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两个人，三个人，又或者更多人，许是疼痛占据了太多脑容量，叶锦书此刻竟然连如此简单算数也不会了。
“你就是用这把枪，干掉他们的？”
说话的是个女人，不是诘问，更像是为此感到无奈。
虽然和她说过的话不多，但叶锦书记得这声音，是看着自己吃完她亲手做的鸡汤米线，谦虚地说“能合你胃口就好”的声音，是冉季出差的时候在视频那头说“我们家冉季，就拜托叶队照顾了”的声音，是盛情邀请宋井兰“来我们家吃顿便饭”的声音。
叶锦书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影，光在她头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确确实实，是叶锦书踏破铁鞋正四处寻觅的季雨薇。
季雨薇在叶锦书的面前蹲跪下来，与此同时，循着枪声追来的雇佣兵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季雨薇就这么把后背暴露给了他们，叶锦书浑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现在的他保护不了季雨薇，他只能用尽浑身的力气朝季雨薇吼道：“快逃！”
“不能逃了。”
刹那间，季雨薇收起了脸上的慈爱，她的眼神冷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捡起地上的突击步枪，转身的同时拉栓上膛。
枪声在面前炸响，随之而来的，还有船身剧烈的颠簸，叶锦书被甩得一个翻身，后背撞在了墙上，他顾不得后背的疼痛，向走廊那头望去，只见刚才冒头的雇佣兵已经悉数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叶锦书才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季雨薇放下枪，过来扶起叶锦书。
叶锦书靠坐在墙边喘气，看着眼前健康的季雨薇，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到嘴边，却成了：“阿姨，小季很担心你，他一直努力在找你。”
“我知道，”好像一提到冉季，季雨薇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她看向眼前的叶锦书，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母子，你很努力了——刚才，我是想对你说这个。”
这是每一个小孩都盼望得到的来自妈妈的表扬，叶锦书红了脸，得到了季雨薇的肯定，他竟有些鼻酸。
“你受了伤，不能让血一直流，得先替你包扎一下，能试着站起来吗？”季雨薇说着转头看向旁边，“房间里应该有急救箱。”
“嗯。”叶锦书答应，由着季雨薇扶着自己站了起来，还没站定，又是一个颠簸，但这一次的颠簸和上一次不同，像是高速行驶中的货轮突然失去了动力，下一秒警报拉响，走廊里一时红光闪烁。
是货轮的故障信号灯。
叶锦书恍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季雨薇，季雨薇也刚好看了过来。
“可能是我的搭档干的。”
季雨薇一惊，苦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爱乱来啊……”
*
听到响彻全船的警报声，梧桐心满意足地丢掉手上的扳手，长舒了一口气，就算不知道这些机械分别是干什么用的，但单纯的搞破坏还不会吗？
“Shit！”
这句梧桐听懂了，他连忙拉下头顶的护目镜，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梧桐也开始原地抬腿制造声响，直到对方靠近，他才象征性跑了两步，又借着船身的颠簸，一个踉跄，顺手扶住栏杆，勉强站稳。
雇佣兵走近梧桐，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梧桐当然听不懂，他大口喘息着，装出累得说不出话的模样，艰难地抬手往前一指，示意罪魁祸首往那方向跑了，快追快追。
可雇佣兵却没有追上去，而是一把抓住了梧桐的手腕。
“Shit！”梧桐脱口而出。
*
虽然警报声已经停下了，但货舱仍然闪烁着的红光也昭示着故障并没有被排除。
一开始冉季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叶锦书和梧桐干的，因为这个突发状况，受影响最大的是维塔利，他手下的人在故障发生后都动了起来。
维塔利切断了信号，控制了船员，按部就班看上去没有太大的问题，但面对突发状况，指示若不能及时传达，只会越来越乱。
这是机会。冉季心想。
一个雇佣兵冲到维塔利面前，向他汇报：“已经安排船员去发动机舱检查维修了。”
这人刚说完，又有一个雇佣兵冲了过来，对维塔利说：“船长说是主发动机受损，现在货轮失去了动力，已经抛锚，但如果无法维修，船也没法再次启动，请求联络外界寻求支援，是否需要关闭信号屏蔽仪？”
维塔利冷笑一声，看向冉季，警报拉响的第一时间，冉季的反应很真实，他提前并不知情，但这不代表他和这事无关，这很可能是为了救他的“老鼠”干出来的蠢事。
“不能关闭信号屏蔽仪，他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联络外界，”维塔利拒绝道，“告诉船长，不管他用什么办法，立刻修好这艘船，不然，就让他和她的船，一起，永远留在大海上。”
