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端的面色没有丝毫波动,薛祺嘴里的话没有哪一个字是值得相信的,她用那样真挚的神情说着这世间最虚伪冷漠的话。
他父母都死了,居然还有人同他说,你没有任何损失。
实在是太可笑了。
“姚姚,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他问。
他的脸上划过一滴泪,眼里却没有悲伤,甚至连眼眶也没红:“没有我,你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你可以和这个孩子还有你最爱的兄长过得很幸福。”
薛祺很轻柔地替他拭去那滴眼泪,右手滑到他的下颌:“端哥,我那样爱你,绝不让你离开我。”
她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匕首,利落地拔出。那银色的刀刃就这样紧贴在她的手腕上。
薛祺道:“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没法看着我死,如果我赢了,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如果我输了,我们一起死。”
说完,便决绝地一划,血液瞬间涌出,一股一股垂落在地上。
方端不曾料到她会如此,那银光与血红交错的一瞬间,心中刺痛,本能地就想上前替她捂住伤口。
等到那手已经按了上去,薛祺刚刚说的话才过了脑子。
他咬了咬牙,快速撤开身子,握紧那沾上艳红的手,坐在一边凳子上,冷眼看她。
薛祺也没想到方端竟真就这样看着,惊讶之余也感到几丝茫然,如果自己、孩子和他的妹妹也无法消弭这份恨意,那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留住他。
方端很清楚,她那一刀划得不深,一时半刻是死不了人的,虽说那血流得太久也确有生命危险,可薛祺若真愿意为了他不要性命,自己又怎会遭这灭门之灾。
她不过是想逼自己心软罢了,方端这样想着。但自己拳头那细微到肉眼几不可见的抖动却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
他在害怕,他明明知道薛祺根本就不会去死,但他还是在害怕。尽管那点害怕和自己心中的悲愤比起来微不足道,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想。
如果她真的死了呢?
好在薛祺从来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受苦的人,眼见着方端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没打算让血再多流,自个儿伸手按住:“端哥,我那边柜子里有止血的药和纱布,你帮我拿过来?”
方端走到壁柜旁边,拉了两个柜子便看到了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纱布。
他将瓷瓶和纱布放到薛祺身边的桌子上,轻轻把她受伤的手扯过来看了一眼,“不过破了层皮,要真想博同情,就该划深一些。”
薛祺俏皮一笑,将脑袋凑得离他近了一些,问道:“我再划深一点,你就不生气了吗?”
方端将药粉均匀倒在她手腕处,看着血将白色的药粉浸红,心抽疼了一下,不自觉皱了眉:“平时挺聪明,怎么这么昏的招儿也用,白挨一刀。”
薛祺深以为然,一脸赞同地点头:“可疼呢,一点儿用也没有。”
方端察觉到此刻他们之间的气氛已没了方才那般紧张,心下不得不叹然承认:多少还是有点用。
那纱布在手腕上裹了两圈,血色还是浸出几丝,也让方端心里染上几分莫名的焦躁。他不由得将动作再放得轻柔些,又多缠了几圈。
“端哥?”薛祺试探性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又开口,“你妹妹在平康坊,等下我给你一封手书,你明天就去看看她吧。”
方端撕了一小块儿胶将纱布固定好:“我不可能原谅你的。”
薛祺也收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尽量想展现自己的诚意:“端哥,你的计划行不通的。你当真要杀了我的孩子吗?就算你误会了我,孩子也是无辜的。更何况若我死了,方语蓉便脱不了籍,此生都只能是官妓。”
“误会?”方端敏锐捕捉到她的措辞,难免觉得好笑,“真要是误会,你还能等到现在?还能在自个儿身上划一刀?”
“你根本不关心我的处境!”薛祺腾地一下站起来,“皇后和太后自打皇兄登基以来就卯足了劲儿给我使绊子,我整日焦头烂额处理麻烦事,你却要求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你家出了事,保你全家安然无恙!”
方端也被她的言语激出几分情绪:“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父亲一个地方上的八品官,不过十二两的账面亏空,是如何绕过御史台和谏官直接上达天听,半日便有圣意裁断诛连。手眼通天至此,却又与我家有所关联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我树敌良多,若被人发现你我关系,对你下手也是有的。”薛祺有问便答,片刻迟疑也没有。
方端只觉荒谬:“可所有的旨意都是陛下亲自所下,更何况若是你的政敌,你又怎会不救我家人?”
“我若能救我又怎会不救。你认定了是我,可曾想过我为何要杀他们?”
