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端没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绸缎,打扮贵重,但恐怕并非单纯是跑出来迷了路的千金小姐。
没有哪家姑娘会将随身的闺中之物就这样赠给一个陌生男子,更不会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散下头发。
“我不要簪子,我要银子。”方端沉默片刻,只试探着说了这么一句。
薛祺有些茫然的收回手:“我没有银子,只有簪子。”她知道首饰都是用银子买的,周围的侍从拿了赏赐也都很开心,她一向以为,所有人都更喜欢首饰,没想到面前这人却只要银子。
果然,方端有些无奈,这是个连簪子可以典卖为银子也不知道的姑娘。
“为什么不回家?”方端并无意去探究些什么,只是真要将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丢在这林子里,也实在是做不到,他很想快点安置好她再脱身。
薛祺只是摇头,她本就认生,跟面前这第一次见面之人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也是因为满心的自暴自弃,自然也不会跟他诉什么心事。
方端只好换个问题:“那你怎么在这儿?”
薛祺抿嘴,仍是摇头不答。她隐隐觉得,面前这个人,貌似想要管闲事。
方端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也发现她有些退缩之意,眼神转向她握着簪子自然垂下的手,突然伸手夺过,在她面前洋洋得意地展示。
“这个,就当是你交的房费,跟我回家吧。”
如今回想起来,薛祺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被哪家的鬼迷了心窍,竟然真就跟他下了山回了家。
宫门的守卫例行检查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看着此刻巍峨屹立的宫门,暗暗嗤笑那时胆小懦弱的自己。
华安阁的烛火彻夜未熄,四位太医满头大汗地凑在一起商讨了一夜的疗法也没讨论出一个法子。眼见着敬王的面色愈发凝重,只好各自提袖擦擦汗,硬着头皮想法子。
楚虞一向睡不了几时,重症之下更是不过两个时辰便醒来,轻轻咳了两声,外间的薛平淮立时两步便迈到了床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面色比昨夜好了许多。”薛平淮柔声宽慰。
楚虞扯了扯唇角,想握住他的手,却觉得身有千钧,动弹不得,只好艰难开口:“王爷一夜没睡吧,叫太医都回去商量,你上来睡会儿。”
薛平淮摇头否决,吩咐人将熬好的药端过来,自己蹲下身子,靠楚虞近些:“你暂时离不开大夫,他们得在府里待着,等你好些了再说。少操点心,我等下会去找柳氏谈谈,你安心养着。”
等看着楚虞小口小口喝完药,他轻手轻脚将她放平躺下,给她掖好被子,确保除了脑袋以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没有曝露出来,才抚着楚虞额头,依依不舍:“再睡一会儿,我会很快回来的。”
楚虞没什么睡意,头脑却不大清醒,她似乎想嘱咐些什么,却始终理不出头绪,终归放弃,淡淡道:“好好说。”
薛平淮被她这话说的胸口闷闷的,她对自己总是没什么占有欲,叫他有些难过。只是看着她面色青黑,床榻已拢上几分死气,恐惧细细密密爬满他的心头,那几分怨怪便消散了。
他走出房门,冬日的阳光映照在茫茫白雪上,反出的光刺得眼圈微红,眼里也蓄上几丝雾气。寒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压抑着、颤抖着深深呼出几口气,迈向主屋的每一步都重似千钧。
柳依依没想到敬王来得这样快,上次楚虞并未告诉自己她的打算,事发不过一夜,她尚未琢磨清楚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事,更对完全不曾了解的薛平淮无从下手。
她甚至微微有些担忧,敬王会否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要迁怒于她,可她分明无辜。
越想难免越是紧张,直到黑袍第一次迈入正屋的房门,她才从情绪中寻到了平静。
两个月了,这所谓的正屋,终于迎来了她的男主人,楚虞的法子到底是有用的。既然有用,那么这后续的结果大概率不是坏事。
薛平淮只是站在门口,并不往里面多走一步,两人面对面站着,默默良久,他才开口道:“我先向你道歉吧,这两个月是我做的不好,害你无端受人非议。”
柳依依没有搭话,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薛平淮却再次沉默了,他其实根本没有想好要怎样处理这事。他只是在那间沉闷的屋子里再也坐不住,又想着不能让楚虞白受这一遭,才走这一趟。
“你想要我怎么做?”既然自己想不出办法,不如就将问题丢给别人。
这话一问出,倒叫柳依依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她所求为何?难不成是将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打散?莫说人家根本不会应许,即便是能够做到,她也做不出更不屑去做。
现在盛京皆以敬王府的荒唐事作为笑谈,她为此愁眉不展整整两个月,但是他们所嘲笑的是自己不得夫君宠爱吗?
