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杜铃儿怀有身孕？”张全闻总算是舍得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盏，抬头震惊地看着何皎皎，“据本官所知，她并不曾婚配吧？”
何皎皎将验状呈上，同时道：“卑职陪着钱仵作一起检验了杜铃儿的尸体，亲眼看见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形，初步推断已三月有余。”
张全闻将验状浏览了一遍后，又顺手递给曹方山看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但......这与她的死有何干系？”张全闻道，“杜铃儿是自杀，这是毋庸置疑的。”
“杜铃儿的死因确是没有争议。”何皎皎道，“但卑职怀疑她之前遭到了侵犯，而这也是导致她自尽的原由。”
“你也说了只是怀疑罢了。”张全闻道，“也有可能是她与意中人私定了终身，最终被心上人厌弃或是被家人责骂才一时没想开跳了河。”
何皎皎却坚信自己的怀疑是对的，这让张全闻和曹方山很是不解，二人追问何皎皎疑从何来，何皎皎想到张易安夫妇的叮嘱以及张雪薇破碎的模样，欲言又止。
“烦请大人准许卑职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何皎皎抱拳揖礼。
张全闻叹息一声，“查出来又能如何？无论是不是，杜铃儿未婚先孕一事若传了出去，都于她名节有损，岂不是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何皎皎沉默了一瞬，“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若不能还其公道，空留一副好名声又有何用？再者，杜铃儿死了，还有活着的人，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和杜铃儿一样受辱而死吗？”
“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连环作案？”曹方山听出了何皎皎的话外之音，他眉头一拧，上前一步道，“何小姐，你可不能胡乱猜测啊。”
“卑职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何皎皎沉着应道，思量片刻后，她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那朵枯花，“此物是卑职在杜铃儿手里发现的。”
张全闻和曹方山同时露出了疑惑之色，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花与张全闻一番打量后，又递还给了何皎皎。
“仅凭这朵牡丹？”曹方山问道。
何皎皎点了点头，“不满二位大人，卑职在别处看见过与之类似的花，偏偏——”
何皎皎顿了一顿，继续道：“偏偏那位女子便遭了恶人欺辱，大人以为，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那女子是谁？”张全闻又问。
何皎皎回道：“卑职答应过女子家人绝不将此事外传，恕卑职不能告知，还望大人见谅！”
“但请大人准允卑职继续查下去。”
张全闻搁在桌沿的手慢慢蜷起，思忖片刻后，他才应道：“准了。但你毕竟也是女子，行事千万要小心。”
“是！多谢大人！”何皎皎再次揖了一礼。
“方山，你在想什么？”张全闻发现曹方山一直盯着何皎皎远去的方向，忍不住问道。
曹方山转过身，从容的面下流露出一丝惭愧，随即感慨了一声“可惜”。
张全闻不解，追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她是一个女儿身。”曹方山在张全闻下方坐下，端起冷却了的茶抿了一口，“若是个男儿，凭她的聪慧和努力，定能考取功名，大有一番作为。”
张全闻却不以为然，他见识过太多的人性，自以为能看透所有的人心。
“她才来不久，满怀激情还未退散，自然看着便显生机一些。你且看着吧，等过些时日，她就会变了。”
“变得与我们一样。”
曹方山难得没有附和张全闻的话，他隐隐觉得何皎皎与他们任何人都有些不同。
“大人，敢与学生打个赌否？”曹方山笑问。
张全闻愣了一下，随即捋着短须笑开，“即便我输了，也不见得你会赢。”
“世道如此，她之所为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曹方山无奈摇头苦笑了起来。
“安排邓冲和丁朔去搭把手。”短暂的沉寂后，张全闻重新开口，“若人手不够，便让杨百川他们一起加入。”
“偌大的县衙，总不能让一个女子独自冲在几十个男人的前头。”
“是，学生这就去安排。”曹方山应道。
何皎皎再次去了杜铃儿家，不出意外地，刚叩开杜家的门，杜父一见着她便打算关上门，好在她反应快，及时用脚尖抵住了门。
“别以为你是官府的人我就会怕你。”杜父怒不可遏，“你若再来搅扰，我便是冒着杀头之罪也要去县令面前讨个说法。”
说着，杜父顺手抄起了门后的锄头，威胁何皎皎道：“你走不走？”
“杜勇强，你威胁谁呢？”何皎皎将要开口时，丁朔从她身上冲了出来，接着邓冲也走上前来与丁朔合力将门推开了。
