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女人的瞳孔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放大,脸色冷了下去,周身透出点生人勿近的气场,良久地沉默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得很快,吉光片羽根本伸手抓不住。
虽然她不想答,但这反应已经很明显是默认了。
敬渝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气音,似笑又似哭,如同一只骄傲的头狼,活生生折断了高傲的脖颈,在她面前狼狈地垂下了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如同摇晃一般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声音特别小,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还算平静稳重,不知道算是辩解还是哭诉,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想越发崩溃,撕扯着低吼道: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竟然还以为他们两个过得很幸福,以为敬亭对她很好。
他本可以有很多方法可以去窥探他们的生活的,只要他想。
但他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窥探他们的幸福,他没往波利派过哪怕那么一个眼线。
但凡,但凡……啊!
敬渝握住双拳,从手臂到拳头几条青筋暴起,蜿蜒在手臂上看着有点可怖。
男人突然抬起手溃不成军地一连猛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嘴里没说完的话,都被他打成了一种听起来像是动物般呜咽的声响。
“呜啊”一声,砸了出来。
如果他知道敬亭对她一点都不好的话,他就算是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带她走的,可恨,可恨他竟然被瞒在鼓里整整两年,可笑他竟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但凡,但凡他能早点知道……
敬渝整个人看上去吓人极了,一个一贯稳重自持的人,原来也是会如此言行无状的。
他那种温柔的本质已经不见了,舒纯熙很清楚地看得见那都变成了裹住他、试图将他闷得窒息的情绪外衣。
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如果不能够为自己开脱的话,那些情绪就会不可避免地转为尖刀将他一次次凌迟。
舒纯熙终于有点迟疑地伸出了手来,探身握住了那只狂怒的手掌,将几根僵直的手指头握在自己手心,拦住了他的动作。
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对他说了句:
“其实、我也有还手的。”
只是她打不过敬亭而已,但她肯定不会任着他打自己,她的脾气也不好,他们俩更多的是互殴、然后各自挂彩。
只是这话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像催化剂一样,敬渝眨了眨露出红血丝的眼睛,一行泪径直从他的左眼眼眶里流了出来,往下淌着。
舒纯熙的解释落在敬渝耳边,全然成了她刻意的安慰,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现在还在为自己着想,这么说只是不想自己太痛苦而已。
他简直不敢想象,她在波利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
更不敢想象,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好让自己不要自苦。
好痛,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身的骨骼经络都在发着痛,让他欲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连呜咽了好几声,男人克制着自己全身的力气跟情绪,强迫自己伸手抹了抹脸,透过朦胧的泪眼去望着眼前的女人。
敬亭竟然敢打她,竟然敢对她一点都不好。
他那么宝贝那么珍贵的纯熙,他视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的纯熙,恨不得把全世界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的纯熙。
敬渝深吸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下手,是想要上前去拥抱她的样子,但手抬到近前,却又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以至于竟然不敢用自己的双手真的去触碰到她。
好像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宝物一样。
一声刻意被压下去的呜咽陡然又在室内响起来。
舒纯熙眼睁睁看着,敬渝又当着自己的面哭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
来。
他先前自己扇的巴掌全都落在右边的脸颊上,现在红起了一侧,然后脸色十分难看的面上又流着眼泪,跟外面电闪雷鸣的天气交相辉映,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凝滞。
舒纯熙站着,手脚都有些无措,没等她想好该在这时候说出点什么来,男人已经又张开嘴,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她,怆然地说:
“我恨你,我恨你。”
他终于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面,动作生疏陌生得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偏头在舒纯熙的耳边,哽咽着用一种痛苦得不成语调的声音,喑哑地对她说: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有点无力地蜷着,他的呼吸扑在耳边,质问得让她也心口一阵发紧,嘴巴像是糊了浆糊一样张不开了,喉咙里更是发不出来声音。
她怎么说?
向自己的前任哭诉现任老公待她如何不好么?
人是她选的,她做不出来这种承受不了后果就反水的姿态。
让她主动告诉敬渝这种事,只会比杀了她更难受。
婚姻不幸是她自己该处理的事,她当然不会向他求助,哪怕是一分一毫。
她现在没有计较他让人去调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只是因为看他在自己面前哭成了这副鬼样子而已。
想着,舒纯熙也就只能在他怀里僵立着自己的身体,听他压抑着的呜咽声。
感受着这个男人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窝上,颤抖着他的整个身体。
此时此刻,敬渝的体温高得异常,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踩踏自己底线的事情,他只觉得胸膛里的思绪和所有情绪都搅动在了一起,就快要将他给烧得神志不清了。
舒纯熙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敬渝。
自从回到维尔亚,她承认敬渝也在一点点地改变,有时候他表现出来的不一样的一面是会令她感叹,但绝比不上今天这样来得惊心动魄。
她有点茫然,以至于压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现在这样的他。
她从来就没有预想到过眼前这样的场面。
面前的敬渝就如同一直困在笼子里负伤的暴躁猛兽,痛苦无比地叫嚣着,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压抑忍耐着。
可能是因为面对着她,所以他即使心中有再大的怒火怨气,也不能发泄出来,因为他不会将这种东西给自己。
他又自顾自地呢喃了一句“我恨你”。
但那语调里哪里有半分真实的恨意呢。
说着我恨你,其实是恨自己,其实更是我爱你。
就这样,女人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来,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尾坐了下去,然后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男人,伸出手来耐着性子给他擦了擦眼泪。
只不过眼泪越流越多,竟然怎么擦都擦不完,她索性就收回手要起身去拿茶几上的纸巾来。
还没站直身体,男人从后拥住了她的腰身。
“别走!”
他偏过头,用鼻梁在她腰上蹭了蹭,哽咽了低吼了一声。
女人的身体随着腰身上传来的触感板滞着,而后渐渐传染到了一整具身体。
但僵硬也不过几瞬,腰上的禁锢感陡然消失,那人已经将自己给松开了,嗡嗡的声音稍稍恢复了一点冷静,
“抱歉,我现在有点不冷静。”
说着,男人没等她再去拿纸巾,站起来越过她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卧室。
出了门,克制着动作将房门给关好,敬渝才呼出一口粗气,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那上面的体温。
他清楚自己不是发烧了,他只是太愤懑了,血液里的情绪激荡着连带着表面皮肤的体温也开始走高。
如果他不能做点什么的话,胸膛里的燃烧着的情绪会将他炙烤成一具干尸的。
男人快步走回了书房,只觉得大脑发胀,他见过舒纯熙之后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半分,还因为在她那儿得到印证而愈发难以忍受了起来。
回到书房,周身低气压的男人抬腿猛地踹了一下书桌,将那张厚重的原木书桌也给移动了些许厘米,跟地板摩擦出一声阴沉的“呲”声。
敬渝收回腿又走到旁边的会客区,一脚踹翻了玻璃制的茶几,搭在上面的一块玻璃砖应声碎掉,他踩着碎碴子走过去,两手抻在窗边,神色阴沉无比地望着外面。
他竟然会以为敬亭跟舒纯熙两个关系很好。
他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第52章
唇角终于勾起一个足够嘲讽的弧度,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又点头又摇头,形似癫狂,身形忽然一转,将旁边的落地灯同书架一齐推倒。
铁质的架子在落地的瞬间发出“铮”的一声响,男人走过去又踹了一脚,然后踩着钢筋铁骨走出了书房的门,一步步走到廊下,最终步进雨帘之中,朝着祠堂的方向去。
敬宅的祠堂外常年安排着守卫,里面有两位专门的人员负责登记来人、洒扫供奉。
平日里若非逢年过节,其实很少有人会来祠堂。
但今天敬渝却扣响了祠堂的门,如同弄丢了一魂一魄一般,直愣愣地走到那一面牌位墙上。
敬亭辈分最小,所以在下首。
而男人的脚步显然是追随他去的,他在那木牌前面站定,脚上犹如千斤重,脑子里开始重新回想起敬亭曾经的所作所为。
原来如此,一想到他的那些言不由衷的鬼话,都是为了气自己,然后回过头,竟然又去找纯熙的麻烦。
明明那两年,他跟纯熙清清白白没有一点纠葛,她就压根没敢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但是就连这样,敬亭还是疑心她迁怒她。
他的纯熙何其无辜!
敬渝越想,心中怒火越甚,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入土的人的牌位,目眦欲裂到难以忍受,伸出手指着,大叫一声:
“敬亭你这个无耻小人,你不是我弟弟,你再也不是我弟弟了……我看不起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你枉为人!”
音量陡然拔高,男人无奈悲愤的吼叫声猛然在祠堂里响起,连带着底下一拍烛火都抖动了起来。
仿佛是压抑着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敬渝又僵着双肩立刻转身,大步跨出了祠堂。
庭院里柳叔撑着伞在等。
敬渝刚刚从主楼一路淋雨到了此处,他不会一无所知。
见他终于出来,在阶上留下一滩水淋淋的雨滴,然后又丝毫不在意地踏入瓢泼雨幕里,柳叔连忙迎上去,试图举起手中的伞替他遮挡。
敬渝抬起手制止了柳叔的动作,仰起头任头顶的雨水将自己一张脸给冲刷干净。
如此,才能让他心中奔涌着的苦恶消解那么一点点,好受那么一点点。
男人终于还是收回了头,摸了一把脸,低沉地说:
“你把敬亭的牌位还有骨灰都送回莫瑞恩尔,以后我们跟莫瑞恩尔的人彻底不再往来。”
而一旁的柳叔心神不定,对于敬渝做出来的这个决定有点惊诧,又因为心里一桩陈年旧事始终压着,一连看了他好几眼,才低声应下。
再看吩咐完这件事的男人,鼻子里喘着粗气,依旧急躁不安地难以平复,抬起步子又要往外走,说是一只游荡在敬宅里面的野鬼也不为过。
柳叔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快步离开,连忙打着伞又追上去,然后在路上将他给伸手拽住。
“大少爷,发生什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柳叔手上也是有些劲儿的,此时急了一把将他给拽着,跺着脚吼着问道。
而被他拽着的、也不知道此时还应该去哪里宣泄自己怒火的男人,如同无根之草一样,卸了身上的力气,任他拽着自己,低下头来自述道:
“柳叔你知道吗,敬亭原来对纯熙一点都不好,他打她骂她欺负她,还出轨去**。而我竟然以为她过的很好……都是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啊!……”
男人悲怆地仰天长啸,形神俱灭一般,面色灰败到了极处,甩开柳叔的手,瘫倒在路中间,痴痴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她!”