显然并非如此,勋爵之家妾室盛宠又或是夫妻分居的不知凡几,敬王府的特别之处不过只在于一点,便是那得宠之人凌驾于自己这位正室之上。分明是王府女眷,自己却没有资格、亦不敢去管。
只要解决了这件事,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妾想纳楚姑娘为王府侧妃,同时华安阁的庶务妾也要主理。”她隐下愿意让步给华安阁的自由,作为之后谈判的筹码。
然而,让柳依依未曾想到的是,薛平淮甚至没有半分犹疑便断然否决:“这不可能,我不会让她为妾。”
薛平淮此来是抱着十足的诚意,故而未有隐瞒,立马便透了底:“一切有关于阿楚的事,我都不会作出退让。但你可以拥有一切自由,不论你想要和离抑或是在王府里养上几个男人,只要不涉及华安阁,都可以。”
柳依依难以避免的产生了荒谬之感,但同时她也慨然于敬王的天真可笑,正如先帝所作所为全然不顾谏官劝诫,作为他的子嗣,薛平淮的所言所行皆极肖其父。
她不得不向薛平淮阐明利害:“妾在乎的是柳家和自己的名声,而王爷所给出的方案只会使柳氏、妾和皇家的声誉更加受损。”
随即,她仍试图劝薛平淮接受自己的方案,又道:“王爷可曾想过,不愿为妾究竟是您自己的想法,还是楚姑娘的意愿?她如今住在王府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纵使没有妾室的名分,旁人看她却还不如妾室。妾可以在此许诺,绝不干涉楚姑娘的自由,对内亦可以平妻之礼待她。”
薛平淮保持着最大的克制待她说完,再次摇头坚定否决:“她不在意这个。”
仅仅五个字,表明于此事上他绝不更改的意愿。柳依依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惹得微微恼怒,言语之间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之态:“那么王爷又在意什么呢?既然不同意妾的想法,便请自己想个法子,让旁人不再嚼我柳氏一族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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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再从属于母家,柳依依此言却将自己与母家当做一体置于夫家对立面,于皇室更是大大不敬。她有些后悔,偷偷打量薛平淮的神色。但敬王却浑不在意,似乎只是在默默思考方法。
她心下自嘲,敬王从不曾认为自己哪怕一分一秒是他的妻子,又怎会在意自己是否仍视自己为母家人。
而薛平淮却并非如柳依依所想在思考解决办法,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最恨礼教束缚,此刻却不得不在此忍着脾气听旁人教训他礼义。
而迫使他不得不妥协的,却正是自己最在乎的楚虞,他心中郁闷难当,却实在无法责怪她半分,除去她此刻尚在病中的缘故,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给不了她王妃之位。
究其根本,还是自己的责任最大。
他向来最是情绪化,此时陷入强烈的感性之中,已经将理性全然抛却,哪里还分得出心思去想什么符合伦理纲常的法子,只一心着恼追根溯源去怨自己的母亲。
柳依依见他半天不说话,不知是何意,心头有些忐忑。说到底自己今日有资本与敬王谈判,也是楚虞的推动,便让步道:“不如,咱们让楚姑娘来做决定如何?”
她完全觉得,自己已然寻到了最佳平衡点。
薛平淮本就隐隐觉得今日处境有楚虞给自己的压力,偏心之下只将这份压力归责于旁人对她的为难,她才不得已如此。一想到楚虞此时仍性命垂危,自己又不能守在身边,听到柳依依这话更是气血上涌,冷然道:“你们不要逼她、扰她就这么难么?”
柳依依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攻击之意,但她却并不知楚虞现下的情况,只觉得敬王不过是无理取闹,并未放在心上,想劝他先息了怒气,便解释道:“妾只是觉得楚姑娘头脑胜于妾,能想出好法子,未有此意。”
其实,她并不认为对于此事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是觉得,不论需要敬王做什么,只有从楚虞嘴里说出来,他才会愿意听从。
而薛平淮早已不记得自己此来的目的,听了这话满脑子都是楚虞多年来是如何的委屈求全,所谓的好法子便是两难之下一味自轻自伤,将自己的半条命都折腾没了,越发着恼。
正要发作之时,他脑中突然回想起从华安阁出来之时,楚虞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好好说。
顿时,如有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奇迹般的,怒火全数熄灭,那些烦闷和逼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他瞬间便明白,原来楚虞即使病重,也能本能般料想到他会被那些厌烦至极的礼义廉耻激怒,她是那样的了解自己,仿佛他们二人从来都是一体。
他实在厌倦了旁人于他耳边孜孜不倦的谈论所谓的正途和礼法,而这世间唯有楚虞同他一般离经叛道,他们的思想无比统一,又同样被世俗困扰,不得自由,再不会有一人能如她一般明白自己、纵容自己。
他从昨日起就一直因为被她逼迫而心生怨怼,然而他心中的苦闷,她又何尝不能感同身受?她不顾自身,吃了那样的苦楚,只是为了能长久陪在自己身边,如果没了她的陪伴,自己的那些不得已,又有谁能理解?
自己却如孩童一般任性,半分不曾站在她的角度上思考过,只顾着自己心中那些微不足道的别扭。
只要想到这里,他的心间便满溢着柔情,他再抑制不住对她的担忧和思念,无心再同柳依依做纠缠。留下一句,改日再谈,便毅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