杜父踉跄着后退，慌乱间拄着锄头才勉强稳住了身子，看见邓、丁二人后，杜父敛了刚才的怒意，赶忙放下锄头恭敬揖了一礼，“二位大人可要为草民作主啊！”
并指着何皎皎开始了恶人先告状，“她一直来搅扰草民——”
邓冲哼声打断了杜父的话，“杜勇强你听着，何捕快奉县令之命前来调查你女儿自尽一案，我等亦奉命前来协助，你若再行阻挠，便是犯了妨碍公务之罪，你若不想被关进大牢，便乖乖地配合我们办案。”
邓冲一脸严肃，浇灭了杜父嚣张的气焰，刚才还盛气凌人的他瞬时变得唯唯诺诺。
“是是是，草民晓得的。”杜父恭敬道，“但是大人，小女不是自杀么，什么时候自杀也要惊动官府了？”
邓冲侧身让何皎皎进了门，他们二人只得了前来协助的命令，至于要调查些什么，都得听何皎皎的。
“看不出来，你倒也是懂点儿法的。”何皎皎道，“但我这次要查的，并非是杜铃儿自杀一事。”
“那，那是为何而来？”杜父颤巍巍地问道。
何皎皎道：“户籍记载，除了杜铃儿之外，你还有三个女儿？”
杜父道：“是，但这与铃丫头自尽有干系吗？”
“当然有。”何皎皎道，“你之所以不想让杜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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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死闹大，是怕影响到另外三个女儿的婚嫁吧？”
“杜勇强，我可有说对？”
杜父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他紧张揪着双手，想要反驳，可在抬头撞上何皎皎眼色的时候生了怯。
“草民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杜父声如蚊蝇，做着无力的狡辩。
何皎皎扫了眼躲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杜母，她踱着细步慢慢朝杜父逼近，杜父不得已向后退着，直到被台阶绊了脚，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杜铃儿腹中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何皎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什，什么孩子？”杜父目光闪躲，装傻道，“我不知道。”
“是吗？”何皎皎声音一凛，“正好，我将她腹中的死胎一起带过来了，你要不要瞧一眼？”
“什么！”杜勇强被吓得目瞪口呆，指着何皎皎半天没说出话来。
“杜勇强，一尸两命，杜铃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就这般冷情？”说着，何皎皎便故意做出在袖子里掏东西的动作，继续吓唬他道，“你就不怕夜深人静时，他们来找你？”
许是联想到了恐怖的画面，杜父额上渐渐溢出冷汗，他后退到了檐下，在何皎皎的刺激下，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惊怕地吼道：“那个贱人还有什么脸敢回来找我？”
“是她自己不守女德，与外面的野男人苟合怀上了野种，她不该死吗？”
“相公，你，你怎么能这样说铃儿——”一直怯弱不语的杜母在听到丈夫辱骂女儿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老子说错了吗？”杜勇强瞪着双眼，“一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丢尽了我杜家的脸！”
“自己不检点就算了，还要连累她的三个妹妹。她未婚先孕一事若传了出去，她的三个妹妹还怎么嫁人？要我说，死了正好！还想让我去给她收尸？做梦！呸！”
“所以是你逼死了她？”何皎皎追问。
杜父没有否认，“哪怕是为了她妹妹们的以后着想，她也该死，不是吗？”
“杜勇强，你还有人性吗？”杜母哭啼着冲上前捶打着杜父，“她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你身为妇人难道不懂名节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吗？”杜父一把推开了妻子，“她有本事在外面找野男人，就该知道最终的下场！”
“你竟然还敢怪我，若是你将她看严点儿，又哪会发生这档子丢人现眼的事？”杜父越说越生气，“都让人把嘴缝紧些，免得让人听了笑话，你可倒好，竟然直接捅到了官府面前，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杜母被发狂的杜父吓得连连后退，在将要腿软而倒下去时被何皎皎抱住扶到了边上坐着。
她转身冷冷看着杜父，那个疯狂得想要打人的男人跑到她面前后却猛地停下了脚步，指着大门朝何皎皎怒吼道：“这是我的家务事，用不着你们管，赶紧走！”
何皎皎扫了他一眼，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杜铃儿不检点，那你可曾想过，她或许是遭到了强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