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晨光透过文渊阁的雕花窗棂,楚墨珣踩着满地的碎影踏入殿中,玄色的官服下摆扫过金砖,织金暗纹在斑驳的阳光交错间如海浪般涌动,腰间玉带扣上嵌着的白玉随沉稳的步伐慢慢流转出晦涩不明的光影。
他身形高大慢慢走入殿中,影子被拉得好长,眉目间冷峻清冽,目光轻轻地落在正跪着的三朝老臣李承安身上,眼中泛出与宋良卿如出一辙的寒光。
李承安正俯身趴着,听闻有脚步声,壮着胆子捂嘴假借咳嗽之名看向来人,那一眼便撞上楚墨珣讳莫如深的眸子。
楚墨珣朝李承安噙着笑,这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如刀的寒风刮在脸上,吓得李承安赶紧又低下头。安静的文渊阁内忽地听见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楚墨珣低头见官靴踩到一片碎瓷,茶水如同绚烂璀璨的荷花一般撒在地上。
“来人,将地上的杂碎清理干净。”
说罢楚墨珣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承安,“别伤着陛下龙体。”
李承安已近古稀之年,今日求见陛下是走了一步险棋,若不是为了家中的不孝子,他也不必古稀之年还来冒这个险,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趴在地上,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老臣今日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劝陛下一句。”
宋良卿被气得双手直颤,他一双眼睛看向楚墨珣,冰冷地问李承安,“朕已经说过了,李阁老的好意朕收到了,若是李阁老胆敢再说一句,别怪朕不念君臣之情。”
年迈的李承安趴在地上,心中早就盘算清楚,天子与长公主感情深厚,今日斗胆进言必定会惹怒天子,但宋良卿毕竟是少年天子,就算盛怒之下动了杀意,自己是三朝老臣,就连先帝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是这位少年天子。身侧站立的这位首辅大人虽在朝堂铁血手腕,但文人治国最怕担骂名,楚墨珣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得罪他这个三朝老臣。
待过几日宋子雲的尸首被找到,天子还是得面对事实,那么他今日所说之事便是当务之急,到时候复用他乃至他的家族也并非不可能。
“陛下,君是君,臣是臣。臣此番前来是密奏圣上,还是请首辅大人出去。”
文渊阁内沉水香缭绕,只有君臣三人,安静如斯,只有铜漏滴答声时不时地打破这绵长的寂静。
李承安始终跪趴在地上,好似楚墨珣不离开,他便不会妥协似地。气氛如同滴水成冰一下子凝重起来,有了僵持之感,宋良卿毕竟年轻,最是架不住这种“耿直”老臣死谏的姿态。
“李阁老此番前来求见,可谓是大渊忠臣?”
开口的是楚墨珣,他高高在上站立在李承安面前,李承安挺起胸膛目露骄傲,“回首辅大人的话,臣自然是。”
“那忠臣之言,有何不能听得?”
“这……”
楚墨珣朝宋良卿行君臣之礼,“陛下,臣想听听李阁老的密奏,望陛下准奏。”
宋良卿瞧着楚墨珣的脸,却瞧不出首辅大人的心思,可他已然心凉大半,不必想也知道楚墨珣大抵是来劝阻自己。
这天下、这朝堂要听他的,难道就连自己想救长姐也不行吗?
难道有人伺机想要瓜分长姐的产业,自己也护不住吗?
宋良卿想张嘴说长姐还未寻到,可说了又有何用?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无力之感,攥紧的拳头松了松,“准。”
楚墨珣执意留在此处,李承安心中更笃定,“臣以为如今长公主已然薨逝,殿下手下的皇家产业得尽快找人接手。”
“长姐没有……”宋良卿几乎是咬着牙才能往外蹦出这几个字,就连薨这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老臣知陛下与长公主感情甚笃,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还请陛下节哀。”
李承安的话还未说完,宋良卿抓起案上砚台就这么朝着李承安甩了过去,墨汁泼洒出来,晕开的墨迹瞬间染黑桌上的折子,溅出去的墨点染在楚墨珣的官袍上。
可砚台在宋良卿盛怒之下砸歪了,磕在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朕说了长姐只是下落不明,还轮不到尔等瓜分长姐的产业。”
“陛下实在是误会老臣了,老臣之心天地可鉴。老臣知陛下伤心难过,可皇家之事不可一日无主。”
楚墨珣抖了抖官袍,“不知李阁老指的是殿下的哪些产业?”
