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骥僵立原处,不觉脊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闭眼,挥去脑海中栩栩如生的雪漪面貌,再对上榻上枯骨,不禁怀疑方才所见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
脚步挪出殿外,木气袭来,云树重重烂漫,绿意铺天盖地,红色杜鹃坠满山间。
高骥探手摘下几朵拢于衣摆,余光瞥见腰间的寒光。
引火烧身后,阿银得了癔症,高骥恐她伤人伤己,便把她随身携带的羊首金铜刀收了过来。
脑海里掠过阿金的独狼金饰牌和宝石金刀,高骥想到什么,倏尔取出罗盘置于掌中,指针却震颤不止,难定方向。
烛云台观览帛书时,执嫣只将天胤文字的医典置于自己眼前。殊不知,当年因陈归附天胤后,他随先父一道感民怀化,已然精通曜辰文字言语。
他曾翻阅执嫣所看帛书,其上所载,事无巨细,皆关乎冰默风物、堪舆地形。
执嫣与高骏之事,高骥早有耳闻。他从来不信自己的弟弟会色令智昏,见过执嫣之后,心中更加笃定。
这样沉静机敏的女子,在干戈未解之际,不会放任自己与仇敌陷入情网。
她救下自己是为寻蛇咒解药,让千军万马脱离宇文鸢的掌控,不再一味屠戮厮杀。
她能将天狼山舆图交给高骏,虽不知意欲何为,却必然有利可图。
她与阿银仇深似海,有向云开作势却依旧留她一命,也不过是权衡利弊不得已做出的取舍。
以利相系,方能长久。
数日试探,她所言所书皆有利于天胤,是以高骥将结绳之法告知于她,却并未尽善,若自己出师未捷,执嫣倒戈相向,尚能为高骏留有一线余地。
帛书载言,括寒山高,矿脉众多,高骥以探矿之法审视左右,罗盘越靠近峭壁,指针反而游移平缓。
高骥思忖片刻,托着罗盘回到殿中,果不其然指针飞旋,须臾停滞一处,不再转动,只余垂死作颤。
他收起罗盘,阿银正揉着眼望他,见到他满怀杜鹃花,语笑嫣然:“好美的花!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
阿银满眼希冀,高骥微微点头。
三年前,云州曾闹饥荒,他奉命前去援灾时,曾见百姓以杜鹃花为食。
此行遇然,未备粮食,冰默尘封已久,亦无以为食,还好山后尽是杜鹃花,能抵挡一时。
阿银拈着杜鹃花赏闻许久,塞进高骥手中,眉目双弯:“好香啊,帮我戴上!”
高骥指尖一顿,放轻了呼吸,将花萼压入阿银发间。
天胤素以簪花传情,若非此情此境,此事断不能流于自己之手。
心绪尚未平复,阿银已抬起头,眼神澄明望向他:“哥哥,好看吗?”
高骥声音微哑,轻道:“好看。”
话音未落,却见阿银扯落红花,泄愤般狠狠碾压在脚下,琥珀色的眼睛触到艳丽花汁,映满恐惧:“不好看,不好看的……好看是要死的人,她要杀我,她要杀我!我没有争宠,没有献媚,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一入宫门深似海,上元宫宴,不过一夜已教人如履薄冰。
更遑论整整十二载,她随宇文鸢在幽僻冷宫中为质,其中辛酸苦楚,难为他人道。
掌心几番绻展挣扎,高骥将自己的悸动归为恻隐,大手按在她发间,柔声道:“阿银,哥哥在这里,哥哥会保护好你,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阿银靠在他肩头,用力箍紧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气息,心有余悸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和殿下出去,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差点就被那个女人掐死了!”