雇佣兵领命后转身飞奔上了钢制楼梯，维塔利又吩咐另一个雇佣兵：“去检查一下救生艇，确保随时可以使用。”
听着雇佣兵奔跑在钢制楼梯上的脚步声远去，维塔利总算看向冉季。
冉季听不懂R国语，索性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别过脸去，察觉到维塔利的视线 ，才又把头转回来，可视线和维塔利一对上，冉季就不由得心生恐惧。
维塔利生气了。
虽然此刻维塔利依然笑着，但显然他是生气了。
“我得肯定，你的朋友，的确比刚才的‘老鼠’能干……”
红光明灭，映在维塔利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戾气，维塔利抬脚朝冉季走来，冉季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回过神来没敢再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近自己。
“但他这么做，只是在自掘坟墓，瓦洛佳，虽然刚才我答应了你不会动他们，但那只是在他们也像你一样，乖乖听话，不会乱来的情况下，如果是犯了错，就另当别论了，这件事，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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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接受吧？”
压迫感太强，容不得冉季不接受。
“不过，托他的福，你终于，可以见到玫瑰了——”说到这两个字，维塔利的声音也温柔下来，“走吧，我带你去接玫瑰……”
“当——”
一声巨响，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下来。
冉季回过头，就看到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鲜血从那人身下蔓延出来，他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地上那人的脸，是刚才后离开的那个雇佣兵。
像是想起什么，冉季抬头向上望去，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季雨薇站在钢架长廊上俯视着他们，叶锦书站在她的身边——他真的兑现了对自己的承诺，亲自找到了季雨薇。
“妈！”冉季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生怕季雨薇听不见。
季雨薇当然听见了，只是眨了下眼，和叶锦书一起走下楼梯。
见到季雨薇，原本在几步之外护卫的雇佣兵都默契地靠近了维塔利，气氛一时紧张起来，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忌惮季雨薇。
糟糕失控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维塔利的情绪也越来越糟糕，在这里看到季雨薇让他生气，看到季雨薇身边的叶锦书更让他生气，因为他认出了叶锦书，那个死到临头还敢拿枪指着自己的臭警察。
“维塔利，你是在找我吗？”季雨薇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手里提着突击步枪。
可即使愤怒至极，面对季雨薇，维塔利也尽可能挤出笑脸：“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让你继续欺负我儿子吗？”季雨薇冷冷道。
眼前的人是季雨薇无疑，但冉季总觉得和印象中的“妈妈”感觉不一样了，此刻眼前的季雨薇比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妈妈看上去更坚强更可靠。
勇气和力量源源不断地从胸中涌出，好像在看到季雨薇的瞬间，连维塔利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也瞬间坍塌，即使身处大海之上这艘被维塔利控制的货船，只要季雨薇在，自己就无所畏惧。
“妈！”冉季拔腿朝着季雨薇的方向冲了过去，雇佣兵连忙去拦，而冉季也一改这几日被逮住就认命的姿态，主动出击，抓住雇佣兵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到地上，排除障碍后又马不停蹄朝着季雨薇冲了过去。
季雨薇也张开双手，接住了朝自己扑过来的冉季。
这种感觉很熟悉，从冉季刚学会走路，到他在学校受了欺负，到高考结束冲出考场，再到大学毕业典礼拍完合照，她无数次张开双手接住这个朝自己扑过来的孩子，从他还是个小不点，到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
“妈……妈……”冉季紧紧抱着季雨薇，泣不成声，这些天压抑在胸中的所有情绪都一并爆发了出来，在过去的某些瞬间，他真的在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季雨薇，可现在他终于又见到了季雨薇。
“傻孩子，怎么可以为了救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季雨薇小声抱怨，手上却是轻轻揉了揉冉季的脑袋，转而又轻声哄道，“好了，不哭了，妈妈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