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天已麻黑了。
谢行尘打着哈欠翻身从床上爬起,后知后觉咂摸出点饿来,便问小二要了点吃食,草草吃了两口,而后不做耽搁,起身便向福神庙的方向走去。
瞧着天色,大约已过了酉时,城中街巷倒依旧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来来往往的行人比白日里不减反增,热闹非凡。
顺着先前自小二口中得知的方向,谢行尘于人群中穿梭着向东走去,长街之上行人太多,近乎是小步小步挪出去的。
约莫行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四通八达的小巷中倏然涌入一大群人,抬眼自原处望去,只见一众灰瓦白墙之间攸地泛起层金光:不远处赫然是一座庄严宏伟的庙宇。
半人大大纸皮灯笼笼着暖光,桔光与金顶两相映照,活似个坠地金乌一般,盖于层黑黢黢高天之下,竟有几分刺眼来。
攒动人群近乎将长街塞得满满当当,谢行尘裹挟于人流之中,前后皆挤着人,被推着向那庙宇走去。
几步路的功夫,好悬没给他挤成人干。
一身轻薄长衫已然被汗水沁透,他那张近乎没有血色的脸上也浮起层淡粉,霞云般攸地染上半张脸来。
本就行人众多的街道到此处更是拥挤起来,许多人手中都持着大捆的香,估计是要到天贶节了,四方来客都到庙里上香供奉福神。
折寿了,可别热闹还没凑成人先熟了啊。
谢行尘头昏脑胀地于心里哀嚎。
好在这条道不算长,过了片刻,几条街巷汇于一处,道路瞬间阔了,谢行尘只觉身侧一空,猛地吸了口气上来。
再抬眼,却见眼前两扇朱红的庙门巍巍而立,一对足有脑袋大的铺首口含金环悬于门上。
青蓝白三色彩檐之上,赫然挂着个硕大的金字牌匾,写着“福神庙”三个大字,门前立柱上有副对联,上联:福泽万家无量,下联:缘度妙法诛邪。
这庙端的是一派金碧辉煌,香火鼎盛,远远便能嗅到股香火味。庙门处悬着几对大个的灯笼,金瓦红墙,熠熠生辉。
“……切。”
庙修得阔气,只是瞥眼瞧见那副对联时,谢行尘视线一顿,忽地嗤笑出声:“这福神管的倒宽。”
福神神如其名,掌管三界福气。供奉福神者大多都是为了求平安和睦、福气好运一类的,哪来的什么诛邪、渡化众生之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城里人为了彰显下福神的威能,擅自扩大了他的权能,结果却成了这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啥都想插一手的感觉。
他轻摇了摇头,拾级而上,诵经声飘飘荡荡传来,低低的环绕在耳边。
庙内幢幡飘舞,宝盖飞辉,正前方是一尊铜鼎,不少香客聚集鼎前上着香,白烟缭绕。铜鼎四方是几座大殿,被飘散的白烟笼的如仙境一般。
“……”
“奇怪。”
刚跨入庙门,谢行尘便止了步子,驻足门边,左右扫了寺庙一圈。
此番踟蹰之状同余下满脸敬畏的香客格格不入,好在他立在个背光的柱子下,倒不明显,来往的僧人香客都没人注意到他。
单单于这庙里一站,谢行尘只觉一股难言的异样之感莫名涌上心头。
异样之感不知自何而来,他便抬眼细细扫量了一番,欲寻到个古怪之处来。
这庙择的地方就不佳。
一般寺庙都会选在清清静静的名山之上,名山常有来脉,尤其是山环水抱之地,必有大发。不论是哪个教派的寺庙,大多都会讲究堪舆之术,毕竟谁不想吸收天地灵气,得道成仙。
可这福神庙虽造的宏伟,却跟什么“龙脉”“四象式”皆毫不沾边,在城中修建的寺庙不算少,但大多都是些小寺,如此兴师动众,在城里建个这么唐哉皇哉的庙宇,他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这个庙叫他很不舒服。
一进门便能看到三座大殿,尽是金瓦红漆,跟个小皇宫一样,各自坐落的位置倒是挑不出毛病。三殿环抱的中间放着那个大鼎,也不知放了多久,许是成日承受雷霆雨露,金皮都褪去大半,剥落出掩在下面的斑驳青黑。
虽说这庙的位置算不上好,但里面倒是修的规矩,也算是在城中找了块勉勉强强的好地。
不过要论堪舆,谢行尘敢说自己算是个行家。叫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定另有蹊跷。这寺庙看着无伤大雅,风水却极有可能被暗暗改过,只是尚不知改动藏在何处。
一面细细观察着四周,他一面挥手扇了扇笼至鼻尖的烟气,抬脚直奔正殿而去。通往香鼎和正殿的路旁,有个灰袍僧人正卖着香,路过的香客大多都会买上几捆,往那脱漆大鼎里敬上几根。
被香火味呛得难受,谢行尘直接略过卖香烟的僧人,掩住鼻子绕过一片雾锁烟迷的香鼎,举步跨入殿中。
