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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受刑

作者:神花露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戌时三刻,夜幕低垂,月明星阔。京城连日大雪后,天空虽暗,却轻盈透彻,如上好的墨玉。


    几只乌鸦“嘎嘎”地从裴府上方低低掠过,却惊不起下面丫鬟小厮抬头去看。


    他们屏息凝神,快而细碎地在府里穿行而过。


    书房依旧是明亮如昼,裴元思卸了白日里那副温和儒雅的笑面,冷冷看着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儿子。


    他眯起狐狸眼,眼角处不可避免地出现几条细纹。


    脚下、腿弯处、膝盖上都放了个精致小巧的汤婆子,暖着亏空受损的身体。


    毕竟是老了,外边看虽是繁花着锦,里面却被这个偌大的裴家熬的不成样子。


    “衍之。”他唤了一声,用近乎迷恋的眼神打量着裴珏完美、健硕的身躯。


    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夺舍之法?那巫师所说之语也不知能否实现。


    裴元思阖上眼睛:“林家,愿意让出八成。”


    从江南贪墨下的银子足足有三千万两,原本裴家只能拿这一半,剩下的再尤其他几家均分。


    加上威远侯府的,总共便是两千万两雪花银。


    裴珏站在书桌面前,没有说话。他上挑的眼尾覆了寒霜,肖似母亲的下半张脸隐在烛光照耀不到的昏黑处。


    只一双亮的令人心惊的瞳仁,和裴元思毫不避让地对视。自然也看清这个生父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林家本就不义。”可你裴家主,也是个畜生。


    后面的那句话裴珏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但周身低沉的气息还是压抑地缠绕。


    沉默却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满了每个角落,博古架上已经全换了新的物件。


    摆在中间的银平脱宝相花纹漆背镜,十分清晰地映出裴珏垂于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却于隐处刀光剑影。


    终于,裴元思移开了眼神。


    “自从你接了镇影司,为父就知道,衍之,你有自己的心思了。”这话说的肯定,带着些淡淡的仰视意味。


    裴家是世家大族,繁昌百年。在官场上,他裴相的党羽已是盘根错节,在楚家王朝漆黑的地底下,织出一张细密的网。


    吐丝之人便是历代裴家家主。历经三朝,从对开国高祖的俯首称臣到如今隐约的占据上风,裴元思功不可没。


    裴珏发出冷笑,凉薄而嘲讽:“我接镇影司,不是如你所愿吗?”


    “可我没让你去抄裴家盟友的家!”


    “还有,连琅琊王氏你都敢动,真成那皇帝小儿的一条狗了?”


    裴元思声音猛然提高,带着些气恼。


    “哦?”裴珏挑眉,“看来裴相是拿到三军虎符,可以即刻攻上京城,坐到那宝座上了?”


    “要不怎么能如此明显地笼络党羽,赶尽杀绝?”


    “是怕裴家还不够被天下之人口诛笔伐吗!”


    他脸上露出浓浓的疑惑神色,红润鲜艳的唇弯起。


    当今皇帝身强体壮尚有余力,随被世家大族掣肘一二,但自身很有些治国齐家的魄力,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傀儡。


    “丞相若想铲除异己,要做便做的隐蔽些。如此光明正大想将镇影司纳为己有,那些酸腐文人的唾沫就能把裴家淹死。”


    “衍之,你放肆了!”被亲儿子戳到心坎,裴元思立马沉下声音。浸淫官场几十年的威压释放出来,眼中精光闪烁。


    二人沉默,只用交错的眼神打着机锋。


    或许是裴珏的目光太过凌厉锋锐,毫不避让,让他隐隐落了下风。


    “听说,你接了个女子去了府上。”于是裴元思冷不丁的突然转换话题,一眼不错地看着裴珏面上表情如何。


    裴珏闭了闭眼:“外室而已。”


    “外室?”


    “什么样的外室值得你堂堂一个国公世子在大街上和贤王争抢?”


    “衍之,为父记得,你好像从来不近女色啊。”


    这件事还是传到裴元思的耳朵里。裴珏的心跳动的有点快,他很好地掩盖住方才错乱一瞬的呼吸。


    “你难道不知晓贤王和裴家的关系?江南的案子里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


    裴元思将又重又硬的澄泥砚砸过去,站着的人没躲,任由它砸在左边胳膊上。


    那里还有几日前某个兔子留下的牙印,从一开始的鲜红变成青紫,久久不消。


    裴珏伸出手指在这处摸了摸,好似是在判断被砚台砸伤的程度。


    “明日,你去贤王府跪着。”裴元思也没想到他不躲,伤了手臂。颇为怜惜地看了看属于年轻男子,修长健硕能拉动千斤大弓的有力手臂。


    若拥有这副皮囊的人是他该多好。


    他的几个孩子里面,衍之是和他最像的。可惜性子桀骜了些,总喜欢和他对着干。


    果然,裴珏眸光凌厉摄人:“恕难从命。”


    “那你就去祠堂,请族老,领四十家法!”


