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羽落看着手帕上的玉兰花,道:“可惜的是幻境只停留在神女化为厉鬼的地方,也不知道司徒止进入村庄后,有没有其他门派的人赶到。”
赵之闻语气轻松地说:“说不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呢!那些仙门子弟不是经常下山游历嘛,说不定宋有林当时就在这附近,听说了司徒止放下魔气杀遍全村的事,就赶了过来,然后就刚好救下了侥幸逃出去的郑雪枝。两人一见钟情,加上一起游历,继续发展感情,几个月后就顺利成亲了。你瞧,这不是很美好的一桩爱情故事么?”
崔羽落顿了顿,而后道:“但她先前和席年有情……”
赵之闻摆摆手:“有情能顶什么事呢?他们有情了那么些年,也没有成婚。反而是郑雪枝认识宋有林几个月,两人就成了亲。噢,对了,和你们一起的宋余舟,我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后来他自我介绍,果不其然是宋有林的儿子。”
崔羽落却想起先前慕惊弦所说的话。
——郑夫人鲜少离开玄昭,而且身体较弱,又时常有些疯癫。
但先前的幻境中,她看上去很正常啊?既不像身体虚弱,也不像精神状态不好的样子。
或许是在离开溪桥村时发生了什么。
但她在魔气大作中活了下来,便已经很好了。
崔羽落收回思绪,将手帕放在书柜上。而她捏诀探查,在幻境之眼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铜镜。
“镜子?”赵之闻疑惑道,“这镜子可是破开幻境的关键物事?”
崔羽落仔细地看了看那枚铜镜,同样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它出现在幻境的眼位,定然不凡。但……我学艺不精,还没有发现它的不凡之处。”
赵之闻看着铜镜,忽然道:“有了!”
崔羽落微微睁大双眼:“什么有了?”
赵之闻道了句“先别动”,而后伸手触到铜镜的边缘。崔羽落看着他调整着角度,最后使铜镜停留在一个位置。
赵之闻道:“我拿着镜子,你来我站的位置看看。”
崔羽落照做,而赵之闻一手固定着铜镜,身形向一边移动,直到两人位置互换。
崔羽落盯着铜镜,却见那铜镜之中不只有赵之闻的身影。而在镜中赵之闻的心口处,有一丝缓缓浮动的流光。但那流光却并非是单调的,崔羽落仔细观察,从中辨认出了两股不同的光影,那两股力量相互环绕,不断游走,仿佛从不止息的永动机器。
赵之闻见她神色惊异,问道:“看到了什么?”
崔羽落不解道:“为何有两股力量?你的体内有神力,可神力……不应该是一种统一且纯净的力量么?”
“哦?”赵之闻挑了挑眉,“统一且纯净?”
崔羽落调整角度,让铜镜朝向自己。她果不其然地在镜中自己的心口看到了一团浮动的流光,但它和赵之闻的不同,它呈现出同一种色泽,像清水池中掉落的一抹纯色颜料,虽然在不断运动,色泽和大小却没有变化。
崔羽落转向赵之闻:“前辈,这是为何呢?”
赵之闻笑了笑,而后道:“神力生于创世之初,既然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万物生出的气分为灵气和戾气,那创世的神力,又怎会真的纯粹呢?”
崔羽落沉吟道:“神力为创世之力,而灵气和戾气是创世之后天地间自然生出的两种互斥的气息。也就是说,灵气和戾气,在源头上,都是属于神力的。”
赵之闻道:“是的。”
崔羽落看着铜镜中赵之闻心口的两股力量,继续道:“就像……白光。它虽然看上去是纯白的,世人常常将它视为纯粹和高洁的象征,但实际上却是由许多颜色的光复合而成的。神力可不就像这白光么?世人只道神力的神圣与纯粹,却不知这神力造化万物,又怎能是单一的力量呢?”
她弯了弯眼睛,问道:“前辈,多谢你的指点。但我还有一事不解,那就是你是如何做到让体内的神力分为两股力量的呢?”
赵之闻同样笑了笑,而后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万物[1]。那神力便是‘太极’,若是它可以在体内分化出两仪,那么两股互斥的力量一旦开始游走,便可以相互作用,促进彼此继续游走。”
崔羽落接道:“若是如此,那修炼的时候可不就事半功倍了?或者说,平常做一些日常事情的时候,体内的这两股力量也在不断地互促互生。但是……如何才能将这看似统一的神力分化为两种力量呢?前辈,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之闻却似有些顾虑:“其实……”
“其实什么?”
赵之闻笑道:“你可还记得《龙泉录》?”