正殿内烛灯环绕,过分明亮的光线把殿内一切皆映的透亮,一水的辉光粼粼。淡淡檀香浮动,终于隔开外面浓浓的香烟味,谢行尘终于喘了口气,缓缓打量起这方大殿来。
大殿两侧,几个僧人于蒲团上盘腿端坐,敲着木鱼念诵经文,难以听懂的经文拖着调子绕了满头,仿佛一进大殿三魂七魄都要给当即度化。
而这大殿正中,被众僧拱绕之处,一尊巨大的金身神像端然长立。
神像手持如意,衣袂翩跹,端的是栩栩如生一派神仙下凡之景,烛灯映照之下,流波泛泛。
向面上瞧去,见它面容悲悯,带着慈和的笑容,身边祥云环绕,脚下还雕了几只蝙蝠图案。
一座大殿肃穆辉煌,彩绸、神像同来来往往的香客一道,花花绿绿挤了满眼,但谢行尘一进殿中,目光轻飘飘掠过僧人和神像,直接盯上了神像边的功德箱。
钱啊!
谢行尘暗暗摩拳擦掌。
香客们排着队,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倒身下拜,口中低声诉说着愿望,双手合十恭敬起身,而后多往功德箱里塞上些钱币。
哪怕在道明县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他还是对着那个功德箱挪不动目光。
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反正这些钱指定到不了神仙手里,还不如给我,也算是成人之美积个德。”谢行尘混在人群中,目光火热地盯着功德箱,很不安生的胡思乱想。
连一旁往功德箱里投铜子的香客都有所察觉,本能地偏过头,正好跟他灼灼一道视线对上,登时心里一怵,看看四周又看看他,急急抽身走了。
谢行尘耳目极佳,那人转身走时,他真真切切听到到了声“晦气”。
谢行尘:“……”
富贵险中求没听说过吗?!
好在人生地不熟的他没真当场动手,只能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看,倒真似个慕名而来的旅人般,细细打量了一圈正殿。
可惜的是,虽然身边仍浮动着挥之不去的怪异,他到底也没找出问题是在何处。
干瞪眼看着是找不到毛病了,但这也无法,毕竟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把寺庙挖个底朝天吧。
正殿没找着趣,他便溜溜达达往偏殿去了。
两座偏殿都用泥塑塑了些福神的小故事。一座偏殿塑的是福神诛邪之事,泥塑的小鬼做痛苦状蜷于福神脚下,无间业火,妖魔四散。
绕至近前,看到小鬼们狰狞不堪的脸,谢行尘抓了抓头发,隐约觉出几分熟悉来。
“约莫是因这各教派所塑小鬼像都大差不差吧。”
他盯着一众丑态百出的小鬼看了片刻,微微一哂,摇摇头随便猜了个缘由,而后便踱着步子离了这座偏殿。
另一座偏殿则塑的是福神降福人间、度化众生之事,一群凡人跪在福神脚下,金云缭绕,瑞兽啼鸣。
只是这凡人塑得忒丑,若不是有僧人在一旁传道,他还真没分出凡人和那堆小鬼的区别。毕竟都是朝福神跪拜之景,而福神则是一成不变的慈悲笑脸,敛眉垂目睨着芸芸众生。
谢行尘向来不拜鬼神,对庙里的礼俗讲究不甚明晰,走马观花在转了一圈,除了听了满耳朵“慈悲仁义”外一无所获。
眼见着自己都快被度化了,他满脸“慈悲仁义”的溜出了门去。
刚被连绵不绝的木鱼声送出门去,迎面又撞上白茫茫一团香火云,大鼎还在吞云吐雾。一番折腾下来时辰已不早了,香客倒还是络绎不绝。
本就五感极佳的谢行尘实在遭不住如此福泽,想着把没到的地方草草看看,便先回客栈少歇一下。
方才自正殿离开之时,他瞧见正殿于偏殿只见间都有条青石小道,蜿蜿蜒蜒向后方延伸,也不知通向何处,想来这庙定是大有乾坤。
只是那些小道不知为何没人走,远远看着都伏了层青棕的苔痕。
直至走到小道近前,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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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了——
一个和尚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无量仙尊。施主可是迷了方向?”和尚彬彬有礼地笑着,抬手做个掌印,却透着丝不容置喙。
谢行尘环顾一圈,才注意到,不远处也有个香客同他一样被拦了下来。
“施主若是累了,可随贫僧至寮房稍作歇息。”
和尚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向侧方做个“请”的手势,神情同那神像一般慈眉善目,态度也挑不出毛病来。
