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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血色

作者:藏于山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军队将来劫法场的众人围在其中,水泄不通的围牢中谢昭擦了一把额汗,抬手将陆听晚护在身后。


    他躬身形成待战的姿势,随时准备出击,军队将这些人当成猎物,谢昭对着身后的人说:“待会我杀出一条路,你只管往城门去,那会有人接应你,待出了城你就往潭州去,可听清楚了?”


    陆听晚细细记着每一个字,在谢昭看不见的身后她默默点了头,而带头的援军正是京兆府尹刘林。


    “一群得了圣恩的匪徒,不知护卫皇城,居然还敢劫持法场,胆大包天,今日便让尔等就地正法。”刘林手令一辉,监斩台上的监斩官似得到了曙光,适才的慌张褪去。


    他试图将那斩杀令牌再次扔出,谁知陆听晚余光窥视其动作,她出箭利落,百发百中,监斩官的手腕被钉在案桌上,鲜血流不止,她在这缝隙中再次射出数支短箭,军队队形被打乱。


    谢昭等人趁机展开厮杀,法场里混战成团,刀光剑影中,京兆府兵越来越多,谢昭等人逐渐占据下风,若再拖下去只有被擒拿的结果。


    混战中消耗的体力导致出击的速度也慢了,人群里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谢昭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刀痕,伤痕之处渗透出血液,只是黑袍淹没了血色,而那张面颊上擦过的刀痕却尤为刺眼。


    陆听晚不会武,短箭也快用完了,官兵将劫持的人打乱,几乎是一人便要面对数十人的围击,其他兄弟逐渐被擒,长枪架到脖颈上,唯有谢昭还在拼死抵抗。


    陆听晚无疑也被官兵擒住了,长枪抵在脖颈时,举起的臂弩不甘放下。


    刘林在人群中立于马背,一副上位者姿态,不容置疑地喊到:“谢昭,你要救的人此刻正在本官手中,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谢昭的横刀早已断成两节,不知从何处抢来的长枪挥扫而过,臂力惊人,将压上前的十数士兵震退几步。


    谢昭这才停下手中动作,被长枪抵着脖颈的陆听晚头颅迫不得已仰起,而那枪头的锋利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刺破她的脉搏,当场毙命。


    谢昭攥紧枪杆,双目猩红,眼波里散出的光芒如同利刃。


    刘林继续道:“谢昭,你本是禁军一营将领,深得陛下器重,又是程尚书麾下,何愁不能平步青云,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死囚误了前途呢,眼下你若是缴械投降,本官还可在陛下面前替你开脱几句,也不至于落得这些兄弟抗旨不遵的罪名。”


    谢昭无动于衷,良久,眉骨处凝聚的血落在睫羽上,眼前的人影映刻在血像中,白色囚服瞬间渲染鲜红。


    他勾起笑,长枪脱手,自嘲一笑:“大人说得对。”


    见谢昭缴械认罪,刘林如重释放,抬手下令擒拿谢昭,押回含章殿听候发落。


    须臾间,谢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臂臂弩再次射出短箭,短箭穿过人群,直射擒拿陆听晚士兵的手腕,脖颈抵住的枪头脱离。


    陆听晚眼疾手快,接住滚落的长枪,用作自己的武器,只是她并不懂得如何使枪,但是此刻却是她唯一能用作防身的武器,长枪重达二十斤,于她而言并不趁手。


    谢昭就在这慌乱里,横冲而过,杀出重围,再次与陆听晚汇合。待他闯进围困陆听晚的人墙时,陆听晚将长枪递出,谢昭顺势接住,二人在亡命追杀中会心一笑。


    他挺起胸膛,直视马背上的刘林,“大人说得对,平步青云固然诱人,可是谢某也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陆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昔日恩情,谢昭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得护她周全,若尔等要杀,就得从谢某尸体上踏过去。”


    “冲冠一怒为红颜,”刘林惋惜中带着敬佩之意,“奈何这程尚书都不愿意救的人,倒是这么一个不想干的人愿意以命护之,陆氏今日就算斩首,想必也该瞑目。”


    陆听晚眸子中透着道不明的寒意,那是愧疚,是感激,还是欣慰,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她自当谢昭是挚友,是同病相怜的人,却未曾想过,在这京都也会有人愿意为了自己,不惜性命。


    “既如此,我江雁离走这一遭,也算无憾了。”她侧头望向谢昭,谢昭攥紧她的手腕,神情无比坚定,带着人冲出重围。


    只是空有满腔热血不够,再几次冲杀中,抓紧陆听晚的手也不曾放开,他单手挥着长枪,开出一条小道。


    刘林望着执着又坚毅的背影,终是动了恻隐之心,仅仅一瞬,他便抹去了这股恻隐之心,公正严明下令道:“杀!”


