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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乡人傩

作者:寞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牛车慢悠悠于道上走着,晃晃悠悠不甚稳当,正行至处林荫小道上,浓荫蔽日,正巧挡了下当空高悬那灼人的日头。


    车行得慢,人也不急,好似岁月也随着车般慢悠悠的,伴着早晨的暑气和夜里的清凉,行过一山一水,甚是怡人。


    驾车的是个干瘦老者,身量不高,却带着副慈和样,正随着牛车微微摇晃着,时不时吆喝声,给那黄牛驱策。


    牛车拉着一车稻草,而那厚厚的稻草堆中,正躺着个玄衣青年。


    “哟,小公子!瞧见那处城墙了没?再过一两个还能时辰就能到平南城了。”


    老者对这条道早已熟识,不消得舆图指引,手搭凉棚抻着脖子向远处一望,便微微朝后侧了下脸,冲车上躺着的青年朗声说道。


    老者这么一喊,谢行尘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睡醒般反应了会儿,才一骨碌身自稻草堆里坐了起来。


    车上的稻草松软的紧,又经日头一晒,暖烘烘散出丝干干爽爽的香气来。谢行尘躺在稻草里睡了半晌,也滚了一身稻草气,他随手择去发丝上沾上的稻草,转过身朝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天边同条黄扑扑土路交界之处,隐约能瞧见个黑点,看来便是老者所说的平南城城墙了。


    平南城地处庐州边界,不大不小,同道明县所在的嶂州紧挨着,自道明县一路向东走便到了,相距不算远。只是牛车行的慢,从道明县离开至今,已过去五日了。


    五日前自茶楼而出,谢行尘决定先往东边走走,便择了个平南城碰碰运气。


    他原本打算雇个马车过去,没想到正巧被个驾着牛车的老者听着,老者沿路会经平南城,愿意顺路载他一程,也不要银钱,谢行尘便随着老者一道走了。


    同老者方才一般手搭凉棚远远望了眼,谢行尘缓缓放下手,状似随意般问道:“老人家,这平南城中可有出过什么奇闻怪事么?”


    “嘶……怪事?”老者抓了抓脑门上有些稀疏的白发,嘟囔着琢磨了半响,最终摇了摇头,以为他叫道明县的事惊着了,便笑道,“小公子莫要担心,老汉我还真没听闻过有什么怪事,怪事大约都叫咱道明遇着了哈哈哈。”


    谢行尘随着一笑,还没来得及可惜,便听老者又补了一句:“不过小公子这次来的还挺是时候。”


    “哦?此话怎讲?”谢行尘一下子来了兴致。


    “嗐,明日六月丙子不就是天元节了吗,平南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办大戏啊!嚯,听说是扮的各路神仙鬼怪……哎,说来惭愧呐,老汉我这一把年纪也没瞧见过,叫不上名来……反正每年都办的老热闹了!”


    讲至这种热闹事,老者声调也跟着拔高了一节,精神头倍儿足,看来平南城的大戏在这一带相当有名。


    天元节……


    听着老者絮絮叨叨讲着,谢行尘微微垂了下眼。


    天元节他多多少少听说过些,只是对这节日的来由说法甚是繁杂,有的说是神仙诞生之日,下凡庇护人间,有的说是三界混沌消解,天地恢于本源,故而有此节日。


    可能就因这杂七杂八没个确准说法,故而庆贺天元节之人甚少,谢行尘还是头一回知晓有个地方专程办大戏庆贺。


    不过么,管他干什么,有热闹肯定要凑一下。


    终于听闻有点热闹事,某位闲得想翻天的祖宗也终于静下心神来,眉眼间也带了喜色,嘴上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同老者聊着天,勉为其难收了满肚子争先恐后冒泡的坏水。


    哞哞两声牛叫于林荫土路上响起,老牛晃晃悠悠轻摇着车上二人,不紧不慢向远天边的黑点驶去。


    果不出老者所料,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牛车便离了那林荫小道,汇进了条甚是宽阔的道上来,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一道高耸的城墙横在眼前。


    日头当空照着,将那城墙晒出些乌黑的光来。这城墙许是上了些漆,黑压压一片,被照出些细碎的流金,自下往上瞧着,大有种山倾之势。


    城楼上立着官兵,每隔几步还插着红黄间色的旗,迎风猎猎飘摇。正中城楼之下有个足有两三人高的门洞,朱红城门大开,黑墙之上刻着“平南”两个大字。


    崇墉百雉,巍巍煌煌。


    门洞内不少行人进进出出,想来多半是因为明日的天元节。


    “哞——”


