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春三月,旭日临空。
北周东宫园苑内,花簇锦攒,虫鸣鸟语,皆待雁归。
侍女们手执银剪,边修理枝桠,边闲谈起近来的见闻。
“听说前几日威震大将军班师,锣鼓喧天,百姓们夹道相迎,围得水泄不通……这番热闹的场面,我们没瞧见当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等到太子回京那日,阵仗定是威震大将军的十倍!”侍女话音一转,语气铿锵:“不,百倍!!!”
此话虽略有些夸张,却不无道理。
要知道威震大将军只是随军作战,就能获得如此殊荣。
那么统筹全局,躬先士卒,横扫西陈、东吴,降伏南姜,战功赫赫的太子的确担得起这百倍殊荣。
可是。
“太子为何迟迟不回来?”
现今战事已歇,天下平定,军中无事,连负责善后事宜的副将都回来了,太子却仍旧没有回京复命。
有人摇摇头:“我听军中任职的表兄吃醉时提过,太子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但我这表兄素来不着四六,想来多半也是胡说的。”
“这传闻也太邪门了哈哈。”
“是啊。太子无缘无故怎会找人呢。”
“相比这个,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是太子厌恶太子妃,才不愿回来——”
众人正争相猜测时,凉风忽然吹来一道冷音:“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不若也说给我听听。”
此话一出,气氛愔然。
侍女们循声回望,定睛辨出,纷纷俯身行礼。
异口同声:“太子妃安。”
不远处,那抹婀娜的身影信步走来。
她发髻盘高,簪以鎏金花鸟头饰,身着桃色暗纹宫装,金丝银缕交错,奢华繁琐。
这华饰若是单拎出来,必然有种堆砌太过的艳俗感。
偏她生得样貌昳丽冷傲,身量高挑,气质矜贵,衬得这通身的华饰都黯淡逊色了几分。
这般极具攻击性的美貌,叫人望之便觉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侍女们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她们方才都在兴头上,话是越说越起劲,全然忘记要压低音量这回事儿了。
肯定是被听见了。不然太子妃此等金尊玉贵之人,如何会关心她们在说些什么呢?
许是见她们沉默,姜稚晚蹙了蹙眉,微垂眼眸,眸光中蕴着几分不耐。
身侧的陪嫁侍女春夕,刻意重复:“太子妃问,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本就心虚的侍女们,顿时头皮发麻。
避开长相不谈,这太子妃的脾性也实是娇气不好惹。
入住寝宫第一日,就将管事提前置备好的新物件全部更换,有人伺候得稍不合心意,就会被赶到外院,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更是挑剔得很,连饮水都只饮晨露……
更莫提她还是身份贵重的王女。
要是开罪了破坏天下安定,多少个她们都赔不起。
又是一声催促。
“啪哒——”银剪落地。
先前议论太子厌恶太子妃的那名侍女,扑通跪地告罪:“对不起太子妃,都怪我,是我不该乱说话。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吧。”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膝盖软在地面,颤巍巍地求饶。
欸,什么乱说话?
姜稚晚今儿受皇后宣召准备入宫,途径园苑时,听到阵阵笑音,心下好奇,便随口一问。
哪成想,引得她们如此惊慌。
这算怎么回事啊。
姜稚晚张了张唇,想解释却担心又因嘴笨吓到人。
可一个个都跪在地上,春天衣衫薄,石子路又凹凸坎坷,跪久了膝盖会很疼的。
于是她只得道:“你们都先起来吧。”
“谢…谢谢太子妃。”
侍女小心地拾起银剪,随后起身,僵站在一旁。
姜稚晚还想再说些什么。
春夕提醒:“太子妃,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快些走吧,不然会误了入宫的时辰。”
唔,差点把正事忘了。
姜稚晚无暇解释,不得不匆匆离开。
但走出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回头。
视线内,侍女们此时已在低头修剪花草。
气氛沉默,再无之前的欢声笑语。
见姜稚晚若有所思,春夕开口解释:“她们大约是——”
即便没听到侍女们说了什么,但瞧她们的反应,也不难猜出,是背后妄议人,被当场抓包了。
姜稚晚颔首:“我知道。”
“您知道?”春夕倒是没想到,她这回脑袋转得这般快。
“是啊。”
姜稚晚极认真地分析道:“定然是北周规矩森严,要求干活时一心一意,不能乱说话。她们误以为我会因此责罚,这才向我告罪求饶。”
说罢,她眼神同情:“你看,她们现在都不敢说话了。”
乱说话?是这个意思???