“姚姚。”方端觉得很累,“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我认为那理由一定可笑至极。”
薛祺无奈道:“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听,是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与我无关。事发之前我全然不知,知晓之后也尽全力去救你们了,可毕竟圣旨已下,太后和皇后也盯得很紧,我只能做这么多。”
方端不愿再做无谓的纠缠,喃喃道:“或许我原谅你之后,你会愿意告诉我原因吧。东西呢,我明日去看看语蓉。”
“你去院子里找半夏拿吧。”薛祺未做挽留,也无意再在此时多做无用的辩解,“咱们冷静冷静也好,那封手书十日内能让你出入自由。但很抱歉,我担心你会离开,所以暂时不能给方语蓉脱籍,也不能让她离开平康坊。”
“你大可放心,这笔账我一定会算清楚。”留下这句话,方端悄然消失。
薛祺见他离去,将自己从方才的情绪里剥离出来,逐渐平稳了心绪,等着半夏回来。
“怎么样,方公子信了吗?”半夏回来的第一句便是探问情况。
薛祺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信了才怪,我本就没打算他会信。”
半夏撇撇嘴,看着她手腕上浸出血的纱布:“那公主干嘛非得骗他,还把自己折腾出伤来。”
薛祺一副看傻子的神情:“难不成我说,这都是陛下做的。这事儿咬死了绝不能和我有一点关系,这样他还能在仇恨消掉一点以后骗骗自己,要是承认了,他怎么可能还留在我身边。”
“不过他如此执念,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还好留了方语蓉的命。”她若有所思,随即发泄似得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啊,陛下可真能给我出难题。”
“算了,这事儿也急不来。”薛祺从腰侧的荷包里摸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半夏,“明儿你拿着我的手书去找安尚书,让他夫人给你提亲,聘礼我也不懂,你让他先按尚书府的份额垫上,过后我再补给他。”
半夏恭敬接了过来,展信一看,也被那正妻二字给惊着了,忙说道:“殿下,这不妥。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奴也无意让贺家哥儿娶不到她。他那表妹虽是庶出,父亲到底也是个八品京官。两家也快定下了,没有做小的道理。”
薛祺颇有些恨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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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伸出食指点了她一下:“她没有,你便有了?你可是打小跟在我身边的,就是嫁个侯爷公爷做夫人也是般配的,给一个进士做小,你也不嫌丢份儿。至于她那表妹,你也不必担心他家不愿为妾,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他家哪里敢开罪我,再是冥顽不灵,也不敢抗旨的。”
半夏并没因着这话打消顾虑,她心里清楚,这位长公主被陛下宠的完全没有身份门第之间的分寸。忧心忡忡道:“这事儿不能这么办,贺遥中了头榜进士,多少官员想招他做婿,至今未曾定亲,不就等着表妹呢,若委屈她做小,怕会惹了他恼。”
薛祺行事从来只顾本心,全不能体会半夏的小女儿心态,自然也搞不懂她为何一心自轻自贱。好在她一向不爱替他人做主,便也不多纠缠:“随你吧,要怎么做你去同安尚书说就是。”
这事儿便如此揭过,半夏看着庆阳手腕,有些忧心:“敬王肯定给楚虞叫了太医,我去瞧瞧人走了没有。”
“我下手自有分寸,现下二哥哥只怕恨不得把那几个太医埋在华安阁,你去招惹他做什么。”她随意挥了挥未伤的那只手示意退下,一边盯着纱布上浸
出的鲜红,琢磨着明日总得进宫一趟。
伤都伤了,多几个人看看挺好。
于是,第二日。她便与半夏在王府门口分别,一人往宫里,一人去往安尚书府。
马车踢踢踏踏行进在大道上,薛祺掀开窗帘,人潮往来,正逢市集日。
摊贩面前各自摆上了商品,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吵嚷之中偶有一两声叫卖中气十足。
她的思绪飘回了十四年前,那年她刚刚从安氏手里被薛平澜接到他宫里,不论是太后还是先帝,皆向陛下施压,无奈之下只好先将她送到宫外。
她那时候还是一副怯弱的小家子气性,总觉得自个儿是哥哥的累赘,偷偷跑到山里,想着自生自灭算了。
那天,是个烟雾弥朦的深秋,天色将明未明的山林里,生了红锈的铁夹子里,有一只扑朔的灰兔子。
她面对着那只徒然挣扎的兔子蹲下又坐下,盯了许久,心里空空的,不知道想什么,也什么都没想。
她终于伸手想要按住兔子,要它不必白费力气,刚刚碰到头,便听一人有些惊疑的声音传来:“姑娘,你不会是看这兔子可怜,想给我放了吧?”
薛祺下意识转身抬头,天边的太阳恰在此时撒下缕缕金光,那少年手握一柄猎刀,立在她身后不足一尺的地方,逆光之中看不清眉目,却如黎明一般熠熠。
“难怪我的机关老是抓不着猎物,姑娘慈悲心肠,也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吧。”方端调笑道。
薛祺听了这话,有些悻悻收回了手,难免认生,小声辩解:“我第一次来这儿,也没想放跑你的猎物。”
方端略一耸肩,绕过薛祺,踩住那铁夹一边,利落地拿刀一撬开,拎着两只耳朵,转身无意瞥见那姑娘仍在原地不动。
他终究轻叹了口气,将兔子随手一放,走过去将薛祺半扶半拎起来。朝露和土地虽微微染脏了她的外袍,头面却仍是干净。
他以为捡到了哪家贪玩跑出来迷了路的小姑娘,遂道:“我送你回家,你得赔我兔子。”
薛祺的眼睛眨啊眨,有那么一丝想要反驳,那兔子是你自己放跑的,终究还是没敢。
她摇了摇头,有些舍不得手上哥哥送的镯子,便摘了头上唯一用以束发的簪子,长发披散下来,她将簪子递过去:“赔给你,我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