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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青花

作者:尤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天一早。


    天还没能完全亮透,郁烟便早早抵达了事先约定好的地点。


    本以为摁响门铃后要等许久才会有人来开门,却不想,她刚收回手没一会儿,实木大门便被人从里面迅速拉开。


    露出那张藏匿在门后的脸庞。


    郁烟一眼就瞧出,这是那位亲自联系她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却并不臃肿,举手投足间,反而流露出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轻健。


    面容饱经岁月,纹路却不显苍老,只是那对在见到她时瞬间放松下来的、一直紧皱着的川字眉无意中倾露出他内心的焦急。


    他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几秒钟过后,才缓缓拉开厚重金贵的大门,侧过身体为她让路。


    “郁小姐,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这语气乍一听还算得上客气,但细细品味之下,难免让她觉得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多么看得起她。


    至少,态度算不上肯定。


    “既然来了,就先进来看看盘子吧。”


    只字不提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七点半不到。


    而她们约定好的时间,是八点。


    好在郁烟并不在意他这种稍显傲慢的“冷言慢待”,一心只想赶紧进去看看那口需要她修复的盘子,她弯腰换好一次性拖鞋,扶正斜挎包随他往室内走,浅淡应出一句,“好。”


    男人略显诧异的挑了下眉头。


    倒也没对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发表什么见解,就只一言不发的领她走进茶室,让她去检查摆在茶桌上的那些大盘碎片。


    郁烟将挎包搁到旁边那把椅子里,慢条斯理地戴上白手套,开始认真翻看每一片碎片。


    良久没有再说话。


    茶室内的空气显而易见的迅速沉寂下来,静谧,漠然,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错觉,压得人心头隐隐有些难受。


    好半晌过后,中年男人像是再无法忍受这种“难捱的死寂”,他迫切地出声打破僵局,满腔狐疑的询问道:“怎么样?郁小姐,你能修好它吗?”


    郁烟一听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立刻拉下脸来。


    声音都连带着冷下几个度,她半分面子不给他的呛道:“信不过我还找我?”


    中年男人被噎了一下。


    连忙换上一副还算恭敬的态度,向她致歉,“不好意思,是我有点着急,说错话了,实在有些对不住。你看我能做些什么,我来给你打下手?”


    郁烟摇摇头,也没太把他放心里,一心一意全都扑在面前这口元青花上。


    眼里再容不下任何多余的人事物。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以吗?”她委婉的开口逐人,说完,还不忘给他补个台阶下,“这样更方便我专心修复。”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好好好”的应下,“没问题,我这就出去,要是有需要你随时再叫我。”


    郁烟冷淡的摆摆手,没再分出多余的心思管他。


    当茶室门与门框契合出轻微的“嘎哒”声,她再无法维持在外人面前时的清冷形象,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捧起其中一片碎片,她近距离凝视着它,无比痴迷的唤出一声,“宝贝儿啊~你怎么能被摔成这样?看得姐姐好心疼。”


    “不过你别怕,姐姐一定会轻轻地修好你的伤口的,让你变得还跟以前一样漂亮好不好?”


    说罢,她微微落下眼皮,往它凹凸不平的边缘落下一记轻吻。


    再睁眼,眼底已然褪去之前面对人的烦躁与不耐,布满似水温润的柔情,她不仅轻手轻脚地将它重新摆放回去,就连调试温度与湿度的动作都暗藏细致。


    俨然喜欢它喜欢的不得了。


    她从挎包中翻出一众需要用到的修复工具,井然有序的摆放到手旁,确定室内的温度不高不低,正好是25度后,她放下手中的测温仪,拣起一把表面磨损严重的软毛刷,对着碎裂的元青花瓷盘轻声道:


    “好啦,那我们就要开始咯~”


    “你一定要乖乖配合哦~”


    碎裂成不同形状的瓷片们没有回答,只一味地安静躺在灯光下。


    默默等待着她的修复。


    这是一口蕉叶瓜果纹花口大盘。


    元青花,直径40.1cm,在23年6月的佳士得春拍中以40.3万欧元的适中价格被男人收入囊中,如今,却不知为何,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六七瓣。


    好在,它是完整碎裂,碎片也全都被人用心收好,修复起来并不像残缺体那般困难费时。


    对于郁烟来说,这只是最简单的工作。


    连基础都算不上。


    她用刷子将裂口处的碎屑和尘灰依次扫净,又用酒精仔细擦拭几遍,确认没有残留物后,依照裂纹的纹理寻找、拼合、渗进修复胶,在大体结构被固定完成后,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了下稍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后,再次坐下,继续耐心地修补着每一处细小的缺口。


    一口精妙绝伦的元青花大盘,在她手下逐渐绽放出瓷器原本该有的美丽。


    炫彩而夺目。


    哪怕大盘已经被修复得足够好,可她仍旧觉得不满意,她左看右看好几遍后,还是坚持调色,用心将表面的花纹勾勒到更加逼真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细刷,满眼欣赏的望向被修复如初的瓷盘。


    良久,对它发出道真心实意的夸奖:“你知道吗?宝贝,你是真的很漂亮。”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被人搞得那么狼狈。”


    “不然我真的会很想把你抢回家。”


    “......”