    “不过是个女人,你居然为了她违逆我!”


    所谓家法,即是用特制的铁棍击打背部。


    这棍用鎏金铁在顶端覆了一圈,握起来又大又重,划开空气都能发出破空的声音。


    打在人身上,不出两下便会留下极深的红印,打的瘫软在地,不能动弹。


    裴珏幼时常常受这种刑罚。


    可是现在他毫不惧怕。


    裴元思见裴珏抬脚欲走,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与恼怒:“你母亲近来很不好,时常念着你和婉儿说要看一看你们。”


    将要迈出门槛的双腿顿住了。


    回到城南的宅子里,已是深夜。寒凉的雾气将高大身影包裹,触及到滚烫的肌肤,化成露水,挂在精致披风上。


    影一下了马车想来搀扶,被裴珏挥开了。


    他一路缓慢地走到厢房,终于忍耐不住地靠在紧闭的雕花木门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睡在外侧的丫鬟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去看,之前关好的门不知怎么漏出一条缝。


    寒风呼呼往里灌,她不情愿地起身重新关好。


    结果转过身,一道黢黑的人影儿正站在里屋窗前,活像个索命的鬼!


    月光惨白地打在男人身上,他手指弹出一颗香丸,准确打在丫鬟的穴位上,当即让她昏睡过去。


    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啸。这个冬天格外地冷,直浸到骨子里的寒意。


    所以陛下在面对江南一案时才会如此愤怒。天灾人祸,先是洪灾冲垮了大坝,致江南一带三省房屋田舍几乎全部被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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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没;又是连降大雪,朝廷补给被私下吞没,无家可归之人找不到能庇护他们的地方。原是富庶的鱼米之乡,如今却是尸横遍野。


    林清远纵使身负皇命,有心救治,也扭转不了当地豪强与上京城的勾结。


    他此番回京,正是要上达天听,以诉民怨。不曾想他们先走一步,倒打一耙,硬是将所有罪名扣到林清远头上。


    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陛下当然知道。可裴元思将万民血书于朝堂之上示众,逼得他不得不将林家下狱。


    裴珏站在林昭床前,伸手慢慢地撩起重重叠叠的纱幔。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受击打而散落的发丝垂在胸前。束发的金冠早就被他取下来扔在地上。


    黑夜憧憧,看不清裴珏面上的神色和后背的伤。他看着林昭熟睡的小脸,一双秀气的柳叶眉蹙的很紧,似是陷入梦魇,口中一直在无意识地念着什么。


    于是他微微俯下身,不管身体深处撕裂般的痛,去听林昭的梦话。


    非常含混的音节,其间居然夹杂着几声清晰的“娘”和“哥哥”。


    可她是个哑巴,而且,林昭并没有什么哥哥,林家大房只生了一个女儿。


    裴珏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一层。


    这两声说的格外清晰准确,但嗓子带着点锈了的意味。


    滚圆的泪珠自紧闭的双眼中流出,裴珏抬手,用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拭去。


    林昭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躲过触碰,翻过身背对着裴珏,也不说梦话了。


    香梦沉沉,她白天喝的药里特地加了有益助眠的药材,因此不会轻易醒来。


    裴珏静静望着林昭圆润的后脑勺,捻起一缕青丝放在手心,像个变态似的闻了闻。


    凛冽的红梅清香骤然袭来,因失血过多而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他又默默注视了床上那凸起的一块锦被一会儿,转身走了。


    他不就是变态吗?那些被抄了家的人,总是叫嚣着要送他进十八层地狱,说他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就连自己的亲爹,都恨不得他去死。


    裴珏无声地笑了,眼神冷寂冰凉,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回到书房,他脱了外袍,露出和后背皮肉黏连在一起的里衣。


    顿时,浓重的血腥味愈发明显,连床头的檀木香炉都掩盖不住这股味道。


    裴家家法打下去,伤及内里,外面皮肉看着虽可怖,但恢复的也快,不留伤疤。


    影一取了金疮药过来,看见他的伤到抽一口冷气:“天爷,家主下手也太狠了!”


    四十棍,棍棍打满不留余力。若不是他主子身强体壮,从小被打到大扛的住,现在早就见西天了。


    “裴元思这个老东西是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影三从外面打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


    整个玄色外袍都被血浸满了,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因为是黑色,所以只是看上去比平时深了些,并不显眼。


    裴珏垂眸,稠墨的瞳仁漆黑一片:“将母亲接来的事情要提前,你去将影二唤回来,裴家需重新布局。”


    毕竟他是阴险狡诈,心胸狭隘的鹰犬之流,既然裴元思不留情面,那他也没有必要护着裴家最后一点体面。


    影一得了令,拿了对应的密信,飞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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