春夕懵了,她知道姜稚晚心地单纯,但这毕竟不是南姜,过于单纯可不好。
她道:“其实——”
姜稚晚摆摆手,道:“我都知道的。”
“虽然我现在能力有限,但等将来讨得太子欢心,一定立刻取消这条规矩。让她们干活时,也能痛痛快快地张嘴说话……”
算了。
春夕终于知道王妃,为什么要特意派自己跟过来了。
姜稚晚心思纯粹,若不是唯一嫡女和绝世美貌,桓王定然不会让她嫁过来。
唉,要是没有那场祸事就好了。
想当初,姜稚晚聪慧过人,三岁能作诗,五岁通古博今,十岁就可与太傅品评策论,究经世之略。
然而自那场祸事发生之后,姜稚晚的脑袋瓜就变娇气了,思考起来极其费劲,所思所想也异于寻常人。
但无论怎样,最重要的还是不可忘了她嫁来北周的目的。
思及此,春夕低声试探:“那桓王殿下的叮嘱,太子妃还记得吗?”
闻言,姜稚晚骤然红了耳根。
她连忙捂住春夕的嘴巴,左顾右盼确定周遭无人后,凑近春夕的耳畔道:“子嗣…你们成天念叨,我当然记得。”
北周日渐鼎盛,连扫东吴、西陈后,姜桓王自知式微,不想沦为鱼肉待其宰割。
于是借不愿战乱天下统一之名,主动归降称臣,还甘愿献上女儿,以结两姓之好。
虽明面上未求名分,但实则逼迫北周碍于大义考量,将姜稚晚册为太子正妃。
然而姜桓王所图远不止于此。
他毕竟曾怀称霸野心,即便如今主动认降,北周依旧不免心生忌惮。任凭如何谨慎行事,都难保不会被无端揣测,招致灭族之祸。
因此他叮嘱姜稚晚入主东宫后,尽早孕育子嗣。这样无论将来如何,这个孩子都能靠北周氏的血脉不受牵连,南桓姜氏也才能因此得以绵延。
但是。
自姜稚晚嫁入东宫,已有半月光景,却未曾见过太子一面。
难道是对她有所不满?
………
马车驶至皇后居住的章华宫。
皇后娘娘系着抹额,倚在榻上:“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便一直没召你来跟前说话。”
她细声问:“在东宫,可还住得习惯?”
哦,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待在东宫半月,无人问津,闲得都快发霉了。
姜稚晚不怯生,弯唇轻轻笑:“习惯的。”
她已经将寝宫重新布置,一切陈设物件都与在南姜时一般无二。
她一笑,娇颜愈盛。
晃得皇后都有些失神,赞道:“当日封妃大典只匆匆一眼,就觉得你可人。现在细细看来,当真是漂亮脱俗啊。”
从小被夸到大,姜稚晚美而自知。
她轻抚脸侧,毫不谦虚地受了这夸赞。
端雅自信,荣辱不惊。
皇后感叹:“待晖儿见到你,必定十分欢喜。”
真的会吗?
姜稚晚有些迷糊,父王让她给周晖崇送过她的画像。
要是他真的欢喜,也不至于至今不归吧。
姜稚晚内心郁闷,忍不住问:“可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呀。”皇后面色似乎变得很是为难。
思考片刻,她道:“下月十五是我的生辰,他应是会回来的。”
下月十五。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皇后想起什么,问:“你还未见过晖儿吧?”
婚期之日,因周晖崇忙于战事,未能按时返京。
南姜使者本要求延期择日,但北周有民俗,推迟婚期是大忌,因而姜稚晚只得独自完婚。
姜稚晚泄气回答:“没见过面,只堪堪看过画像。”
不过这画像,还不是他亲自给的,而是父王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
姜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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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腹诽。
竟连幅画像都不肯送!