“少爷,少爷你振作一点啊。”
柳叔跪在他身边,伸出手拉他的胳膊,连忙劝说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太太看了也会难受的啊,你不要这样行吗?”
听到舒纯熙,敬渝好像是回过了一点神来,他撑着坚硬的石子路坐起身,眼里涌出热流,和冰凉的雨水交汇在一起,在面颊上肆意横流。
男人以手化拳捶打在心脏的位置,仿佛
一个机器人试图毁灭自己的思考装置那般,他想叫心不要再感受、不要再疼痛了。
但是没有一丁点的作用。
捶打得终于累了,充满悲意绝望的声音沙哑着响起来,他对着柳叔喃喃地说:
“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柳叔,它真的好痛啊。”
男人倒吸着气,仿若已不敢再呼吸,一动弹就受不了了。
其形其状,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柳叔也不禁眼眶湿润、险些落下泪来。
事已至此,如何安慰仿佛都是枉然,他也只能撑着伞,陪他一起待在这一方天地里。
雨水冲刷着男人的面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胸膛、他的脑海里的一切却反而愈发清晰,将他时时刻刻叩问。
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他竟然还因为车祸的事情生纯熙的气,他根本就不知道纯熙经历过什么、遭遇过什么!
啊!
无奈又愤怒的低吼无时无刻不在胸膛里响起,提醒他自己都做过多少蠢事。
他现在恨不得生啖敬亭的血肉,只恨那场车祸叫他死得太容易,走得太干干净净,如今让他连怒火都无处可以宣泄!
敬渝想着,两只拳头泄愤似的砸在石子路上,直至鲜血淋漓才终于在柳叔的阻拦下罢手,似哭似笑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形踉跄地往主楼的方向回。
回到书房,男人就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面,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上面的水渍伴着泥土的痕迹脏得很,他总算从暴怒变成了死一般的平静,等待着身上的衣服自己晾干,同时凝滞的还有双手上流血的伤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徽从外面敲了敲门,敬渝缓慢地抬起头,嘶哑地说了一声“进”。
郑徽走进门,看见敬渝如今的样子,心中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经手那些资料的时候也是一阵难言,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老板一定接受不了的。
就算是换做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真的看见敬渝如今这一脸灰败死寂、仿佛再也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他还是心惊肉跳,将头低得更狠,装作没看见什么的样子,走过去附耳同他说话。
听完郑徽的话,敬渝原本半闭着的双眼忽得掀起眼皮,里面黑黝黝的眸子转动了一下,搅动着底下那些隐秘的情绪,仿佛从心脏到血管经络里面,方才那种压制不下去的燥意就又已经回笼了。
“那就直接弄死郑明波不就行了!”
男人克制不住,双手握住沙发把手攥得出奇用力,眸子里闪起幽暗炙热的光,飞快地吼叫了一声,而后伸手拽住郑徽的衣领,与他一分不错的对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说:
“先把我岳父母接出来狱外监禁,然后把那些不配合的人都给按死,我要立刻替舒家人平反,这很难做到吗?!”
郑徽颤动着的眼睫抖动了一下,不欲在敬渝发火的当头反驳他,只得紧闭着双唇。
但他没等到敬渝冷静下来、做出一个更妥帖的决断,反而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到书桌底下,拿起他的笔记本,用笔在名单上面划掉了郑明波的名字。
“就这么干吧,是他先背叛我们的,”
手背在身后,敬渝目光阴郁地落在那页纸上,
“还有祝郧阳,你让祝正扬管好自己的儿子,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来。”
郑徽觉得现在的敬渝更可怕了,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自己只不过是带来了点郑明波跟祝郧阳勾结的疑似证据,他就直接下了决断要把苗给掐死,根本就不是他平常的作风。
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两年,已经谨慎地谋划这件事这么久了,不应该在这个当头忽然加快进程、节外生枝的。
郑徽清楚敬渝一直以来遭受的煎熬,也明白他在筹划这件事的时候,一直在尽量不触及他自己的底线。
但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敬渝就这样失去了理智。
可他不能让敬渝就这样为了舒家的事情被拉下水。
郑徽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应下,而后退出书房,站在走廊上拨通唐廪的电话,压着声音有点崩溃地说:
“老板疯了,他说叫我们做掉那位。”
而身后的书房里又传来噼里啪啦扫书的声音,郑徽双肩一耸,有点担忧地说:
“要不然……我去找太太?” 。
舒纯熙自从敬渝走后,就在床上坐着,不知何时她又起身到了窗边,本想看雨,却看见一个冲进雨幕的身影。
说实话,确实令人心惊肉跳。
她揪着衣角,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心里只有一阵烦躁和负气。
她跟敬渝认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难以想象他也会崩溃,他的世界和认知也会有坍塌的一天。
这种感受有点奇怪,蔓延在心底,甚至让她都忘了令他如此的正是自己的事。
他们的感知好像有时差,等到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她都已经走得更远了,回过头来看他的样子,反而好像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第53章
这一天里本就没有阳光,从光线明暗也绝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总之不知何时,当敬渝坐回那张沙发上,侧头看着外面的雨势时,维持了这个动作不知多久的时候,他书房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没多久,舒纯熙的身影走过来,似乎也没怎么关心这一室狼藉,而是将目光落在他贴在肌肤上的、已经干得差不多的衣服上,皱起眉头。
敬渝用一种称得上是“怯懦”的态度,抬头飞快瞄了她一眼,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将两只手给并在一起放好,然后垂首,扯起嘴角,用尽量平静温和的声音问她:
“你怎么来了?”
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淡淡地说:
“起来,跟我回房。”
敬渝愣怔了一下,眼看着舒纯熙已经出了房门,顾不得思考更多,就站起身来,追上去亦步亦趋地回了卧室。
进了卧室,舒纯熙动作十分自然地锁了门,然后盯着呆站在自己旁边的敬渝,伸手把他朝卫生间的方向推了一把,说:
“去洗澡,洗澡你会吧?”
“啊?奥。”
敬渝揉了揉眼睛,转身就进了洗手间,脑袋里好像就只有舒纯熙的指令。
于是他走到浴室里,将自己一身脏污的衣服给脱掉扔进脏衣篓里面,然后打开花洒,开始给自己洗澡。
舒纯熙坐在床尾,双腿紧紧并在一块儿,两只胳膊抻在两侧,眉心紧蹙,连带着心跳都有点纷乱无章地加快着。
耳边的水声既像是外面的雨声,也像是洗手间里的流水声。
漫无目的地想七想八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给敬渝拿换洗的衣物,她不是让他回来换身衣服的吗?
好像总算有点事可以做了,舒纯熙站起身来准备去衣帽间,但洗手间的门已经打开了。
慢吞吞走出来的男人腰间围了一条大浴巾,揉着脑袋上的干毛巾,眼神有点不自然地扫了她一眼,默默说:
“我忘了拿衣服了。”
说完,他进了衣帽间,还顺便关上了门。
在外边站起身的女人没了能干的事情,也就站在床尾,干巴巴地揪着自己的手指。
等到敬渝换好了一身清爽干净的家居服走出来,舒纯熙还是很快看见他因遇水而裂开的手背,上面蜿蜒着破开的鲜红伤口,惊心动魄。
脚不自觉地就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跟前拿起他的手,仔细看了一
下,女人心里生出了一种不是滋味的感受。
这伤怎么弄的,她也能猜得到。
甚至她觉得,若是敬亭还在,敬渝不会像现在这样,正是因为敬亭死了,一了百了了,敬渝就是想找他算账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气也就只能憋在心里面了。
她并没有那种需要另一个男人替自己教训敬亭的情节,那让她觉得浑身不适,但是看着敬渝这样,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很复杂难言的情绪。
长久以来,她都在混沌迷蒙的情绪里行走着,可此时此刻的这种情绪不属于她所认知的任何一种情绪,就像是一片暗黑沼泽地里生长出来的野蕨菜,这棵苗不属于这里,但它却坚韧地拔地而起了。
女人放下男人僵硬无比的双手,抬手揽住他直挺的脖颈,踮起脚使力。
而原本愣怔着任她摆布的男人总算动弹了一下,弯下脖子,好让她不用太费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顺从身前女人的意思,下意识就低下了头来。
唇被另一个人柔软的唇瓣印上,女人用她小巧坚硬的牙齿轻咬着他的唇瓣,将他的嘴巴掀开,然后探进来。
敬渝胸膛里的怒火其实根本就没有消失,只是被他用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油布给盖住,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彻底点燃,只不过在表面上,他至少看起来是很正常很冷静了。
可此时此刻,舒纯熙吻起他的这一刻开始,他知道胸膛里面流淌的血液又开始逐渐奔腾了起来。
可这并不是先前的那种怒火又被唤醒了,而是从血**隙里又重生了一种新的情绪,如同快速生长的竹笋般窜头,迅猛得将他整个人妥帖地包裹住,唤醒了一种全新的感受。
他急躁起来,不可再忍耐压制了,大脑里又如同断了缰绳的野马一样奔腾了起来。
男人伸手将身前的女人给搂进怀里,与她额头相触面贴着面,一丝不错、你来我往地拥吻起来。
一改往日温柔,敬渝强势霸道地将他的主动权给彻底夺了回来,拦腰把舒纯熙给抱起来往床边走,然后把人给放在床中央。
做完这一切,脑子里的理智才总算战胜了那股子不知所云的情绪,他又抱着舒纯熙的上半身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丝毫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戛然而止。
被拥着的女人有点懵地睁开双眼,很快变成了横眉冷对,打开他的手,漠然地说:
“你什么意思啊?”
被骂了的人有点心虚地嚅动着嘴唇,其实他已然到了极力忍耐的尽头,但理智的紧箍总算还是将他没有变成欲望的野兽。
他的心里确实是有无边怒火亟待解决,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火给扑灭。
但她到来了。
她愿意用这种方式抚慰他这头到处乱撞的野兽。
可他却不能纵容自己接受,他也没有底气和脸面去接受。
如果是这样,他与曾经粗鲁强迫般对待她的敬亭又有何异?