李承安抬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殿下的产业分布太广,但为今最重要的是临山矿山与江南丝绸织造局的差事。”
楚墨珣点点头,“这两项产业的确占了大渊赋税的大头,李阁老说得在理。”
李承安说道,“首辅大人说的是。正因这两份产业对陛下来说极为重要,如此危难之时才更应该攥在陛下自己手里。”
楚墨珣频频点头,“李阁老以为应该找谁接替呢?”
宋良卿一拍桌子,双目通红,“楚墨珣!是不是你!”
少年天子指着跪在地上的李承安叫嚷道,“他是不是你授意的?你们意欲何为?是不是都要来逼朕?”
楚墨珣对宋良卿的怒意充耳不闻,神色淡然地只问李承安,“敢问李阁老,长公主这些产业该有谁来接替?”
李承安说道,“这自是陛下定夺,但……若首辅大人执意问老臣意见,臣举荐李密和孙定然。”
宋良卿都被气笑了,“你!你俩真是好!李阁老好一个举贤不避亲,这两位一位是李氏旁支长孙,一位是你的门生故旧,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老臣糊涂,也是首辅大人问起,老臣一时间才想到两人,”李承安面上慌乱,心中却稳如泰山,“老臣并非心存私心,人选问题,可与首辅大人再作讨论。”
“和首辅大人再作讨论?”宋良卿心中冷笑,“看来你们在来文渊阁之前已经商量好了?”
李承安说道,“绝无此事。陛下明鉴。”
“长姐的事是朕的家事,不必李阁老操心。”宋良卿说道,“若是李阁老还顾念君臣情分,就此回去,朕就此事从未发生。”
“回陛下的话,皇家无家事,皆是国事。”
宋良卿双眼微眯,目光森然,“李阁老,你执意要如此,真不怕朕杀了你吗?”
李承安那双贼兮兮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楚墨珣,只要他不点头,自己就算惹怒了陛下也能平安无事,“老臣是三朝老臣,就算陛下要杀了老臣,老臣也要直谏,若是陛下要治罪,老臣也甘愿受死。”
“你!你张口闭口总拿你的三朝老臣说事,容朕告诉你,我朝自皇爷爷开国以来还没有过免死金牌,所以你这三朝老臣在朕这里还真不算什么。”
“是,老臣在陛下这自然不算什么,可首辅大人还站在这。”
是啊,楚墨珣还站在这。
宋良卿此刻双目赤红,如同受了伤的幼虎被困在原地瞪着眼前两头心怀各异的猛虎,能做的只有对着李承安撂狠话,但他心中却清楚若是楚墨珣不点头,他动不了李承安。
“陛下,老臣直言进谏,忠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明察,”李承安身板挺得笔直,“不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陛下执意要杀老臣,老臣自当以死谏君。”
楚墨珣说道,“陛下,李承安说得在理。”
“楚墨珣,你也赞同李承安的说法?”
“回陛下的话,是的。”
宋良卿木讷地举起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楚墨珣,“你也认为长姐已经……要急于瓜分她的……”
李承安脸色红润,嘴角抬起浅浅的笑意,只是苍老的脸上满是褶子,看不清他的喜悦,苍老的声音越发洪亮,“还望陛下准奏。”
整个文渊阁内回荡起楚墨珣掷地有声的话,他眨了眨无辜又疑惑的眼睛,语速平缓像是诉说旁人之事,“陛下说得哪里话?莫不是日日操劳听岔了李阁老的话。李阁老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陛下金口玉言要斩杀李阁老,李阁老自是得报君恩。”
宋良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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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什么?”
