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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心病

作者:藏于山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泪水模糊了满面,比起撕心裂肺,那面如死灰的颓败更让人心疼。


    她想笑,笑不出声来,想哭,也哭不出声,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不知过了多时,她起身旁若无人,如一具浮尸,拖着没有灵魂的身躯,往法场外走去,惊雷炸响。


    似要掩盖这场凄凉,也似要掩盖她那诸身的难过与痛心,每一声雷鸣,都唤不醒死去的心魂。


    谢昭在身后唤她,她听而不闻。法场外又是一阵马蹄,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几日几夜,虽看得见他的疲惫,可仍然是一副光风霁月,一尘不染的气质,那身影渐行渐近,陆听晚对于周遭任何事物不再探查,她便如此漫无目的只想离开此处。


    程羡之下了马,直直向着陆听晚走去,她穿着囚服,宽大的囚服之下裹住了残躯,她双目失神,余光瞥见了人,却心如止水。


    散下的长发被狂风胡乱吹打,她顾不上,程羡之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听晚,隐忍中带着克制,把怜惜藏了一半,声音及其哑重,唤了一声:“陆听晚?”


    他在等回应,可陆听晚却不曾有丝毫反应,与之近乎擦肩而过,长发被风卷起,疾掠而过,扫至他眼睑又飘走了。


    程羡之定在原地,装着行尸走肉的陆听晚,云层被漂泊大雨冲开,雨帘肆无忌惮洗刷血地,也把陆听晚最后一丝生气冲刷殆尽,她倒下了。


    随着倒地的一霎那,一声“江雁离”与雷声混在一团。


    那是谢昭的声音。


    程羡之猛然伸手,弯腰将那水泊里的人捞起,雨水与血水混在一块,囚服染上鲜红,血腥弥漫着湿气,就连发丝滴出的水点都是红色的。


    已然分不清是陆听晚身上的血还是断头台上流来的血。


    在这场大雨喧嚣后,也将陆家的一切繁盛洗刷干净,冲得一丝不留。


    雁声堂内,陆听晚醒来已是入夜,风雨听了,檐下的雨滴断断续续砸地,湿气未散。御医再次把了脉,经过混战与起落过大,气血虚弱,阴火郁结,开了药方后风信去偏殿煎药了。


    程羡之在隔间处等着御医回话。


    陆听晚无大碍,身上有些瘀伤和擦伤,倒无严重外伤,只是自醒来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人如枯槁,双目虚焦,无论谁与之说话她都只字不出,可也并非她不想说,只觉喉间异物堵塞,脑子里传递的信息无法讲出来。


    御医也是棘手,无奈摇头:“尚书大人见谅,夫人她这是目睹血脉亲缘陨落,一时打击过重,这才心中郁结,形同木偶……”


    程羡之拧紧眉心,抬手让苍术给御医斟了杯茶,才哑声问:“那可有得治?”


    “心病还得心药医,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御医沉重叹息道,“老夫开的药只能治疗外伤,无法医心。只能让夫人多出去散散心,将失去血脉的痛楚通过其他途径转化出去,分散其精力,或是找些事做,忙碌起来便无瑕多想,待时间长了夫人这失语症或许能够恢复。”


    “失语症……”程羡之低喃着,“有劳太医。”


    “苍术,送太医回府吧。”


    御医拱手过后退出雁声堂。


    寝屋内此刻只剩下二人,陆听晚虽不能言,可是耳力尚好,方才二人谈话她都听见了。


    未多时,里间格挡外一抹身影纵入,他先是定在格挡屏风处,目光落在软榻上的人,她靠着软枕,半坐榻上。


    直到程羡之走近,在床沿座,陆听晚眸子始终未曾移动。


    “我知你一时无法接受,”程羡之屏息凝神片刻,开口道,“我知道陆府满门斩首你心里不好过……”


