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来得早,街道两侧的梧桐树被雪覆盖的枝上缀了新芽,蓬勃的新绿悄然蔓延在南风里,捎走冬日的冷意。
开学的日子就这样悄么声的打散了家里的不和谐。
陈安楠坐在车后座,雪白的长羽绒服把他裹得像只小胖鸟。
他低垂着脑袋,半张脸埋在旧围巾里,嗅到熟悉的气息,才能让他心里觉得安逸。
叔叔说幼儿园里都是新的小朋友,可陈安楠害怕呀,他一点一点都不想认识别的小朋友。
他问过叔叔能不能不上学,但叔说别的小朋友都上学了,不上学的小孩会变成笨蛋,陈安楠不想变成大笨蛋。
窗外的景色呼啦啦朝后退去,衔接上新色,陈安楠的眼珠时不时朝外头瞅瞅,再不动声色的转回来,目光朝陆清远偏一偏。
哥哥在吃蒸饭,白色的糯米团子里面裹的油条雪菜,上面黏着芝麻,香气直往鼻腔钻。
陈安楠手指在皮座上抠来抠去,嘴巴抿抿又张开,屁股小心翼翼的朝旁边挪了又挪,挪得很慢很仔细,直到羽绒服擦到了陆清远的衣服。
陆清远的视线终于落过来:“你离我这么近是要偷吃我蒸饭吗。”
冷不防的一开口,带着拒人千里的意思,陈安楠一下子就坐直了,眨眨眼,不敢再往旁边靠,绷着后背显得呆愣愣的。
小朋友闹僵了要和好,过程漫长又变扭,他们好多天都没说话了,陈安楠不晓得怎么开口。
去幼儿园的路可真是太短啦。短到话在肚子里换来换去,哥哥吃完早饭,又把豆浆喝完了,他的话还没能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音。
也不知道是车里太热,还是衣服穿太多捂着了,陈安楠的额头上渐渐渗出层薄薄的小汗珠,脸色也白,衬地他脸颊红扑扑的,每次车子停下,他都得伸着小脖子朝窗外看看是不是幼儿园到了。
等车子拐过弯,驶进条窄道,视线霍然缩小,车早早减速,缓慢地借着余力停刹下。
陈安楠眼睛一下瞪圆了,最可怕的事还是逃不掉,到现在他还没能跟哥哥搭上一句话,急得呼吸都变得紧促。
陆文渊把陈安楠抱下车,陈安楠的手就紧紧搂住他的后颈,不肯松,手脚并用的猴在叔叔身上,眼神中透着层恐惧。
幼儿园门口都是来送小朋友的家长,喇叭声催着车流,混响在街头巷尾,早饭摊子也挤在不宽敞的巷子里,撑地这条街逼仄狭窄的像条被堵塞的溪流,完全挪不动道。
各色各样的衣服的小孩子们,花花绿绿一堆扎在门口抹眼泪,拉住爸爸妈妈的手,呜呜哇哇地恨不能以头抢地。
陈安楠在这刺耳的哭叫声里很慌张。
“没事儿,叔在呢。”陆文渊感受到手下的细微战栗,轻轻拍抚。
陈安楠手指绞得很紧,小仓鼠似的往陆文渊怀里拱了拱。
陆文渊把他抱在臂弯里,又拉过陆清远说:“不怕,咱和那些小朋友不一样,咱还有哥哥陪着呢对不对?”