楚墨珣没有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朝宋良卿行君臣之礼,“来人,陛下下旨斩杀李氏一门,还不把李阁老拖出去下昭狱。”
“下昭狱?”李承安猛然抬起头看向楚墨珣,可楚墨珣并未再看他,“不,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宋良卿说道,“先生不是让我放了李……”
楚墨珣叹了口气,“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还真是累病了。”
那双无辜又真诚的眼睛与宋良卿对视片刻,不知为何刚才还颓丧的宋良卿心中忽地就积蓄起一股力量,“是,是朕听岔了。来人将李承安推出去。”
“使不得使不得,”清竹慌忙跑进殿中,扑通一声跪在李承安身侧,“陛下,李承安乃三朝老臣,陛下杀了恐寒了老臣们的心。首辅大人,老奴让你进殿是劝劝陛下的,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李承安朝着宋良卿不停磕头,“陛下,陛下,老臣知错了,求陛下和首辅大人收回成命。”
可楚墨珣再也没有给这个老头说话的机会,“公公,在下的确是想救李阁老的,可李阁老是忠臣,他非要求死,陛下与在下也只得同意,总不能寒了三朝老臣的心吧。锦衣卫何在?”
“卑职在。”
“拖出去。”楚墨珣的眼睛扫过李承安的脸,又云淡风轻地眺望远方,“切记今夜子时之前李氏一门都得依着陛下的意思办,尔等听懂了吗?”
李承安被拖出文渊阁,没了他大声呼救求饶的声音,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宋良卿看向楚墨珣惨白的脸,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清竹,先生大病初愈,看座。”
“是。”
楚墨珣也不推脱,坐在花枝木的圆凳上,接过清竹送上来的热茶。宋良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心都是汗,局促地拽起案上的帕子擦拭起来,“朕听闻陆魏林昨夜搜山时,从老虎山附近的住家百姓家里搜出许多长姐的用物,陆大人得了线索才能追踪长姐的下落,若不是先生有先见之明事先封锁消息,那些百姓为避免祸事怕是早就销毁长姐的东西。”
楚墨珣并未开口,文渊阁内只有茶盖与茶碗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宋良卿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似地又说道,“朕还听说锦衣卫连夜办了老虎山所属的府尹。”
楚墨珣说道,“在他管辖所属地有这么一伙恶徒,这府尹却浑然不知,罪当诛九族。”
“是,先生说的是。”
“陛下若是无事,请容臣先告退,内阁的折子臣还未批完。”
宋良卿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沉默下来。
“启禀陛下,陆大人求见。”
清竹还未宣,只见陆魏林便冲进文渊阁,他腰间长剑甚至还来不及卸下来就跑来面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陛下,首辅大人,臣不负隆恩,长公主吉人天相……找到了。”
“你说什么!”宋良卿站起来飞奔到陆魏林面前,“陆魏林,这可开不得玩笑,你再说一遍,长姐是不是找到了。”
“是。”
“长姐,”酸涩的泪水在宋良卿双目之中打转,他强压住内心深处的胆怯,双唇颤抖地问道,“还活着吗?”
陆魏林死死咬住牙关,吐出这个是之后便昏倒在大殿之上,宋良卿激动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墨珣,见他面色平静如常,连手上端着的茶碗也纹丝未动,“先生,你听见了吗?陆魏林说长姐找到了,来人,快宣太医。”
殿中乱成一团,宋良卿急需知道宋子雲的消息,一旁的清竹也咋咋呼呼地指挥一群奴才将陆魏林抬下去,可宋良卿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下去。
“快,把陆魏林抬到朕的龙榻之上。”
清竹急了,“陛下,这可是大不敬,使不得。”
“都这个时候了还谈什么规矩,清竹,快去请太医。”
清竹又吵嚷着让奴才去喊太医,杂乱的人群之中,听见一声沉稳的声音,“臣先去内阁批折子,陛下容臣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