    一把长枪朝二人横扫,将抓紧的手腕挥松而开,陆听晚躲避不及手臂受了枪杆一击,整个身躯向后倒地,而适才那把长枪即将刺入她胸膛,若是受了这一枪,她便再无生还之机。


    好在谢昭反应迅速,手中长枪一掷,右脚旋转踢上枪杆,加快使出的力量,将那把眼看要刺入陆听晚心脏的长枪打开,紧接着身后黑压压的士兵压上。


    谢昭抵挡不住,拉起陆听晚,陆听晚身体不受控制,几乎是整个人被他拽着腾空而起,混乱里他喊了一人的名字。


    “带她走!”


    陆听晚被推出数丈之外,回头时,唯见谢昭以身抵挡万军,他将军队拦在身前,身上早已血液横流,他用尽仅剩不多的力气,将她推出重围,士兵们打不上去,陆听晚口中不断喊着他名字。


    “谢昭!”


    可那人受了谢昭的命令,拖拽着她远离此处。


    几乎是透支体力的人,就连站立都不稳,却还持枪以命相拦,肩甲处不知何时被长□□穿,手中长枪在多次抵挡中枪头已断,可他仍是未曾退后半步。


    直到无法站立时,单膝陡然跪了下去,一手扶着枪杆,仍是以抵挡万军的姿势,不让一人踏过去,血液沿着下颚滴落,窥视着官兵,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仿若只要有一人敢上前,就会同归于尽。


    他不会让陆听晚死,除非,踩过他的躯体。


    刘林无奈摇头,终是不忍,抬头一挥,那些将士收起长枪,四支枪横叉而过,架住谢昭头颅,他再无力动弹,身躯受力趴了下去,颧骨抵着青石板,碎石硌着面颊,而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盯着陆听晚远去的方向。


    谢昭笑了,他短暂地护住了她!


    就在这时,数支短箭袭来,撕破长风,钉在法场。


    她没有走!


    被制住无以动弹的人朝她嘶吼,犹如被擒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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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发出哀嚎:“江雁离,走啊!你快走啊……”


    “为什么要回来!”谢昭声嘶力竭,面色痛苦,痛色中是无能无力,是最后也无法护住她性命的愧疚和不甘。


    陆听晚丢弃臂弩,释然一笑:“我该承担的,我一人担,我想要的,我自会拼尽全力去够,却不该是以你性命来换,我要的自由。”


    “谢昭,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们。”


    “江雁离……”谢昭声声沙哑。


    她还是回来了,就如同在青要山,谢昭几次送她下山,仍是折返,她自始自终都无法自私一回。


    士兵见状上前押住陆听晚。


    谢昭眼底透着凄凉,这是陆听晚的选择。


    “何必呢,”刘林叹息一声,“将谢昭押回刑狱司听候发落。”


    监斩官见场面恢复平静,只是原先烈日晴空,在厮杀中悄然无息被乌云替代,法场上颓败不堪。


    陆听芜看见擒回的陆听晚,眼角余泪滑落。


    监斩官令牌落地,刽子手挥刀,陆听晚望着远处的谢昭,是视死如归的笑,她缓缓闭了眼,等待鬼头刀落下。


    纵然不甘,纵有遗憾,尽数噙在一双清眸里。


    鬼头刀浸了刽子手的酒,乌云压在法场上空,挥刀在即,就在此时法场远处马蹄声闯入,高亢的一声:“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陆听晚猛然睁眼,望向远处,转角一人一马纵入视线,所有等待的斩首的囚犯宛若抓住救命稻草,就连陆听芜眸子也亮了起来。


    陆听晚看清此人,正是韩近章。


    韩近章策马及近后,刘林问道:“韩副统领,这是?”


    韩近章朝他颔首,举起佩剑:“传圣上口谕,赦免陆听晚斩首之罪,其余人等即刻行刑,禁军三营搅乱法场,由禁军带回听候发落。”


    原本还存有一丝希望,可就当韩近章此言一出,陆明谦终于喟然疯笑:“哈哈哈哈,天要亡我陆明谦,天要亡我陆家,太后啊……”


    她被解了绳索,禁军带离了刑台,陆听芜眸子又露出坦然,至少在这一刻,她方可安下心,陆听晚会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而独独享受了特权的人,亲眼所见至亲斩首,便是余生如何都难以抹去的伤痛。


    刽子手再次举起鬼头刀,烈酒喷洒至刀身,陆听晚踉跄倒地,向那台上的人伸出手,无声哭喊道:“阿姐……”


    “阿晚,好好活着,做你自己……”好好活着,这是陆听芜人头落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正因这句话,陆听晚双臂撑起,再次冲过法场,只是还未走近,眸间染入血帘,数只人头落地,从法场滚落,眼前的血腥,比之那夜花儿在春雨楼坠下染的血红还要鲜浓。


    她脑袋一空,诸多思绪在这一刻化为云烟,颓然瘫坐在地,而陆听芜的头颅就这么躺在法场,双目还未闭上,她好似看见了,又好似什么都看不见。


    清澈的眸子顿时空洞,面色与唇色宛若涂上一层白,丝毫不见血色,她几欲张口要喊“阿姐”,发觉察喉间被异物堵塞,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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