    拉车的老牛一声长叫,在老者缰绳牵拉下缓缓停在了城墙边。


    “小公子,这便是平南城了。”牛车停稳,老者又甚是爽朗的吆喝了声,笑呵呵等谢行尘下车。


    谢行尘一翻身利落地自车上跃下,又自怀中摸了点盘缠塞入了老者手中,权当路费,而后抱拳道声别,转身便向城中走去了。


    老者未曾料到,颇有些惊讶的道谢声自身后传来,伴着老黄牛悠长一道叫声。辘辘车声越去越远,及至听不见之时,谢行尘也行至了城门边。


    城墙足有两三丈厚,门洞中晒不进日头,灰黑的影便落了下来。


    许是天元节的缘故,进城的人格外多,已然于门洞内排起条队来。


    司阍立于门洞墙根下,被阴影吞去大半。近日出入城的行人众多,司阍也不多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放进了城去,只是颇有点颐气指使,昂着脖子拿鼻孔看人。


    这般鼻孔瞧人的神通谢行尘算是没少见,早已见怪不怪,慢悠悠随着队伍走,眼见着再过几人便轮到他了。


    便在此番等待之时,却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司阍冲前头一个人斜斜睨去一眼,忽地瞧见了什么东西,登时一个激灵,马上换了个人般倏然抱拳拱手,堆起满脸笑容行了个礼来。


    “嗯?”


    谢行尘冷不丁瞧见他这般反应,不由心中一动,微微探出个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前头隔了两个人处正立了个人,身着大红长衫,跟个大红灯笼似的往那一立,衣衫之上以金丝绣满了铜钱纹,红红火火披了一身,活似个财神爷般。


    司阍正是对着“财神爷”躬身让行,那人也不客气,半分不多给司阍个眼神,抬脚便跨出门洞。


    离了门洞阴蔽,那人刹那间被日头照了满身,随着他一走一过,腰间猝然映出来了道夺目的冷光。


    谢行尘瞬间反应过来——


    那人腰间别着块腰牌。


    只可惜那人一直背着身,又同他隔了段距离,谢行尘在后面探头探脑也瞧不真切。


    不过腰牌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便能带的,怎么说也得有个一官半职,更何况那人的腰牌熠熠夺目,瞧司阍那反应也能猜着,绝不是个寻常的杂役小吏。


    难不成是得空专为看个大戏而来的什么大官?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谢行尘隐在人后,视线仍暗暗追着那人的行踪。


    这么片刻功夫,前头的人都进了城,转眼便排到了谢行尘。


    司阍已然换回了那副鼻孔看人之态,冷眼上下扫了他一番,似是看见他腰间别了一堆破铜烂铁,活似个捡破烂的般,便颇为不屑的自鼻孔挤出个哼声,挥挥手将谢行尘放进了城去。


    刚一进城,鼎沸人声瞬间汹涌而来。入眼是一条宽阔长街,早已挤满行人,街巷两侧尽是各种铺子,小商小贩也挨挨挤挤寻个空支着摊子叫买起来。


    为了庆祝天元节,街巷两侧高高矮矮的黛瓦屋檐间挂满了彩绸,檐下隔几步便是红黄纸罩的灯笼,较道明县的最阔的街巷都热闹得多。


    方才那人一身大红长衫甚是惹眼,又离他不远,打眼便能瞧见,正直直向面前的长街之上走去。


    街市上人多眼杂,倒正巧方便了谢行尘,他侧身闪过几个行人,状若去瞧个铺子般紧走两步,便到了那人身侧几步远的位置。


    日光簌簌投下,那人负手而行,身上的腰牌明晃晃泛起光来。


    夺目寒光忽地一闪,谢行尘倏然睁大了眼——


    那是无相司的腰牌。


    无相司?


    无相司之人为何会来这里?


    谢行尘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只是不愿打草惊蛇,他扫去一眼便攸地收回了目光,也不再看他,好似全然无意般,心头却蓦地一动。


    无相司可是无利不起早,此番相遇,是单纯的路过还是另有所图?


    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自是希望是后者,最好能来个通天的大事,搅个天翻地覆才好!


    无相司虽是众星捧月万众相求之所,但无甚大事一般不会出面,什么行尸啊、精怪啊、小小一方作乱的邪神啊都求不来他们出手,寻常老百姓更是无缘向他们相求。


    正因如此,加之谢行尘不喜与朝廷之人扯上什么干系,故而也未曾见过他们几次,寥寥数面也尽是谢行尘想方设法整他们来耍,想来他们也定然不愿遇着他。所以行行走走这些年,他对无相司也不过略有耳闻,并不甚了解。


    现下瞧见无相司之人,谢行尘不由得喜上眉梢。


    这位无相司的大人若非路过,只怕是他这一趟能赶上大乐子了。


    这般想着,谢行尘登时换了副春风满面,自道明县带了的烦扰跟着一扫而空。


    老天爷相助,可千万叫这位大人多留些日子。


    面上和心里皆乐开了花,谢行尘却未曾打草惊蛇,没再瞧那人也没再跟着他,而是故意换了条道,悠哉悠哉闲逛起来。


    初来乍到,他也不晓得这阔气的街巷叫什么名,只瞧着满眼人潮人海,两侧店铺林立,金玉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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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著,加着脂粉香料铺子,可谓应有尽有。