纯熙待他至纯至善,犹如天使恩赐般有着最大的宽和包容。
而他呢,在心中思绪无法成功自恰的情况下,胆敢贸然享受她的抚慰吗?
男人颤抖着手臂,低头亲了亲舒纯熙的额头,沉着声音,无比艰难地说:
“我真的可以么?纯熙,我真的能吗?”
他真的可以拥有她吗?她是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吗?他真的配拥有这一切吗?
舒纯熙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升起来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感受。
光是这一点,他就已经比敬亭强了不知多少倍了。
“可以,这次我不耍你玩了,”
鼻子有点酸,女人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
“我想要你,敬渝。”
敬渝心中的那根弦应声而断,他有些短促地呼吸着,气息扑在舒纯熙面颊上面,压着她慢慢躺下去。
吻她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然后在一阵慌乱中褪下彼此的衣服。
始终身下的女人没什么表情,但微微闭紧的双眼,还有双颊染上的些许红色,还是昭示着她的羞赧。
敬渝也有点害羞,尤其是当前面这些都做完之后,他竟然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之前书房那次后,他暗地里还找了本相关书籍和几部电影看了下,就是怕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他也不想横冲直撞唐突了舒纯熙。
但是真到了此时此刻,他发现心中愈发昂扬的情绪帮不了自己半分,只会让他面对她美好的身体越发情怯,不敢弄伤她。
舒纯熙难耐地睁开双眼,对上男人闪着幽暗火苗直勾勾的眼神,伸出手将他脖子朝自己一拽,八爪鱼一般扒到了他身上,转为坐姿。
她是有心教他,但自己也实在是扯不下脸皮来主动朝他张/开/双/腿,只能像眼前这样了。
两个人的气息无比急促,胡乱地交叠在一起,舒纯熙蹙着眉头,双臂揽着他的肩背,配合着他的动作,缓慢地往下坐。
她也已经许久没有性/生活了,更何况她难得还在这件事上占据些主动权,饶是如此,最后她还是吃痛地低叫一声,一巴掌打在敬渝肩背上。
随着男人身体的一哆嗦,什么东西迸在肌肤之间,两个人粗/喘着气,而后,结束了。
等舒纯熙反应过来的时候,敬渝的脸色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一张俊脸看上去饱受摧残,也不知道是羞愧难当,还是依旧在憋气。
他还有心思摸摸舒纯熙的头发,压着嗓子说了句:
“我,我先去下洗手间,等会回来帮你清理。”
说完,男人退下床,有点僵硬地走进了洗手间。
舒纯熙眨巴了两下自己的双睫,用一只手的手背抚了抚自己异常高温的双颊。然后探身将床尾的纸巾抽了几张,将自己的身体擦了擦。
略迟疑了一下,她爬下床,踩过地上自己的衣服,去衣帽间里挑了件鲜红色的睡袍披在身上,然后向前走,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敬渝背对着门,正在拨弄自己的身体。
现在他心中倒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思给占据得满满当当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这件事,难不成,他要告诉舒纯熙,自己竟然不行么?
不是,但是他又为什么竟然不行啊?
敬渝有点崩溃,两边的嘴角压得紧紧地,简直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而身后门被轻轻推开的动静,更是令他羞愧地一震,垂下头,双手无力地扶着自己。
第54章
舒純熙走過去,看著渾身未著寸縷的敬渝,還是有很強烈的不適應感。
她深呼吸一口氣,走上前,將雙臂從他的窄腰旁穿過,從後攬住了他,偏頭將腦袋放在他光潔的後背上面。
然後,在男人克制的呼吸聲之中,兩隻手向下,揭開了他的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
只是一下一下輕碰而已,立刻就彈起來打了她的手心一下。
舒纯熙狡黠地轻笑了一下,立刻就收回了手,转身朝外走。
敬渝压下呼吸,连忙转过身来,看见的便是一片艳红色的影,美得动人心魂,叫人心头发颤。
他追上去,当然没让她成功走到床上,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在空中低抛了一下。
而后翻过她身,啄吻着她,掐着她的腰朝上送。
敬渝觉得他找来的那几部电影都没什么用。
他不可能将自己那脏东西毫无顾忌地塞到心爱的人嘴里,更不会叫她趴着背对着自己,所以他只能自己琢磨着来。
低头细细吻遍她全身,细致中带着虔诚,温柔得不像
话。
大概是舒纯熙有些满意的哼声给了他点鼓励。
他伸手撈起她腿彎來,張開嘴,在窗外電閃雷鳴的伴奏裡,湊在她耳邊確認她能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他說:
“純熙,腿再為我打開些,好嗎?”
敬渝的声音温润清雅,此时染上欲色,氤氲地沙哑了,听起来更为性感。
光是听在耳边,舒纯熙的腰就要软了。
这话有些露骨,偏偏他一本正经就好像恳求一样,女人迷迷糊糊地就应了他的话。
“纯熙好乖啊。”
男人没着急,俯下身又亲她的嘴巴。
她急着吃回去,就又听到他有些春风得意地笑道:
“纯熙喜欢我的嘴巴吗?我好开心。”
此後,三淺一深,深入淺出,初出茅廬的男人漸漸尋到了點門道。
女人也在研磨之中徹底不再壓抑著呻/吟,顫著上半身將自己的感受用語調傳達出來。
男人的声音没停下过,发现新大陆一般新奇,却又找回了平日里的那种温柔稳重,饱含着爱意和鼓励地回应着她,赞叹着自己心爱的人。
“纯熙好软,好可爱……”
“纯熙穿大红色好漂亮,好美,我移不开眼睛了……喜欢纯熙准备的新婚夜,我好感动好满足。”
“纯熙的声音好好听,好喜欢。”
“纯熙的柔韧性真好……唔……宝宝好棒。”
“纯熙怎么这么会长?这里好漂亮好可爱,好白啊。”
敬渝每说一句话,舒纯熙脸上的红晕就更甚一分,她怎么知道这人一旦开荤上了道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哪里还需要她教什么?
更何况……他才不是一股脑都把这些话给倒出来的,而是做完了什么,才凑在她耳边赞美似的给了反馈。
总而言之,言语上这方面,一向沉默寡言的敬渝竟然破天荒地很会,但他又能把这话说得认真无比,根本找不到什么挑逗的意思,全然都是真心话。
她就快被他哄得找不着北了,睁开眼也要羞死了。
“纯熙睁开眼睛看看老公好不好?”
他轻轻地咬她的肩头,慢吞吞地说。
于是舒纯熙只好睁开眼睛,看着身上好看得有点妖孽的男人,一滴汗水顺着鼻梁陡然低落在她眉心。
女人勾起唇角,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的体验很好。
好到让她有一种,如果舒家没有发生那件事,她跟敬渝照常结婚的话,他们的第一次也会是这样的感觉。
她喜欢在现在的生活里找过去的那种假设,然后像勤劳的仓鼠一样把那些东西填在心头的洞里面。
这种感觉,很实,将她的心压得沉甸甸,压得满满当当的。
她揽着敬渝的脖颈,抬起身亲了他一口,突然说:
“喜欢……你。”
最后那个字发得极低,几近湮灭在天地的声音里,但敬渝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情绪,不可置信地动弹了一下身体,很快将这点异样压下去,将头埋在她肩窝,颤动着,用一种赎罪的语气哭了,瓮声瓮气地说:
“对不起纯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我是王八蛋。你就骂我打我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一点,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
女人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又绕回了这件事上,按下心中隐约的不适,舒纯熙叹了一口气,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抚慰一般说:
“我不怪你,小渝哥哥。”
她叫的这一声,更是令敬渝逐渐哭得不能自已。
两年了,他竟然还能听到他的纯熙真心实意地这么叫他一声,他何德何能?
心痛依旧难耐,男人含混地将脸擦干净,抱着她下了床去浴室。
花洒的水撒在身上,舒纯熙扶着敬渝的肩膀,享受着他替自己细致地擦洗。
男人从脸颊到耳廓都一片绯红,但依旧蹲在地上坚持帮她清洗。
舒纯熙站在有些朦胧的水雾里,看着身前的男人。
他好像不怎么健身,但是体力还行,上半身只有些许薄肌,是那种她很偏爱的瘦的类似竹节的男人,看上去很风雅很温润。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婚后定要他为自己弯腰低头,现如今,男人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还是他主动执意如此。
敬渝的手终于落到最后一处。
房间里没有预备避孕套,虽然他们结婚了,但是没有人会犯两个人各自的忌讳,准备这种东西。
刚刚的两次,她不许他顾忌。
男人的指尖修长削瘦,透着不寻常的白皙,抬头有些不自然地说:
“我,我帮你抠出来?”
他的手蜷了一下,这话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舒纯熙感觉得到,站在浴室这一会儿,其实已经流走不少了,更何况……
她抬手止住了敬渝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男人的动作是停下了,但他斟酌着开了口,说:
“你,你可能会怀孕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敬渝心里甚至藏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来,他不明了,但却不得不期待一件事……孩子。
她想要一个孩子吗?
而舒纯熙轻轻地开了口,对他说:
“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应该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孕了,小渝哥哥。”
到了莫瑞恩尔之后,她身心俱疲,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之后在外力作用下掉了第一个孩子,没有修养好就出了严重的车祸。
她是不能够再生育了的。
敬渝的双肩颓废地垂了下去,喉头滚动,手中的花洒依旧冲着她的脚丫,然后默默站起来将水龙头关掉,把花洒放回原地,伸手拥住了舒纯熙。
两个人肌肤相贴,却没有半分欲/念侵染,敬渝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安慰她,说什么可以调养可以试管,实在不行就去领养。
因为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那就是为什么她会流掉那个孩子。
“先生带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太太很生气,从楼梯上摔下来,身下见了红,应该是流产了,原来太太已经怀孕了。”
那份文件上面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区区五十个字而已,就已经足够令读的人心如刀割。
他不敢真的去想象那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敢去探寻舒纯熙彼时的心情和感受。
他不敢,只余心碎。
敬渝松开了她,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亲,压抑着周身骤冷的低气压,话很难成语调,只是说:
“对不起,对不起。”
舒纯熙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柔软,曾经还有一个生命。
但并不是她所愿意期待的,可真当她怀上之后,她又立刻被夺走了它。
好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就没有一点选择权一样。
她没打算跟敬渝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一起悼念它的,她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其实糟透了,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影响到自己。
这很古怪,她没想要跟孩子的大伯抱在一起,去惋惜它的失去。
但是那时候,它的父亲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他忏悔,他哭泣,他发誓,他在自己的面前做保证,发出任何一个背叛了的男人都会发出的狗叫。
舒纯熙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重叠了,眼前这个浴室里弥漫着的情绪气息不是她喜欢的。
敬渝或许是有点不一样的,毕竟这是她从小喜欢的男生。
真实世界的婚姻感情可以乱七八糟、一地鸡毛,但他们曾经的那份情感永远诚挚、热烈,洁白无瑕,不染纤尘。
她在心里封锁住了那个理想化的恋情,以至于如今也在想办法找当年的影子。
他或许也是一样么?