    在他开口后,陆听晚终是难以抑制心中酸涩,回想起陆听芜头颅在断头台望着她时,她痛心疾首又无能无力。


    早已红肿的眼角再次流下行泪,程羡之不忍,眸子渐泛疼惜,她隐忍着哭,即使出不了声,可那哽咽却是藏不下去。


    “这些日子你且好好养着伤,若有何需要,我让朱管家都给你送来。”程羡之那双凌厉幽深眸子难得覆上一层柔情。


    大滴大滴的水珠如断线的玛瑙珍珠,颗颗砸落,滴到薄衾上。他终是不忍抬了臂,指腹即将触碰到她面颊时,陆听晚条件反射,不禁往后瑟缩,瞳孔里充斥惊慌,水雾的大眼瞪着过来的手臂。


    就在触碰之时,她避开了,将头埋向一侧,程羡之就着这个姿势只能看到一半侧脸。


    陆听晚不让他碰,他在那双清澈的邃眸中瞧不见任何多余的思绪,但他能感觉到这眼神是躲避,是不信任,是警惕……


    那她就还是陆听晚。


    程羡之在里间待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时轻声说:“你好生歇着。”


    等了片刻陆听晚没回应,步子才迈出房门,里间的呜咽声传出,屋檐下阶的人收回步子,就这么定立在檐下,听着那哭声。


    陆听晚说不出话,可是啜泣在程羡之走后终于泄露,不再克制与隐忍,那一声声凄厉中都在诉说着她的难受。


    她只觉得疼,好疼,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疼,那一颗心变得满目疮痍,细指嵌入软枕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红,撑在褥枕上的手止不住颤,薄肩一阵一阵抽动,屋外雨声停了,偶有几缕风打着窗棂,每一声都像是锥刺滚在心血里。


    不知过了许久,抽泣逐渐压下,是无声的呜咽,檐下的身影藏在夜色中,肩头的锦衣落了一片湿气,长腿迈出雁声堂,挺拔的背影中透着一股久日奔波的疲惫。


    他的心也随着里间的人一同飘荡在雁声堂的屋檐之上。


    翌日清晨,含章殿朝议过半,潭州水患治理与水利修建的进度,程羡之已呈报完毕,工部队伍最快也要七日后抵达京都。此次督工办得好,工部要嘉奖,程羡之上任六部尚书之后,功绩卓绝,朝中官员有目共睹。


    而对于昨日城北法场的那幕混乱,百官各抒己见,总归陆家最终按律当斩,而那唯一生还的死囚中,却招来诸多非议。


    “陛下,陆家之罪早就断下,昨日程尚书领韩副统领前往法场带走陆听晚,藐视皇权,此事可否给臣等一个合理的解释。”谏议大夫率先启奏。


    昨日程羡之在广陵殿跟李庭风要了一封赦免圣旨,圣旨拟定需要时间,他不敢耽搁,故而派韩近章率先带着口谕前往,倘若不是谢昭等人闹的那场劫持,陆家上下尽数已经人头落地,陆听晚断然等不到这赦免圣旨。


    待李庭风拟好圣旨,程羡之马不停蹄赶往法场,从宫门到城北法场,马蹄不知翻了多少沿街摊子,程羡之在人群中纵马疾驰,暴雨前的狂风掠动起衣袖,凌利锐风刮过面颊,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韩近章能否赶在行刑之前拦下刑罚。


    垂帘后的姜太后未动分毫,此事就在昨日程羡之从广陵殿去了法场后,都已知晓了,至于程羡之凭借什么说服皇帝愿意赦免陆听晚,除了二人之外无第三人知晓。


    “陆明谦罪有应得,”李庭风摆正身姿,咳了几声说,“陆听晚此前便上举罪证欲揭其父罪行,此事程尚书方可作证。”