陆清远抬头看了眼,没吭声。
他被牵着手,一起朝幼儿园里走,他开学的日子也在今天,但陆文渊给他请了假,把他带着一起来幼儿园送陈安楠。
幼儿园只准开学这几天家长把小孩送进班级,过了这段时间就不行。
等走近教学楼,这里哭声最厉害的就是小班和中班,孩子们哭,家长们就记挂,舍不得松手,乌泱泱一群人守在门外,恋恋不舍的透过上方一块窄小的玻璃窗往里瞧自家小孩,时不时挥挥手,但又不肯真走。
因为是新生,老师在门口和陆文渊多说了几句话,陈安楠趴在叔叔的肩上一动不动,等到陆文渊把他抱下来的时候,肩膀那块衣服已经被眼泪濡湿出两大团痕迹。
老师牵住陈安楠的手,陈安楠看看陆文渊又看看陆清远,咬着唇哆嗦,安安静静的没出声,只是在转过去的时候,用手背抹抹眼。
老师柔声细语的夸他,说他不哭不闹是班里最乖的小朋友。
陈安楠心里难受的快喘不上气了,他眼眶憋得通红,被老师牵着手走进了班里,一步三回头的看——
陆文渊眼里都是笑意,朝他挥挥手。
陆清远站在旁边,没有笑,也不挥手,冰冷冷的像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教室门又被合上,等陈安楠被老师带到自己位置上,屁股挨上小板凳,一抬头,陆清远和陆文渊都不见了。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茫然过后,恐惧就沿着心底的一寸寸爬上来,他慌乱的四处张望,在反复确认过叔和哥哥身影都不见了以后,天都塌了。
没有熟悉的人在旁边,他可真是太害怕了呀,就好像全世界又一次抛弃了他。
陈安楠规规矩矩的两手搭在膝盖上,时不时往小窗口那里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端坐在小板凳上默默流泪。
哭的确是小朋友情绪宣泄的绝佳表达方式。
陈安楠从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后面被其他小朋友带着放声大哭,老师哄的话也全成了空气。
一堆小孩哭得东倒西歪,只有陈安楠老老实实的坐在小板凳上哭,陆文渊隔着玻璃窗看了半晌,随后沉默着朝其中一位带班老师招招手。
教室的门被重新打开,老师出去后,换了个稍大的小孩进来。
陈安楠正被老师哄,在看见来人时,哭声短暂的停顿了下。
陆清远绕过一堆小孩朝他走过来。
陈安楠看到哥哥,简直像看到了救世主,他着急忙慌的从老师那抽出来,一下扑到了陆清远的怀里,两手朝人身后一搂,带着哭腔小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呀……”
陆清远被抱得突然,躲都没地儿躲,老师的目光微诧,她没见过这个男孩,也没听说班里转来了个这么大的学生。
陆清远想把人往旁边拎,但拽不动,这样引人注目的动静让他觉得很羞耻,他巴拉陈安楠说:“爪子拿开。”
陈安楠不肯,他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搂住陆清远,哭声里夹着颤:“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教室里儿童哭声震得陆清远胸腔都在发震,让人听着头疼,尤其是这个还挂在他身上哭得可怜巴巴的。
“我生什么气?”陆清远推不开他,“快松手,你勒得我要喘不上气了。”
“你就是生气了,你说我削你铅笔了。”陈安楠稀罕的搂着人,那股别扭劲儿早被对幼儿园的恐惧冲塌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
“铅笔我不削了,你别不要我呀……我以后再也不削了行吗?”
陆清远被这通剖心掏肺的话搞得莫名其妙。早知道要被他爸带到幼儿园里听小孩魔音贯耳,他宁愿寒假让陈安楠多削两支铅笔。
可陈安楠说得实在是可怜。
“你别哭了,”陆清远最终向魔音妥协,语气软下来,“我不走。”
陈安楠仰起哭成小花猫的脸:“那你还生我气吗?”
