小跑着紧随其后,腹中满是困惑。
要知道周晖崇并非气度狭小之人。凭借北周军的势力,攻下南姜不在话下,但他却为不使天下百姓离心,甘愿放下昔日夺城之仇,接受姜桓王的胁迫,许她女儿正妃之位。
如此恢弘气量,如今却与一人计较,究竟是结下了多大的仇怨,值得他如此耗心思寻人呢。
江舸知他不会解释,于是劝道:“人死万事休。殿下不若就放过他,和我一道回京吧。”
他想起什么:“再说了,下月十五是皇后的寿辰。”
周晖崇走至屋内:“与孤何干。”
毕竟是生身母亲,要是不回去,必然会被文臣墨客痛斥不孝。
然而周晖崇不在乎,江舸也不欲犯他的逆鳞:“可新婚的太子妃,总该回去见见吧。”
提起姜稚晚。
周晖崇凝凝眉,似乎是才想起自己已娶妻的事情。
他抄起案几上的兵书,声音冷冽得不掺杂一丝情绪:“见之无益。待局势稳定,我们会和离。”
为何?
虽是权宜之计,但娶都娶了,养在东宫随意放着便是。
若实在瞧不惯她占着太子妃的名头,待日后,胡乱找个由头废妻为妾即可。
难道是?
江舸扫向角落,那儿摆着个檀木雕花匣,匣身描金刻有“姜”字。
此匣是经由他手转呈给周晖崇的,他自然知道其中是什么。
江舸径直走上前,拿起:“难道是这太子妃的长相不合心意?”
周晖崇俊美无俦,眼高于顶,想来对妻子样貌要求严苛些也不足为奇。
闻言,周晖崇抬头。
眼神难得茫然,似是在问这是何物。
“画像!太子妃的画像!”
江舸震惊:“殿下不会还没看吧。”
毫无兴趣。
周晖崇的视线重新回到泛黄的书页上。
行吧。
江舸想了想,打开匣盖,掏出画卷,握住一端,轻轻抖开。
画卷如流水般下淌,一寸一寸展开——
登时,他爆发出一声尖嚷,响彻屋内。
周晖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江舸咽了口口水,有嘴难言。
将画像转向他,抖着嗓子道:“男!男人!”
周晖崇好整以暇地望过去。
画中人通身铠甲,高约七尺,远看的确像男子。
但渐渐地。
周晖崇直身而立,狭起长眸,面色冷峻得可怕,仿佛寒冬山洞里垂落的冰滴。
江舸被他的脸色吓得手一晃,没拿住画卷,径直掉落在地面上。
完了。
他刚伸手去捡,就见周晖崇腿如疾风般探出,利落一勾,伴随飒飒风响。
动作一气呵成,待江舸定睛回神时。
周晖崇已稳稳地擒着画卷,冷言道:“你瞎?”
…………
同一轮明月下。
面对两人的把戏,姜稚晚轻易坦白:“是我,我故意换了别的画像。”
说完,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
欸,她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春夕面露难色。
追问:“那幅已是极美,太子妃为何要换?换了什么,有这幅美吗?”
男子服饰简单,比不得女子的精细漂亮。
姜稚晚抿嘴,小幅度摇头:“自然没有,但我不能告诉你换的是什么。”
她一碗水持平,从不厚此薄彼:“也不会告诉秋云,所有人都不告诉。”
因为,这是太子的秘密。
当初父王告诉过她,太子年二十有四,没有任何妃嫔侍妾,连近身伺候的下人都是男子。
想来必定是非常偏爱男子了。
姜稚晚无法变更阴阳,于是想出这个好方法——绘一幅身穿铠甲扮男装的画像,投其所好。
她绘好后,特意拿给父王瞧了,父女俩心有灵犀,父王不仅替换了旧有的画像,还可劲地夸她聪明。
是啊,她可真是太聪明了!!
这夜,姜稚晚含着笑入睡。
然而西侧厢房的春夕,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姜稚晚隐瞒此事,虽不清楚具体缘由,但此举明显是在将太子往外推。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调换画像,才导致太子不愿回来。
可这究竟是姜稚晚心思纯粹的无心之过,还是表面答应实则不愿委身陌生人的蓄意为之呢?
一时间,春夕竟有些猜不透。
事关重大,看来得尽快找机会,修书一封给王妃,告知她此事。
…………
东宫戒备森严,遍布暗卫眼线,春夕不敢在此处飞鸽传书。
于是她向姜稚晚提议,借踏青的名头,向皇后请旨出东宫游玩。
皇后娘娘欣然答允。
安排她们去郊外的皇家园林,并派了一名老宫人和四名武力高强的护卫随行。
太碍事了。
春夕摸了摸衣袖里的信笺,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心道得趁机甩开他们才行。
姜稚晚不知春夕真正的目的,只当是都憋闷坏了,才刻意寻个由头出来玩。
毕竟自她们来北周,除了被召入皇宫外,从未出过门。
这是第一次。
姜稚晚褪去华丽的盛装,择了身轻便的鹅黄色衣衫,简单地用支玉簪挽起发髻,戴上帷帽,行走间衣袂轻扬,轻纱飘动,尽显利落洒脱。
东宫的马车候在侧门。
姜稚晚弯身入内,春夕秋云和老宫人紧随其后,侍奉左右。
车内,因有外人在,姜稚晚不好多言语。
只得无聊得靠在秋云肩头,闭眼休憩。
睡意朦胧间,不知过了多久,车驾停了。
外头传来阵阵嘈杂声。
“是东宫的马车,是太子回来了!”
