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响似筝,闲傍柳边行。晴空一碧无今古,路上行人纷纷,城中八街九陌笙歌鼎沸。
梁照儿从箱底里翻出一件新做的绯罗褙子穿在身上,头上依旧梳的是小盘髻,斜斜地插了一枝石榴花。
关大娘说:“往日怎么累掯都不愿的,只打扮的像个道姑婆,今日舍得打扮了?”
梁照儿笑道:“哪里的话,在案前做事穿的繁复反倒绊手绊脚。”
她想起之前摆摊时听顾客说起的燕来楼,好容易进了扬州城,不去瞧瞧倒算白来一遭。
“今日去燕来楼,可不得收拾的得体些。”梁照儿说道。
关大娘惊讶道:“怎么忽然想着去燕来楼了?”
梁照儿回说:“早该去的,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倒好改改我们的。”
因着占了地理位置的便宜,梁照儿的食肆如今也算是做起来了,积累了不少客源。
她想更上一步,却不知本朝的食肆都是何种经营方式。到哪个码头,就得按哪个码头的规矩行事,她和关大娘说明了,二人便朝燕来楼去了。
从卸盐巷到燕来楼有些距离,梁照儿去驴铺和店主人讨价还价了一番后赁了只老驴,驼着她们慢悠悠地穿城而过。
关大娘埋怨说:“你瞧你赁的这头老驴,走三步喘两步的,难伺候的勒!”
梁照儿攥着鞭子,也不抽驴子,只握在手里当摆设,“能省则省哩,今日总不是只为了这一桩事,慢慢去罢。”
自打做生意以来,她逐渐有向葛朗台老爷看齐的趋势,想从她手里漏出额外的一文钱都难如登天。
燕来楼门前立着彩楼欢门,用枋木和各色花扎缚其上,还饰以彩布和酒望。酒望上用浓墨写着“醉仙”二字,是燕来楼主打的酒品。
入口处迎宾的小厮腰杆都挺得笔直,自觉代表的是官家颜面,讲起话来都多了几分底气。
虽见梁照儿和关大娘衣着普通,跑堂小二也不轻视,仍弯腰含笑说:“二位娘子来得巧,楼上雅间、楼下散桌尽可选的。”
且不说二人坐不坐得起楼上雅间,只这一句话听着就叫人舒坦。
梁照儿道:“劳烦您,楼下散桌就行。”
过了甬道,进到里头一瞧,恍若到了白玉京。地面由上好的大理石铺就,上下两层花楼,顶上垂着通顶高的垂花涤带。几面磨得锃亮的铜镜将暖光散的到处都是,燕来楼虽幽深却并不显暗。
关大娘哆嗦着说:“我腿怎有些发颤?”
梁照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妨事,咱们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上帝是个甚么人?”
“就是玉皇大帝,张老儿。”
关大娘一听这话忽然觉得自己身价倍增,也挺直了腰板端起架子。
梁照儿不免想起她从前和大学室友头一次去吃海底捞,两个人都怕钱不够,加起来身上揣了快一千块钱现金。直到买单时看见账单上二字打头的三位数,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二问道:“二位娘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这句“娘子”说的关大娘心花怒放,哪有人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年轻?
梁照儿说:“正是吃莼菜鲈鱼羹的好季节,上一盅鲈鱼羹来,其余糕品来招牌两碟,小菜两例也就是了。”
小二笑着回:“娘子是个懂吃之人,这莼菜鲈鱼羹燕来楼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您略坐坐,这就来。”
梁照儿点了点头,转头与关大娘交谈起来。条案上摆着几盆瑶台玉凤,另有芬芳异草,当真好个所在。
今日燕来楼不似往常大排长龙,却也有不少人气。没等片刻,小二一手支着一个珐琅盘便上来了。
他先将莼菜鲈鱼羹摆在四仙桌中间,羹汤质地浓稠适中,呈淡淡的奶白色。碧绿的莼菜卷曲着身体,如一朵袖珍荷叶缠缠绵绵地荡漾在汤里。新钓上来的鲈鱼被切成薄片,色白如玉,状若飞蝶。实在无愧那句“莼菜银丝嫩,鲈鱼雪片肥”。
梁照儿舀了一勺在嘴里细细品着,这莼菜和鲈鱼均匀地分布在羹汤中,鲈鱼处理的极干净,半根刺也无,且无过多损伤鱼肉本身,一瞧就是个老练的大师傅亲自操刀做的。
难得的是片片莼菜取得都是芽尖,既不粗砺的摩擦口腔,也不会过软烂成一锅糊糊。
“这里头可是加了胡椒?”梁照儿问。
那小二一笑,回说:“娘子好灵的舌头,正是加了胡椒。”
一丝辛味在舌尖萦绕,恍惚中有一丝回甘,妙甚。
小二转身到了别桌,梁照儿继续试着糕点。呈上来的三样是糕点坊里头惯常做的三道:油酥鲍螺、滴酥和茶糕。
前两道她吃着觉得有些甜了,酥油发的过了头倒是有些腻味。茶糕做的中规中矩,有绿茶粉和红茶粉制的各两样。
梁照儿叹了口气说:“到底是燕来楼,虽说糕点的做法与寻常铺子里头无异,可用的食材皆是上品。绿茶粉用的是恩施玉露蒸了之后再细细磨的,红茶用的也是祁门红茶。”
关大娘宽慰道:“燕来楼是官家正店,财大气粗,扬州城里甚么样的食材寻摸不来?不少铺子都以给燕来楼供货为荣!”
