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站在廊下望着皇后韵致的身影消失在月门洞,乾元帝几不可见地松口气。
昨夜阿朝都愿意让他留宿了,今晨交换礼物后,她还关切地盯着自己被勒到的手腕,气氛如此美好,自己实在不该破坏。
他抚了抚腕,脸色肃正,渊渟岳峙般深沉,内心暗怪自己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不过是小小的魏亭,阿朝都已经答应做自己的皇后了,何必把一个箭术一般的人放在眼里。
越在乎,岂不是越说明自己心里没底气?
堂堂天子,朕江山在握,不可小家子气!
蒙蒙雨雾下,跟在内监身后走来的身影让他收回思绪,进屋坐好,等堂下人恭敬地请安后,乾元帝声音沉稳地让他起身吧。
“回陛下,京西铁矿一事,已有进展。”
魏亭起身后回禀正事。
铁矿一事重了说,关乎国运。
乾元帝听他娓娓道来,择出几处关键点,魏亭到底年轻不曾参办过此等缉查案件,思虑不周全的地方全凭上座的陛下提点才能想到。
君臣议事一谈就是一个时辰。
“那管事既然与京中有来往,便把锦职司的衙役散出去盯着。再行事隐秘的人总会有疏漏,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竟敢在朕眼皮底下动摇国本!”
魏亭长揖应是。
天有阴云不去,堂内昏暗,有内侍方才亮起宫台灯,一身锦白色袍的魏亭被身侧的灯光映照到那如玉的面容越发白皙。
相比较之下,常在日头下练武强身的乾元帝皮相上就有些粗犷,不那么精细。
昨日端午,宫中晌午摆设了一宫家宴,入席之人都是河东袁氏一脉。
其中就有一位堂妹,年岁甚小,眼皮子没见过好东西,借着喝了两口酒跟乾元帝这位堂兄撒娇,说自己早就相中了魏亭,正想着定个好时候两家说合,结果乾元帝捷足先登,一道圣旨下来白白把人送给户部罗大人家的姑娘。
一个两个的,都是被皮相之美迷惑的傻货。
议过正事,乾元帝那沉稳的眼神又浮现出挑剔,语气也颇有几分阴阳怪气:“差事要紧,你的私事也不可耽误。罗家得朕器重,他之女本该御内廷,思及你婚事尚缺,便为你们赐婚了。旨意到家,魏老夫人可还满意?”
魏亭:“祖母感念陛下恩旨,第二日便请托冰人去罗家纳吉定期了。”
乾元帝扬眉:“定期了?预备何时成婚?”
“就这月十八。”
本月十八,比他的六月初六早。
乾元帝沉吟:“好日子,好日子!届时朕不便亲临,必会让内监送你夫妻二人一份大大的贺礼!”
魏亭谢恩,暂无旁话,得了吩咐拱手退下。
出了悄寂的院落,雨突然大了,随扈去府外策车,魏亭望着潇潇雨幕中高悬的崔字牌匾,眼前浮现那日长原上同自己站在一块笑起来格外美好的姑娘。
望京门府之间少有秘密,昨日崔家宗祠出了大事,不及天黑便人尽皆知。
祖母抱着饭碗唏嘘起来,说这姑娘看着柔和得跟朵娇花似的,实则内里狠着呢。这等手腕若是嫁给魏亭,魏家后院不愁在高门女眷里站稳脚跟。
可惜缘不够,人家命格金贵,阿豆,你就当从来没遇上这姑娘吧。
魏亭呢,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
毕竟不是路边随意采撷的花,被人瞧了顺手给出去也无所谓。
说上心入迷窍不至于,细究起来不过是几面之缘。但雁过岂能无痕?
大门上一惆怅,忽见斜廊小路上出现一抹碧绿的身影,他怔怔地盯着对方走近,及至眼前,忽得回神,匆匆避过视线,拱手给请安,“娘娘吉祥。”
话音刚落,心头闷痛,似乎那份失之交臂而泛起的伤怀终于表征出来,原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此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家仆说你与陛下议过政事要走,想起从前,总觉得有些话不曾与你说清,幸好魏侯还在。”
魏亭侧着身,敛目不动,只说娘娘但说无妨。
从何说起呢?
崔雪朝抿了抿唇,“魏侯是朗率之人,罗姑娘性情果敢从不倨傲,你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上林苑中,我因私欲,几次与魏侯相见皆是刻意为之,魏侯眼中的我并非真我。”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扮演娇滴滴的姑娘,非我擅长。那些天,我常为此苦恼,不得已暗中模仿过好几位秀女。”
魏亭愕住,终于敢挺直腰看她。
她还是旧时模样,唇边的笑容从未变过,只是那双从前望向自己含羞带怯的娇媚眼不再,她是清冷的,眼中不沾风月,看他跟看门口大柱子没什么分别。
“罗姑娘很好,来日你二人成婚,我必会奉上一份大礼。”
魏亭为她坦诚而笑,错缘不该裹足,“多谢娘娘今日为臣解惑。”
直至上车再不曾回眸,背影洒脱一如当日。
一阵风过,乌云终于飘走,有金黄灿烂的光落在地上。
绕着莲池曲折的游廊往喜腊院走,近了,隐约听到阿屏的笑声,站在门口一瞧,挺阔的台阶上竟有好几只猫。
一只体型大、黑白花色的,应该是母猫,大大的肚子垂在地上,蹲坐着大口嗷呜嗷呜东西。另有三只踉跄的只有巴掌大的小猫哼哼唧唧地往食盆跟前凑,被母猫不耐地搡开。
阿屏可怜几个小猫崽,一边说母猫无情,一边不停把几个小崽往母猫肚子下塞。
“哪来的猫?”
