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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30章

作者:燕途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开车走在路上,戚时告诉何湛程,他一共有过四个家。


    第一个家,是七岁之前,他在某贫困县某乡镇的家。


    戚时对父母葬礼之前的家庭生活毫无记忆,根据他哥细致的描述,他爸妈生前是经营小门市的商贩,他妈腌酱菜来卖,常年生意冷清,需要隔三差五去打零工,他爸是跑长途货运的司机,一天赚二百,但工作不稳定,除去一家四口吃喝拉撒,工资勉强交够店铺租金。


    他家临街住,一楼是挂着“柒柒酱菜园”掉红漆牌匾的门市,二楼有三个房间,两间卧室,他爸妈一间,他和他哥一间,卫生间和厨房算单独一间,客厅摆着七八个酱菜大缸,每间屋子的气味都不太好闻。


    后来他爸妈出了车祸,他和他哥的学校都在县城,他哥就把他妈腌的那些酱菜全都卖了,拿着肇事者的二十万赔偿金在县城买了套很破旧的两室一厅,那是他上大学之前,一个人住了十年的小窝,也是他最讨厌、也最喜欢的一个家。


    “为什么讨厌又喜欢?”何湛程问。


    “讨厌是因为那个家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住,而且巨他妈破,你无法想象的破,都快成烂尾楼了,老子当年在学校穿得又帅又时髦,根本不敢把同学往家里带,怕他们笑话我。”


    “哦,”何湛程偏过脸,伸手摸了摸驾驶座上大宝贝的头,笑问,“那喜欢呢?是因为你哥吗?”


    戚时点点头:“我哥还没当演员的时候,他兼职家教老师,一个人打两份工,攒下来的钱全给我买好吃的和营养品,他大学离我小学挺近的,也不用住宿,每天傍晚就骑个破自行车接我放学回家。”


    “那时候可自在了,我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写作业,他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每顿有荤有素,还怕我长不高,回回买三百多一瓶的维生素片给我吃,但他自己后来老是贫血,因为营养不良被他同学送进了好几次医院,他舍不得买药,每次都趁医生不注意就跑了。”


    何湛程“哦”了一声,寻思着怪不得傻大个是傻大个呢,原来是哥哥把他照顾得好。


    “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戚时眼尾浮起笑意,“虽然没钱,但每天都能和我哥待在一起,他不是什么万众瞩目的影帝,我也不是什么半吊子的总裁,我俩就这么平平凡凡的过日子——诶!对了,我跟你说,我哥做的菜贼好吃!几根破黄瓜也能鼓捣出不同花样儿来,哈哈!我俩的规矩是,他做饭,我刷碗,但我每次吃饱了就装困,最后还是他刷碗哈哈哈!”


    何湛程也哈哈哈:“你小子当然幸福了!你哥可就惨了,他养你这么个祖宗不得累死啊!”


    说完,笑脸一僵,自己猛然也意识到什么。


    好啊,他有点心虚地想,怪不得老大把他丢在戚时身边,原来是让他何湛程跟着人家学习孝敬哥哥来了!


    啧,难怪说强行教育不如耳濡目染,老狐狸真够阴险的啊……


    戚时脸上也难掩愧疚:“是啊,我是幸福了,我哥养我不容易,后来他听人家说做演员赚钱多,他就又跑去做演员了,你不知道,我哥十来岁、二十来岁的时候长得可帅了!又白又俊的,模样也正!好多男男女女都喜欢他!可惜他事业正式起步的时候,人已经快三十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哥演戏爆火了,你哥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小子肯定也开始吃香喝辣了吧?”


    戚时笑着说了句“差不多吧”。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何湛程挑眉:“你继续讲啊,讲你是怎么吃香喝辣的,讲你变成富二代后最喜欢吃的东西和最讨厌吃的东西,讲你明明有个正常的哥,你又怎么长成今天这副臭德行的,还有,你怎么搬你第三个家、第四个家啊!”


