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岚的目光随着欧斯卡落在办公桌的电脑显示屏上。
由于位于荒原之中的信号基站时常会遭到异变生物们的攻击，所以公共网络卡顿延迟或信号丢失都是常事，但基地内网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电脑依旧是最主流的办公软件。
不过星岚目前还没有接单的想法，虽然心底好奇欧斯卡话里的意思，奈何现在的身体完全不允许她造作。
欧斯卡显然也清楚向导现在的身体情况，没有着急催促她上工，而是推着星岚离开了治疗室，先去了一趟二楼。
两人敲门进入办公室时，坐班的哨兵还在伸着懒腰打哈欠，他应该是刚刚才被敲门声吵醒，原本蓬松的玫红色卷发此刻已经乱成一团，浅蓝色眼睛里满是水雾，白皙的娃娃脸上残留着桌子压出来的睡痕。
“西莫，今天是你值班？我带星岚向导来办一张单人通行卡。”
欧斯卡对西莫这幅睡不醒的状态习以为常，问候一句后，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伊昂去帮拉赫尔收集食材了，我替他坐会儿班。”西莫单手揉着眼睛回他，另一只空闲的手拉开抽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里精准取出张黑色通行卡。
伸手将通行卡推至办公桌对面的向导面前，西莫嗓音里带着些许含混，“呐，你的。”
星岚礼貌道谢后，将这张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通行卡拿在指尖，好奇打量着，黑塔的通行卡原来是可以直接发放，不需要绑定个人信息的吗？
“不客气。”西莫语调绵长，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眼看他就要再度进入梦乡了，一旁，欧斯卡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我忽然有些问题想现在和西莫聊一聊，星岚向导，您先在塔里随意参观一会儿，十分钟后，我在一楼正厅等您可以吗？”
星岚扫了两人一眼，没有意见，不过她还是自觉问了一句：“塔里有什么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么？”
她这样问，自然是想避开麻烦，欧斯卡也明白向导的意思，但他目光扫过星岚手中代表最高权限的黑色通行卡，摇了摇头，“您可以随意参观，不过……”
他提点了一句：“黑塔上层是生活区，会有部分污染超出临界值的哨兵出没。”
在向导学院待了三年，星岚很清楚欧斯卡口中的超出临界值意味着什么，是身体无法停止的畸变异化和日益减少的理智，像这类哨兵基本已经半脱离正常的人类生活了。
如果是一周前，星岚或许会尝试将他们也加入治疗名单，可现在，她已然有心无力。
星岚朝欧斯卡点点头表示知晓，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位于黑塔二楼外层，出来后，正对着的就是黑色玻璃幕墙，它们可以在隔热隔音的同时减少强光对哨兵眼睛的刺激，但对于感官正常的向导来说，这样的环境就显得过于安静和幽暗了。
过去数年的生活经历让星岚习惯了保持缄默，可习惯不等于喜欢，尤其置身于近乎绝对的安静中时，她越发觉得，自己还是更爱喧嚣一些的世界。
脑海回忆着摆在大厅里的布局图，星岚没在原地多做停留。
达克莱斯的黑塔比中心基地的矮上不少，但也有近五百米的高度，一共修建了121层，其中1-30层是对外办公区域，31-90层是普通哨兵们的活动区，除了宿舍，还包含餐饮、娱乐、训练等多功能服务，足以满足哨兵们的大部分需求。
再往上就是欧斯卡所说的生活区了，那本是三位S级哨兵的地盘，近年来随着畸变异化的哨兵不断增多，他们相继被迁往更高层，既是看管，也是一种保护。
也因此，从91层开始，黑塔彻底成了闲人免入的禁区。
但这条禁令显然并不对基地内唯一的向导生效。
而星岚对此毫不知情。
她只是学着欧斯卡，进电梯后先刷了一下手里的通行卡，便试探性按下了数字9，按键亮起，电梯很快开始上行。
【嘀——9层到了。】
轻柔的电子提示女声响起，电梯们打开，星岚按照记忆里的图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沿途依旧安静到近乎异常，仿佛整层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但被注视的感觉，从她进入走廊的第一秒开始就没消失过。
他们正在暗处观察她。
指尖一道微弱的缠绕感忽然传来，星岚不由自主顿了下，她低下头，看见了一缕垂落在腰前的发丝正沿着她的指尖攀爬。
显然这并不是她的头发，而是一根与她发色相同的触腕。
“小乌，你终于醒了。”星岚见状不惊反喜，摊开手掌任由那根触腕借力，很快，一只通体呈绣红色的乌贼完整出现在她掌心。