    “陆听晚乃程尚书妾室,焉知程尚书不是为了包庇陆氏的片面之词。”谏议大夫有进言之权,讽议左右,以匡人君,无论官之品级,若有品行言论不当,都可在含章殿进言参议。


    可即便是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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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面对臣子的质疑,仍会心生抵触,只是病容里将这些情绪都忍下了,仍是一副仁君作态:“并非片面之词,相关呈报的罪证已提供给大理寺核对,而陆听晚确有揭发之功,只是……”


    李庭风将目光转移到程羡之身上,长身玉立的人面容冷淡,目光对上帝王,颔首点了点头。


    “程尚书因出使潭州督工,皇命驱策,公务情急,故而未第一时间呈上罪供,朕念及程尚书兴修水利有功,造福潭州百姓,此次功过相抵。至于陆听晚,举证揭露是乃深明大义,故而赦免其罪,此事无需再议。”


    李庭风目光决绝,不容他人反斥,姜太后一言不发,程羡之费尽心思日夜兼程从潭州赶回只为力保陆听晚一人,她倒是心生好奇,这陆听晚到底于他有何用处。


    珠帘后一声轻咳,李庭风微侧头:“太后对儿臣此意可有异议?”


    姜太后伸出玉臂,洪掌宫俯身双手恭敬摊在前,姜太后搭上手起身,声音慵懒中不失威严:“我朝向来赏罚分明,既核查陆氏有检举揭发之功,陛下赦免其罪理所应当,至于私自违令劫持法场的那些禁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李庭风早就料到这一步,谢昭等人扰乱罚场秩序,干扰行刑,还伤了不少守卫军和京兆府府兵,倘若陆听晚有罪,那么这些人便是违抗皇命。


    此罪可大可小,就看李庭风想如何断了。


    “禁军谢昭私自劫持囚犯理应严惩,可若无谢昭劫持法场,陆听晚早已血溅当场,当年寒章令冤假错案,朕不想几年之后陆氏一案再被提起仍是冤案,私自行动故而有违军令,却并非只有过错,禁军三营一并杖军棍三十,罚俸半年。”李庭风小惩大诫,也算是给了个交代。


    谢昭私自调用兵力,本该卸职入狱,若要深究死罪难逃。


    姜太后唇角上扬,若有似无道:“既如此,诸位爱卿还有何异议?大岚历经百年风雨,飘摇未定,又逢天灾人祸,君主仁慈,是乃大岚之福也。”


    既连太后都不再多言,含章殿下其他朝臣也只能受之。


    雁声堂内,风信一夜十往的照顾陆听晚,她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陆听晚,比之先前花儿坠楼殒命后的她还要失魂落魄,就连话也不会说了。


    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四下无人时,便靠在床角发愣,风信说话她不应,就好似听不见一样。


    太医明明说是失语症,可风信怎么看都像是痴呆,她心里慌着,自知先前陆听晚与程羡之不对付,可将她从法场带回来的人是他,又安排太医前前后后治伤开药。


    这几日下来,每日夜里他从外边忙完公务也都会到雁声堂看一眼陆听晚,陆听晚却好似不认得人,或者说是在逃避。


    程羡之话不多,却知道她即便如今心神不俱,心力交瘁,定然也会顾着那些为她出生入死的三营兄弟。


    他接过风信手里的药碗,玉勺盛起汤药,薄唇抵在汤匙边,轻轻一吹,不烫才递过去,风信没见过他这么温柔侍奉何人,对于这个家主,她向来是避而远之的。


    递过的汤药落到陆听晚唇边,程羡之耐心等着她张嘴。


    可陆听晚没动,油灯烛光斑驳,她面色还是苍白如霜雾,整个身躯透着股凄冷孤哀,眼中空洞无神,不知望向何处,蜷缩在床角时便似一张破碎的美玉,他想将碎玉搂近怀里,给她渡去身上的温度。


    可他伸手触碰时,人就躲开了。


    故而他把握着分寸,不曾逾越半步。孤高清冷之下的正人君子,不知隐忍了多少疯狂的念头。


    良久那汤药凉了,程羡之举着的汤勺,她未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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