高骥浑身一僵,鲛脂光芒透过阿银发顶,在乌黑的眼中跃动不熄,像极了那年胤京宫中长明不灭的灯烛。
上元夜,先帝以家宴为名,着令文臣武将回京述职,携家眷随行。
母亲周旋于女眷之间,四顾回望,面色凝重,原是弟弟不见了。
高骥曾侍读宫中,对宫道尚为熟稔,寻至转角,忽闻愈渐细弱的求饶声传来,是曜辰之音。
他踏入大敞的冷宫门,缩在树后掷去一颗石子,阻断了宫妃肆意索命的利爪。
转身思忖顾盼,终于在重重殿檐下找到了高骏。他和高骏拉钩为誓,将冷宫所遇所见,都抛却九霄云外。
阿银与自己孽缘一场,本不过阴差阳错、造物弄人,却原来纠葛恩怨,横亘千里,由来已久。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婉转的音调穿破抽泣声,自怀中传来。高骥愧怍顿生,低头见阿银正望向他,神色顿转哀戚。
“哥哥,哪怕已经回到曜辰,大权在握,你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放弃我,只有他一次又一次站在我身边。我不在意他是不是曾经利用过我,也不在意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欺骗我,我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高骥眼神一颤,腰间羊首金铜刀落于阿银手中,她双手擎起指向他胸口,颤着双唇,银铃般的声音生出悲切。
“他现在已经中了蛇咒,已经是一个傀儡了,我会管好他,我会让他乖乖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哥哥,不要杀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高骥欲去夺刀,被阿银甩手划伤手背。
血腥味萦绕鼻息,阿银如久梦乍回,大醉方醒,琥珀色的眼眸映入高骥神色莫辨的黑眸,她指尖一颤,羊首金铜刀应声落地。
阿银心尖一颤,躬身捡起利刃,腕上一沉,被他按住动作。她一抬头,红着眼睛厉声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高骥将受伤的手背于身后,喉头微动,轻道:“这里是冰默,不是曜辰。”
阿银环视四周,喃喃道:“冰默?”
她松了羊首金铜刀,甩开高骥的手,从怀中摸索出一串银铃,打开第五颗铃铛。
她被向云开一箭射穿胸口之时,心有不甘,骗执嫣这是解药。执嫣没能给自己陪葬,却把毒药取走了,只将这串银铃交还,让自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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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卑微尊严的机会都失去。
银铃在掌中清灵作响,光阴回溯,岁月倒流。
阿银永远不会忘记,质子离国之日,宇文鸢从众多人中选中她时的眼神。
惊喜,欢悦,失而复得。
他拨开人群牵起她的手,亲自替她戴上这串手链时,少女的心随之颤动,铃音清脆,震耳欲聋。
后来她渐渐知晓,他的欣喜从不是属于她的,他的目光望向她,却是藉由她的脸,望向一个遥不可及之人。
十二年没能守得云开,她依是甘之如饴,直到回到曜辰,见到雪漪之后,他的目光再未落到过自己身上。
阿银才知道,宇文鸢的痴心妄想,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垂下眼看着银铃寒光凛冽,攥住手心疾步跑向殿外,跑到水畔用力抛掷,直到银铃沉入水中,涟漪平息,她才转身奔向追逐而来的高骥,和他撞个满怀。
“高骥,留在这里吧,就我和你两个人。”
双手捧起他微凉的脸,指尖顺着他眼尾向下,按住他凉薄的唇,阻断他尚未出口的话。
“让宇文鸢和向云开去斗吧,忘了曜辰,忘了天胤,忘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不要再拒绝我。”
高骥握住她的手,轻轻扯落:“阿银,若无良媒,便是与世隔绝,我也无法安心同你留在此处。”
阿银攫住他的眼睛,漆黑眼眸中透出妥协后的郑重,她意识到什么,心头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不住冲撞。
阿银再次捧住他的脸,哽咽道:“你要娶我,说的是真的?”
高骥被她按得耳根发热,对上她近在咫尺的期待,赤诚颔首。
阿银凑近他,鼻尖抵上他的,声音微哑:“这次不是骗我?”
高骥轻声道:“不骗你,但……”
胸口被他的声音填满,阿银听惯了他的拒绝,此际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半句冷言冷语,扬起脖子便堵住他的嘴。
高骥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地面坚硬冰冷,他撑起身稍稍扯开阿银,喘息着将剩下的话说完:“但我必然是要回到天胤的,你若不愿,想留在曜辰,也不必强求。”
阿银悬着的心落了地。
十二年来,她在天胤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好不容易回到曜辰,又被当作监视执嫣的工具。
至亲至信、所亲所敬之人,都视她为棋子。如今尘埃落定,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便只得他们抛弃的下场。
只有高骥救她出火海,在漂浮无凭的浪潮中给她慰藉,对她伸出援手。
“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阿银说着又迎上他,感受着他卸下防备、不再忽冷忽热的真心。
高骥推拒不得,霍然拥紧阿银,头埋在她颈间,垂眸掩住起伏的欲念,低声道:“此处缺粮少食,不要胡闹,还得留着力气办正事。”
“现在办的难道就不是正事?”阿银在他耳边轻笑逗弄,见他耳根泛红才肯放开他,取出药粉撒上他划伤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