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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籍司的衙门,设在皇城西侧一片相对僻静的宫苑。几进院落,古木参天,飞檐下悬挂着“兰台秘府”的匾额,透着庄重与疏离。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这是时间沉淀的味道,也是无数秘密被尘封的味道。
封灵籁踏入正堂。迎接她的,是司籍司一应属官和书吏。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面容刻板的老太监,姓周,是司籍司的掌印太监,也是此地真正的“地头蛇”。
他领着众人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挑不出错处,但他低垂的眼帘下,浑浊的眼珠飞快地扫过封灵籁苍白的脸和腰侧的长刀。
一个习武之人,还是功臣,怎么被陛下扔到这故纸堆里?
“下官周平,恭迎无名司籍。”老太监的声音干涩平板,如同翻动一页枯黄的旧书。
“周掌印不必多礼。”封灵籁的声音依旧清冷,她环视四周。
书吏们大多垂着头,偶尔有年轻些的,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抬眼,触及她目光的刹那又慌忙避开。
她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排斥和观望。这里的人,浸淫宫廷多年,早已磨平棱角,精于算计。
她这个空降又带着传奇与危险气息的上官,打破了他们固有的平衡和生存法则。
“本官初来乍到,诸事不明,日后还需周掌印及诸位同僚多加提点。”封灵籁的话说得客气,眼神却平静地落在周平脸上,没有丝毫新官上任的谦卑或惶恐。
周平闻言,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旋即堆起一个标准却毫无温度的笑容:“司籍大人言重了。能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等的本分。这司籍司,掌宫廷图籍、文书、档案、记注,事体繁杂,规矩也多。大人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垂询下官。”
“规矩?”封灵籁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目光投向堂内高耸至屋顶、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书匣的巨大书架,“本官只知,陛下将此地托付于我,是要物尽其用,人尽其责。至于规矩……”她顿了顿,“是守着故纸堆发霉,还是让该见天日的东西见天日,周掌印以为呢?”
周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话绵里藏针,直指要害,他心中警铃大作,这女子,绝非善茬!
“大人教训得是。”他垂下头,掩去眼底的阴霾,“下官定当尽心竭力,协助大人梳理司务。”
“很好。”封灵籁不再看他,径直走向浩瀚的书海。她轻轻拂过一排排冰冷的书匣标签,动作缓慢而专注。
那些标签上,写着《起居注》、《实录稿》、《宗室谱牒》、《前朝秘档》……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足以颠覆朝堂、粉身碎骨的秘密。
她知道,从踏入这“兰台秘府”的第一步起,她就陷入了一个比战场更凶险的泥潭。
这里的敌人没有刀光剑影,却能在无声无息间置人于死地。
皇帝将她放在这里,是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还是借这满屋的“规矩”和暗藏的冷箭,彻底磨掉她这把刀的锋芒?
封灵籁停在标有《景阳朝实录(秘)》的书匣前,手停顿了片刻。
景阳太子……母亲的兄长……那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
一丝冰冷彻骨的恨意,如同毒蛇,悄然缠上她的心脏。旋即,又被近乎虚无的平静压下。
司籍司?正巧,她倒要看看萧歧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周掌印,”封灵籁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在寂静的藏书阁内显得格外清晰,“将司内所有关于太和年间的旧档、特别是涉及已废黜宗室及重臣的卷宗目录,整理一份,明日呈送本官案头。”
周平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她竟然……一上来就直奔最禁忌、最危险的区域?!
“大人……这……”他试图劝阻。
封灵籁缓缓转过身,威压如山倾下:“本官说的话,不够清楚?”
