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灵力作为修炼之人的养料,是天地自生的纯净之气,在万物之间源源不断地流动。那么神力作为天然之气,则鲜少流转,通常只存在于一些上古器物之中。
崔羽落先前在书上看到,神力之所以被称为神力,是因为它只在创世之时生出,而在之后的万年不再产生。
创世者谓之祖神,据说祖神以神力创世,从而有了天地万物,创世时所用的神力,一部分留存在世间,一部分回归天道。
神力,即为神之力。
而戾气与灵气相似,同为天地间自然产生的气,生于万物,散于天地,亦作用于万物。戾气由世间万物的执念所生,是阴邪之气。灵气则与之相反,为纯粹平和之气。两种气天然互斥,此消彼长,因此以灵气修炼的修仙之人追求自身精气的纯粹,而以戾气为养料的妖鬼则会竭力挣脱灵力的压制。
书上说:“神力为灵气之极。”
故而带有神力的上古器物以及有神力残留的古迹,常常会使许多修士为之争夺。而溪桥村中存有神力,那黑袍男子正是为夺得神力而来,并放下魔气屠遍全村。
少女怨念未消,在魔气中化为厉鬼,而怨念生出戾气,经身躯丹元,化为魔气。
因此怨鬼之身的少女,应当是极其排斥神力的。
崔羽落心道:可此时的她,身上的确同时存有神力和魔气。
她看着少女走出卧房,踏入神庙,站在属于她自己的画像之下,祈愿灵魂自由。
而后,神力自她苍白的身躯浮升而出,缓缓向四处弥散。
崔羽落发现自己似乎能感知到那些神力。而那些神力离开少女,向四面八方散开,渐渐地,神庙内只余一丝微不可察的浅淡神力了。
少女推开有些破旧的门,步出神庙,在村庄尸首遍布的道路上行走。
崔羽落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些村民的亡魂自死相惨烈的尸体升起,而后沉默地靠近少女。
先前那股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崔羽落发现自己原本平静的心口,忽然生起一种温热的感觉,心脏开始搏动,将裹挟在其中的力量送至全身。
——就好像误入这个幻境的游魂,被周围的环境影响,竟然“活”了起来。
崔羽落转头看向赵之闻,问道:“前辈,你有没有感觉……自己似乎,更像真人了?”
赵之闻一愣,而后道:“真人?修仙的那种真人?”
崔羽落回头看向那些无声游动的魂魄,道:“我的意思是,活人。我们最开始进这个幻境,只是一个没有心跳也没有实体的游魂,但这会儿,我好像感觉自己的心口那里,像是有了心跳一样,而且还有一股力量从心口游走到全身。你有感觉到吗?”
赵之闻似是仔细感受了一下,答道:“有。”
“前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崔羽落想了想,“貌似……方才在神庙,她以全部灵力做交换的时候,我便有了些不明显的感觉。”
“神庙?”赵之闻笑了笑,“我方才不在神庙,但有那感觉,应该也和你的时间差不多。”
崔羽落点点头,心想:的确,他先前在村庄里,但有反应的时间却和我相同。或许,若村庄内还有其他和我俩一样的外来游魂,在少女上香的时候也会有相同的感觉吧?
但她旋即又有了些疑惑。
既然她能跟随少女入梦,是因为之前在幻境中,借用了少女的力量修炼,因此她的体内有着和后来的鬼主同源的力量,从而在她被一张符咒封入梦境的时候,跟随她进入了幻境。
那么赵之闻又是为何能跟随她进入幻境呢?
少女已经走到村口的石碑处了,而先前那黑袍男子和上一回如出一辙地站在距她几步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人开始对话,与此同时,崔羽落注意到少女身后的村民魂魄与二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如同一大片灰色的云烟,默然地飘浮在黑气浓郁的村庄上空。
话音落下,少女继续向村庄外走去,而黑袍男子骤然抬手,少女轻飘飘地倒地。
这次崔羽落离黑袍男子很近,在他抬手时,她看到了他袖袍下露出的手腕。
那里带着一截深色的金属护腕,而在护腕之上,还环绕着一根细长的软鞭,软鞭上闪烁着暗紫色的流光,华丽而莫测。
她总觉得那软鞭上的暗芒有些眼熟。
崔羽落看着他狭长的眼,蓦然想起一个人。
——贺千重。
虽然两人的相貌并不相似,但这种阴邪的气息以及流动的魔气,却如出一辙。
此人是魔宗之人?
