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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作者:杳如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尚未褪尽,墨色的天幕沉沉地压着整座皇城,仿佛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毡,透不出一丝天光。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宫墙巍峨,在浓重的黑暗里只剩下模糊而狰狞的巨大轮廓,像蛰伏的、沉默的巨兽。


    风,不知何时停了。


    这不是寻常的寂静,而是一种被强行扼住咽喉的死寂。空气凝滞如铅,沉重地压在每一个早起赶赴宫门的官员肩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令人心悸的虚假安宁。


    往日里拂晓时分的鸟雀啁啾、更夫梆子的余响,乃至远处市井隐约的苏醒之声,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平日里成精的官员心知肚明,今日不同于往日上朝。


    宋子雲的马车滚滚车轮碾过街上的薄雪,马车上垂挂的宫灯在凝固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而惨淡的橘黄光芒,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周遭映照得更加影影绰绰。


    宋子雲靠在软枕上假寐,案前的沉香化作一缕青烟幽幽上升,安抚她躁动的心,昨夜她又没有睡好。


    宋之凑近门帘问道,“秋闱在即,殿下大可闭门谢客,称病不上朝,这样一来那些御史大夫也拿殿下没有办法。”


    冷白的指尖掀开一条缝,冰冷刺骨的空气窜进马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钻入皮肉缠绕在骨骼之上,带来一种迟钝的麻木和沉重的凝滞感。


    宋子雲到抽一口冷气,“这几日弹劾我的奏章如雪花一般堆在陛下那儿,我岂能独自在家,将这麻烦事甩给陛下呢,况且陛下要亲政,我不能再有差池。”


    “可看这情形,今日上朝怕是不太平,殿下得小心。”


    宋子雲轻笑,好似今日之事全然与她无关,“自陛下登基,哪一日是太平的呢?”


    “卑职还是去见一下楚先生,让他想法子……”


    “不要去求他。”


    雪粒不再飘落,但天空并非晴朗,而是被一层厚重、均匀、密不透风的铅灰色云层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云层深处,偶尔极其微弱地翻滚一下,透出一种不祥的暗沉铁色,如同淤积了亿万斤的寒冰,随时可能轰然倾塌。


    宫门缓缓打开,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入朝的官员。他们身着各色补服,如同一个个沉默的、色彩黯淡的剪影。


    “殿下,到了。”


    宋子雲走下马车,原本交头接耳的官员纷纷停下话头,低垂着头不敢看宋子雲的脸。气氛压抑得可怕,只能听到偶尔有人因寒冷而极力压抑的、短促的吸气声。


    宋子雲抬头之际见一人伫立在人群之中,柳昱堂的确是人中龙凤,在晨曦的阳光下格外瞩目,那双黑眸好像瞧着她的方向。


    宋子雲见他正看向自己,便也向其微微点头,谁料他却撇过头,像是从未看过这方向。


    “上朝。”


    “陛下驾到!”


    玉漏将尽,晨光熹微。


    百官肃立,静寂无声,唯有御座旁金猊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却压不住殿宇间弥漫的、山雨欲来的沉重低气压。


    宋良卿高踞龙椅,冕旒遮面,看不清神色。宋子雲端面色沉静,凤眸低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蹙金绣纹,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对殿中暗流视若无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声清越却带着孤注一掷般决绝的玉笏叩地声响起!


    “臣有本启奏!”


    声音不高,却如裂帛,瞬间撕裂了殿中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丹墀中央那个身着朱紫色的官服身上,又是他,那位老御史。宋子雲轻笑。


    王御史身形清瘦、面容枯槁,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即将折断却依旧不屈的竹子。


    宋良卿的声音从冕旒后传来,听不出喜怒:“奏。”


    王御史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两道近乎疯狂的精光,声音陡然拔高,又是那种悲怆与尖利,仿佛整个文武大殿之上除了他,其他人都私德有亏,德行衰败,只有他是绝世独立,唯有他满腔忠心。


    “臣!弹劾长公主殿下宋子雲借秋闱主审官一职招揽学子,私相授受,私养面首,卖官鬻爵。”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偷眼去看御座的反应。宋良卿身形未动,长公主摩挲袖口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王御史也不看宋子雲,声音越发激昂,字字如淬毒的钢针,射向那金凤环绕的身影,“殿下身负监国辅政之重责,位同储副!当为天下女子之圭臬,万民道德之表率!然!” 他话锋一转,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痛心与鄙夷,“殿下所为,实乃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奏疏,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却愈发清晰恶毒,“殿下不思修身养德,反效仿前朝秽行,于府上公然豢养面首!与学生白暮非当街调情,甚至带他出席秦王的宴会。而后又在沉香楼内结识一位武者,当夜便召他入府,深夜厮混形影相随,举止狎昵,此等败坏皇家清誉,其行径之不堪,较之市井娼寮犹有过之!”


    “嘶——!”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如此赤裸裸、不堪入耳的指控,竟在庄严肃穆的朝阳殿上被当众宣读。一些老成持重的臣子已微微摇头,向宋子雲投去失望透顶的目色。


    宋良卿面红耳赤,忽然而起指着他骂道,“王御史,你住嘴!”


