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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殿试

作者:十九同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因天子将亲临殿试,故而诸考生不仅要服饰整齐,一应礼仪周全,在进宫前受到的搜查也更为严格。


    殿试这日凌晨,钟令与其余贡士一起,在宫门外接受了重重搜检。


    初入宫闱,众人还来不及看新鲜,便被道路两排执戟提枪的侍卫所震慑住了,除了极个别胆大的,其余人眼都不敢错开,只盯着前面的脚后跟往前去。


    两列白袍青裳的队伍一路朝着皇城的主殿庆和殿而去,及至殿中,又有官员导引诸贡士入座。


    众人入座后抬眼看去,只见御座右侧立着一位紫色朝服的中年官员,便知道这是中书令詹栄了,另一侧则是一众考官,在御座下首,还有两位内侍。


    只见一位内侍向中书令请示过后便走向殿中,对着考生们念起了考题。


    “皇帝制曰:朕祗膺宝命,夙夜惕厉,念太祖制刑统于开宇,以固社稷之纲维……尔多士明习韬钤,查晓时变,其悉陈:听讼明刑,当以情法相参论?”


    众贡士才将考题记在心中,内侍便已后退离场,见考官巡堂,便都开始了作答。


    殿试是天子出题,往年考题都与当下的时务朝政有关,此番也不例外,问的是如何在情与法之间做到平衡。


    钟令一边研墨,一边想着近年来的与考题相关的案件,三年前黎州一个十岁的孩子入邻舍偷窃,失手将邻人推至石臼上导致其死亡,州府查明其误杀属实,因年岁幼小,责其家赎铜七十斤,给付死者之家,因其家贫而无有赎金,又其父早亡,唯寡母养育,州府恤情,以宜教不宜刑,收监该幼儿,责其母为邻舍劳役十年。


    两年前林州一妇人因丈夫身残多年,维生艰难,相约自戕,妻子将丈夫推入江中后又独活,州以故杀定死刑,刑部以其怀有身孕,改为流刑,待产子之后,再行流放,今年五月,天子恩赦天下,此女子也有幸获释……


    她思索良久,渐渐有了思路,铺开试纸,沉稳落笔,“臣谨对:《尚书》曰:惟刑之恤哉!盖法者,所以禁暴止奸,而情者,所以通变达权,又《礼记》云: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


    她以经典句论破题,又引了近几年的几个案子,因思路清晰,便觉行文顺畅,毫无阻滞之处。


    詹栄与诸位巡堂的考官不同,只是偶入堂中,其余时候都是用眼神巡视殿中。


    触及钟令时,他目中现出几分满意,这考生不论答得如何,光是这从容不迫的气度便是极为难得了,且看殿中其余人,如她这样晏然自若的还不过半数,而这考生又坐在前列,显然会试排名极为靠前。


    他正想提步去看看她的作答,忽然便有两个内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着他遥遥行礼,走到他身边才道:“陛下临轩,半刻后便至。”


    詹栄当下便交代诸位考官,由他们提醒考生,以免临时惊吓污了试卷。


    殿试前考生们都已在鸿胪寺学习过了殿试时面圣的几种情形,一收到提醒便搁置笔墨垂首静坐,双手按膝,詹栄看了一圈见考生都已做好准备,才朝内侍点头,“可传报了。”


    内侍便朝外走去,不久便响起玉罄声,之后是内侍齐呼“御驾至,肃静。”


    考生们在层层似浪的传呼中反应不一,或紧张,或激动,或平和沉静,钟令显然属于后者,在殿内的内侍已经开始传呼“陛下亲临”时还在想着文章的思路,反正也不能偷看御容,紧张也没有用。


    或许六年前的眉州案也可以写进来,那个案子在州府裁定时两判两改,先是无罪,后是罚劳役,最终呈上刑部才定了个赎刑,至今她仍觉定夺过于轻了,纵马踏死路人,又已查明为凶手是故意恐吓,后无力约束马匹导致路人死亡,量刑过轻了。


    若是将几个案子结合起来看,倒是可以将地方断案的弊端写来,地方长官若宽容,当下断案便从情过甚,若严苛,便从法过严,若软弱,便屈从豪强……


    “砰!”


    有什么东西掉落,打断了她的思路,声音是从后方传来,她依旧正襟危坐,垂首看向膝盖,余光发现一道明黄色的衣角出现在了案旁。


    天子的眼神也落在了眼前这少年身上,片刻后扫了一眼试卷,又离开了。


    钟令听着脚步声,猜测着天子的身体状况,垂暮之年还能有这样稳健的步伐,听得出身子尚属康健,不过比她祖母要差了些,她祖母即使用了拐杖都还能健步如飞……


    “陛下升座!”