崔羽落心想:看起来还挺符合人设的。
赵之闻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是当时的魔宗之主,名叫司徒止,若此刻为现世二十年前,那么大约在十年前,他惨死在现任魔尊贺千重的手上。”
崔羽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
身后的村民魂魄缓缓向少女靠近,少女的身影在它们的包围中,不但没有变得模糊,反而愈发明晰,那些浮动的魂魄甚至显得有些透明。
崔羽落体内的力量猝然开始流窜。
而原本浮在空中的虚缈神力似乎随着少女身形的清晰变得沉重了起来,宛如一张看不见的网纱,被大地上的种种情愫与念想拖拽着下沉。
崔羽落的灵识蓦地展开,将整个村庄笼罩其中。而在她的灵识内,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力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斑驳幽深地散布在村庄各处。
而那些夹杂在魔气之中的星火,并非是全部的神力。有一处比那些萤火强悍数倍的力量,正在距离崔羽落不远的前方闪动。
崔羽落睁开眼,那股力量正存在于少女的心口。
神力居然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下一瞬,周遭场景骤然变换,魔气与神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村庄和煦的微风与日光。
幻境中的故事又开始了第三回。
崔羽落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既然先前让村民不得离开的是神力,且让村民重获自由的也是神力,那么神力或许才是这一切的关键。
她这一回没有直接去少女荡秋千的院子,而是站在祈愿的村民之间,聆听着他们的祷告与交谈。
“愿神女庇佑,许我与妻儿平安长乐。”
“愿神女慈悲,佑家母病痛消散,长命百岁。”
“愿神女……”
崔羽落冷静地看着村民依次祈愿,直到她看到一个女孩上前,极为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额头叩地,口中喃喃。
“愿我一世丹心不改,孤决如初,无拘无束,来去自由。”
随着她话音落下,崔羽落看到自虚空中陡然生出一点微光,但神庙内的村民以及祈愿的女孩似乎浑然不觉。那点微光倏地没入女孩的心口,而与此同时,崔羽落的心口似是与之相应,生出一股潺潺的气息,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女孩起身向神庙外走去,崔羽落发现她正是那少女的玩伴之一。
少女叫她“小远”。
小远向外走着,却忽然抬眼看向崔羽落的方向。
但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转了回去,继续迈步向前。
——虔心祈愿之人,会得到神女的庇佑。
但若庇佑他们的力量是神力,那先前囚困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众人陆续离开了,神庙回归到之前的平静,草木摇落,庙宇庄严,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崔羽落看了一眼神庙内挂着的画像,鬼使神差地,她踏入神庙,跪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
“愿灵魂无拘,来去自由。”
话音刚落,她又看到了先前的那抹微光。微光清浅地落下,而后隐入她的心口,如吉光片羽。
她的心跳愈发明显,而后她尝试运气,竟然发现周遭的灵气与戾气似是能够感知到她的存在,缓缓开始流转。
她抬起手,释放出一道术法。
面前的莲花灯闪了闪。
她心道:莫非我在融入这个幻境?
随后,她站起身,向后院走去。少女和那男子正在交谈,但他们似乎“看到了”身为不速之客的崔羽落,不约而同地抬眼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崔羽落有些紧张地注视着二人,等着他们下一步的反应。但二人的分神只有一瞬,仿佛她的到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后他们继续面对面,进行着不算愉快的对话。
崔羽落站在原地,暗自揣度。但她的余光扫见那二人再次转过了头,向自己身后看去。
她跟着两人的目光转头,见赵之闻正向自己走来。她想起赵之闻身上的疑点,又扭头看向那两人。
两人这次的分神比刚才更久一些。
崔羽落注视着少女的眼睛,她目光淡漠,但与方才不同的是,那淡漠之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
喜悦?
——她为何见到赵之闻,会感到喜悦呢?
崔羽落回头看向赵之闻,却见他神情自若地移开了目光,看向少女身旁的那男子。
崔羽落想起自己已经可以在幻境中使用法术了,便上前几步,双手捏诀,口中轻声道:“见真。”
男子的容貌依然是模糊的。
看来他在到达溪桥村的时候,就已经使用法术掩盖了自己的真实容貌。
片刻后,她调整灵息,再次捏诀探查,随后向某个方向走去。
赵之闻快行几步,和她并肩而行,问道:“去哪里?”
“幻境之眼。”
“幻境之眼?”
崔羽落边走边道:“是的。前辈,我还有一事不明。”
赵之闻扬眉道:“什么?”
崔羽落“嗯”了一声,认真地问道:“前辈,你二十年前,可曾见过那位神女?”