“当真是太子?”
“你瞎嘛。那前头都挂着东宫的府牌,不是太子还能有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
“怎么回事?”
老宫人隔着帘子,问外头的护卫。
姜稚晚被吵醒,揉了揉眼睛。
听见护卫回答:“百姓们看见东宫的马车,以为里头坐的是太子。任凭我们怎么否认,他们都不肯相信,吵着说要见太子。”
他继续:“不过现在禁军已经来了,想来很快就能疏散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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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宫人嗯了一声,叮嘱:“务必不得让百姓靠近,冲撞了太子妃。”
此行是皇后应允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怕是会受到牵连。
她遮紧车帘:“太子妃,稍安勿躁。”
姜稚晚讷讷地应声。
垂下眼眸,心中想的却是,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太子啊?
而且听声音多为男子,比之她,具有天然的优势呢。
老宫人瞧出她的伤感,但以为她是受困于马车,才生出如此情绪。
絮絮叨叨地一通安慰。
两柱香后,外头声音愈演愈烈。
老宫人情急,再次叫来护卫:“还需多久?”
护卫回答:“人越来越多了,堵得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根本疏散不开。”
“那可有其他法子让太子妃先行离开?”
“我同禁军商量一下。”
约莫过了小半会儿。
护卫回来了:“巷尾处是间茶肆的后门,我们已同茶肆老板交代好,到时马车退至巷尾,禁军在前头遮挡,我们趁机入内,在雅间内避避风头即可。”
在茶肆里等总好过在马车里等。
况且人越来越多,到时惊扰车驾,马儿失控就不好了。
老宫人征询姜稚晚的意见。
姜稚晚同意了,在众人的拥护下,悄无声息地进了茶肆。
许是人都在外面,室内仅坐了七八个散客,边品茗,边故自吹嘘自身不随大流的高洁品性。
完全没有在意她们一行人。
茶肆老板领着她们,上了三楼的雅间。
老宫人丢了一袋银子给他,他激动得连声道谢,有眼色地讨好:“贵人们,可要听曲?我们这的琴悦姑娘,弹得一手上好的中阮。”
“那便叫来吧。”她们四人坐里面大眼瞪小眼,也着实无聊。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着人来。
春夕又摸了摸衣袖内的信笺,心念一动,这是个绝佳机会,于是主动道:“我下去看看,人怎么还没有来?”
老宫人怕外出生事,阻止:“暂且再——”
话音刚落。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用力撞开。
一猴精猴瘦的男子,吊儿郎当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彪形大汉。
他环视一圈,见皆是女子,啐了一口:“就凭你们,也想抢我的琴悦姑娘?”
老宫人狠声斥责:“谁让你进来的?!”
她慌张道:“护卫呢?不是都守在外面嘛?”
“那些个酒囊饭袋,都躺在外头呢。”男子嘲讽,指了指身后的人:“知道我是谁吗?我后头这些人,可都是正经行伍出身,威震大将军的手下。”
姜稚晚听罢,心中嘀咕。
那肯定不知道啊,知道的话不就认出来了嘛。
既没认出来,那就是你还不够有名啊!
但这话她肯定不会说出口。
毕竟她们只四个女眷,面对如此情况,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姜稚晚懊悔,早知道不出来了,乖乖待在东宫里,就不会起这么多事端了。
见她们不语,男子觉得自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气急败坏地吩咐手下,去外头把茶肆老板拖进来。
他扇了两巴掌,趾高气扬地道:“告诉她们我是谁!”
哎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是谁重要嘛,重要的是你得罪了谁啊。
茶肆老板哀道:“张公子啊,你可别闹了。这…这可是当今太子妃啊。”
什么太子妃。
张公子目光环视,两个小丫鬟,一个老婆子,还有个戴着帏帽见不得人的。
切。他摆明不信:“她是太子妃,那我还是太子呢。”
“哦,是嘛。”
远处传来一声调侃。
姜稚晚循声望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那道沉默的身影上。
那道身影颀长若柏,宽肩悍腰、面容俊美,可神情疏淡,眉眼锋利,瞳仁幽深如渊,令人见之便觉难以接近。
这是谁?
姜稚晚隐约觉得熟悉。
身侧的老宫人激动得涌出热泪:“请太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