    王御史仿佛已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他高举奏疏,如同举着讨伐的檄文,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殿下身为女子,本应恪守妇德,谨言慎行!如今却行此悖逆人伦、寡廉鲜耻之事!德不配位,何以服众?此等行径,上干天和,下失臣民之望!致使京城内外流言四起,朝野物议沸腾。臣恳请陛下撤了宋子雲秋闱主审官一职。”


    他最后一声呼喊,如同杜鹃啼血,带着绝望的哭腔,重重叩首于地,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再抬起头时,额上已是一片青紫。


    他身后一众御史大夫皆齐齐跪下,字字如刀,“臣等恳请陛下。”


    “为保我朝纲常,为护皇家清名!请陛下即刻下旨将长公主殿下禁足思过,撤去她主审官一职以正视听!否则,臣……唯有一头撞死在这盘龙柱上,以死谏君!”


    说罢,他竟真的挣扎起身,目光死死盯住殿中那根盘绕着狰狞金龙的巨柱,作势欲扑!殿前侍卫立刻紧张地握紧了刀柄。


    整个昭阳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虽然御史台那些老头时常会发作一回,但宋良卿还是第一次见这些人这般激动,他毕竟年轻,没见过这般阵仗,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但他身为帝王,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现出怯懦,纤细的胳膊强压在龙椅上,指甲深深地嵌在龙头扶手之上。


    宋良卿说道,“王明虞!你……你好大胆,捕风捉影,言辞秽恶,胆敢污蔑天家。”


    宋子雲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惶、羞愤或暴怒。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凤眸之中,寒光凛冽,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彻底激怒后的森然杀意。


    她甚至没有看那状若疯癫的王明虞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了御座的方向,“陛下。”


    宋良卿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冕旒垂下的玉珠轻轻晃动,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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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可解释一二。”


    “本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清冷平缓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陛下,臣有话说。”


    众人循声望去,柳昱堂不知何时站立在王明虞身侧,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弹劾,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宋子雲也是吃了一惊,来不及思索他为何出列,只听见他说道,“关于那日王御史所说的殿下与学子当街调情一事,臣可做证人。”


    王明虞面露喜色,连忙抓住柳昱堂的手,“多谢柳大人。启禀陛下,柳大人那日也在秦王府上,自然比臣知道的多。还请柳大人佐证。”


    宋良卿冷眼睥睨,“柳昱堂,此事事关皇家清誉,你最好仔细说话。”


    柳昱堂平静如常,“启禀陛下,臣领旨。”


    “那日臣的确看见殿下带着一位学生入秦王府。”


    大殿之中无人说话,静得可怕,宋良卿几乎要咆哮出口,宋子雲却笑了起来,如同一单弦被有心之人拨弄一声,在这安静的大殿之中尤为阴森,“陛下,且听柳大人把话说完,本宫倒要看看今日有几位大人要弹劾本宫。”


    此话如同一柄利剑悬之高梁之上,晃晃悠悠地对准殿中之人。


    柳昱堂并未看宋子雲,清风明月,郎朗清明,他就芝兰玉树一般站在原处,“陛下,请陛下先听臣把话说完。臣那日在去秦王府的路上目睹全过程,白暮非被王逸等公子刁难,是殿下拔刀相助才避免了一场学子之间的祸事。”


    宋良卿说道,“此话当真?”


    “臣所说句句属实。”


    宋良卿一双毒眼直逼王明虞,“王御史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柳昱堂慢条斯理地又行了一礼,“陛下,臣还有话说。”


    “奏。”


    “这些日子长公主殿下身为秋闱主审官,事必躬亲事无巨细,从科考场地到策论题目的誊抄,从秋闱场中挑灯的烛火到伙食,无不事事过问,京城时常下雪,殿下自掏腰包让户部赶制一批棉衣送与学子,那日……与学子见面之时殿下已熬几场大夜,臣想改期,殿下却不允,怕如此小事寒了学子们的心。”


    “那日殿下那段演讲振聋发聩,就连臣也听得热血沸腾,臣以为殿下为了秋闱之事已做万全,王御史所奏毫无根据,请陛下严查。”


    王明虞气得直指柳昱堂,“柳昱堂,你!”


    柳昱堂说道,“王大人,我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去户部、礼部皆可查证,王大人身为大渊的御史大夫为何只愿听信谣言,而不信同僚?你到底居心何在?”


    宋良卿瞪大眼睛看向柳昱堂,“此话当真?”


    柳昱堂俯跪在地,“臣愿以柳氏一族百年清誉为长公主殿下作保。”


    “你!”王明虞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忠烈公,你好歹是翰林院的人,竟为了宋子雲这般胡说。难怪大家都说你们俩关系暧昧,老夫还不信,如今在这大殿之上,你就敢如此袒护宋子雲!”


    “学生所呈之言字字句句,绝无虚言,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地良心。”


    宋子雲也没料到柳昱堂这般说话,一时间愣在当场。


    宋良卿说道,“礼部户部何在?柳昱堂所呈之事是否属实?”


    户部、礼部两位馆员出列,“启禀陛下,柳大人所言非虚。殿下所做每事都已登记在册。”


    王明虞犹豫了一瞬又道,“那殿下府上的教习呢?殿下作何解释?”


    宋良卿将目光投向柳昱堂,他微微摇头,“此事臣并不知情。”


    王明虞干巴巴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内,“宋子雲,你这般肆无忌惮豢养面首,真是有辱天家威严。你说啊,你敢说你府上没有养着一个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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