崔羽落想起之前段泊川因练了假的《龙泉录》而走火入魔致死的事情,答道:“记得。”
赵之闻继续道:“传言《龙泉录》一开始是一位修士留下来的,但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了江湖人手上。而它里面记载的内容,便是利用两种对立的力量来提高修炼速度。至于这两种对立的力量,我觉得它既可以是修炼者的灵气与戾气,也可以是习武之人的两股属性不同的内力。而我在早年机缘巧合地得到了一点神力,这两股神力分化开来,却又推动着我后来所修炼的内力在体内不断强化。所以我总觉得,我后来能成为武林中的最强者,实在是得感谢那位神女赐予我的力量。”
崔羽落道:“但……”
赵之闻笑意盈盈:“但是我体内的神力是如何分化的?”
崔羽落点点头。
赵之闻看着房间另一侧的陈设,目光有些飘忽:“戾气。”
崔羽落面对这样一个十分简短的回答,明显地一愣:“啊?”
赵之闻缓缓道:“它本是一体,若要分化,那便需要一种足够强大且足够深刻的力量来激发。世间如何分化出万物?那便是通过那些相互矛盾的事物。”
“足够强大,足够深刻?”
“就像你先前说的白光一样,白光在暴雨之后会现出彩虹,而那暴雨便是一种强大且深刻的力量。”赵之闻微笑道,“而对于人来说,这样的力量,则是七情六欲。生死本纷纶,横计虚为实,六情常自昏[2]。所以方才回答你说,让神力分化的是戾气。戾气本就是人的情愫与欲念所化出的气,那么若是以戾气融入神力,神力中自然会有一部分化为与之相对的灵气,以维持相对的平衡。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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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动的灵气与戾气也会进一步使得神力分化,不过到了这一步,便可以靠自己的调息和运功来控制了。”
崔羽落思索道:“所以,促使神力分化的,是足够强悍的戾气?”
赵之闻道:“其实足够强悍的灵气也可以。只不过灵气作为中正平和之气,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锐利罢了,就像棍棒与锋刀的区别,同样可以造成伤害,但效果并不相同。”
“唔,”崔羽落想了想,问道,“前辈,我还有一事不解。”
赵之闻忍俊不禁:“来,我们一起数数,你几天已经说了多少次这句话了。”
崔羽落略显尴尬地笑笑,而后低声道:“但是今天晚上,我确实有很多事不解。”
赵之闻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年轻人,多问问题是好事。”
崔羽落道:“前辈既然身有神力,又通过戾气使其分化,然后辅以《龙泉录》的要诀,继续提升功力。但既然如此,前辈为何不修炼呢?你体内已有分化的神力,若是继续修炼,岂不是能进步飞速?”
赵之闻的神情有些苦涩:“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修炼的。”
崔羽落一愣。
赵之闻继续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天生可以与万物共感,有的人却始终卡在引气入体这一步。”
“啊……”
赵之闻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笑:“不过我对于修炼也不怎么执着,能否修炼其实也无关紧要,做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好。”
崔羽落笑了笑,道:“是啊,前辈在武学上深有造诣,也十分了不起了。人生在世,若是能寻得一样为之奋斗的东西,那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赵之闻道:“闲话说了这么多,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了。幻境的眼已经找到,镜子也看过了,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
崔羽落想了想:“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在那神女化为真正的厉鬼之时,尝试以她和村民的怨念分化我体内的神力。而后我便可以利用分化的神力,来尝试调和村庄内怨念所生的戾气。”
赵之闻笑道:“这么快就举一反三?我先前果真是没看错你。”
崔羽落看了一眼镜子:“这些事情得在幻境的眼位做,但我需要时刻知晓那边的情况。”
赵之闻道:“那我到那边给你传消息?在她即将化为厉鬼的时候,我发出信号,你就利用当时极强的戾气来分化神力。”
崔羽落却道:“不用那么麻烦,你瞧这面镜子。”
赵之闻看向铜镜,发现镜子内的景象已经变化了。它照出的不再是镜子前的二人,而是……本该离二人很远的村头。
赵之闻看着镜中现出黑袍男子的身影,疑道:“镜子里为何不见那神女?”
崔羽落伸手触及镜面,感受着那边的气息,答道:“因为这其实是一对铜镜,一面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个,而另一面,正是在那神女的身上。”
崔羽落看着镜面上的景象,推测出少女刚刚和黑袍男子进行了对话,正在向村外走去。
而铜镜上的戾气愈发浓重。
她神色凝重,直到某一刻,她骤然捏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