正是她的精神体，深海霸主之一——大王乌贼。
在这个世界里，凡是觉醒了精神力的人，都会拥有伴生的精神体，它们多以动物形态出现，是觉醒者力量属性的具象化，更是战斗与治疗时的绝佳助力。
哨兵们无法控制精神力，却可以操控自己的精神体辅助作战，二者五感共享，实战中往往可以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向导与精神体的通感没有哨兵那般强烈，但通过直接的精神体接触，可以帮助哨兵更快放松，在双方没有时间培养信任度时，仅靠精神体就能大大增加精神疏导的成功率和效率。
而且对向导来说，精神体就像一个外置的能力净化器，靠它吸收的精神力更稳定且安全。
但精神体的强度是和觉醒者的精神力呈绝对正相关的。
便如现在，由于星岚精神力紊乱，本该有数十米长的大王乌贼就只剩巴掌大小，而且自从星岚住院以后，它就一直在精神海里温养，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跑了出来，一般来说，没有主人的召唤，精神体是不会自主行动的。
可能这也是精神力暴动的副作用？
尝试将小乌收回精神海失败后，星岚有些担心地将自家精神体拢在手心，身下轮椅的速度加快了些。
她之所以选择来第9层，是因为港口的医疗中心在这里。
虽然主要治疗哨兵在战斗中受到的物理伤，但作为医疗中心，应该存有精神类药物应急，她在来港口之前倒是有在中心医院拿药，可这类药物售价高昂且有单次购买量限制，所以，星岚想着，在手头的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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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前，她先提前了解这边的药价，顺便确定下自己的信用点还够不够支撑下一次买药。
小乌的提前苏醒称得上是意外之喜，星岚本还以为它至少要沉睡到第一期药物疗程结束。
精神体不知道主人的心情变换，被握进掌心后，还在不老实地用触手扒拉指缝，试图越狱，但由于力气太小，星岚只觉得有点痒，用拇指轻轻摸了摸乌贼的脑袋，她继续专心赶路。
在抵达治疗中心正厅前，一声尖锐的警报率先响彻整层楼。
紧接着，是一声剧烈爆响。
这一听就是有大事发生，不是她这个小虾米能掺和的，星岚再次收回精神体失败后，干脆将小乌放在腿上，果断操控轮椅朝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快速离开。
原本在暗处偷偷观察向导的哨兵们听见警报后都不由变了脸色，确认向导没有头铁乱窜后，他们松口气，转头往爆炸传来的方向涌去。
“是利欧，他失控了，快通知监察长！”
“检察长今天例行巡海去了。”
“该死的，利欧可是A级哨兵，单靠我们撑不了太久的。”
“西莫呢？他今天不是休假？又跑哪儿偷偷睡觉去了？”
医疗中心内，哨兵们吵作一团，各色精神体在他们四周相继出现，兽眼全部警惕地看着站在一堆废墟之上的哨兵以及将他护在中间的精神体。
“这可有点难搞了。”
猝不及防被抽到墙根的哨兵艰难站起身，嘴里咳出零星血沫，在看见利欧脸上缎带滑落后睁开的白色眼睛，他不由喃喃自语。
身旁，另一个哨兵将刚刚换上的绷带系紧，取出腰间麻醉枪，声音冷静道：“向导还在第9层，我们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医疗中心里几乎都是从几天前的海兽潮里退下来的伤员，谁也没想到看起来，伤势最轻的小队长会是这批哨兵里第一个失控的。
“小心他的精神体。”
作为A级哨兵的伴生精神体，利欧身边的冥河水母四条口腕没条都足有近十米长，当它们被完全展开后，近乎可以将所有人收拢其中。
此刻，攀附在墙壁附近的口腕看起来如绸缎般柔软，但没人敢小瞧它们的杀伤力。
有人尝试通过呼唤利欧的名字唤醒他的神智，却只换来令人胆颤的注视，黑金色短发下，青年双眼满是白翳，再看不出平日负责活跃气氛的话痨模样。
水母圆顶状的钟型伞盖晃了晃，利欧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人已经出现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哨兵身旁。
“撑过五分钟，支援马上就到。”
其他哨兵们互相给了个眼神，各自避开口腕朝着中心的利欧围攻过去，或飞或站的精神体们也跟着有了动作。
与此同时，离海岸线不远处的船只下方，一道巨大的虚影骤然消失不见。
负责配合巡海的监察会成员只觉眼前一花，原本立在自己身前的会长便消失不见了，宽阔的海面上，只剩下飘荡的小船，发懵的自己，以及，没了会长精神体威慑后从水下重新冒头的变异海兽们。
看着不远处狞笑着冲过来的巨鲨，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