梁照儿自有一股傲气,虽发自心底地钦佩燕来楼的品质,却也不欲跌自己的面子。
她客观说:“燕来楼的切菜师傅刀工也是上乘,我并不擅长刀上功夫,倒得再练练。”
不过有一处让梁照儿觉得是蓝海。她喝了一口醉仙,一股苦药味和黄酒的刺激感直冲上颚。虽说蒸馏技术尚未普及,没有后世意义上的高度数酒,但这些粗酿的药酒口味也不遑多让。
醉仙实则为苏合郁金酒,以黄酒为基酒,加入苏合香和姜黄的根块酿制而成。据说其能行气开郁,豁痰止痛。
就连官家喝了这酒,头风的症状都能缓解几分。
虽然风靡王公贵族间,可对于寻常女子而言,不利口且度数略高。女子爱饮酒者不在少数,专供女子所饮之佳品对比于其他却算少的。
梁照儿对关大娘说了心中所想,却被关大娘毫不留情地戳灭幻想,“官家严禁私人酿酒,若是查出私制酒曲,多的还得拉去菜市口砍头!”
本朝仅受朝廷许可的正店才有酿酒资格,关大娘怕梁照儿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吓了吓她。
梁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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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一下子熄了火,颇有种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感,看来下酒水许可证在哪朝哪代都不算易事,得有门路才行。
二人吃了一阵,梁照儿打眼瞧着李鸿被几个甲头簇拥着进来吃酒,他才上任不久,并不很会应对这些场面。
他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州衙里还有官务在身,使不得。”
梁照儿一时意动,上去打招呼说:“李大人今日怎得也来燕来楼了?”
李鸿见着她,恍若瞧见了救星一般,拨开几个壮汉就挤到她这边来,“娘子莫打趣某,就凭那些微末俸禄,哪里吃得起燕来楼!”
虽说他一个月俸禄有七八贯钱,在任上吃喝不愁,衙门还分住所,可他还得攒老婆本呢!
最主要的是上官都没来燕来楼大吃大喝,他一九品芝麻官又怎好在这呼朋引伴、宴请宾客的,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这顶乌纱帽他可不想丢了。
甲头们一瞧李鸿和梁照儿关系非凡,互相觑了一眼。
梁照儿此时也不忘打广告:“诸位官人可是说笑了,奴家瞧着各个都是能干人,心里敬佩得很。择日也好赏光来梁家食肆瞧瞧,又便宜、又好吃!”
来来回回地说了几圈不温不寒的场面话,梁照儿才和关大娘出了燕来楼。将那头老驴牵到赁驴铺子那还了时,梁照儿说:“赶明儿咱们自己买只驴或牛,不然上街怪麻烦的。”
关大娘对此深表赞同。
回了食肆,老远就瞧着有个身着云纹鹤氅的男人倚在门边上。关大娘上前搬下门闩,笑着说:“蔡郎君等了多久?”
蔡宣季笑着回说:“没等多久,等二位娇娥哪里嫌久?”
他这一番话给关大娘哄的笑成一枝颤颤巍巍的梨花,梁照儿打趣说:“哎哟哟,这是打哪飞来只花孔雀。”
三人进了大厅,蔡宣季又道:“孔雀哪里会飞,不过在地上扑腾两下。”
梁照儿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进过几次动物园,对孔雀的了解更是停留在图片里,她睨了蔡宣季一眼又说:“啀,你们这些读书人净爱拿乔取笑人,知道我是怎么个意思不就成了?”
蔡宣季讨饶道:“是我的不是,娘子莫怪。”
她又问:“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了?从前那些话莫不是打量着诓我?”
蔡宣季摇了摇头,“哪里的话,我这些日子去青山镇瞧了瞧子圭,他从扬州城里回去就病的呜呼哀哉,这几日连起身都困难了。你不知道他病了?”
“我是他甚么人,他的事又从哪知道?”
蔡宣季说:“你这人好冷的心,他也是当面喊了你作娘的!”
梁照儿啐道:“从前他们崔家对我呼来喝的,不把我当人看,如今倒来装点门面了。”
虽然梁照儿嘴上厉害,但她心也狠啊,说不去看就不去看,谁劝也没用。
后来关大娘说:“你只管去瞧瞧,若是璋官人遇了什么事,那屋子可不能被人抢去了。”
梁照儿一听,这话正说到她心坎上,才不情不愿地去药铺抓了几幅药,同意跟着蔡宣季往崔璋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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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甲头:管领夫役的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