    又是很久很久过去,眼瞧着窗外的金乌由东悬变为西坠,半隐半现在地平线中,散发出温暖却不刺眼的余晖,郁烟这才终于舍得收回视线,从椅子里站起来,慢吞吞的开始收拾工具。


    边收拾,口中还喋喋不休道:“你真的不想跟我回家吗?”


    “可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


    直到工具被缓慢的收整回挎包里,那口被摆在茶台上的瓷盘还是不愿意给予她任何回应,她自讨没趣地瘪了瘪嘴,重新背起挎包,一步三回头的踱到门边。


    当温热的手指触碰上冰冷的门把手,她还是没能忍住,又回头看了它最后一眼。


    温暖柔和的黄光下,它默默散发着历经岁月沉淀之后的独特魅力。


    像在勾引她,又像在无声感谢她。


    令她不由得动容。


    她放下手,快步折返回去,用双手轻轻捧起它,在它旖丽灵动的花纹上落下一个吻。


    她说:


    “再见,我会想你的。”


    “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也能被人捧在手心里爱护,永远。”


    话音落下,她慢慢将它放回去,轻轻的,珍护的,不舍的......无数动人的情绪从眼中共同宣泄而出,她却再没有述出一句言语,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迈向门口。


    脚步停至门前,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的那些情绪骤然间褪去,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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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成先前的冷漠。


    她没再回头,一把拉开茶室的门。


    比起先听到动静迎上来的中年男人,更早传入她耳蜗的,是一道十分熟悉的音调。


    那音调阴沉,潮湿,像极了梅雨天里被浸过水的低音炮。


    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震出波动。


    他说:


    “......天才都这样,难免孤傲,有自己的脾气。”


    “人是凭本事能力站稳脚跟,又不是阿谀奉承,您就多包涵一下。”


    郁烟没有心思去关心他话语里的“天才”究竟是指谁,只事不关己的朝他们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对中年男人说:“韩先生,盘子已经修好了,我就先走了。”


    俨然当作根本没看见他身旁的宋栖寒。


    中年男人一听,面色如常的收回舌尖处已经捻磨好的字句,对她道谢后,连忙就想冲去茶室里看看他的宝贝被修复得怎么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却被宋栖寒不动声色的拦住。


    “舅,郁小姐说要走,”他阴潮潮的目光附着在她身上,让她心底升腾起一种诡异的不舒服感的同时,又被他周全的提醒安抚下去,“您刚不还说想留下人家吃个便饭?”


    “哦哦哦对!”


    中年男人这才一拍脑袋,状似刚回想起般,顺着他递过来的台阶下,“你看我这着急的,一说宝贝被修好,什么都顾不上了。”


    “郁小姐你看,方便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吗?”


    郁烟觑了眼一旁穿得人模狗样的宋栖寒,又看了看正对面急不可耐的中年男人,就算她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些什么,笑不达眼底的拒绝道:“不必,您留步,我晚上还约了人,就先走了。”


    言毕,她擦过宋栖寒的肩走向大门处。


    动作利索地换回自己的鞋子,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反手甩上门。


    甚至连“酬劳”都没要。


    经过这一番话里有话的“寒暄”,外面的太阳早已完全落了下去,为数不多的金黄将天空渲染成粉与紫融合交接的油画质地,美得不可方物。


    风轻巧的吹动她被皮筋绑在脑后的低马尾,尾巴尖一扫一扫的,时不时勾到她脸颊侧边,痒痒的。


    她挑手拨开那缕不老实的发丝,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正想给陈竞航发个定位让他来接她,身后便传来一阵属于汽车的引擎声。


    几秒钟后,一辆通体漆黑油亮的车稳稳停到她身旁。


    她侧头望去,正巧对上主驾窗后的宋栖寒的眼,不等她开口,他便率先说道:“这不好叫车,上来,我送你。”


    郁烟心里还窝着刚才的火。


    一出声,就是一连串的呛音:“怎么?不一起去检查下我修得好不好?万一哪儿修得不满意,你不还能趁机——”


    “——我相信你。”


    郁烟怔住,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相信你,”宋栖寒罕见地话多了一次,带有解释意味的安抚她暴跳如雷的情绪,“我侄儿不止碰坏过这一个文物,以前我舅也找过几个修复师,都修得差强人意,所以他担心这次也跟之前一样。”


    “方才他的言行举止多有冒犯,我替他给你赔罪。”


    郁烟眨眨眼,实在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像活见鬼一样。


    但也没多拿乔,只意有所指地发泄出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痛快,“那是你舅舅啊?怪不得呢,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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