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姬檀所知,近来想接触顾熹之的人不少,其中不乏有位高权重官员,只是碍于顾熹之一直在养伤,未曾得见。
今日之后,顾熹之怕是连拜帖都收不过来,想与之交往者数众,顾熹之大可先与其他官员往来,再择明主。
此外,如果他不想沾染任何一方政治势力,直接效忠皇帝是最明智的选择。
以顾熹之的能耐,他有得选。
可是,他却说,他是在为自己效忠。在没有接触对比其他任一官员的情况下,连最优选皇帝都被直接排除在了外。
这无疑取悦到了方才还对顾熹之满是恶意的姬檀。
顾熹之抬眸看向姬檀,这回确认了,太子殿下是高兴的,于是他直言不讳坚定道:“是。微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光说不够,顾熹之再一次向姬檀郑重行礼。
宛如立下一个践行终身的誓言。
姬檀唇角仍挂着那副清清浅浅的笑意,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在虚假和真实之间来回变幻。
顾熹之的主动投诚是他没有想到的,初入官场就站队储君,探花郎简直性情中人胆大包天得出人意料,尤其再配上他那一无所知又分外清澈的表情,瞬间姬檀心里的厌憎都被冲了个四分五散,神思一滞。
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笼络他,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姬檀,让他终于绽出今日第一抹纯粹柔和的笑意。
至于顾熹之的后路、日后想再改效他主断无可能,这就不在姬檀的考虑范围内了。
顾熹之迟迟没有等到回应,原本笃定的心情也变得惴惴起来。
他略抬起头,看向姬檀,想从中窥出些许太子殿下的反应,却一眼撞进了姬檀堪称云销雨霁般的笑容里。
刹那间,顾熹之只觉自己的胸腔都停滞了一瞬,心脏跳动由慢及快,牵连着肺腑呼吸都不畅紧促。
顾熹之立即低了头去,勉力平复鼓噪的心情。
他手指掩在绯红袍袖下紧紧掐入了掌心,面色发白地等待原本信心十足的宣判。
直到姬檀春风和煦的声音落入耳里:“探花郎快快请起,孤就喜欢探花郎这样的青年才俊。好了,说了这么些话,探花郎喝茶,再尝尝东宫新做的点心。”
话音落地,顾熹之方才从泥里重新回到了云端,心口重重一松。
他从未有哪一次如这次般地劫后余生过。
好好的投诚被自己失态弄成了这样,幸好太子殿下没有介意,还热情地接纳了他。
顾熹之心定下来,拿起一块和姬檀手中一样的糕点细细品尝。
糕点的甜味沁入舌尖,浓淡正好,一抿即化,一如顾熹之此刻的心情,甜津津的。
姬檀不错眼地打量着他,见顾熹之喜欢,又吩咐人多上了些糕点种类。
正好,到了午膳时间,顾熹之在这个点过来见他,他不留人用膳委实不好,但若留人用膳,姬檀心里亦不舒坦,将这些点心送予他,权当午膳了。
姬檀打着这个算盘,莞尔看顾熹之恍若受宠若惊之态,连番局促地道谢,不由兴味盎然。
能让他逗个趣儿,倒还不算百无一用。
不过今日他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经达成了。
这顾熹之也是个妙人,看在他为自己御前上疏的份上,姬檀大方地赏了一块他新得的方墨,墨身施金错彩,装进盒中连同打包了些的点心,一并给他。
顾熹之意会,主动提出时候不早了,他需要回翰林院当值,向姬檀告辞。
姬檀也不挽留,只清浅微笑:“今日和探花郎相谈甚欢,孤受益匪浅,望探花郎得空再常来东宫,孤定倒屣相迎。”
顾熹之躬身行拱手礼:“微臣亦是。期待与殿下再次相见。”
说罢告退,离开了东宫。
下晌,翰林院。
顾熹之甫一进院门,其他用过午膳的同僚也陆续回来了。迎面碰上,几个庶吉士率先向顾熹之热情招呼,几人本欲请顾熹之指教一二,却见后面状元郎和榜眼相继过来,便打住心思,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
顾熹之第一日当值,只早上和两位同僚简单地相互寒暄过,两人比他多当了一个月的差,经验也更丰富,顾熹之主动上前问好。
状元郎娄进目不斜视地越过他,顾熹之眼瞧着对方轻蔑冷哼了一声“哗众取宠”,施施然拂袖而去。
顾熹之倒没有介意,反而是榜眼谢晁楼主动打了圆场:“娄前辈就是这个脾气,顾兄莫要介怀,我们一道进去罢。”
娄进知天命年中状元,年龄比他俩足足大上了两轮还多,又是修撰,尊称一声前辈也当得。
顾熹之点头,与他一同进去院阁。
两人序齿相仿,顾熹之略大些,他有意与同僚交好,恰逢谢晁楼又是个性子玲珑的,很快便熟稔起来。
谢晁楼道:“顾兄今日的奏疏实让谢某拜服,不知稍后能否再借来一阅,供某学之?”
