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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乡人傩3

作者:寞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看着小和尚顺着条小道渐渐走远,背影融进层层黑影之中,谢行尘慢吞吞动了动身子,悄无声息地踏着瓦片站了起来。


    刚摸进已然冷冷清清的庙宇,还未曾动身,他拢了拢薄薄的衣襟,凝神四下扫量一圈,眉头却先蹙了起来。


    “怪哉怪哉。”


    谢行尘轻轻抽了口气。


    这鬼地方阴气怎的这么重?


    现下他总算明白为何一进庙里别觉得别扭了——就这冲天的阴气,遇上不折寿都算好的!


    得亏白日里香客众多,阳气极重,人来人往硬是将这阴气压了下来。


    现下香客散去,又逢月黑风高,阴气再没了压制,便张牙舞爪的便在四方庙里逸散开来,活似一帮欲吸人阳寿的冤魂,见着人就撞个满怀。


    堂堂一座大庙,怎得搞成这般晦气?!


    先前叫他难受之处算是有了眉目,只是怪就怪在,此地照理说乃平南城风水最好的一处,怎会养出这么凶的气来?


    若是蒙上眼睛,告诉他这是个乱葬岗他都信。


    试问谁不想据块洞天福地,凡人如此,修道之人更不必说,若是改风水祸害旁人也就算了,这帮秃驴怎么想的,给自己日日起居打坐之地整成这个样子。


    大约是失心疯了。


    终于轮到他笑旁人癫了,谢行尘嗤笑一声,又掀了下眼皮看了眼方才小和尚跑走之处,看那架势,约莫是往寮房去了。


    只可惜小和尚年纪尚小入世不深,以为择个青灯古佛远离俗世的太平所,却整日住这么个“风水宝地”,怕是叫人装闷葫芦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平白做个黄泉路上的亡命鬼。


    他砸吧着嘴装模作样感叹了一下,到底还是个没心没肺的主,思绪一转便不再想了。


    这夜里本就不如白日暖和,庙里又邪气冲天,更是寒凉,谢行尘不再捱时间,踏在瓦上顺着外墙檐向正殿方向急奔过去。


    要论身手他可算不上好,正值夜深人静之时,在瓦片上跑难免发出声响,于是他便事先给自己上了道符,敛去一切声息。


    自庙门处到正殿本就不算远,虽说顺着外墙走绕了些远路,但架不住他蹿得快,平日里四处寻乐子少不了乱窜,几年功夫身手没多少长进,跑起来可快得很,三下两下便窜到了正殿旁边。


    已至深夜,大殿廊下挂着的红纸皮灯笼未灭,蒙蒙散着橘色的暖光,谢行尘很快寻至此地,全仗着那明晃晃大灯笼引路。


    行至正殿侧边的外墙处,檐边正巧立了棵老松,横于大殿于外墙之间。


    这松树不知历了多少年月,枝叶盘虬,粗壮的枝干一侧搭到房檐,一侧横过外墙,自墙边堪堪冒了个头,正成个天然的桥梁。


    老树上挂满红绸,尽是香客许愿来的,飘飘荡荡挂了一树,夜里看倒像是给棵树披麻戴孝了一般。


    这倒是方便了谢行尘,他伸手分开面前的松针,一矮身踩在枝上,同个黑猫一般,猫腰躲过杂密松针,伏在干上踩着树瘤,只听得一阵簌簌声响,恍若风吹叶片般,不出片刻便穿到了老松另一头。


    现下离正殿房檐不过一步之遥,他晃身一蹬,借着枝干反弹向上的力一个箭步把自己抛了上去,三两下便攀住檐脊,滚身踩到了殿顶上。


    一路动作皆干脆利落,扶着覆了层油面的金瓦半蹲起身,他甚至还有闲情拨去方才挂在发上的松针,而后抬眼远远眺了一下。


    正殿殿顶算得上整座庙宇至高之处,蹲在檐兽旁,正有种一览众山小之感。


    夜风拂面,自高耸殿顶向殿后看去,谢行尘不由得舒展眉眼,于心中无声“喔”了一下。


    这福神庙可比他想象中的大多了。


    正殿后当真是别有洞天,各个殿宇层层叠叠,呈四合之式,里外环抱,古木苍松错落掩映,一石板大道自中心横贯,不敢想若是白日里得见,当是怎样的金碧辉煌。


    “这般好地方不让进,真真暴殄天物。”


    谢行尘蹲在檐上,被这殿宇环绕之景震得“啧啧”出声,而后便细细看起整个庙宇的布局。


    入目的亭台楼宇苍松翠柏一个不落,他一面细细看着,嘴唇一面微微动着,似是在念念有词。


    “……嗯?”