周平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艰难地低下头,声音干涩:“……是,下官……遵命。”
封灵籁不再理会他,目光重新投向浩瀚的书海。
窗外,一缕惨淡的春日阳光费力地挤过窗扉,落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这司籍司的深潭,才刚刚开始搅动。而她,已做好了沉入最黑暗处,去触碰那些冰冷骸骨的准备。
*
册封的喧嚣很快散去,留下的是六品官袍的冰冷触感和司籍司里挥之不去的陈旧墨香。
封灵籁在周平刻板到近乎虚伪的引导下,草草熟悉了司署格局。
高大幽深的藏书楼,积着厚厚灰尘的卷宗架,还有那些低眉顺眼、眼神却像耗子般机警闪烁的书吏……每一处都透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死气与算计。
她被安置在一间临窗的廨房。
窗外是一株虬枝盘曲的梧桐树,春日里枝桠抽出新绿,映着明亮的天色。
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一个半旧的书架,案头几册新送来的《宫规辑要》和《司籍司职掌》,散发着生涩的油墨味。
没有祝贺的访客,没有同僚的寒暄。只有周平临走前意味深长的一瞥,以及门外隐约传来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
廨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封灵籁并未立刻坐下,她缓步走到窗前,视线穿过树枝,望向皇城深处那片被重重宫阙遮掩的方向——金銮殿。
那至高之处,此刻坐着的,是赐予她官位,也时刻警惕着她的帝王。
勤王之功?
她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不过是她与皇帝萧歧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她帮他钉死了顾知节,他给她一个立足之地和一个……翻查过往的机会。
这司籍之位,便是他抛下的饵,也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刃。
是诱饵还是悬顶之刃,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她只要官位,无论高低。如今她有了官位,那么将来……便无人可阻拦她了!
“司籍大人,”门外传来一个年轻而谨慎的声音,是周平指派给她的书童小海,“掌印公公命小的送些茶水来,怕大人初来乍到,不惯此处的粗茶。”
封灵籁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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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低着头,捧着描金托盘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托盘上的茶壶与茶杯放在案边。
窗外射进来的日光映着他略显稚嫩的脸庞,带着几分惶恐和好奇。
“有劳了。”封灵籁淡淡道。
“大人折煞小的了。”小海慌忙躬身,又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大人……掌印公公还让小的提醒大人,司内规矩……特别是涉及太和年间旧档,查阅需得……慎之又慎。有些匣子……钥匙并不在司内。”他声音越说越低,几乎细不可闻。
封灵籁眸色微深。
周平的警告,借这小童之口传来,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钥匙不在司内?那在何处?是皇帝亲自掌控,还是另有人手眼通天?
“知道了。”她语气无波,“下去吧。”
小海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封灵籁走到案前坐下,并未去碰青瓷茶壶。她拿起案上最上面那本厚厚的《宫规辑要》,随手翻开。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条条框框,无不彰显着皇权的森严与宫廷的险恶。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凡司籍所掌图籍秘档,非奉旨意,不得擅启,违者以窥探禁中论处。”
窥探禁中……死罪。
封灵籁合上书册,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周平的忌惮,皇帝的试探,这看似清贵的司籍之位,实则是将她困在了一个布满无形尖刺的囚笼之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困兽犹斗。
她需要的,不是钥匙,是缝隙。是这铁桶般规矩下,必然存在,由时间疏忽或人心贪婪造就的缝隙。
窗外天色骤然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下,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封灵籁起身,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官书,最终落在书架最底层角落。
那里,随意堆放着几本前任司籍遗留下,无关紧要的旧档和几卷废弃的抄本。
她蹲下身,抽出一本边缘磨损、纸张泛黄的簿册。
封皮上没有任何题签。翻开,里面是杂乱的记录,有采买文房的开支,有书吏轮值的安排,甚至还有一些潦草无意义的涂鸦。看起来,像是某个书吏随手记录的废稿。
封灵籁一行行地扫过那些模糊的字迹。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要从这些毫无价值的墨痕里,榨取出被遗忘的真相。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案头灯火一阵摇曳。光影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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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低垂,宫墙深锁的消息终是透了出来——顾知节竟被人劫出了天牢!
封灵籁闻讯,惊怒交迸,胸中一股郁气直冲顶门。她立时告了假,步履如风地冲出宫门,只想寻个清净处理一理这乱麻般的心绪。
岂料刚转过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挡在了前路。
赵生青衣素袍,立在阶前,眉宇间凝着一丝复杂难言:“无名姑娘,侯爷脱险,欲见你一面。随我来吧。”
封灵籁脚步一顿,狐疑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赵生面庞:“谁救的他?你么?几时有了这般通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