舒纯熙不知道了。
她被敬渝用宽大的浴巾包裹,然后洗洗擦干净身上的每一粒水珠,他再将她抱到床上,与她相拥着睡去。
次日,舒纯熙侧躺在敬渝的臂弯之中,她一颤着醒过来,身后的敬渝便也醒了。
这是个稍稍有些不同的清晨,敬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腰,上半身朝她靠近,抱过来,缩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说:
“昨天晚上,你喜
欢么?”
舒纯熙缓缓回笼的意识被这个问题给捉住,她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情。
她彻底接受了敬渝,容纳了他。
即使迟到了两年,但此时身后的男人就像是一份被打好了蝴蝶结的礼物,最终还是经由自己拆封,彻底成长为了一个男人。
二十七岁的处男么?
舒纯熙的嘴角隐约起了点笑意,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还是颇为满意的。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
“敬渝,我们离婚吧。”
第55章
将她纳在整个胸膛臂弯里的男人一时之间没有动静,就连拥着她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变化,两个人依旧那么亲密地贴在一处,像任何一对昨夜坦诚相待的爱侣那样。
没有人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之中,一个固执地在推开,在坚守着她身体周遭竖起的尖刺篱笆;而另一个,在一条未知的看不见前方的路上禹禹独行,摸索着,试图抓住她。
现在,那块挡在尽头致使他看不清楚的挡板终于被撤走了,但等待着敬渝的,却并不是一轮高悬的耀阳,而是一片枯槁的荒草地。
他依旧迷茫,但万幸并非榆木,看得清楚挡在自己跟舒纯熙之间的究竟是什么,也在这个清晨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来奇怪,敬渝跟舒纯熙的思维各有差异,有些时候说是有代沟也不为过,可唯独在某些时刻,依赖于一起长大的缘分,他从对她的了解里,能够捕捉到她的某些动机。
谁也没有去看谁的脸,两个人贴得很近,却只能从自己心里的揣度里去猜测彼此的态度和心思。
良久,舒纯熙又重复了一句,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昨夜很好,也算了她心事一桩。
至此,大抵所有的遗憾碎片都被她收集完毕了。
昔年往后,她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在这个被命名为“敬渝”的方面上,自己还称得上是个“收藏家”。
她喜欢过他,还爱过,而他也回之以喜欢,回之以爱,她还睡过了他,确实圆满。
她想着,心跳一收一缩,平稳地在胸膛里跳动着。
身后的男人没有再过多犹豫了,沉着声,低低地应了一个字,
“好。”
而后,他的手将她揽得更近,低头在她发顶极轻地落了一吻。
做完这个,敬渝没再问些俗套的话,例如“那昨夜算作什么”“那我怎么办”“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之类的问题。
男人松开她,先她一步下了床走进衣帽间,随便给自己找了一套衣服穿上,然后又斟酌地帮舒纯熙拿了一条长裙,还有袜子,走了出去。
手里捧着绸缎材质的柔软裙子,男人走到舒纯熙下床的那边床边,一只脚半跪下去,伸出手掌示意她过来。
而床上的女人迟疑着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脚给我,我给你穿袜子。”
舒纯熙常年手脚冰凉,即使是夏天,在家的时候也是要穿袜子保暖的。
这他清楚,拿的是一条与粉紫色裙子能搭配的裸色丝质中袜。
“我不知道你今天想穿哪一条裙子,就自己选了一条,你看行吧,不行我再去换。”
男人捉住她脚踝,上手替她把袜子慢条斯理地抵上,然后用指尖将那层弹性面料拉上去,再将两边都整理好。
双腿跟床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女人狐疑地扫了一眼敬渝,看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来什么额外的意思,蹙眉小声提醒了一句:
“你干嘛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下午就去离婚。”
男人已经将她的袜子穿好,收回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抿唇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站起来,伸手去捞她,将她从床上抱下地,俯身去解她的睡袍。
“我知道,所以我想在你还是我老婆的这最后几个小时里,再对你好一点。”
睡袍里还有一条吊带裙,他示意她抬手,然后将她里面的衣服也给脱掉,俯身从床上捧起一件带着蕾丝的文胸,迟疑着往她身上比划。
舒纯熙翻了他一个白眼,觉得他主动帮自己穿衣服的这个行为很神经。
而男人确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说:
“没事,学学就会了。”
奥,不对,以后也没得学了。
总之在舒纯熙的放水下,敬渝总算弄明白该怎么穿,顶着双颊的两片薄红将她转过身去,暗暗呼出一口气,指尖捏着左边的三排扣子跟右边的钩子,很好学地问了句:
“我该挂哪一列?”
回应他的是女人没好气的白眼,虽然他看不见。
敬渝舔了下唇瓣,心一横,一个一个试起来,最后选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
然后就是裙子,连衣裙好穿多了,他只用把衣服从舒纯熙的头上套下来,再帮她拉上右侧腋下的拉链就好了。
终于帮她穿完衣服,鼻尖生出一点薄汗的男人勾唇露出一个淡笑,好像完工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事一样,抱了下她,再克制地松开,柔声说:
“好了,去洗漱吧。”
距离下午也只有几个小时了,敬渝自然没有本事叫舒纯熙改变心意,不过,他也没有打算这么做。
两个人在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回程的车却并没有开回敬宅,而是往从前舒宅的方向开着。
窗外的路越来越靠近舒纯熙记忆里的样子,她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偏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一眼敬渝,也只得到对方一个示意她安心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车在舒宅外面停下,敬渝先下去,而后舒纯熙才挪动了自己的脚步,跟他站到了一块儿。
“先前法拍的时候我买下来的,这房子如今在你的名下。”
敬渝从车上拿下来一个档案袋在手里,递给舒纯熙,语气温和地对她说:
“你愿意住在这里的话,就回来住吧,我想过几天,舒伯父舒伯母也会回来住在这里,到时候你们一家可以团聚了。”
舒纯熙有点愣怔,傻傻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档案袋,双唇一抿,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眼皮子一抬,淡淡地低声说了声“谢谢”。
男人回之一笑,本想抬起来摸摸她头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之中,才意识到现在他已经不能对面前的人做这样的举动了。
于是手的方向一转,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他凝视着眼底下的女人,看她情绪平静,并无什么波澜,心里到底难言,始终不好开口。
如今看来,他借由先前那段婚姻的名义,冠冕堂皇地朝她靠近着的那些举动,想来都是自己占了名分的便宜。
而在一开始,她或许是并不真心愿意跟他结婚的吧。
那时候他们去监狱见她的父母,然后她出来时的脸色并不好。
现在他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在心里希望着舒怀宁不要答应呢?
只不过,事实并未如她所愿。
所以那时候她嫁给自己,是为了舒家的事而做的妥协罢了。
而他,竟然还自我感动地觉得自己是为了照顾她跟她的孩子。
那时候她也不过刚从莫瑞恩尔回来,经历了丧子之痛,又遭遇了车祸,要她嫁给自己,又何尝不是逼迫呢?
“这里的佣人和安保都安排好了,很安全。”
敬渝的手无力地蜷在腿侧,面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柔和地望着她,说:
“那你……进去吧,再见。”
舒纯熙抬起眸子,在那几息的空当里留心观察了一下敬渝的表情,只见自己
这个前夫情绪淡淡,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守着礼貌跟规矩,没有再贸然跨进她的边界半分。
她勾唇对他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说:
“好,再见。”
然后就转过身,踏进了大门内。
舒纯熙在舒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很宽敞的房间,阔别两年,重新收拾过的屋子跟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动。
回到这个地方,她仿佛又走进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遥想两年以前,从她离开这个地方,踏入别人家的门开始,就好像是开启了一段狂乱的海上漂流,有过短暂的落脚点,但始终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终究难言唏嘘,心境已然不同了。
如今倦鸟归林,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一个好觉。
但其实并没有。
这一晚她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将驱蚊的蚊香盘拿得离自己脚边更近,一边忍受着蚊子有可能的搅扰,一边跟心里面那股子萦绕不散的不宁思绪周旋。
她的心沉坠坠的,好像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而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甚至又让她不敢去细细探究,总之又因而升起点烦躁来。
望着天边闪耀着的群星与黑乎乎的夜空,她的脑海里面,竟然会忽然浮现起来那个人的脸来。
他高挺的鼻梁,两瓣很少说伤人的话的薄唇,半闭半开的桃花眼眸,偶尔会露在唇边的淡淡浅笑,带着明显的宠溺意味……
舒纯熙突然锤了下自己的大腿,将思绪给拉回来。
她想起他干什么?
而且,他连挽留都没有,分得那么干脆,她还指望他什么?
打定了主意,她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
回到舒宅的第三天,舒纯熙终于等回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起先她不知道他们到达的具体时间,便在自己房间外的露台上眺望。
当几辆保姆车有序地在门口停下后,舒纯熙即刻就转身,从楼梯上飞奔着跑下来。
舒怀宁和杨曦已经进了门,旁边还有将近十个监狱和公安司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排开打算对舒宅进行大致上的勘探记录。
舒纯熙步伐里都透露着激动和欢快,仿佛隔着时空越跑越再往回倒带,终有一刻可以跑回到两年以前的某个时刻,跑回原来的那个热烈的她。
女人的脚步在楼梯末尾稳重下来,她走过去,发现敬渝也在,正静静地立在舒怀宁身后。
“纯熙!”