赵之闻耸耸肩:“见过。但其实只是路过这村庄。我年轻的时候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于是经过这村庄,听说了村庄之前有进无出以及之后神女庇佑的传说,便觉得十分好奇,就在溪桥村里待了一段时间。我当时听村民们说,神女被困于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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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护佑村人自由安宁,便对那神女很是好奇,于是趁没人的时候翻墙进去,和她有过数面之缘。说来,我还在神女庙上过香呢,不过我没待到那司徒止屠杀村庄的时候。”
崔羽落心想:果然。
虔心祈愿之人可获得神女庇佑,因此赵之闻曾在神庙敬香,便有一丝神力隐入他体内。而在二十年后,这丝神力成为了他进入幻境的契机,让他在属于神女的记忆片段中又与她见了一面。
崔羽落看着眼前的景象,略微诧异:“幻境的眼,竟然就在先前我们歇脚的那座院落里。”
两人继续向里而去,院内景致虽然不算精致奢华,但也可以看出曾经住在这里的是一户殷实人家。崔羽落想起二十年后的场景,心中不免悲凉。
但想起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她心想:那魔尊司徒止果然是视性命如草芥,不过他后来惨死在贺千重手里,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那贺千重亦不是善茬,这“恶有恶报”倒真是贴切。
她扬唇笑笑,但看着眼前的房间,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幻境的眼居然在先前她和慕惊弦待过的房间里。
赵之闻同样有些疑惑:“幻境之眼为何在这个房间?”
崔羽落沉吟道:“乍看上去有些出乎意料,仔细想来却也在情理之中。一般幻境之眼都在一些相对而言比较平凡的地点,毕竟眼位是极其重要的位置,若是十分轻易便可被人看出,甚至是被人歪打正着地找见,那样的话,幻境坍塌的概率就会变得很高。所以造出幻境的人,为了维持幻境的稳定,一般都会控制幻境中的灵息,让最关键的幻境之眼落在一个没那么明显的位置。”
赵之闻点头道:“原来如此。但若是想要找到一个幻境的眼,只需要捏诀探查,那么是不是只要一个略懂术法的修士来到这里,便可以找到幻境的眼呢?这样看来,把眼设在隐蔽之处,倒像是在防我这样的凡人了。”
崔羽落想了想,而后道:“也……不是,因为其实寻找幻境或者阵法的眼并不算简单的法术。而且学会术法还不够,通常还需要一些条件,比如和幻境或者阵法之内的东西有一定的链接。现在这个幻境,我因为之前吸收了部分鬼主的力量,因此我体内的部分力量与造出幻境的法术同源,这种联系便能使我更快速且准确地寻找到幻境之眼。”
赵之闻哈哈一笑:“天时地利人和,正好都有了。不过找到了幻境的眼,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崔羽落站在先前的书柜旁,心中思索着破幻之法,余光却扫见了什么东西。
——是在现世见到的手帕。
崔羽落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书架上拿下来,不禁“咦”了一声。
幻境中的这方手帕是完整的,还没有被裂为两半。在手帕左侧,绣着几朵白色的玉兰花,绣工精细,栩栩如生。而手帕的右侧,则是崔羽落上次见过的那首词。
“昔年春半,棹远天涯路。流水浮光无觅处——”
现世的手帕正是断在了此处,崔羽落看着手帕上清秀的字迹,心想:不知之前住在这间房的是何人?
“——唯有暗香如故。小楼遥见炊烟,旧时梦断荒台。回首风月潦草,故园又别秋霜。”
崔羽落的视线移到左下角,那里题着书写者的姓名和日期。
“席年,”她缓缓念出那行字,“丙辰年二月初七。”
席年?
她想起少女的几个玩伴中,有一个少年被少女称作“年哥哥”,那么想必那个少年,就是写下这些字的席年了。
她一边想着“不知道这人如今是否还活着”,一边转头问赵之闻:“前辈,你之前来到这个村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啊?”
赵之闻想了想,答道:“见过。其实这座院落,就是席家的住宅,他们家在溪桥村是有名的书香门弟,据说出过好几个进士。而席年在当时是席家的长子,他为人温和儒雅,书读得也不错,但他无意入仕,所以只待在村庄,没有离家去参加科考。他家中还有一个小妹,名叫席远,就是你之前见过的。”
崔羽落道:“就是那个……小远?”
赵之闻笑道:“不错,就是她。”
崔羽落道:“那之前看到的那位和席年似乎有些……感情的女子,你可认识?”
赵之闻点头道:“自然,我初到溪桥村的时候,她便已经和席年感情深厚了,但又不知为何两人一直没有成婚。她是郑家的老四,在她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和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她家中条件就没那么好了,毕竟孩子多,爹娘是农民。”
崔羽落思索道:“郑家。她叫……郑雪枝?”
赵之闻道:“不错。”
崔羽落忽然觉得心头一动,便试探着开口:“她后来……去了哪里?你可曾听闻?”
赵之闻却目光闪烁,微笑道:“我知道你的猜测。不过我后来离开溪桥村,对之后的事情了解有限。但我知道,在溪桥村被司徒止屠杀之后,过了几个月,玄昭当时的首徒宋有林,和一位姓郑的女子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