若不是他长相俊美,她定然会斥他小气。
见她神色不满,皇后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道:“日子过得快,你且等等,莫着急。”
皇后又说了些旁的闲话,随后体贴地吩咐宫人,给她讲了一些周晖崇的饮居偏好。
姜稚晚努力尝试记在脑子里,但宫人说得太快了,她真的……
……
嗯,幸好还有春夕。
待她们走后,有宫人疑惑:“皇后娘娘,您为何要帮她?”
皇后曾一门心思地想要侄女坐上太子妃之位,但却意外被此女抢去,为此皇后还气得病了小半个月。
宫人本以为今日宣她来宫中,是有意诘难敲打,却不想皇后竟还帮她。
帮她。
皇后嗤笑:“只是想看一出好戏罢了。”
毕竟他那不可一世的儿子,是不可能爱上南姜人的。
若非现今为形势所迫,不然怕是会掀翻整个南姜,以报当日之屈辱。
而她。
倒是很想看看这王女遭受冷待后,气急败坏地哭回南姜的场面。
到时,南姜因此与北周生出嫌隙,局势动荡。
就算他能坐稳这储君之位,但还能得到天下民心吗?
………
回到东宫时,秋云正翘首,候在寝宫门外。
她同春夕不同,春夕原是母妃的人,而她则自幼就在姜稚晚身边伺候。
今儿没一同入宫,是春夕特意将她留在后方,以便发生不测,能及时通知暗桩。
见她们完好无损地回来。
秋云咧开嘴角,热情迎接:“太子妃,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晚膳都要凉了。”
皇后留了她们在宫中用膳。
但姜稚晚饮食忌口多,只动了几下筷子,根本没有吃多少。
听到秋云的话,姜稚晚便觉肚子饿了。
她加快步伐:“那我们快些,鱼翅羹凉了发腥,可就不好吃了!”
用完晚膳后。
姜稚晚按照惯例,坐在书案前,援笔作画。
她记性不算好,尤其不擅分辨和记忆他人的长相。
之前甚至遭遇过见面不相识的窘状,因此她会将每日重要的人和事物绘在画卷上。
姜稚晚画功极好,轻轻几笔,就将皇后的样子绘得惟妙惟肖。
还有太子的那些饮居偏好,什么嗜甜喜清淡,她都一一具象地画出来了。
完成后,姜稚晚正要吩咐秋云归置好。
春夕提议:“不若再画一幅,作为皇后的寿辰礼。”
皇后的寿辰礼,既要有诚意也要有心意。
诚意,倒是可以直接从嫁妆中挑件稀奇贵重的玩意儿。
至于心意,送上亲手所作的画,想来是不会出错的。
姜稚晚颔首,吩咐:“秋云,给我拿幅空白的画卷来。”
秋云走到书匣前,拨弄两下,取出一卷:“拿这卷金镶丝山水的吧,这个特别些,也好看。”
姜稚晚素来不喜山水沉闷,何时会有金镶丝山水状的画卷?
她隐隐觉得不对,春夕接过,摊在案面上。
“哗啦”一声。
春夕与秋云皆愣在原地。
画卷上绘着位美人,艳丽夺目,形神俱备,栩栩如生,见者无不翩然心动。
可这。不是姜稚晚还能是谁。
秋云惊叹:“这幅画像不是在太子那里吗?”
婚事刚定下时。
姜桓王就特意找了最富盛名的画师为姜稚晚绘像,并吩咐将士快马加鞭,送至周晖崇手中。
毕竟,美貌是姜稚晚唯一的筹码。
但谁成想,周晖崇收到后,没有半分回应。
众人皆以为是周晖崇不好美色,完全没料到这幅画像竟仍在她们手中。
春夕百思不得其解。
她猜测:“那日分明已将画像送出,难道是拿错了?”
姜稚晚垂下羽睫,眼神闪烁游离,不敢与她们对视。
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春夕见她眼神闪躲,就知晓怕是另有缘由。
春夕与秋云交换眼神。
春夕故意道:“约莫是秋云不小心拿错了吧。”
欸,怎么冤枉人呢!
姜稚晚蹙眉,气鼓鼓反驳:“不是呀。”
“是我,我故意换了别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