杨曦欣喜地叫她,然后将女人拥进怀里,甚至低头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旁边的舒怀宁也露出点难得的笑意,回头与身后的敬渝相视一笑。
母女里抱在一起说话,舒怀宁便示意敬渝跟自己走到一边,两个人在庭院边上停下脚步。
在来的路上,敬渝已经提了自己跟舒纯熙离婚的事情,但舒怀宁也清楚,他今时今日能站在这里,同敬渝的出力离不开关系。
“那,你和纯熙,你们两个……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第56章
沉吟着,舒怀宁望了眼没看自己这边的女儿,问敬渝。
敬渝也在望客厅里的女人,见她难得露出些娇俏舒心的笑容,唇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她翘起来,听到舒怀宁的问题,思虑了一会儿,对他说:
“伯父,渝始终如一,全看纯熙的心意。”
舒怀宁偏过头打量了一眼敬渝,他在自己身边支着身子,站得并不笔直,但有种从容恣意的气场透露出来。
两年啦,他确实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敬总了。
舒怀宁明面上笑了敬渝一声。
自己与他,本应该在他拒绝自己的算计时就没了这翁婿缘分。
可事实就是如此弄人,不过如今看他终究因为自己的掌上明珠,朝自己折腰低头的样子,竟然也是一派自然,丝毫没有不忿的样子,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当成岳丈在尊敬,看来已然自恰成了心甘情愿。
舒怀宁摇摇头,不再说话,朝着母女二人再度走过去。
待到舒纯熙跟父母都寒暄了一遍后,监狱的工作人员也上前来。
舒纯熙有些局促地望着他们,后退一步。
敬渝见状,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扶了一下她的小臂,低声同她解释了一句:
“别担心,公安司的人只是要给伯父伯母安上定位器……”
舒纯熙后知后觉地平静下来,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同他点点头。
见她这样子,敬渝喉头滚动,又小声说了句:
“没事的,可以居家监禁,就是离洗脱罪名不远了。”
身旁的女人这才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脸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喔”了一声。
敬渝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古怪地审视这么久,有点奇怪地摸了摸鼻梁,就看她已经移开了眼神。
待到屋内的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家里就只剩下自己人了,杨曦招呼着敬渝留下来吃晚饭,男人也很快应下。
到了晚餐的餐桌上,舒怀宁跟敬渝倒是有来有往地聊起政事来,同样有发言权的杨曦却没有开口,在餐桌底下踢了舒怀宁一脚,示意他不要一直薅着敬渝说这些。
舒怀宁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但问题是,接下来的后半场,除了杨曦主动圆场外,被刻意制造了说话空间的敬渝反而真跟哑巴一样,压根就没有主动去看坐在对面的舒纯熙。
舒纯熙自然也不可能主动跟他搭话。
这顿饭,前段吃得平静,后段吃得寥落。
晚饭后,敬渝也就没有多待。
杨曦和舒怀宁执意将他送出门,被他推辞,舒怀宁便想回头去叫舒纯熙来送,而三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看,只见舒纯熙早就转身走了。
舒怀宁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声“被惯坏了”。
敬渝不语,面上并未表露什么情绪,只是告辞。 。
舒纯熙几乎是负气回的房间,刻意不去送那人的。
“噔噔噔”拖鞋踩得极响,女人在床尾的沙发上“嘭通”一坐,双手抱胸,双唇嘟得老高。
就这样一个人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她才皱了下鼻子,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她生他什么气?
敬渝现在不就是在好好做一个前任该干的一切吗?
忙,他帮了,甚至还妥帖地把她父母都给送回来了,在爸爸妈妈面前表现得礼貌恭敬,给足了她面子。
对于自己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操心的不操心。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舒纯熙问自己。
就这样,女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然后叉着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试图寻找出来一个答案。
而阳台外已经是第四次传来一点古怪的声响了。
舒纯熙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打开阳台的门,走出去查看到底哪儿来的声音。
月色下,她的阳台上躺着好几枚小石子,瞪大眼睛看的瞬间,还有一颗正从底下被抛上来。
舒纯熙睁大双眼,快步走到石头栏杆边上,俯身向下看去。
左手掌心里捧着一堆石子,右手指尖正捏起来一块准备继续往上面掷的男人停下动作,跟终于露出头来的女人对视上,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露出一丝好整以暇的笑来。
舒纯熙当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没走,为什么去而复返还在往自己的房间外面扔石子。
她只知道在看到他冲自己笑的那张脸的瞬间,她心里的火苗立刻就蹿得更高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她立刻扭头转过身,蹲下去把他原来扔上来的那几个石子捡起来,然后走回栏杆边上,朝着黑夜里敬渝高高的身影,一块一块地扔了回去。
而底下的男人滑稽地躲避了起来,甚至在草坪上跳了几步。
没意思。
舒纯熙拍拍手上的灰尘,白了他一眼。
底下的男人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来扬了扬,示意她去拿手机。
舒纯熙自然一动不动。
而底下已经拨通了电话的男人,双掌合十做了个不断作揖的好笑姿势。
阳台上的女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去拿了自己的手机来,走回栏杆前跟他遥遥对视,然后接通了电话。
等到听筒里传来男人有点不稳的声线,舒纯熙才觉得这一晚上,自己总算是听到了敬渝说话的声音了。
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发问道:
“你干嘛,有什么事啊?”
“我能上去么?”
男人醇厚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舒纯熙的耳边,好商好量地。
他不是刚走么?
舒纯熙皱着眉打量了他一下,语气不怎么好地说:
“随便你,你爱怎样怎样好了!”
自己回来这几天,他是一点都没关心过。
现在还要上来干什么,自己跟他难不成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说完,气鼓鼓的
女人就想要回去了,然后再锁上门不给敬渝进来。
只是没等她转过身去,下一息就眼睁睁地看见敬渝将手机放进西装内兜里面,然后朝着墙根靠近贴过来,最后脚踩着旁边的横柱,手抓墙壁上的不知什么东西,三下五除二地竟然从外壁上爬到了自己跟前。
转眼间,敬渝已经站在栏杆外面,长腿一翻,整个人翻了进来。
舒纯熙看完全程,惊得后退了一步,心里激荡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感受。
她是知道自己住的二楼并不算太高,但她真没想过敬渝说的“上来”,指的是这么上来。
“不是,你……?”
她伸出手指着眼前的男人,完全呆愣住了,匪夷所思地说:
“你在干什么啊?”
“挺厉害的吧?”
男人平复着有点短促的呼吸,冲着她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笑,待到差不多平静后才看着她的脸,扬起眉毛,语速飞快地说:
“我跟你说实话,十七岁我就想这么干了。”
干什么?
夜翻自己的栏杆,偷偷来自己的房间吗?
他十七岁,那自己那时候不是才只有十五岁么?
舒纯熙压下脸来,嘴角刻意向下撇着,气急败坏地跺脚道:
“你神经病啊!”
说完她就转身要往秋千边走,坐了上去双手抱胸。
敬渝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跟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句:
“不是,我就是想一想,那我不也没这么干么?”
坐着的女人摇晃起了秋千,低声又骂了句“神经病”。
弓着身子站在一边的男人伸出食指,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当然,最最令他心虚的其实还是,少年时没敢干的事情,十年之后的今日,他竟然给做了。
他都不知道是该说自己长进了,还是更不要脸皮了。
“行了,说吧,你有什么事?”
舒纯熙蹙着眉,很快就问道。
“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今天都没跟你怎么说话么?”
闻言,舒纯熙好笑地发出几声冷哼,反问道:
“所以呢,你刚刚在底下不是都没话跟我说吗,现在还想干嘛?”
“你生我气了吗?”
男人伸手制住秋千向前晃动的动作,竟然挤着要坐在她身边,坐下去后,再接过舒纯熙原先的动作,带着秋千的座椅往前面摇晃。
“我不是想着,在伯父伯母面前不能表现地太上赶着了么,万一他们都觉得我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劝你再接受我,跟我结婚,到时候你怎么办?”
舒纯熙“切”了一声,不置可否。
而后敬渝想了想,又忽然说:
“你能不能让人给我准备把梯子,这样下次我就不用徒手爬上来了。”
说着,他把自己手上蹭破的伤口举到她眼底给她看。
他还想有下次?
“你有病啊!”
舒纯熙猛地用脚抵住秋千,站起身来往回走。
敬渝也就不坐了,站起来拉住她的小臂,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低低地开始说:
“我想你,这几天睡觉的时候旁边没有你,我都开始失眠了。”
女人的身形顿住了,没再挣扎,耳后的声音又顺着风传过来,带着点委屈巴巴,
“纯熙,我好想你,我舍不得你。”
说着,男人试探地上前一步,从后面拥住了她的身体,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你,纯熙,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没有,我想你干什么?”
舒纯熙踩了敬渝一脚,转过身在他胸膛上锤了一拳,如同炸毛的猫一样叫道:
“我讨厌你,我都讨厌死你了!”
第57章
女人的拳头使着劲儿,但因为被敬渝笼罩在臂弯里面,两只手弯曲着抵在他们两人的身体之间,好像怎么都用不上力气,只如同挠痒痒一般。
一连锤了几下,她也泄了气不再努力,收着自己腰身的那一双大掌牢牢禁锢着她,就好像怎么都挣脱不开一样,反而还因为她下意识的扭动,收束得更加紧密。
她已然就要贴着敬渝的胸膛了,自己的心房里传来愈发错杂的声音,连带着混进来男人的心跳声,像是在跳一支恰恰舞曲。
舒纯熙不动了,任男人有力又霸道的掌心控住自己的后腰,抿着唇只作生气状。
敬渝脚上踩的是皮鞋,即使刚刚被舒纯熙给跺了一脚,女人那柔软的拖鞋底也只是铩羽而归,想来吃苦头的人反而是她。
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敬渝望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蛋,很讲道理地温声问她,
“那你说说,究竟是哪里讨厌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刻意低下头朝着舒纯熙凑得更近,与她目光凝滞交融,唇几近落在她耳边。
娓娓道来,不疾不徐,端的是洗耳恭听的正经模样,但尾音含笑,分明带着促狭。
舒纯熙只觉得自己的腰更瘫软了,但两只小臂也不愿意去攀他的双肩,只抵着他,飞快地移开了眼神。
被他的眼神这么一扫,带着磁性的嗓音这么一问,脑子里面竟然什么话都想不出来了。
但舒纯熙就没有甘心落于下风的时候,撇撇嘴,丝毫不给面子地说:
“哪里都讨厌,你这个人浑身上下我都讨厌极了。”
闻言,男人的笑声从胸膛里晃荡开来,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身体的动作没有顾忌,连带着怀里的她也一齐颤动了起来。
待到笑完了,他竟然很认真地回答说:
“我不信。”
一股子奇怪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淌起来,舒纯熙巴巴地张着嘴,努力地在想下一句话来证明自己刚刚说的。
没等她想出来,男人竟突然动腰向前顶了她一下,不过一瞬,电光火石般就结束了,然后他又悠悠地拥着她立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留下了犯罪证据。
敬渝低声蛊惑了一句,有点得意地说:
“这儿也讨厌么?”