只可惜谢行尘却软硬不吃,他并未搭话,只淡淡的瞥了眼小道,小道弯弯曲曲看不见尽头,不知折到哪去。
有鬼。
单边眉梢一挑,谢行尘缓缓收回目光,心中已然有了点眉目。他不愿打草惊蛇,也不做纠缠,抬脚就走,自始至终都没分给过那和尚一个正眼。
虽然他自己也算半个道士,称得上符法门出身,但看这些教派人士却总不顺眼。
可能是因为他看神仙也不顺眼吧。
无甚于此地多呆之意,谢行尘负着手慢悠悠向庙门踱去,端的是一派老神在在。身后那僧人又道了声“无量仙尊”,丝毫没责怪他的无礼,还不紧不慢送了个别。
谢行尘揶揄一笑。
俗世凡间,太多人寄于神庙之下,一面蹭着洞天福地香火滋养,一面替神仙收下供奉,有些人都称得上不耕而食,不蚕而衣。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混在香火鼎盛的庙里,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有生之年被神仙点了,直接就能飞升做童子去。
跻身天庭,于天地日月同寿,那可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对此,谢行尘嗤之以鼻:“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来拜我。”
这般想着,他很不要脸地晃晃头,往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我真能算命也真会除邪,比神仙可灵验多了。”
短短两步路的功夫,他思绪都扯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已经考虑起要是活人被塑造神像被祭拜会不会晦气。
丝毫没有想到没有邪祟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邪祟。
好不容易把思绪收回,谢行尘才慢吞吞回想起方才那个和尚的话来。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个和尚,念的却像是道门“福生无量天尊”一辞。
本来一个福神庙硬找些和尚主持就很奇怪了,现在弄得跟四不像一样,不知是不是这地方的县令实在胸中无墨,搞出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稀罕事来。
至于那条小路通往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觉得怪异的问题所在,越藏着掖着越有鬼。
顺着人流,总算是从溺死人的“福泽”里爬了出去,谢行尘常长舒口气,本想找杯缩脾饮解暑醒神,却无奈发现现下时辰已晚,街市上的小商小贩大多都收摊了,两旁的店铺也关了门,除了这福神庙,余下长街之上,灯火只有稀稀拉拉几盏还亮着了。
灯火通明的庙宇同冷冷清清的街巷泾渭分明,谢行尘也不打算回客栈,直接绕到不远处的三层高的一栋楼后,三两下便跃上房顶,坐在瓦片上枕着月光。
现下正值季夏,没到最热的时候,白日里的燥燥褪去,寒意渐渐浮了上来,刚刚在人流众多的庙里还没什么感觉,现下独坐高楼,被细细的风一吹,谢行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先前被香火熏的恹恹神情也霎时清醒,他支起条腿,睨着楼下繁繁灯火,碌碌行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锵——”
远远的有声更锣响了。
“……”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浓稠,一个小和尚打了个哈欠,提着盏灯笼从寮房走了出来。
一出门正被风迎面一顶,他缩了缩脖子,拢了下灯笼向大门走去。
今日轮到他值守,香客终于散去,他要去阀上庙门。这是他最不愿接的活,不知为何每到夜里这庙里总是阴寒无比,不分季节,甚至总感觉有人在暗暗窥视着他。
“咦!”小和尚被自己的吓的猛打了个寒颤,忙甩甩头止住胡思乱想,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到庙门个,一把拉过朱红大门“嘭”的关上。
身边摇曳的树影仿佛都化作魑魅魍魉,晃动着向他扑去,小和尚吸了一肚子寒气,一刻都不想多留,脚底抹油跟个耗子一样窜了出去。
他自然没看到,身后层层叠叠的树影中,一道黑影缓缓移动起来,接着扭曲着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