    道旁小摊多瓜果糕点,还有些挑着扁担边走边卖之人,街巷相交之处行人更多,一些杂技班子便寻个空出耍起杂技来,人挤人围了两三层,时不时哄然叫起好来。


    现下正值隅中,暑气正盛,于这街市上走两步便要惹出一身汗来。谢行尘干脆寻了个饮子店,买了份卤梅水来边走边喝。


    热闹自是热闹得紧,只是于街市上逛了不多时,他便发觉此地卖假面的铺子甚多。


    近乎多得过头了。


    这种铺子平日里不多见,大多是货郎卖给小童玩的,或是些妆点铺子一并卖着,可此地的假面铺子走两步便能瞧见个,简直要比卖吃食的还多,所售假面打眼看去也尽是青面獠牙,狞厉骇人。


    难不成是此地的风俗?


    谢行尘喝了口卤梅水,偏了偏头猜测着。他最是耐不住好奇,便凑到个假面铺子去,拿起个假面来瞧。


    那假面做工不佳,绘以青乌冷色,花白双目暴凸圆睁,高额隆鼻,活似个邪祟一般,而这铺子上的假面清一色的群魔乱舞,奇丑无比。


    这种丑东西,倒有不少人争抢着买,小铺老板忙得不可开交。


    掂了掂手中甚是轻薄的一张假面,瞧价钱也不贵,发了笔横财的谢行尘干脆也买了个,权当是入乡随俗。


    懒得随手拿着,他便将那假面也挂于腰间。


    腰间一堆破烂中又多了个假面,他带着一身零碎,更有种疯癫乞儿的感觉,过路行人偶然瞅到他一眼,纷纷掩面偏头,生怕沾上晦气。


    旁人躲远倒是方便了谢行尘,只是于这街市上又逛了片刻,实在耐不住暑气,逛是逛不动了,好在这街上客栈不少,他随便寻了个客栈,抬脚便跨了进去。


    “哟!客官!”


    刚一迈入,穿着蓝褂子的小二马上迎了上来,堆着满脸的笑躬身将他让进店内:“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谢行尘冲他颔了下首,神情淡淡。自道明县一趟,手头还算阔绰,他直接要了个天字号房,小二大喜过望,马上张罗着登上他的信息,而后双手奉上个钥匙来。


    信息自然是他随口编的,小二也不多细究。伸手接过钥匙,瞧见其上还挂着个木牌,刻有“天字三号”字样。自楼梯口马上又来个小二,欲引着他上楼到客房去。


    谢行尘却没有急着动。


    他挂上个笑脸,偏头看向方才招呼他的店小二,温声问道:“这位伙计,在下初来乍到,方才瞧见街上有不少假面铺子,可是什么习俗么?”


    “是呀是呀,”听到他问,店小二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甚是热情的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不明日便是天元节嘛,咱这地方有个习俗,每年天元节都会唱大戏啊!到时候将这面具一戴,戏里的神仙一走一过,就算是一年的灾厄都清了!图个消灾解厄的好兆头!”


    小二嘴皮子颇快,说话跟连珠炮一样,正巧现下没别的客人,他抬手往东边一指,接着道:“客官您瞧,咱这条街叫花坊街啊,往东边走过两条小巷,是咱这平南城最阔气的怀宁街!大戏就在怀宁街上演!不过这几天搭戏台子呢,不叫别人过去……”


    “哦……”谢行尘慢悠悠地听小二嘚不嘚说完,才点点头,饶有兴趣的接着问道,“那不知戏里是哪位神仙?”


    “嗐!那自然是福神大人呐!”小二兴致勃勃解释,“福神大人赐福消灾!咱这城里有个福神庙啊,也在东边,就是远一些,客官要是乐意,可以去上上香,那庙的主持还是个得道高僧呐!老灵验了!”


    得道高僧?


    谢行尘心中一动。


    他面上没做什么反应,正巧此时又有客人进店,小二忙朗声吆喝着迎上前去了。谢行尘也不再多问,随着候在一旁引路的小二一并上楼去了。


    难得住一次天字号房,对成天露宿街头的谢行尘来说甚感舒心。房间收拾得整洁,甚至还摆了些书卷,靠窗的桌上还放了瓶花当做装饰。


    小二将他送至便客客气气退了下去。谢行尘一路舟车劳顿,当即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阖眼思索起方才小二说的话来。


    福神乃三官之一,是信徒众多的一方正神。坊间也称其为天官,与地官、水官一道并称三官大帝。其中天官以青黄白三气结成,有天官赐福之说,不少人家也塑有福神像,多是求转运求平安为用。


    只是祭祀福神一般都选在上元节,相传每逢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福神便会下凡人间,校订凡人罪福,可此地却选于天元节祭祀。


    而且,方才小二说得道高僧……为何福神庙会找和尚来当主持?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小二说的话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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