阿屏指指后厢房:“这几日动土,一挖墙根发现竟然有猫安了窝。侍卫们本要扔了,秦妈妈说生灵是镇家的,扔了不太好,让问问您的意思。”
“留下吧。”
崔雪朝看有个小猫崽脸上还糊着脏秽,掏出帕子就要上手去擦。
手伸一半,膝盖还没弯下,突然被拽起,惊讶回看,乾元帝威严的身形不知何时到了,“野狸护崽,贸贸然动手容易抓伤你。”
他那面上没有温情,崔雪朝才觉自己这样有失身份,心下讪讪,正要告罪,身侧人却是越过她走前去。
阿屏急急退开。
长阶上的母猫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瞬间发出威慑的低吼,眼睛竖着龇牙长长的‘哈’气。
“陛下小心。”
话这般说,她的眼神谨慎地盯着母猫,生怕高高在上的天子一个动怒猫咪伏尸。
袁望没应,冰冷的眼神与护崽又护食的猫威严对峙,半晌后,想来母猫终于发觉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似乎并不简单,两耳倒贴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呼噜呼噜继续吃着。
大手直直朝着猫腹而去,精准地抓起看起来最羸弱的那只。
他朝后伸手,崔雪朝立时默契地递上自己的手帕,看他不急不缓地一点点擦拭干净小猫眼窝鼻子的脏东西。
这时内监送了牛乳来,剩下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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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崽嗅到味道呼啦涌过来,袁望握着手里的这只,另一只手三两下把争抢的猫崽分开,又用木勺舀起牛乳细致温吞地喂起来。
端方持重的人做起这样细节的小事,格外让人瞩目。
崔雪朝看了他几眼,忍不住好奇:“陛下养过猫?”
“少时养过一只。”
袁望动了动手里的这只,“和这个差不多大小。那母猫一窝生了七八只,就属那只最小,抢不过其他兄弟姐妹,总昂着头叫,吵得人心烦。无奈之下,只好让下人接回家中养着。”
“后来呢?”
木勺微渺地顿了下,袁望在刻意卖惨和树立沉稳印象间犹豫刹那,最终觉得不必将狸猫被溺毙的惨事告知她,免得引来她唏嘘。
“后来吃了我好几月的精肉,养得膘肥体圆,混成街市里的猫老大,不愿意回家了。”
问起花色,袁望说是棕色虎斑纹,脚垫和脚掌都是黑的。
崔雪朝眼睛一亮,声音也高了些:“这种猫最不老实了,再高的院墙都关不住。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长大后胆子大了,顺着院里的树身跳上墙头就跑出去浪了!”
果然共同的经历是打开话头最好的引子。
‘浪’这样不规矩的话都能随心说出口了。
袁望侧过身看她,有感而发:“那种猫很厉害,会捉老鼠,还叼回家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回夜里我正睡着,朦胧间听见有大□□呱呱叫,手一摸吓了好一跳。”
那麻人的触感至今不敢忘。
崔雪朝笑了笑:“母亲说猫咪念家还报恩,叼东西回来是想把自己以为的好东西送来报答你呢。”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这样呀,猫咪可真好。”
母猫吃饱喝足呼啦添起爪子给自己搽脸,小猫崽子肚子鼓起小包,看样子也吃得很尽兴。
小小的生命成了两人交心的见证,袁望交给内监仔细照管起来。
晌午到了。
崔雪朝蹲个礼去更衣,乾元帝笑望着她身影进了寝居,一颔首,身后有个内监促步上前,压着声音回禀方才皇后娘娘跟安勇侯站在一块说了什么。
当别人丈夫的,岂能不四处暗生戒备?
听闻两人释了往事,且他的皇后为了自己不曾缠绵留恋。
设身处地,乾元帝觉得如有一日她能为了得到他的正妻之位而苦心经营,夜里睡下都得捂着嘴偷乐。
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弛下来,舒朗地迈步等她更衣一起用饭。
暖热锅子正好驱了雨后的潮冷,对坐吃饱,下晌午一个侧居屏风里默默学着打理内廷的账目,另一个在屏风外正襟危坐处理政事。
再一打眼,天色泛起浓黑,又要上灯了。
崔雪朝杵在地上见外头那人坐得八风不动,凭自己本事留宿的人哪有那么容易送走。
幸亏他是君子,至多是偷偷摸摸地把她腕上的五色绳与他的对调。
阿屏请示晚间的安置,崔雪朝只说照着昨日就好,早早歇下,帘帐外隐约有窸窣的声响,她疑惑地撑起上身喊了一声陛下?
长榻处传来他沙哑的声线,说没事。
再没听到之前的动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带着困惑入睡,翌日晨起长榻已经洒扫成原来模样,节后上朝,天不亮乾元帝便起身离开。
阿屏整理过寝居床褥,抱着换下来的物什纳闷道:“姑娘那件绛色的肚兜怎么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