    眼巴巴盯了半晌,于心里反反复复算了好几遍,谢行尘终是没抑制住,漏了个疑惑的气音出来——


    这被藏起来的地方,用堪舆讲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怪哉怪哉!


    非但挑不出毛病来,这庙还甚是讲究,修得规规矩矩,甚至有些规矩过头了。


    这可实在出乎谢行尘的预料。


    难道是夜里太黑看不清楚,把什么东西看漏看错了,或是在细微之处做了改动?


    若是如此,那他可真算是遇上行家了,拿细枝末节将整个福地改得阴气横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但若不是改风水,还能是搁顶大一尊正神庙里养小鬼不成??


    异象种种,谢行尘难得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房檐上不过蹲了片刻,阴气合着寒气便侵了一身,缠得人难受的很。他不愿多呆,便半眯起眼,发现前方隔过一座殿后的四方院落内,似乎有些灯光。


    那灯光还不似灯笼皮掩照下红橙色的暖光,倒像是直接点起火把,摇曳晃动,明明暗暗,搅得他险没注意到。


    来都来了,岂有不探一探的道理。


    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祖宗瞄了眼火光,便敲定了去处,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自知之明。


    只是殿间隔得有些远,直接跃过去怕是很难,还容易被寻见。


    略一思索,谢行尘自乾坤袋中摸了个黄纸裁的纸片人出来。


    说是纸人,那东西倒更像个奇形怪状的符箓,边缘活似狗啃了般毛毛糙糙,勉强瞧出个胳膊腿脑袋的形来。纸人正面绘满了红褐咒文,惨惨月光下,竟有几分惊悚之感。


    同掌中“鲜血淋漓”的纸人大眼瞪小眼一瞬,谢行尘一抖纸人,伸出指尖于黄纸边缘猛地一划,指腹瞬间便是一道血线。


    指尖破了个口子,他也浑不在意,而是直接以那将将滴落的血液,于纸人脑门上约莫眼睛的空白处点了两笔。


    “噗。”


    一声咒文随风消散,檐上的人影兀地不见了踪影。


    月色溶溶,一阵凉风贴地而起,沿着朱红的殿墙,蓦地洒向了殿顶,寂静院中,无人注意到一张薄薄纸片乘风飘舞,借着风力一推,猛拍到了另一座大殿的檐兽上。


    纸片实在轻薄,被风这么自背后一推,“啪”的一下,二话不说同那檐兽贴了个严丝合缝。


    谢行尘:“……”


    脸疼!


    他四个纸皮爪子牢牢扒在了檐兽身上,似是把那檐兽抱个满怀一般,身子也凹作了檐兽的形状,严丝合缝贴个正好。


    风还没过去,他被死死摁在硬邦邦的石头块子上,眼前一片漆黑,丝毫动弹不得。


    别无他法,谢行尘闷头扒着檐兽,直待夜风止息,才能慢吞吞挪了下四肢。


    好在附到了纸人身上,迎头撞了个石头倒也不痛。万幸没撞那檐兽犄角上,否则纸页一破,轻则□□受损,重则连魂魄都能碎了。


    终于等那风曳着寒凉的尾而去,他努力倒腾着纸人短短的手脚,扒着檐兽身子爬到了面对院落的那一面去。


    纸人的优势此刻显露无疑,不必说现下正值深夜,哪怕放在白日里,这么一角纸页,哪怕是在檐上翻跟头,怕是都没人能发现。


    终于,四只爪子忙活半晌,谢行尘以一个头朝上脚朝下的姿势,爬到了靠院的一面,扬起纸皮小脸,向那火光摇曳的院中看去。


    却见那小院倒是奇怪,被四座殿房包个正着,却没打灯笼,而是在院落四角,正对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立了个火把。


    而院落中心,竟立着个高大的福神像。


    那福神像同正殿的不同,没镀上金身,灰扑扑一点颜色都没上,暗淡得很,做工倒毫不含糊,从头到脚都雕的极细,连发丝都根根分明。


    神像四周围了圈和尚,整整齐齐跪在神像脚下,有几个和尚还捧着木鱼,一下下敲着。


    而这一圈板正打坐的和尚正中,却突兀的立着两个人,似是正对着福神像似在交谈些什么。


    待借火光看清二人的衣着,谢行尘蓦地心头一动。


    却见左手边是个身着麻布僧衣大红袈裟的和尚,身量高挑挺拔,戴着串背云,约莫便是这庙的主持。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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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右手边那位,正是自城门遇见的带着无相司腰牌之人!


