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余昉是否是为了出手宅子特意过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院子确实很叫钟令满意。
两方都达成了心愿,余昉一家很快就将院子腾了出来,钟令的家当也少得干净,一把弓、一把刀、一匹马,一箱书一箱衣裳,甚至都不用钟家派个下人护送。
为了答谢这段时间在钟家受到的照顾,她为诸人都买了礼品,用的正是十二郎为她赢回来的赌资,出手很是大方,直接花掉了一半,另一半正好用来置办家具。
三两天便在院中彻底安了家,飞飞在余家留下的旧驴棚中待得很开心,钟令请人将驴棚向外扩建了几尺,正好能将飞飞系在了院中的柚子树上。
树上还残留着几朵柚花,向院子里散着淡雅绵长的清香。
钟令坐在屋檐下打磨陌刀,飞飞便昂着头看向柚子树的顶,一点柚子花旋落着飘下来,被它吃进去,立刻就是几声震天的喷嚏,让钟令开怀不已。
次日上值,她照样研究起往年的案卷来,读完几卷便有了点心得,想自己如今或许已经具备了初审案件的能力了。
这倒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了,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篓子案卷从评事厅路过,见到其中有人竟还有些惊讶,当下探身进来,“评事手上可有案子?”
钟令施礼回应,“下官见过孟寺丞,回大人,下官手上并无案子。”
“那正好,我缺个人手,你跟我过来。”
钟令跟上去,眼疾手快地从孟寺丞手中接过了篓子。
孟寺丞眉梢微动,没想到这新科状元还有这般眼色,原来那几个进来的,哪一个不是磨了一年半载才压了性子,这一个倒有些不同了,因为满意她的眼力见,也愿意开口多提点几句了。
“这些虽非要案,却也挤压了多年,你虽初入官场,却是魁首,想来差不到哪儿去,尽可大胆做事,不必担心出错。”
“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孟寺丞将她带到右丞厅,其中已经坐满了十二三位官吏,看到寺丞进来诸人都只抬头望一眼,虚虚拱手,及至看到多了个新人做帮手时眼睛里又多了一点神采,显然是期盼着她能分担一些。
未料寺丞却给了她新的任务,让她在一旬内将怀抱中那一篓子的案子全部初审一遍,若有不决之处,可以直接询问他。
说罢指了指厅中还空着的一处,叫杂役搬来桌椅便可当场办公。
钟令也并未惶恐,坐下后对左右点了点头便开始翻卷宗,从篓子取出第一本时便有些震撼了,卷上满是灰尘,打开一看,都已经是承和十年的案子了,这卷宗少说也在库中积压三年了吧。
即便早就知道大理寺积案严重,此时亲身经历一场,仍不免震惊。
大理寺接受的案件多为州县上报死刑、流刑案,大理寺详断之后,还要经由刑部复核。
右座一个青年官员见钟令对着一份卷宗反复琢磨,态度可谓是一慎再慎,开口道:“只要核对好供词、物证、勘验录,若无矛盾疑惑之处,便算过了,若觉有疑,便在断语中写明疑点,做好分析,要求驳勘就是了。
”
钟令感激一笑,“多谢大人。”
那人脸色蜡黄,眼中黯淡无光,却也回以一笑,“某计抒文,承和九年于沧州学宫律院释褐,有不决之处,只管问我。”
难怪比其余人要热情一些,钟令也回道:“钟令,今年……”
“你的名号在衙门里都传遍了,不必再提。”
钟令微微一笑,看他桌上还有堆积如山的案卷,也不再多叨扰,认真审起案子来,因有计抒文的提点,一日下来,便将断案审理的流程及要点全部熟记于心。
至散值时,孟寺丞看她已经审完了一叠案卷,不放心地捡起来重新看了一遍,一看便觉得惊喜,这新科状元果真有些本事,前两个案子还是仿照着计抒文判的那几个案子来审断的,后面的便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所有要求驳勘或要求重新取证的案件莫不言之有理、分析果断。
厅中其余人听见孟寺丞的赞扬,都凑过来看。
政争之中,或许会排斥能力极强的同僚,但当大家都是驽骀苦工时,只会憎厌其中那位拖后腿的。
顿时,他们对钟令的欢迎变得更加真心实意了。
孟寺丞笑着叫他们都散开,各去忙碌。
钟令见已经到了散值的时辰诸人竟都未归家,疑惑之际便听得计抒文苦笑:“少卿大人前日刚下的命令,三月之内,需将承和十二年之前的所有案子做完审理,移交刑部,若有要案急案,再行抽调人手处理,如今除了左右丞厅中坐满了人,连两位司直也领着从各处借来的人手开始忙活了。”
钟令这才了悟,难怪方才进来厅中,诸人都是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唉,还说今日散值了去蹲蹲孙渠呢,竟要掌灯批牍啊。
大理寺左右丞厅中都点起了烛火,钟令饿得扛不住,看到其他人都有仆役送来饭食,羡慕得不敢错眼。
幸好她今日的作为展现了本事,博得了同僚们的认可与欣赏,众人都大方地邀请她共同用餐。
如此几日下来,钟令已经到了食盒一开便能闻出是哪家饭菜的地步。
至五月中旬,天色越加闷热,上郡连日骤雨,大理寺的丞厅中也多了些霉湿气味。
