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龙欢喜地连喝了三盏茶,才恋恋不舍地从食肆出来。他刚一出来就撞上了背着包袱的崔璋和蔡宣季。
“见过小官人。”张龙见到崔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崔璋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未应答。
张龙见崔璋没接话头,也全了礼节,正身退了好几步才转身往崔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进去瞧瞧吗?好不容易寻到她住处。”蔡宣季努了努嘴,语调轻快地问道。
崔璋掀开薄薄的眼皮,低头敛下眼下的乌青,他近来寝食难安,人也熬得削瘦了不少。
“她这儿人来人往的,也不缺谁,”崔璋顿了顿,声音中透着疏离,“再说已是前尘往事,何故诸多牵扯。”
他时而回想起那日在小吃摊前冷然拒绝的模样,心绪都难以平静。
究竟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她?
是伏在榻边哀婉柔弱的她,还是站在台阶上泼辣带刺的她,还是小吃摊前冷静理智的她?又或者说这些都不是……
但毋庸置疑的是,梁照儿比自己聪明,早早地勘破了崔家一片祥和下的各怀心思,为自己谋划出路,而兄嫂却想把自己赶到乡下老屋自生自灭。
自己却还在她面前讲哪些不着调的话,想及此处,他面上一阵羞赧。
“只当去给人家送生意,还有不让进的道理?”
蔡宣季实在看不懂崔璋这人,自己偷偷在马厩里头听张家两兄弟闲话得知了梁照儿如今的住处,巴巴地赶来却又不肯进。
崔璋一把拎住欲往里进的蔡宣季,朝渡口走去,“别误了时辰回书院。”
忽而梁照儿感觉福至心灵,仿佛听见了蔡宣季那略带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顺着窗朝外望去,却只瞧见满地翻黄的银杏叶。
她送走了张龙后,在靠近渡口的那侧窗户前支起了天幕,又将一只小炉灶拖到外头去,架上蒸笼。
早餐的通常是饼店,油饼店卖蒸饼、糖饼之类的,胡饼店则卖宽焦、侧厚等品种。梁照儿仔细伏在案前将去羊巷李木匠那儿做好的招牌擦拭干净,挂在案前。
三个招牌上分别写着:胡饼、馎饦、热干面。
她想起后世江城也是两江交汇之处,码头繁多。船工和脚夫劳动强度大,需要快捷又饱腹的食物。热干面就很适合,一碗能在胃里顶到下午,她又按照江南一带喜欢的口味调整了热干面的调味。
一切准备就绪后,梁照儿抱着狗早早地上了二楼歇息。她平日里瞌睡就多,不睡够时辰总感觉脑袋不清醒,这下为了早起只能更早睡觉。
土松犬一点儿不认生地窝在她膝上伸了个懒腰,小身子翻了过去四脚朝天。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梁照儿揉了揉它的肚子笑着说,“就叫大黄吧,大黄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治病,开的花也漂亮。”
大黄似乎听懂了梁照儿的话,扑通一声翻身下来,乖顺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秋日清晨凉风似水,四下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几声橹声。梁照儿放弃了从前常穿的襦裙,换上关大娘给她新做的粉紫云纹窄袖衣御寒。
三声叩门声响,梁照儿刚抬下门闩推门,大黄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大娘怎的来了?”梁照儿看清来人便笑着说。
大黄摇着尾巴围着关大娘转圈,嘴里还哈着白气。关大娘拍散了身上沾的雾气,指着大黄笑道:“哪来的狗?”
梁照儿道:“张家大哥送来的。”
“他倒是个有心人,”关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那些饼店都是赁了好几个奴仆在锅前不停地炸饼,想你头一天忙不过来,我在家也是无事便来帮帮你。”
说罢,她帮着梁照儿将掸好的面条拿出去。
时辰尚早,往来的人群除了上值的官员,就是漕船上的脚夫和商贾。
不过有些品级和家底的官员都会依“东富西贵”的说法住在城西边,此刻从东边去上值的官员大部分也都是基层公务员。
才刚上任的九品司士参军李鸿下了船,皱眉看着被沾湿的衣角,心中正烦闷,一股香味却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沿着香味望去,发现渡口边头一家原本门窗紧闭的食肆又开了门,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的娘子腰上系着围裙,正用一双长筷子在锅里炸胡饼。
“这位官人可要试试?”梁照儿见面前李鸿身着官袍,连忙问道。
她瞧着官袍的颜色便知来人官职不高,可官再小也是官,不失为一个行走的活字招牌。
古代的营销也不少,例如汴京城里的樊楼,是有官方背书的正店。其余酒楼食肆也纷纷打出某某诗人或某某官员认证。
听说汴京城里有一厨娘,做鱼羹堪称一绝,连官家都曾夸过,一时间风头无两,赚了不少银子。
李鸿指了指招牌,问道:“热干面是什么吃食,从前好似从未听过?”