“我没生你气,你有话好好说,别抱着我,”陆清远说,“别人都在看。”
先前哄陈安楠的老师确实在看,连旁边几个小朋友都好奇的看过来了。
但陈安楠还是不愿意,他黏人劲在陌生环境里滋生的太快,任凭谁来了就是抓着陆清远不肯放,别的小朋友哭声都弱下去了,他还软巴巴的抱着哥哥的腰,脸埋在哥哥的衣服里,期期艾艾的守着哥哥罚站。
老师们看陈安楠已经不哭了,就干脆去哄别的小朋友了,毕竟这哥俩好的让别人都插不上话。
陆清远的硬脾气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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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黏人精磨没了,他皱着眉说:“你松手,我就今天都陪着你,你再不松手,我立马就走。”
“啊,”陈安楠张张嘴,下巴上还挂着串泪珠,“你别走。”说完,他慢慢松开手,但怕陆清远骗他,就把手虚虚搁在空中,捏着哥哥衣角边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陆清远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实,带回座位上。
门外守着的家长陆续走得差不多了,大人们再舍不得也有事要做,只剩下零散几个放心不下的。
陆文渊抱臂站在窗口看了很久,看一群小孩哭半天,又看陈安楠被陆清远哄着,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先前和陆文渊沟通回来的那个老师,给陆清远加了个座位,在陈安楠旁边。
陈安楠有了哥哥的陪伴,安心不少,听话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眼泪也不掉了,老师给他擦脸,他就乖乖仰起头,让擦干净。
孩子们好久安静下来,只有陆清远冷脸坐在凳子上,他的个子比其他小朋友们高很多,像一堆矮萝卜里面,突然拔高了一个,显得格格不入。
陈安楠坐在他旁边,挨得很紧,同班的小朋友没见过这俩人,时不时的朝这儿望来一眼,陈安楠被看得紧张,手不老实,从桌子底下一会儿碰碰哥哥的手,一会儿戳戳哥哥的胳膊,脸还总是朝旁边偏了又偏,没转彻底,就余光瞟个影儿就回来了。
陆文渊看着教室里俩小孩儿,一直看着,除他以外的家长都走完了,他还在看。
让这么小一个孩子去适应和过去完全割裂的陌生环境,他还真舍不得,所以他特意给陆清远请了假,又和老师商量了下,让陆清远今天陪着陈安楠先适应适应。
陈安楠不知道叔叔在外面看他们,他一上午都守着陆清远,老师们带他们做游戏,他就跟在陆清远后头,虚虚攥着他的衣角,怯生生的。
做游戏会让小孩子们相处起来很快,一场丢手绢的游戏结束,冲散了寒假过后的生分,小朋友都熟络起来,中途有几个小同学过来跟陈安楠说话,陈安楠也都小声应了,显然没有刚开始那么害羞紧张,他对新环境适应的还算快。
等到了自由时间,班里其他小朋友也被这个新同学吸引过来,陈安楠有着不寻常的漂亮脸蛋,他低垂着脑袋,在别人突然叫他名字的时候,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会唰地抬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本就长得显眼,何况他还有个高高的哥哥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
陈安楠很快被小朋友们围成一团,他说话的声调有点软,不动时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小女生们凑上来问他喜欢什么,还分给他几块大白兔奶糖和小圆饼干。
他磕磕绊绊的组织语言,回答小朋友们乱七八糟的问题,动不动就用手指头戳戳陆清远,确认对方还在旁边。
陆清远被戳得烦,干脆给他手攥着了,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在建交,时不时哇两声,陆清远更烦了,觉得这短短半天就折损了自己一年阳寿,早知道这样别说削铅笔,就是陈安楠要削钢笔他也同意。
可惜他爸丝毫不知道他的痛楚,还在办公室里和幼儿园老师谈笑风生,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楼下的塑胶操场,可以看得很清楚,陆文渊说话时目光就一直落在操场那堆胖瘦不一的小萝卜头身上。
小萝卜头们上完户外课,又手搭着肩,一个叠一个,开着小火车回教室里去了。
陆清远抽空去了趟厕所,哥哥不在,陈安楠就只能自己跟别人开小火车,他靠近火车尾巴,频频回头想看哥哥回来没有,上楼梯就走得慢些。
排在后面的小男孩嫌他磨叽,没轻没重的伸手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陆清远刚跟上队伍,就瞧见陈安楠被人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楼梯上,磕出“咚”地声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