    戚时突然沉默了。


    何湛程察觉不对劲,问:“大宝贝你怎么了?!”


    戚时低笑,嗓音是少年的清朗,语气也很轻,冷硬刀削般的面庞忽地变得柔和起来。


    “程儿,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问我‘后来呢’的人。”


    何湛程“哦”一声,仰身靠在副驾座椅背,不以为然道:“那说明你这个故事已经讲过无数回了,我只不过是你千万听众中的一个而已。”


    “不,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问我‘后来呢’。”


    “问‘后来呢’就不一样了吗?”


    “嗯。”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我千万听众中唯一一个认真听我讲话的人。”


    何湛程一抱臂,别过脸看向窗外,哼唧一声:“肉麻!”


    戚时打着方向盘,笑个不停:“诶,程儿,你听见没,刚才那是什么怪动静啊,老鼠叫一样。”


    何湛程故意低沉着嗓子说:“我不知道啊,我没听见。”


    戚时笑:“是吗,我猜是只刚吃饱了五花肉的大肥老鼠,白白嫩嫩的,胀着肚皮,松着腰带,连外套都穿不进去了,待会儿我必须得多捏他几下,看看他还会不会再闹出这种动静。”


    何湛程呵呵笑:“那我就吐你一身,臭死你!”


    戚时调笑道:“怎么会,我们程儿身上到处都是香喷喷的,连那里都是香的,又白净又香。”


    何湛程闭着嘴,没应这茬。


    戚时立刻意识到他把氛围搞得暧昧了,连忙转移话题,说:“我、我第三个家是现在我哥家,他在御江天府买的19楼三百来平的大平层,我考上燕体后,就把原来在县城的东西全搬到他那儿了,但他经常在各地拍戏回不来,我嫌家里太冷清,住不到两个月就回学校宿舍住去了。”


    “干嘛住宿舍,”何湛程不太赞同道,“几个人挤在一个小屋里,跟蹲牢房一样,想打个飞机都不方便。”


    戚时啧一声:“可以晚上去厕所打。”


    何湛程一脸郑重:“我就喜欢躺在被窝里打!打之前,一定得先喝点儿酒,再把衣服都脱光了钻被窝里,从脑子里随便翻出张脸来找感觉,感觉到了我就开始干活儿,多舒服啊!”


    戚时:“……”


    不知怎的,听人这般描述着,仿佛他亲眼看到何湛程之前每晚都对着他照片干坏事的样子。


    第一次知晓时,他备受羞辱怒不可遏,后来怒意消褪,每每回想起来,便不禁脸上发烫。


    何湛程扭头问他:“你呢?你怎么打飞机的?站着么?”


    戚时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咱们待会儿要去的是我第四个家——其实也不算是个家,家具都没多少,好几个屋儿都是空的,我懒得布置,现在每天就一保姆给我打扫卫生和做饭,因为我哥这两年有对象了,不让我和他一起住,我就搬过去了。”


    何湛程好奇问:“也是大平层么?”


    “不是,是别墅,”戚时问,“怎么,你喜欢住大平层?”


    “不是啊,”何湛程笑,“大平层你都嫌冷清,住别墅晚上不得吓得哭出来啊。”


    “是啊,”戚时似笑非笑地说,“我一个人住怕死了,你要不搬来和我一起住呗,我晚上哭了还能跑你怀里躲躲。”


    何湛程挑眉:“真的假的?”


    戚时回得很圆滑:“你来就是真的,你不来就是假的。”


    何湛程犹豫了下,然后果断一挥手:“算了!我机票都定了,明早就回家了,就不成天在外边浪着了!”


    戚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沉默片刻,没偏头:“你又要走了?”


    “嗯。”


    “理由呢?又是回去看那个许若林?”