舒纯熙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嘴角拉下去,“呼哧呼哧”吐着气,但脸色却越来越红,直至染遍一整张面颊。
脸上这么迅速的变化,她当然也能意识得到,并且她还能感受得到敬渝说完这话之后,还在一直盯着自己看!
但她却无可奈何,甚至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脸色。
舒纯熙忽然闭上双眼,皱起鼻子,有点气急败坏地说:
“流氓,你是流氓!……还有刚刚!说什么十七岁就想这么干了,你你你,你怎么说得出口?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呢!……”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底气大增地睁开眼睛,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瞪着敬渝,语速飞快的质问他:
“你刚刚,你还……那样!你说你不讨厌吗?你是大流氓!”
敬渝沉吟了一会儿,面颊先前也飘上一点淡红,因为她起先说得对,但听到后面,他那点赧然就又理所当然地收回去了。
男人眨了下眼,一脸正派地解释道: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那时候是因为你生了传染病,伯父伯母不让我去见你,我才在楼底下观察了一下,想着能不能从外面爬上来见你呢。”
舒纯熙懵了,她哪里能在第一时间记起来自己十五岁的时候生过什么病?
但看敬渝振振有词的模样,她又有点心虚,耐下性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又发现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所以……
女人迟疑着,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男人已经有点受伤地垂着眸子了,仿佛被误解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她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于是又挣扎着抬起一条腿要去踩敬渝。
但那脚还没落下,就被一只大掌向下一捞,一只腿就恰在低空中被截住,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被向上一抛,然后跌入一个人的怀抱里面。
舒纯熙起先喉中的那声低呼克制着不敢发出,潜
意识里生怕被父母发现房间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待到被敬渝抱着从阳台上往里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猛地砸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没好气道:
“你发什么疯,你想干什么呀?”
敬渝配合地低哼了一声,表明他被打痛了,走到玻璃门外,还示意舒纯熙去把门推开。
待到进了门,又转了个身借她的手把门给关上。
夏夜里面蚊子乱窜,但凡放进来一只,即使夜里点着蚊香或者驱蚊灯,舒纯熙晚上也是睡不好了。
做完这一切,男人继而将她抱到床边。
大约是方才爬上来时衣服不怎么干净,敬渝迟疑了一下,没有碰到她的床,原本应该抵在床垫上的那只腿向下,跪在了地毯上,双臂用了个不好省力的姿势,将舒纯熙给放在了床上。
女人的身体刚刚落在床上,就已经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气鼓鼓地盯着敬渝的脸看。
男人半蹲半跪在床畔,同她坐着的高度几乎持平。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只有室内透出来的灯光和外面的月光,这人的样子她虽然心里记得,却并没有看清楚。
而现在,室内的光源将他面部照得清清楚楚,深邃的面庞落在眼底,恰到好处的深浅阴影,抿成直线的薄唇,令人有些移不开眼睛的清冷俊美。
双手撑在身后的床垫上面,舒纯熙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时今日的地点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底气,还是男人跪在床下没有再动作的模样给了她冲击。
总之,舒纯熙脚趾轻动,忽然就有点说不出叫他快点走的话了。
就这样看他一会儿,跟他安安静静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好像也还是不错的。
心中有点踌躇,女人手下的床单也就被攥得有些皱了。
敬渝就在这时候将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开,仰面望着她的同时,伸出手握住她小巧的脚腕,意味不明地摩挲了一下,眉眼清明,只低低地问:
“纯熙,今夜留我么?”
床上的女人气势兀自弱了,被他这话问得有点心慌,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我爸爸妈妈今天才回来,你,你想干什么呀?”
男人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也生出了一点不自在来。
翻墙见人、窃玉偷香,这些事情还真是跟自己有点不搭。
真要叫他在一条不要脸面的道路上即刻狂奔到终点,对他也实在是一种为难。
猛地咳嗽了两声,男人顺势收回手来作掩鼻状,十分不自在地从地上爬起来,悄声应道:
“你说得对,那,那我还是先走了。”
说完,许是觉得没面子,他又摸了摸鼻梁,强忍着心里不断蔓延开来的尴尬,一本正经地说: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了,也就是在这时候,卷起来的衣袖被一只手拽在了手里。
“我让你走了嘛?”
敬渝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女人已经从床上爬起来跪直着上半身,虽然垂着头没给他眼神,但手确实是拉住了他的一点袖子。
“你先告诉我,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
她小声地说,语气称不上平和。
但莫名让敬渝觉得,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转过身来,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这几天做的事情。
他花了半天时间思考她到底为什么要跟自己离婚,又花了半天时间处理郑明波的事情,然后,又花了一天时间继续为先前的事情生气发怒。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总算趁着送舒伯父舒伯母回来的机会,来见了她一面,然后他就不想走了,人还没走到大门就转了回来,做出了要回来见她的决定。
最后,敬渝说:
“我在想,怎么才能把你再娶回来。”
舒纯熙冷哼一声,对他的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不过也接下去问了一句,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面前的男人舔了舔唇瓣,喉头滚动,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找到什么绝佳的好方法,只得身体力行地展示起了他暂时践行的这套方案。
敬渝俯下上半身,忽然凑到她跟前,没被抓的那只手两指清浅地抬起她的下巴,自己也微扬起下巴,主动亲她,再勾她回应自己的吻。
室内逐渐响起“啧啧”的水声。
女人拽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紧,拉着他朝自己靠过来,最后男人脱了有些脏的衣服扔在地上,还算干净地上了她的床。
房间里的隔音总是不算好的,两个人各自忍耐着喉中呻/吟,用激烈的交吻逼自己将那些杂音给咽下去。
事实上确实有效果,只不过这次比上次流的汗都要多,两个人汗涔涔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两张脸各自憋着涨红。
看上去确实是在背着父母初尝禁果的样子。
男人坚实的双臂忽得抱起身下女人,将她一翻,两个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舒纯熙本就体力不支,现下只得趴在敬渝向后仰着的胸膛上,自己胸前的两团圆润紧紧地压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面。
或许是看她累得闭眼,男人没再莽动,只是静静地拥着她,感受她同自己亲密相触的那点沉甸甸的重量。
她的体重养回来一些,如今身上有了点肉,敬渝觉得要感谢自己请的那几个厨师。
双臂抵在身侧,撑着自己和身上女人的重量,男人亦是合上了双眼,光是拥着她的腰,感受着彼此胸口紧紧相贴的情状,就足够他唇角流露出点满足的笑意,喟叹地出了声,呢喃着道:
“纯熙,唔……啊,我的纯熙。”
舒纯熙红着脸,听他在自己耳边说这种话,乖巧地束着双手,像一只小羊羔一样依赖地趴在他身上。
房门在外面被敲响,杨曦温柔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了进来,
“宝贝,你听到妈妈说话了吗?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嘛。”
第58章
原本两个人就都克制着没有弄出来什么太大的声响,房间里应该是安静的。
可偏偏所有的关注力又都落在了彼此这一方小天地之间,舒纯熙只觉得耳膜鼓胀,好像置身在水里,根本就听不见一米之外的其余声响。
直到杨曦的声音彻底清晰地经由她耳朵传到大脑的时候,心跳率先做出了反应,在那一瞬间骤停,整个人好像都被点了定身。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外面人前两次的呼唤。
呼吸也停滞着不敢进行下去,但水润温暖的甬道却立刻猛然收缩。
支撑在她身前的男人当然也没好到那里去,在差不多同一时刻也浑身陡然紧绷,本咬着牙还想冷静地面对眼下的变故。
但分明轮不到他做主,喉咙中就再也压抑不下,溢出来一声嘶哑的闷哼。
敬渝双拳握得青筋遒劲,不可自抑地朝后仰面,两只敛眸微微阖着,脖颈间的线条凸出,一滴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温暖流淌在身体里面,两个人的身体结/合在一起,以相同的幅度微微地震颤着。
大脑宕机,舒纯熙本来紧绷的神经、大脑里飞速运转的思绪,都被现下这件意料之外却又好像情理之中的事情,冲击得破碎了。
她咬住下唇,面上立刻就浮上一种类似埋怨的娇蛮情状,还带着点怒意,偏偏那两瓣软肉还在贪恋地翕动着,仿佛是她流连不舍。
心里险些就生出一种欲哭无泪的怒火来,险些被气哭,但又来不及纠结到底该算谁的帐。
女人伸手往后推拒男人的肩,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边分开,边后退着膝行两步。
敬渝刚刚释放,还没缓过来,但理智还在,立刻就下了床捡起地上自己的一套衣服,忙跑进了床右侧的洗手间里,关上门,没开里面的灯,躲进里面。
床上的女人披头散发,双腿摊开跪坐在床上,形成一个“M”形状,抿着唇,压着
声音,转过头对着房门外说:
“我准备睡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妈妈。”
外面的杨曦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舒纯熙的回答,因为房门透出点里面的光来,她想女儿是没睡的。
只是这么久她才回话,嗓音里还有种莫名的喑哑,杨曦心里虽然有点疑惑,但也没说什么,站在门外“嗯”了一声,说:
“那好吧,晚安,纯熙。”
“晚安,”
舒纯熙坐在床中心,一动不动僵着身子,那处却被底下的床单堵着,粘腻润滑还温热的东西往下流,却又流不到别的地方去,只拢在腿/心之间,小脸皱得巴巴地,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吐出几个字,
“晚安,妈妈。”
她的嘴角僵硬着,慢慢试图找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但一时之间就是缓不回来。
心里的那种类似于被母亲抓包了的异样感受,已经在她整个心湖荡漾开来。
十分古怪,并不是她用几句安慰就能驱赶走的。
她就那样坐着,双手干干地搭在身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恼羞成怒。
刚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虽然母亲大概率是不会直接推门进来,但还是很要紧,可他,他竟然还敢在那个当头直接口出来!!!