梁照儿拉出一把过了油的澄黄色面条,丢进一直烧火煮着的滚水中,略微一烫便用漏勺捞起面条倒入碗中。
她熟练地拨开面前的调料罐,依次加入盐、醋、酱油、蒜泥和少许糖,紧接着加了一小勺芝麻酱,笑着说:“是新研究出来的,还请官人赏光替奴家一试,将其拌匀便可用了。”
芝麻酱的味道浓厚,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围上前来。
李鸿才上任,正是偶像包袱重的时候。只见他轻咳了一声,端起了碗将均匀地芝麻酱裹在每一根面条上。
他慢条斯理地用完,起身到案前,“这位娘子,多少钱?”
梁照儿一愣,随即说:“五文钱。”
李鸿将五文钱放在桌上,转身翩翩而去。
梁照儿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小声说:“你嘴……忘擦了。”
一旁的人听见一碗面条只要五文钱,瞧着便宜,也上前要了两碗。可无一例外,吃完皆是一语不发地放下钱走了。
是觉着好吃还是不好吃?
梁照儿心中也纳闷,关大娘回头冲她喊道:“一份胡饼!”
她应了一声,连忙净了手,从锅里掏出一个煎的双面金黄的胡饼用纸一包递给顾客。
那顾客双手将饼一掰,还流着汤汁的肉馅就蹦了出来。
肉馅是肥瘦相间的羊腩肉用八角、香叶、花椒、桂皮等香料粉腌制后煮熟剁的碎碎的,为了丰富口感层次,梁照儿还加了花生碎,吃起来绵软中带着酥脆和坚果香。
“好吃,好吃。”顾客连说三声。
可等梁照儿看见忙活了一早上的营业额时,对顾客说的“好吃”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见有多少银子进账啊!
关大娘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头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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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胡饼卖的最多,一早上卖出十七个;馎饦和热干面都不行,一个卖了三碗,一个卖了四碗。”
梁照儿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早上的营业额,几乎跟关大娘异口同声道:“八十九文。”
若是照这个盈利趋势,算上各类成本和房租,连收支平衡都显得勉强。
关大娘宽慰道:“万事开头难,你的手艺好,慢慢来,总有出头之日的。”
梁照儿一下子泄了气,坐回椅子上苦笑着说:“多谢大娘,倒是我想的简单了些。”
前头摆摊做得太顺了,几乎让她都忘记了做生意本就有起有落,过分自信地以为盘下店铺开食肆也能做的红红火火。
胡饼卖的好,在她意料之中,毕竟是本朝人民早餐的常客。
馎饦或许是因为用的慢,早上大家都赶时间,且食肆里面还没拾掇好,食客堂食的环境一般,故而不太受欢迎。
可热干面呢?
她记着李鸿用完,一声不吭地走了。
李鸿也在纳闷,原本在州衙的食堂吃那些没油水的早饭,到这个时辰肚子应该已经开始叫了,怎么今天还没有?
黄花梨木案前摆着一沓公文,李鸿却没心思看,他咂巴了下嘴,嗯,一股芝麻酱的味道。
卸盐巷原本也开了几家食肆,他光顾了几次,味道也还行,只是价格都不便宜。
普通种地的农民或是卖力气的工人多半都是在家自己解决早餐,省钱。像他们这些还未成婚、没有内人照顾的小吏,一般就是跟着州衙的食堂吃。
新开的这家食肆,价格还算公道,只是这食物的味道……有点怪,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黏黏糊糊地腻了一嘴,吃到最后竟还回了一点甘。
刚吃这面的时候很难理解,但之后又想尝试,李鸿觉得自己被热干面教育了一通。
他正想着,一阵妖风将桌上的公文刮到了外面。李鸿连忙跑到廊下捡起散落的纸张,不料一双乌皮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去帮这位同僚捡捡。”
李鸿听见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抬头一望,正是韩知州,这州衙里最大的头头!
他一下愣住了,与他一同进来的同期付文兴指了指他的嘴巴,又朝他递了好几个眼色。
李鸿以为同期是在示意他向韩知州问好,连忙躬身拱手道:“下官是州衙内新来的司士参军李鸿,见过知州。”
付文兴一拍脑袋,心想,完了。
“都是同僚,不必拘礼,”韩知州和煦一笑,又对着身旁的录事参军杜大人说,“瞧着近来厨房的伙食有改善。”
说罢,韩知州便进了签押房。录事参军瞪了李鸿一眼,才跟着韩知州离去。
李鸿疑惑地看向付文兴,问道:“杜参军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早上用了什么?”付文兴无奈道。
李鸿一脸无辜:“卸盐巷新开的一家食肆,那儿的吃食物美价廉,比食堂好多了。改日去办差路过,带你也去试试。”
付文兴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递给李鸿,李鸿一照,发现自己嘴边黑了一圈,一时间欲哭无泪。自己刚上班就被上司以这种不良方式记住了,怎么看怎么倒霉。
杜参军刚坐下就在公文本上记下一笔:各级官员每日上值需注重仪容仪表,面容有损者考绩降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