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
陈竺的命案还未传到宫中时,坊间便流言四起。
渭州发生了一起奇案,上榜的举人在任职两个月后突然辞官,辞呈还未批复便暴毙府内,墙壁上写着举人陈竺前来索命。
可死者不正是中举上任的陈竺吗?
很快,官府就明白了这其中必然牵连权贵,这死者或许是冒名顶替了陈竺的位置。
此等大事不容小觑,官府立刻展开调查,大肆寻找那名叫陈竺的举人,可几日过去没有人出来替自己伸冤。
当朝的驸马可是一步步考取功名的状元郎,晟朝向来重视文人举子,若案子迟迟不结,他们脑袋上的乌纱帽可真没办法保住。
于是地方官府层层上报,最终传入朝廷。
而恰巧这个消息传来时华京刚发生了检举案,检举的是当朝丞相梅映雪通敌叛国。
状告者自裁,这桩案子查不到一丝线索,干净地可疑。
天子盛怒,朝堂之上无人敢言。
大殿内,百首低垂,似乎承受不起脑袋上官帽的重量。
“大理寺的人呢?为何让状告者死于望京楼下?这案子你们到底是查了还是没查!”
“回陛下,大理寺并未接到此案。”
“哦?意思是有人阻拦状告者报官?”
梁康成的意思显而易见,可那人告的是当今丞相,那是辅佐梁康成打江山的人,大殿内无人敢接话。
唯一与此事有牵连的人站了出来“陛下息怒,此案定有蹊跷,臣很快便能将贼子捉拿归案。”
哼,口气倒不小。
不过,为何如此笃定?
“梅映雪,那个撞死在望京楼的人告的可是你,你如今却跟朕说捉拿贼子?贼子是何人?”
“梧州有一个楚姓富商,此人定是富商之子楚南煜。”
“梧州富商跟这件事怎会扯上关系?”
梅映雪叩首,道“恳请陛下给臣三日,待楚南煜入华京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好。朕便给你三日,若三日后你拿不出证据来那就直接转交大理寺!”
三日后,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入了华京,从车上下来了一位编着发的年轻公子,发间系有银丝。
梅府。
“楚小公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梅映雪问。
一身金丝绣衣的小公子扭头“奸佞之臣。”
“我这等奸佞之臣在十一年前可救了你一命,如今你该还了吧?”
“还?我哥说了,我的命谁也取不走。”
“你哥?”
他并不记得当年那个富商还有孩子。
“我哥叫柳祈。”
柳、祈。
“来人!去柳家!”
“梅大人,柳府无人,柳大人及家眷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城了。”
一个时辰,正是楚南煜入梅府的时候。
“梅大人!宫中出事了!四皇子不见了!”
奇,甚奇也。
一桩毫无征兆的检举案,一位宝马雕车带来的玉人,古怪消失的柳大人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四皇子。
这第一步棋走得真妙。
玉子落盘,执棋人眼开眉展。马车稳健,一路向南,玄衣公子回望华京,一想到梅映雪此时的表情他便觉得好笑。
一桩空穴来风的检举案,他只需安排一个人一张嘴,剩下的便留给梅映雪挣扎自证。
此案若是查出了线索那便坐实了他的反贼身份,可若是查不出那便更有趣了。
线索突然断得一干二净,谁会相信有权有势的梅丞相当真清白?
帝王之心向来多疑,一旦有了疑心便如决堤之水,梅映雪这座桥迟早要被吞没。
这是柳祈在华京落的第一子,便是要扰乱君臣之心。
得知这个消息时大理寺呈上来的案件调查卷还摆在面前,皇帝怒不可遏。
先是检举乱臣贼子,又是皇子失踪。
梅映雪自知如今难逃盛怒,说不定皇帝还会把皇子失踪的事一并怪罪在他的头上,于是他火速赶往宫中请罪。
“你倒是跟朕说说要请什么罪?”
梅映雪跪地俯首“十一年前臣两次犯下欺君罔上的大罪,望陛下责罚。”
梁康成大怒,质问道“两次?你当真是要当叛贼吗!”
“陛下息怒,臣绝无二心。恳请陛下给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梁康成气急攻心,摆了摆手示意他说。
“臣于十一年前听命负责斩杀萧氏余孽,可臣瞒着陛下留了萧氏幼子萧子因一命。萧子因之父萧既白乃臣多年挚友,臣实在不忍心看着故人之子惨死,于是欺君罔上换下了他。”
“萧氏一族勾结敌国害死先皇,你竟然还念旧情?”
“臣知道此事万万不该,请陛下降罪!”
“那孽子如今在何处?”
“在臣府中,正是臣的养子裴决。”
梁康成长吸一口气,沉声问“还有一桩呢?”
“当年臣于后宫中见到一个孩子,八九岁,臣未及时禀告便擅自将那孩子送出了宫,如今那个孩子正是梧州的楚南煜,这次的检举案一定是他一手策划谋害老臣。”
“你当年不是救了他吗,他为何要谋害你?”