    “我回自己家需要什么理由?”何湛程懒洋洋道:“许若林那事儿已经结束了,我跟他现在就是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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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时嗤笑不信:“谁会和睡过的人做朋友。”


    “我啊,”何湛程满不在意地说:“怎么,他都没意见,你倒有意见了?”


    “没,”戚时状似不经意提起,“那裴玉也——”


    “我没跟他上床。”


    戚时感动得差点落泪:“好,挺好,我其实挺看好那小子的。”


    “咋啦,”何湛程笑眯眯地瞅他,“我跟他上床你就不看好他了?”


    戚时不答,立刻又换个话题:“你爸这慈善做的也忒善了吧,还给大学捐楼呢啊?”


    何湛程“嗐”一声:“我当初退学回国,我家老爷子就想安排我在国内读算了,我不想在家门口上学,他就在燕京大学捐了个项目,跟佟校长说我准备好了随时过来上课,我嫌没劲,就没来。”


    戚时了然,笑声劝着:“怎么没劲了,从前没劲,现在还没劲啊?你随时来上呗,我还能看着你点儿,多好啊。”


    一句“我又不跟你谈恋爱,一个人在这儿上学有个屁劲”马上脱口而出,戚时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


    何湛程低头解安全带,没将那句暗示意味太明显的话讲出来。


    戚时没熄火,扭头问他:“用我陪你进去吗?”


    何湛程点了下头,说:“行,正好我收拾行李,晚上去你那儿住,你明天直接给我送机场去。”


    戚时今天不忙,说有空带着他玩儿,何湛程只想去这人家里看狗。


    这一路,听人事无巨细把这些年所有经历的事都讲给他听,他了解完这个男人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他们俩之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就像读一本书,他遇上了这个人,不小心从中间页翻开,这个人很好,肯主动倒回去帮他从第一页开始重新翻,半本就够,他读了半本他的故事,决定就此合上。


    后半本就没必要了。


    他没兴趣憧憬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未来。


    这遇见戚时才有的、想要去探究别人往事的臭毛病,从一个月前他点开【戚时】的搜索词条开始,到今天不厌其烦听人絮叨故旧往事,何湛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戚时趁在他下车之际俯身过来亲他嘴,他没回应。


    他只感觉自己正在精心布置的、这份接近完美的离别作品,非常的矫情和傻叉。


    戚时搂着他进酒店收拾行李,身体贴他很近,何湛程其实不喜欢暧昧对象这样搂他,戚时手臂扣在他腰间,不时将他往怀里带,恨不得将他塞进胸膛,姿势跟搂女朋友似的。


    明明他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他东西少,就一个行李箱,收拾完了,和箱子一块儿立在房间正中央,一手插兜,另一手掏手机给刘导打电话道别。


    他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客人,对刘导浅浅表达了这阵子悉心照顾他的感谢,刘导说霜霜想他了,何湛程又让霜霜接电话,耐心陪着公主殿下东拉西扯漫无天际的聊,戚时就像只粘人的大狗,趁他打电话,从身后抱住他腰,埋头在他颈间,喉咙发出某种闷闷的咕噜声,没完没了地吻他的脖子和耳朵,弄得他很痒。


    何湛程有理由怀疑,如果每个人都有一条尾巴,戚时一定会趁他不注意,把他俩的尾巴拴在一起,他走到哪儿,这傻大个儿就跟他到哪儿。


    何湛程挂掉电话,闭眼憧憬了五秒那场景,还挺浪漫的。


    可惜戚老二说他们只是玩玩。


    他们出酒店,戚时很自然地伸手要帮他拎箱子,他没让。


    无名的火气就在胸膛爆炸开了,怒意充斥进五脏六腑,气得他脑子嗡嗡响。


    他默不作声地忍着,这很不合他有疯必发的脾性,于是毫不客气的,他对身旁这位他交往不到一天就宣告恋情结束的前男友摆出生平最臭的脸色。


    呵,他才不要他帮自己拎箱子!


    还有,他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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