两排牙齿在口中紧紧抵在一处,她暗咬着牙,身体仿佛还在回味那人留给她的温度,一股带着他体温的液体,被他全都口在了自己的体内,他甚至还带着她一起抖动。
虽然知道这些事情大概他也是真的控制不了,但舒纯熙还是又羞又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在渐渐回温,那并不是不好的感受。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叫他将口口都设给自己,都设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那是她用来洗刷过往身体记忆的方法。
她没忘记和上一任丈夫的经历,只想叫眼前这个男人,重新篆刻自己的记忆。
但现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地,那种身体记忆不仅被盖过去了,反而……
她觉得自己掌控不住,但应该不能称得上是什么意外之喜吧。
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一种偷尝禁果被父母当场抓包了的感觉给笼罩住了,陷在里面无地自容。
她竟然觉得自己是一个,跟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青涩地偷了欢的坏女孩。
可她明明都二十五岁了,她跟别的男人有过婚姻关系,早就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而且还怀过孩子。
但她今夜,竟然就这样生出这种称得上是矫情的想法来。
意识到门外的杨曦没有进房来,敬渝就着黯淡的光线随便用纸巾清理了一下身体,然后就穿好衣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乌发散在女人的背后,有些搭在肩上,女人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未着寸缕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
其实,除了坦诚相待的亲密时刻,敬渝对于看见舒纯熙的身体这件事,还保有着一种很赧然和不好意思的心理。
尤其是在他自己已经穿上衣服之后。
敬渝绕回床边侧坐着,却见舒纯熙愣愣地,脸色好像并不怎么好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样入了神。
又有点像是,要哭鼻子了?
“你怎么了?”
男人探身过去,偏头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很快就反省道:
“是不是因为刚刚,我,我没忍住……对不起,我,抱歉纯熙。”
他确实是有点不对,她虽然留他,但她母亲就在外面站着,他却“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实在有些不敬。
虽然他也实在是无奈,控制不住这种事,但终究还是他的错。
“我错了。”
他低低地说,垂下头,转而盯着淡粉色的床单一个劲儿地看,像个唐突了小青梅的愣头青。
如果不是她底下还留有温热的话,她就原谅他的唐突了。
舒纯熙依旧是那副表情,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声音很小地说:
“抱我去洗澡。”
大小姐终于发话,等同于饶恕了他,敬渝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探身向前掌住她腰身,另一只手穿过腋窝,将她给抱在怀里,然后送进浴室。
敬渝在这儿可没有换洗的衣物,即使先前那一身有点脏了,他也不能弄湿,将衣服脱下,再进到淋浴间里替舒纯熙清洗身体。
女人依旧愣愣的,只是那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
饶是敬渝手上有事可做,还是不得不分出心神来留心女人对自己的观察,虽然他弄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脑子里已经又过了千百遍。
很快,男人斟酌着想,许是因为今晚他没能怎么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跟上次那回有了落差,难免让她有些失落?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自己极大的不对了。
用水将她身上的泡沫彻底冲干净,敬渝顺势在随意冲了冲自己,拿了条搭在架子上的干毛巾擦擦,穿好衣服,再拿一条洁净的大浴巾将舒纯熙一整个给包裹住,然后抱出去。
床是脏了的,男人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便把人放在床尾的小沙发上,然后又在衣橱里翻箱倒柜地找新床单去换。
舒纯熙依在罩住自己的宽大浴巾里,望着前方,而身后侧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新床单后,就忙忙碌碌地在床边整理着床铺。
昨晚这些,又回来,剥开她,替她穿内裤和睡衣。
敬渝两只有点尖的耳朵,依旧泛红,也不掩饰,不过要替她穿衣的动作还是很坚决,尽力做得妥帖。
替她扣完上衣的纽扣,跪在地上的男人鼓足勇气,开口柔声对沙发上的人说:
“是不是我今晚没怎么跟你说话,对你太冷漠了,你觉得有点不开心了?”
他今夜没说话纯属意外,盖因今夜的地点特殊,不敢在舒宅过于造次,并非不想安抚夸赞她,毕竟他们第一次的那种情况下,他都还能记起要说那些蜜语甜言抚慰她。
舒纯熙哪里在想他说的这件事,她一心沉浸在自己有点迷幻的设想里,觉得自己刚刚是跟二十刚出头的敬渝做了点破戒的害羞私密事。
女人晃神回来,盯着敬渝的脸看,突然皱起鼻子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到把我娶回家的法子?”
第59章
敬渝正仰着头去看沙发上坐着的小公主,刚准备起身抱她站起来,把自己刚替她穿到小腿间的睡裤给提到腰间,闻言,手一顿停下了动作。
这话,是催促还是什么……
不待细想,脑子里的想法早已往某一个方向上偏过去了。
“纯熙,你,你的意思是……”
眼睫伴随着快起来的呼吸频率眨动起来,敬渝难得有点掩饰不住的激动,带着紧张试探着问:
“那我们……你,你是愿意了?”
舒纯熙眼看着敬渝露出一副天降幸运、又不敢贸然接受的样子,没好气地用鼻子叹气,翻了个白眼。
一下子打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把衣服给穿好,低头扫他一眼,幽怨含怒地说:
“谁说我是这个意思了?”
原以为自己是领会了她别扭隐晦的暗示的敬渝终于愣住了,收回双手也从地上站起来,观察着舒纯熙抿着的嘴角,干巴巴地舔了下唇瓣。
本想问她那是什么意思,但瞧她脸色不怎么好,他也就不敢这么问了。
敬渝脑子里的思绪飞速运转,用做心算一般的专注力在推算她先前的那个问
题,回忆着她起先带着不满和一点点恼怒的口气。
不是暗示同意的意思,那就是,暗示他快点去找?
敬渝这次不敢胡乱开口了,瞄着她的眼色,想着该怎么回答。
对面的女人看着他这样一副不知自己所云的样子,心中负气更甚,转过身,姿势有些微不自然地往床边挪。
“你睡也睡过了,赶紧滚吧。”
敬渝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见她没走出几步就冷不丁说了这句话,语气已经冷了,摆明了逐客样。
再一细思她这一上一下两句短短的话,里面的意思可算不上友善。
男人大步一跨,追到她身后,双手一揽将步履温吞的女人给公主抱起来,朝前送了几步,再在床边将她给放了下去。
原先的那张床单已经被敬渝换下拿到洗手间里,他本打算放在脏衣篓中,但又想到先前取下床单团在一块儿时看到的那块水渍,思虑了一下,刚才就在盥洗池里把那一小块儿给手洗干净,然后才塞在脏衣篓中的。
至于那一块儿明显与旁边深浅不一的面料,到底是他的东西,还是她的,他也分不清楚,更无暇多想,或许是两者混在一块儿,总而言之都被他自己手搓干净了,没留下什么叫别人看见的机会。
神思飞快地想到那一茬,再结合舒纯熙方才那冷冷的一句话,敬渝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想上床坐在她身边,却又怕弄脏了新换的床单,便朝后靠坐在床头柜上,长腿向前一抵撑着,伸手去拉团腿坐在床头的舒纯熙的手腕。
指尖触感润滑,他用拇指规律地抚了好几下,才开口缓慢地说:
“你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弄得好像我来,不是为了见你,反而是……为了跟你上/床一样。”
他这么说着,就不免有点难过,还委屈,先前还以为她跟着自己有着相同的情难自抑,难不成都是他会错了意吗?
女人垂着头没看他,低低地反驳说:
“不是么,我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关系,你还来找我,我们又这样……”
舒纯熙说着,越来越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到底想说什么心里面也想不清楚,但就是气不顺,一个短句一个短句往外蹦。
她知道拉着自己手的男人肯定在认真听着,这认知反而愈发让她恼怒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用都没有。
他是真的洗耳恭听想解决问题的,而她反而是那个言辞闪烁、矫情造作的人一样。
越想越不爽,舒纯熙索性挣开敬渝的手,扬起头,在床上支起膝盖、直着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对着床头柜上倚着的男人说:
“我的意思是你越界了,你引诱我,可是我们又没结婚,又没有任何关系,不能做那件事你知道么?”
她甚至后悔了,后悔怎么就回应了他的吻,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的床上。
她怎么就这么抵挡不住诱惑呢?!
敬渝有点讶然地张开双唇,动了动上下两片唇瓣,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来。
过了几息,才小声地唤道:
“纯熙……”
敬渝想着,原想朝她的方向倾身过去,但不知怎的,脚下无力,直接抵着床垫双膝跪在床下的地毯上,“噗通”一声。
这一跪不要紧,但嘴巴已经很诚实地认起了错来。
“我,今天晚上确实是我鬼迷心窍了。你说的对,我认错,你别生我气,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语罢,男人抿唇,有点无措地将双掌交合在一块儿,用一手的拇指摩挲了另一只拇指的指甲盖,鼓足勇气才说:
“但是,能不能……不要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良久,舒纯熙也没有回答,敬渝原本不敢瞥她的眼睛追到她脸庞上,看她的神色几乎没有变化,还是跟刚才一样瘪着嘴巴。
他很快又想自己方才这句话提得不合时宜,明明她揪着的是那个问题,他还说什么有没有关系,岂不是反而坐实了他急色的事实?
敬渝巴巴地将唇闭得更紧,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张嘴说话比较保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在她面前嘴笨成这样,弄巧成拙。
“我,我刚刚说的这句是真心的,跟前面那句没关系的。”
敬渝又开口,干干地解释了一句,抬首微微仰望着她,想要伸出手去牵舒纯熙的双手。
床上的女人没给他机会,一转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几秒后又朝着床那一头移过去,再从那头掀开薄被钻进去,调整了一下身姿,依旧把背部留给他。
竟是背过身去,彻底不搭理他了。
床下的男人束手无策,留在半空的手收回来,长指在鼻梁上一连摩挲了好一会儿,才又从地上爬起来。
敬渝垂眸凝望着床上堆起的那一块儿面料,伸手解开衣扣,往下改到底,将外衣脱了随便叠好,放在地毯上,然后掀开自己跟前的被子上了床。
不远处,女人的身体散发着暖意,连带着她周遭的床单也晕开一小块不似别处冰凉的触感。
敬渝凑到她身后,手掌没有贸然去碰她的身体,只是也枕上她脑袋底下的枕头,将额头轻抵在舒纯熙的后脑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还不走?”