梅映雪颤声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因为他是先皇的七皇子。”
殿内,气氛凝固,几乎没有人敢呼吸。
梁康成跌坐在金銮上,问“你说什么?”
“老臣犯下大错!当年老臣并不知道那是七皇子,误将皇子放出宫去。待老臣知道那孩子可能是皇子时,臣已经派人把他送去了梧州。臣不敢保证皇子在路上能安然无恙,恐遭灭顶之灾,于是隐瞒至今。但臣这十余载安插了眼线在楚家,确保皇子万无一失。如今皇子长成,怕是误以为臣当年故意将他送走因此对臣记恨在心,才编了这么一出戏。”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清查皇室尸体时未发现穆妃的儿子。
梁康成闭上了眼,屏退左右。
“说吧,当年到底怎么放他走的?”
梅映雪咬了咬牙,声音微弱“禀陛下,臣当年于后宫中看见他,心生怜悯,遂放了他一条生路。”
“梅映雪!”沉重的镇尺从台上扔出,砸在了他身边。
梁康成怒不可遏“你的两次恻隐之心如今将自己逼上了死路!”
梅映雪几乎要贴到地上了。
“臣知罪!可臣此次进宫还有一件事要禀告圣上!”
“说。”
“与四皇子一同不见的还有柳大人,臣从楚南煜口中得知柳大人之子和楚南煜关系密切,臣怀疑定是柳大人带走了皇子。”
“立马将楚南煜带入宫中,派裴决去救回四皇子,如若他能成功救回那便算将功补过。可如若不能,你梅家、裴决还有那个楚南煜都去给四皇子陪葬!”
“臣遵旨。”
返程的路似乎又像当年那般长,那个时候他是新帝的心腹,奉命前往刑场斩杀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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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时他一路用脚丈量,他早已记不清当年走了多少步才走到那个位置,但他依旧记得萧既白死前望向他的眼睛。
在这件事上他似乎错得不够彻底。
当年他便不应该救下萧子因养在身边,这样他也就不会陷入如今地步。
要当恶人便要做到底,要走一条路便要走到头。
梁康成说得不错,他年轻时的心慈手软终究在今天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不该放过他们。
书房内。
梅映雪站在书案前,手指慢悠悠地拨弄着挂在笔架上的笔。
书房昏暗,他背对着光线,下垂的双肩仿佛在述说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父亲。”裴决出声。
梅映雪转过身来,目光有些迟钝地落在他身上。
“父亲,陛下怎么说?”
梅映雪轻叹一口气,说“陛下盛怒,要我去找回四皇子。”
“四皇子失踪跟父亲有何关系?陛下这是要将这事迁怒到您身上?”
“算是吧,梅家也许到头了。”
“不会的!”裴决急得往前迈了两步“我去找陛下申冤!那桩检举案我也去求大理寺查!”
“已经不重要了,跟皇子失踪比起来一切都不重要。陛下给的唯一一条路就是由梅家找回皇子,将功抵过。”
“那我去找四皇子。”
这孩子果真跟他父亲一个性情。
那股难言的情绪又涌上心头,梅映雪摆了摆手,背过身去。
“你去哪里找?你去了就更是死路一条。若找得到,你能否平安带着皇子回来?若找不到,那陛下该治你何罪?横竖都是死,不如听天由命。”
“不行。”裴决果断回绝“您曾教过我无论何时只要心怀希翼就总会有绝处逢生的那一天。父亲,您护了我十一年,这一次,让我来护梅家。”
他早就猜到了,裴决一定会揽下这个担子。
“可这是死局,生机渺茫。”
“儿子棋艺不精,但武术未必不敌,且让儿子一试。若成功则换梅府生机,若失败,儿子一人担下所有,定能让梅家全身而退。”
一刻钟后,一匹顶好的马从梅府出城,驾马的人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公子。
书房中只剩下梅映雪。
天彻底暗了下去,梅映雪也似乎终于把这件事想明白了。
他走出书房,亲自将楚南煜送入了宫中。
衣冠冢前,梅映雪站了许久。
“长亭,这么久了,我还会梦见你。梦见那年我们在桃花树下,你意气风发,告诉我他日你必要做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我答应你会做你的军师。梦里的你依旧年少,可我已两鬓斑白。那年的承诺是我食言了。”
“长亭,你唯一的孩子已经长大,继承你的遗志,入仕做了武官。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一切真相,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他的刀下,就如当年你死在我的面前一样。你也许永远也不能理解我,可这就是我选的路。长亭,你可还恨我?”
一阵风拂过,霜白的发丝被吹动,梅映雪闭上了眼,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天。
桃花满枝,清风拂面,两个少年心怀远志,憧憬着未来的路。
可如今,桃树未发,风霜扑面,只剩下一个半百老人和一座孤坟。
再也回不去了。
长亭,我们再也回不去那年了。
“长亭,你恨我吧,他日黄泉相见,我会向你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