    虽说纸人没有五官,谢行尘还是在心里笑开了花。


    他就知道祀天监不会无缘无故跑这么个城里来!


    深更半夜放觉不睡,跑个庙里跟秃驴夜谈,能有什么好事。


    这一趟可真来着了。


    谢行尘心中暗喜,伸出纸皮爪子紧紧扒着檐兽,免得再被风吹跑,而后凝神侧耳,仔细听着二人的谈话。


    “……七窍玲珑心……安好?”


    无相司那人向主持偏了偏头,先开了口。


    谢行尘附在个纸人上,远超常人的五感也削了大半,所在之处离二人尚有些距离,又时不时有风略过,故而只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捕捉些破碎的词句。


    “褚大人宽心,仙尊圣物,自当妥善……”另一旁,听闻无相司那人的询问,立在一旁的主持做了个掌印,温声答道。


    “原来姓楚啊,跟国号一个样。”趴在檐上的谢行尘闲不下来,一面断断续续捕捉着二人的对话,一面于心中胡思乱想。


    不过,七窍玲珑心?


    小纸人于心中蹙起了眉头。


    七窍玲珑心是个什么玩意?


    不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被称为楚大人的那个无相司之人又紧接着开口:“奉少监大人命,差卑职……欲纳七窍玲珑心……好生供养,不知大人……”


    这姓楚的透着股酸腐气,一句话啰里吧嗦讲了半天,谢行尘自然无心听这些废话,大概明白是无相司欲取走七窍玲珑心,正同庙里的主持商量。


    听不进推来就去的客气话,他挂在檐兽上,百无聊赖地四下扫量了一番,却忽然发现那灰白福神像的脚边,似乎有几团东西。


    心头一动,谢行尘扒着檐兽向左侧爬了爬,视线终于不被那二人遮挡,他也看清了那团东西的真容——


    那是个被剥了皮的人。


    刺目的血色被通红的火光映照,几乎都看不出人形来,只能瞧见满眼的血肉模糊。


    这被剥了皮的人看样已死了一会儿了,血液都干涸了,凝做一块块乌黑的血痂,扒在光裸的肉上,地上只有一小滩血迹,不知是不是庙里的和尚事前处理过。


    谢行尘本是五感极佳,奈何附在这纸人身上,五感尽数削去大半,竟连血腥气都没嗅到。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小纸人于心中抽了抽眼角,有点讶异地抻起脖子,细细看了番确认自己没看走眼。


    这破庙怎得这么晦气,满院的阴气不会便是这么搞出来的吧?


    凝神瞅了片刻,谢行尘有些嫌弃地收回目光,心里还不忘半鄙夷地猜测着。


    只是正当他将将把目光移回之时,正看到那主持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来,面上还挂着极淡的笑,却直勾勾看向了他!


    谢行尘倏地敛住了气息。


    小纸人扒着檐兽,依旧是一副倒挂金钩的样子,仰着脸拿两团死不瞑目般的血眼盯了回去。


    火把的光照不到屋檐上来,他便落了一身黑黢黢的阴影,同那檐兽一道,化作融去边界的墨团,这主持就算目力再好,也断不可有瞧见他的可能。


    约莫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故此佯诈一下。


    不过突然瞧见主持的正脸,叫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主持竟出奇年轻。


    先前听店小二说什么得道高僧,他还以为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哪成想这主持的脸同那简直能反起光的脑门一般,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乍看之下,约莫同谢行尘一个年纪。


    片刻僵持之下,来不及细想,谢行尘敏锐地觉出丝不对劲来。


    他撇眼看了姓楚的那人一眼,发现那人随着主持的目光看来,却是看着一片虚空,全然不像真瞧见了他,但那主持却截然不同,一对眼珠转都不转,一错不错紧盯着他看,活似个死人一般。


    谢行尘蓦地心头一紧。


    “嘭!”


    檐兽处猝然一声炸响,瓦砾翻飞,升腾起的灰烟将月光都描了个形来。


    一粒碎瓦顺着屋檐,磕磕绊绊滚了下来,被扬起的飞檐抛起,重重砸落在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主持冷冷睨着方才炸裂的檐兽,倏然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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