身前的人自然感受得到他的靠近,朝前踢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没有回头,语气有点烦闷地径直说了一句。
“不走,我再陪陪你。”
他没走是钻了父母没把他送到大门的空当,若是留下来过上一夜,白天走的话可不一定能圆得过去。
随便设想一下,舒纯熙就觉得心烦,咬着嘴唇不想说话了。
敬渝听得到她的小动静,维持着跟她一起侧躺在一张枕头上的动作,也没有动。
身前咫尺的女人,对,准确来说她如今确实已经是一个女人了,可自己心里,却始终把她还当做从前未婚时的那个小女孩在看。
他还没有把心里那种由新奇的人生经历带来的奇怪感受给彻底消化完,静下心来想想,是有满足、欣喜这种情绪,为着她与自己终于亲密无间的事。
但其实,一种惘然酸涩的情绪,也在心头荡漾着不曾离去。
谁说情/欲与纠结矛盾的情绪不能同时存在?
身前的这个女人,他已经认识了二十几年,也把她当做未婚妻子看待了十几年。
他是有过一些成长中莽撞青涩的时刻,午夜梦回,不是没有曾拽住过她的一片衣角,想要将她留下。
但那不一样,醒来后,他还是将那种隐秘的念头近乎慌乱地给埋藏在心底,面对她的时候,尽力维持着一派正经严肃的神情,不敢亵渎她分毫。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像自己这样,也在梦里见到过自己?
敬渝的心不禁有点打起鼓来,怕自己矫情老派,怕自己古板、不够新潮,还怕是自己不解风情。
那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心下也无所适从,说是赶鸭子上架亦不为过,总之一切发生得都有点失了控,他没有预想过会那样同她发生亲密关系。
再想想今日,虽是情之所起难以抑制,但地点与时间,又确实弄得如同偷情一般。
所以,虽然他们已经肌肤相亲过两次,但他,还是没能在心里完全接受这件事。
甚至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心虚与迷惘,怕他们其实是在心意相通之前,先发生了亲密关系,又迷恋于男欢女爱,忽略了先去两心相知。
仔细算来,确实是他的错。
那纯熙是怎么想的呢?
敬渝蜷起手指,在身下的被单上无力地抠动了一下,低低地说:
“纯熙,你喜欢
我吗?”
舒纯熙听见身后的男人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摸不着头尾,但莫名戳中了她心上的某一处,里面憋着气不去看的什么东西彻底流淌出来,叫她聚精会神,想要去探索。
但她没有回答,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后的声音已经又响起来。
“我喜欢你,很喜欢,也很习惯这种喜欢了。不瞒你说,我们……能像刚刚那样,我心中,很欢喜,但其实,也有点惶恐……”
他习惯于等待,等待他们都长大,等待他们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等待结婚后再做某些事情。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去发展。
他终究拥有了那么美好的她,情事的果子摘下来,原来果真是甜得叫人落泪,但尾调里还是留下了几丝酸。
就当她的胸脯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时,那种新奇的带有冲击感的认知将他冲刷了个遍,但满足过后,却又因太过靠近了幸福而不敢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有时候,面对她,他开始想入非非,开始变成了欲/望的奴隶,他想要她。
但他却有点愧疚地不敢去面对这样的情绪,他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对不起纯熙,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好像确实是好色,确实是男人本性了。
她是怪他这个吧。
敬渝垂下眼眸,有点歉疚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60章
他从前以为这种事情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
青梅竹马,逐渐长大,把对方越来越放在心上重要的位置上面,然后,到了某一刻,就可以去接受更亲近更依赖的事情发生,再在关系上更进一步。
他预想的是那样的。
但等到真的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他又发现这一切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自己心中的理智和清醒逐渐被一张黑蒙蒙的布给盖上,影响他去判断,影响他去认知。
他只知道从那块罩着自己的黑布底下漏出来的是喜悦和满足的情绪,是那种一个男人与心爱的女人灵肉合一之后该产生的情绪,符合那样的逻辑。
但那块布他掀不开,也不敢掀开,或许也是没有力气去掀开。
他隐约地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的人生原本严丝合缝地在运转,严谨、周密,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出现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理智好像完全不管用,因为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拧着眉头,敬渝小声地对着面前不作声的身影说:
“不要跟我没有关系了好不好?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不做了,我不想让你难受,我发誓。”
他鼓起勇气,终于伸手掌住她小腹,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说:
“我们继续谈恋爱好不好,我会认真追你的。”
直到听见敬渝的这句话,舒纯熙才任由胸膛里那种酸涩的情绪绽开来。
静了半晌,她在男人怀里转了个身,面庞离他裸露的胸膛很近。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可不会脱光衣服,这样跑到我床上来诶。”
空出手来戳了戳他的肋骨,似好玩似探究一样,女人嘟囔着嘴突然下了定论:
“讨厌,流氓,混蛋,占我的便宜,还那样对我,你变坏了敬渝!”
说完,女人的手又移到他腰上,重重地戳了一下,声音低下去,底气不足却又要虚张声势,有点心虚地补了一句,
“……还,还把我也给带坏了!”
任她动作的男人抿着唇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只是忍耐的过程中不知是腰上太痒,还是这话令他确实觉得无地自容,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皮子牢牢地合着,两边脸皮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默认了舒纯熙的指控。
舒纯熙这一遭从头到尾也算是玩够了,再抬起眼皮子看敬渝的脸,依旧红得明显,跟他的一张玉面白脸很不符。
不指望他能主动想明白自己先前脑子里捣鼓着什么东西,现下光是看他这种含羞欲死还要极力忍耐的样子,也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小渝哥哥,你长大以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坏了?”
吃吃地笑了一下,女人又促狭地朝他胸前埋过去,用鼻尖不轻不重地在他肌肤上划动。
回应她的只有男人愈发压抑才勉强平稳的呼吸。
她都这么说了,敬渝自然无不应下,藏起那一丁点不经意的委屈,有些惭愧地应了她一句:
“嗯……对不起,是我变坏了。”
舒纯熙又小声地在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话他,还是在笑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
总之她将手回揽在敬渝的腰上,底下的那只手执着地要塞进他与床垫的缝隙之间。敬渝只好抬起一些,好让她的手通过,然后再压下去。
怀里的女人便用手将他整个人环腰包裹住,与他亲昵地相依偎着。
敬渝拿不准她如今的想法,逐渐平静安稳地呼吸着,伸手抚住她脊背,便听见舒纯熙又追着问道:
“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
闻言,下巴正巧抵在女人头顶的男人很快合上双眼,闭不做声,只从喉中吐出一声不自在的假咳来。
他三缄其口,乃至于舒纯熙竟然撬不开他的口,胡搅蛮缠地凑过去亲他的嘴巴。
敬渝喉头克制地滚动了两下,嘴皮子还是不动,任她在自己唇瓣上又拨弄又轻咬,仿佛睡死过去了一样。
最后,身上的女人挣扎着收回手,原先亲他的时候,她已经翻过来把他压倒,趴在了他身上,现在更是一起身坐在床上,背对着他不搭理他了。
察觉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敬渝才睁开眼睛,也跟着坐起身来,挪动了双腿,从后面把舒纯熙给抱住,咽了下唾沫,才极其小声地说:
“你就饶了我吧,纯熙。”
被拥在怀里的女人努了努嘴,听他这话,就知道必然是什么他没脸说出口的话。
好啊,原来他果真早就变坏了,只不过面上能装而已!
“纯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愿不愿意跟我谈恋爱,做我女朋友?”
敬渝又咳嗽了一声,连忙转移起话题来。
被男人高大身影拥住的女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打了下他的胳膊将他推开来,撇撇嘴说:
“你想得美,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做你女朋友,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说完,她扭过头来看他一眼,两片蝶羽般的黑睫再向下一扫遮住了眼睛,唇角朝两边轻扯,带着淡淡的愁绪,有点幽怨的模样。
敬渝笑了,唇角牵起来浅浅地笑着,点了点头,盯着她的眼睛很郑重地说:
“那我追你好么,你不要先考虑别人,得给我拿第一个号码牌。等我找到办法了,就来娶你回家,行不行?”
他也开起玩笑来了,毕竟这个法子最终的“检验者”,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直看着舒纯熙翘起唇角,哼了一声,总算露出一副颇为满意的样子,敬渝才将额头与她一抵,良久才分开,覆唇轻轻地吻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走啊?”
温存了好一会儿,舒纯熙扬起小脸又开始操心起这件事来。
她想叫他别走,哄着自己入睡,但是,等到明天早上他再走的话,说不定就会被父母发现。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直接一激灵,有点害怕拽住他胳膊,然后又看见男人到现在裸露着大半个身子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讪讪地收回手来,
“我怕爸爸妈妈会发现嘛。”
语调干巴巴地,陷入了纠结之中时,她的手上覆上男人的大掌,被他轻拍了拍。
“没事,我先哄你睡着,然后就走,不会让伯父伯母知道的,别担心。”
他刮了刮“坏女孩”的鼻子,笑得难得有些少年意气,然后松开他去床头够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等在外面的司机交代了几句,便回来拥住她再度躺下。
“你去关灯。”
女人的声音脆生生的,敬渝便下了床,将所有灯都给关了,再回到她身边。
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在床上翻滚了一下,撞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睡下。
房间里没了光亮,只有月光透过玻璃门撒在地上,有着隐约的光亮,静谧又安宁。
“你给我讲个故事听,讲得好的话,我看看要不要给你加点分?”
怀里的女人扬声说了句。
黑夜之中,男人的面庞被柔和成一种温柔又带着点宠溺的模样,低沉地“嗯”了一声,眼睛动了动,静静地开口,说:
“从前呢,有一个男生,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女孩,叽叽喳喳绕在他身边,要他做这做那,要他哄要他陪她玩。起初,男孩觉得有点烦 ,他也不知道,只是比自己小了两岁,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就有这么多幼稚的话可以说。
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在不被父亲教育的情况下敷衍她,比如在不得不陪她玩捉迷藏的时候,把她一个人留在乱石园里,自己跑回书房里面去看书,等到天要黑了再去领她回来……”
说到这,敬渝停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回应他的则是胸膛上被拳头的一砸。【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