顾熹之莞尔:“自然可以。谢兄的想法另辟蹊径独树一帜,我正想和谢兄讨教呢。”
“那正好,我们一拍即合了!”
谢晁楼一合掌,碰到了顾熹之提着的木盒,里头的墨块发出沉闷声响。
都是读书人,对笔墨纸砚尤其钟爱,世家出身的谢晁楼一听便知是好东西,问了顾熹之,果不其然。
他双眼发亮,忙央顾熹之给他看一眼:“这墨是江南上贡的,统共也没几块,只几位皇子和酷爱习字的淑妃娘娘分了去,你运气真好。”
顾熹之不知这墨还有这样的来头,登时心中一热。
又听谢晁楼笑道:“顾兄真是羡煞我等了,你都不知道,这官署的午膳有多难吃,要不是不方便,某都想自己带膳过来,不像顾兄,第一顿就在东宫用了,还得太子殿下青眼赏赐。”
顾熹之微怔:“是吗?”
谢晁楼便又和他说起官署的午膳有哪些菜,做的如何难吃,太子殿下多么礼贤下士、宽厚待人云云。
顾熹之从中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细节:“你是说,太子殿下常邀人用膳吗?”
谢晁楼点头:“是啊,你不也吃过了。今日你上疏陈情,一出御书房就被东宫的人请走,难道不是太子殿下宴请?”
顾熹之抿了下唇,没有答话。
他不是被宴请,而是主动前往拜见东宫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顾熹之终于觉察出太子殿下的态度哪里不太对劲了,先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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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意错了。
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不是说太子殿下一定要邀他用午膳,而是,这不符合太子殿下一贯的待客之道。
两相对比,显得他像是被轻慢了。
可太子殿下对他的奖赏又十分厚重,言语间不乏有欣赏之意,两人相交甚欢,这让顾熹之不禁感到违和。
连带着同谢晁楼交谈的心思也没有了,言简意赅地回答完他,陷入了一阵缄默。
好在到了上值时间,谢晁楼同他暂别,没有发觉,顾熹之也被侍讲学士领去另一边整理文献典籍。
他顿时收束起神思不属的心情,专心处理政务。
再一抬头,是金灿灿的落霞晃了眼睛,顾熹之阖上手中典籍,他今日的政务完成了。
顾熹之态度恭谦地请侍讲学士过目,并询问还有没有其他要务需要处理的。
侍讲学士查阅顾熹之整理的典籍,沉吟过后点头,表示不错,再看他时神色稍微温和了些,与他详细介绍起翰林院的状况和他日常当值的政务。
顾熹之垂首恭听,不时应答发问,求知若渴的务实态度终于让侍讲学士松了神色。
侍讲学士语重心长提点他:“我知你有经略之才,非池中物,只是切莫和东宫走得太近。你当知道,越是鲜花着锦的地方,其背后越是诡谲难测,翰林院虽不算特别位高显重,却是个稳妥、能好好打磨人的去处,脚踏实地,方能走得长远。”
顾熹之一愣,目光望去,侍讲学士说完话,已然转身离去了。
这无疑又在顾熹之心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他向太子殿下投诚不假,顾熹之辨无可辨,也不后悔,但他所做决定并非是追逐名利,只为报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照拂之情,出于深思熟虑和心之所向下慎重做出的选择。
但旁人却不这么以为。
顾熹之自己虽不在意这些揣测,却担心于太子殿下名声有碍。
侍讲学士一席话,也映证了这一点。
这就让顾熹之困惑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主动,太子殿下固然言语称赞他,却不曾向他抛出过橄榄枝,顾熹之亦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太子殿下非要笼络他不可。
那太子殿下的态度就十分地不对劲了。
不仅是待客之道的轻慢,热络却又保留的态度,甚至有些散漫轻佻的语气,顾熹之也是到现在才冷静地回过味来,太子殿下不是不拿他当外人,而是压根没有在意过。
说不在意都牵强了,顾熹之甚至觉得,太子殿下是在敷衍他。
但这就更矛盾了,太子殿下既没有招揽他之意,又何必如此上心,不仅给他和母亲安排了住处,还处处周到照拂。
仅仅体恤,需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况且他现在可以自食其力,太子殿下完全不必再多费心。
救命之恩,足以让他用余生报答,虚与委蛇的客套反倒多此一举。
顾熹之实在是想不出缘由了,更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价值可图。
那么,当他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即使再难以置信,也是事实:
“——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
结果自然无人回答,却毋庸置疑。顾熹之怆然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