小吏拿来药草熏蒸除味,弄得其中气味愈发难言,幸而明日就是休沐,大家都能从案牍中抽身,也顺便逃离这气味。
今日倒是准时散值了,天公作美,天光还大明,在天边现出一层层火烧云。
钟令去往马厩中牵马,在此间看到了孙渠的马车还没走,略作思量便骑着马出门去了。
上郡繁华,才刚入夜,街市中便已经灯火连绵。
钟令遮了面,跟着孙渠的马车走在闹市中。
处处箫鼓喧腾,钿车罗帕,她换了一身破旧的灰衣,行走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夜色更暗些,孙渠的马车驶出了闹市,马车在一处窄巷前停了下来。
钟令看着他被一个小厮搀扶着进了巷子里。
其间窄小,仅容二三行人,她看着马车离开后才跟了上去,便见到孙渠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了下来,小厮扣门,里面出来两个胡姬拥着人进了门去,彼此熟络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常客了。
她侧耳细听,从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跃上墙头去看了才发现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酒肆,内中虽不宽阔,但宾朋满座,衣香鬓影,孙渠一进门便被几个中年人围住喝酒。
院中酒案参差,胡姬旋舞于客人中,游刃有余,脂粉的香气萦绕不绝。
她伏在墙头,甚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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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胡姬身上传来的香气,厚重又热烈的香,夹杂在酒香里,很叫人陶醉。
她发现孙渠在其中还颇受欢迎,许多人都向他敬酒恭维,看这架势,他在这里势必要不醉不归了,或要欢饮达旦也说不定。
她暗暗合计了一下此时杀他的风险。
人多眼杂,可能会暴露。
杀了他也可能会让周载恼火,逼急了周载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直接杀人还是太鲁莽了,除非身份暴露,她实在没有必要直接动手。
于是思量过后,她翻下墙往家中走去。
她赁的院子离街市尚远,时已夜深,四邻皆静。
她慢慢踱步回去,靠近了院门才发现门外蹲着个人。
“可是钟郎君?”
“是我。”
“我是子书啊,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子书站起身来,对着黑影让开路。
钟令有点意外,请他进门去。
“我家郎君让我给您送些枇杷来,这可是我亲自摘的,我家郎君摸索着挑了最好的给您送来,还不知道您搬家了,我还往钟府跑了一趟,才知晓您如今住这儿了。”
钟令点了一盏灯笼,看着他往阶前放下一篮子的枇杷,个个饱满金黄,上面还盖了枇杷叶。
“郎君说您上次收了信便一直没有回信,他担心您是不是嫌他絮叨,他原来也从没吃过枇杷,这回特意问了寺里的师父们山中哪里有枇杷树,他想亲自摘了给您赔罪,这都是下午刚摘的,您也知道我们郎君眼神不好,摸索着找到了树,摘了半天,摘的要么是被鸟雀吃过的,要么就是没长熟的,我说那些不成,他还不高兴……”
钟令想象不出来殷四郎不高兴的样子,但子书喋喋不休,又说得绘声绘色,她仿佛又真的看见了殷四郎试探着摘果子的模样,闻一闻嗅一嗅,或许还要吃几口,拿去与橘子的味道作比较。
她抱歉一笑,“上次是我疏忽了,一时事忙,忘了回信。”
“郎君说无妨的,他知道您事忙,不知您明日有没有空,郎君想邀您去寺里玩。”
钟令心内莫名有些惭愧,殷四郎看起来没什么朋友,还亲自去摘枇杷,看来还真的将自己当成好朋友了。
她摸了摸头,“你代我向四郎说声抱歉,我明日要去太清观里看望族妹,等下次休沐了,我再去看他。”
子书当下就泄气了,对她的热情也消减了几分,“您就去吧,我家郎君真的很思念您。”
“我真的有事,下次去看他。”
子书顿时便恢复成了那副刁奴模样,无所谓地摆摆手,“那行吧,我就先回去了,您歇好。”
钟令倍感无语,她就说怎么这小厮的态度一下子变得这么和煦了,怕不是打着将自己请去陪殷四郎他好偷懒的主意吧。
人一走,她就看向了那篮子枇杷。
她向来是不会辜负别人的好心的,看子书才出院门,便快速回去取了些东西来,用帕子裹了交给他,“我如今还未安置好,身无长物,这是游街那日我所佩的绢花,上有艾草香气,是我家乡之物,你带回去给你家郎君吧。”
子书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哎呦,多谢状元郎了。”
真是个刁奴啊!
钟令想道,殷四郎什么家底,怎么留这么个刁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