    随着内侍一声唱,考生皆离座起身,手执笏板,伏地叩首,三呼万岁,等到内侍一声“就试”,才返座作答。


    天子虽已亲临殿中,考试的氛围却未有大变,能走到殿试这一步,大多不是心态差的,便如方才那位砚台因放置靠边不慎掉落在地的考生,也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等着内侍捡起擦拭。


    钟令也再度拿起笔,继续方才的思路,“……林州妇推夫入江而独存,此案情极可悯,而法不可恕。依《刑统》:诸谋杀人者,斩。然细推其情:夫妇同陷绝境,非寻常谋杀可比;妇人怀妊,若诛之则一尸两命……然自戕非正道,若全宥其罪,恐启效尤之风,故流刑折中,情法两尽。而吴全子一案,其已知纵马将致死,仍为之,当属故杀,若矜其情,仍当间接故杀之,不得轻赎……”


    行文到最后,她写道:“愿陛下明诏有司:情法相参,当先严其心术之辨,而后矜情。如此,则刑措之风,可望复见于圣朝矣。”


    文章写罢,她搁笔检查,不算奇文,但是对她来说,殿试不必求奇绝,只要水平稳定即可。


    她将砚台缓缓推远,才从案前的地砖上看到暮光迁移的踪迹。


    日光投下一排脊兽的影子,好似是仙人驭凤,群兽追逐,随着日头一点点西去,追逐的仙兽渐渐多了起来。


    她的目光随着兽影而动,或见螭吻吞云,或见狮子作吼,百兽殊恣,莫不可怜。


    殿外钟声响起,内侍又有一声唱,“试毕!”


    钟令与百兽告别,起身立于案旁,随着考官等人一起朝御座下拜,起身时余光扫到御座无人,方知天子已悄然离去,竟未惊动考生。


    ……


    殿试后的阅卷与定榜更是紧锣密鼓,阅卷的考官连夜批阅,三日后就要定夺出名次,还要从中选定前十名的文章进呈御览,由天子亲拆姓名,钦定三魁。


    詹栄及诸位考官都夜宿在礼部,随同圣上钦点的阅卷官一同阅卷。


    冯继声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如今为翰林侍读,因行事稳健而被翰林学士看中,点为了阅卷官。


    他与同僚们已在灯下批了一夜的试卷,至天明时,翰林学士吴昶率先起身,请诸人先用饭食,稍作休息再阅。


    “冯大人,如何了?”


    他头也不抬,目光还停留在目前的试卷上,“还未见佳作,沈大人且去,我阅完这一卷便来。”


    同僚笑了笑,吹灭了岸上的蜡烛,“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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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芋头煎的味道,且先去了,你快些来。”


    冯继声也轻轻吸了吸鼻子,微笑了一瞬,只一瞬目光又再度回到了试卷上。


    “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林州之妇,法难全恕而情可悲,纵马之徒,情无可原而法轻纵,故明刑之道,不在严苛,而在使强弱两得其平……”


    读完此卷,他暗暗赞赏起来,文章既说哀矜之道,又说滥恕不可取,全文贯通经史、针砭时弊,且这文章行笔之间,多可见哀怜弱小、讽笑豪强,娓娓道来,叙事干净,无论是文理还是时务见解,都是他至今见到最佳的一篇,唯独辞藻上稍有逊色,不过倒也显得这文章格外清新自然。


    尤其文章中对纵马一案的叙说与评价,竟令他记起曾经与妻子讨论此案时她怒声喝斥情法不分、处置不公。


    他斟酌之间,还是将这卷子划入了一等卷的行列。


    及至阅卷的第二夜,由诸位考官对划为一等卷的文章再次做评判,冯继声批为一等的那篇文章又来到了主考官吴昶手中。


    才读至一半他就微微扬眉,这文章直陈地方断案弊病,还在纵马案中,创新提出开了一个“间接故杀”的观点,整篇文章平易晓畅、观点明晰。


    看罢之后,他也将其列为一等。


    詹栄并不参与直接阅卷,观其神色和悦,笑问:“吴大人可是见了佳作?”


    吴昶大笑一声,“可惜中书令此时不得见,若见了,必也爱之。”


    顿时便教其好奇起来,恨不得立时放榜,好得见这文章。


    三日阅卷刚结束,詹栄便与吴昶一道,将弥封好的前十名试卷呈递到御前。


    二人由侍卫护送到紫宸殿时,殿中还有说笑声传来,等内侍通传过来,从中便出来一位牵着孩子的宫装丽人,二人行礼道:“臣拜见贵妃,拜见瑞王。”


    “詹大人、吴大人。”蒋贵妃目光从他们手中的卷册上略过,点了点头。


    等到贵妃携瑞王离开后,两人才踏入殿中,将试卷呈给天子。


    詹栄上前一步为其展开试卷,十篇文章一字排开在御案上,天子低头时,詹栄也赶紧后退,这一退便将天子满头稀疏的白发尽入眼中了。


    忽而心内怅然,当年还是他亲自拟定的传位圣旨,也不过只是十余年的光景,便由新帝匆匆迟暮了。


    “爱卿,可为朕掌卷?”天子唤道。


    他立时应声,上前执卷道:“此为一甲三名,请陛下御览。”


    天子一一看过,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见他点头,詹栄便将其余卷子展开,“此为二甲第一名……二甲第二名……”


    二甲的七篇文章都看过后,天子点头道,“名次可取。”


    吴昶便将弥封好的一甲名字呈上,“此为三魁家状,请陛下拆封御览。”


    内侍上前来接过,在天子眼前一一拆开读来。


    “王复禛,年二十六,吴州吴县人,先祖父王其真历任御史台侍郎、云州刺史,父王绥事农。”


    “钟令,年二十一,沧州信阳县人,先祖父钟泉、先父钟泓,世为农。”


    “庄别宴,年三十四,中州上郡人,先祖父庄淂,父庄丛任工部员外郎。”


    内侍念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世为农、年二十一的钟令所吸引,天子下视御案,亲手将钟令的卷子拿起来,再度看了一遍。


    良久,复叹道:“锐气不可挡也!擢沧州钟令,状元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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