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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红楼相望隔雨冷(八)

作者:泳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讲经的高僧法号了空,双目半阖,缓缓地讲着佛法。


    在座的人虽大多都经历过几回这等场合,但听的时间久了,难免走神。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便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在阔旷的佛堂显得格外清晰。


    纪襄静静坐了片刻,一半的臂膀已经麻木。她不引人查地小心挪动身姿,余光里看到已有人开始出去更衣方便。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旁人远去的背影。只可惜她坐在首位之后,还被太后倚靠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歇息偷会儿空闲的。


    目光又飘了回来,纪襄许久没有见到肃王了,第一眼,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原本,肃王是一个仪表雄伟的高大男子,嘴边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今他面容身形都消瘦不少,颧骨上的皮肤紧紧贴在骨上,看起来有些阴森渗人。和他身侧太子的面色祥和不同,肃王一脸紧绷,仿佛随时就能提步而走。


    她不敢多看,忽地想起了仍在潼川的章序。


    外人皆云章序救了肃王立下大功,谈贵妃也召过章家夫人赏赐感激过一回。但不知为何,看着眼下的肃王,她心头一颤,竟然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


    三皇子慧而早幺,四皇子则是过继给了一位青年骤然崩逝的叔王做嗣子。在太子、肃王之后的位次,是十五岁的五皇子。


    他母妃陈淑妃花容月貌,五皇子也继承了母亲的好颜色。他显然极不专心,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对面下首的女眷上打转。


    两年前,纪襄曾经见到五皇子来给太后请安,上前时偷偷掐了一位还未来得及告退的年轻夫人的臀。那位夫人一下子面色通红,又不敢发出声响。


    接触到纪襄投来的目光时,还哀求地朝她轻轻摇头,无声求纪襄保密。


    经过此事,纪襄对他一直都很害怕,也很厌恶,向来是躲着人走。她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这时,她见已经消失许久的司徒征回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和几个进出的人一样躬身猫腰再进来,而是索性立在了殿门口。


    相隔太远,纪襄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只察觉到他和适才出去时不同了。


    他的腰间多了一把佩刀。刀柄在烈日下,闪着令人生惧的精光。


    这是发生了何事?


    纪襄心跳急剧加速,转念一想既然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便是已经处置好了。


    若是纪襄眼神再好一些,还能看到司徒征靴子上和袍角沾染的一点淤泥。


    半个时辰前,他按照计划假意出去了。


    司徒征早在肃王处安插了探子,只可惜不能近其身,偶尔能听到一些细微所言。自肃王回京后,似乎就对救过他命的章氏生出不满来,言语里提到了一句太后。


    今日是太后极其难得的出宫时机,讲经堂里又有太子。而这样的场合,不得不敬佛祖,堂内所有人都没有佩戴武器。若是意欲生事,十分合宜。


    司徒征一走,状似堂内所有人都失去了戍卫。


    他既然想要引蛇出洞,自然也没有在讲经堂附近停留。他一路沿着小径走,平静无风,树叶却不时传来簌簌声。司徒征行至一处小池塘时,停住了脚步。


    说是池塘都抬举了,不过约摸五尺宽的水塘。底下水草苔藓茂密,绿得生黑,乍一看深不见底。


    司徒征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在别业附近有人落水的事,随意往池边走近了一步。这一走,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暮夏炎炎午后,空气宛若实质,这池塘却时不时有细小的气泡上涌。


    他记性好,记得在幼时来过大慈恩寺,当时知客僧说过寺内从不养鱼虾。司徒征伸出一只手臂,侍卫立刻奉上一柄锋利的刀。他接过,在手中略提了一提,虚虚往池中一刺。


    电光石火间,有个湿淋淋浑身滴水的黑影一跃而出,拳头带风直直往司徒征面门而来。司徒征闪身避开,将刀一抛,反手便拧断了刺客的手骨。刺客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粗粝的痛呼,他神色不改脚步轻移,上前一步卸了刺客的下颌,拎起这身量矮小的刺客往地上一摔,一颗从嘴里含着的丸药滚落在地,在细石堆旁咕噜打转。


    这一切惊心动魄,都不过是一瞬发生的事,侍卫才堪堪接稳司徒征扔出来的刀。


    见状,两个侍卫立刻按住刺客的手脚。在道上守卫的禁军听到动静,纷纷奔过来查看。


    没一会儿,禁军将军项之荣闻讯赶来,到了后站定,擦了擦头上止不住冒出的滚滚热汗。


    司徒征微微一笑,道:“此人便交给项将军审问了。”


    “多谢多谢......”项之荣简直语无伦次,吩咐手下将人绑走。他额头已经擦干净,却总觉得还在冒汗,不禁又抬手擦拭。


    如此细密的搜查之下仍是有所遗漏,落罪是难免的。


    但不管是贬谪还是其他,总比刺客真得手了的后果强上百倍。


    思及此,他抱拳请司徒征一道过去审问。


    司徒征应诺,和项之荣互相示意了先请。项之荣年纪大,官职高,谦让一番后便先行提步,往一阒静的偏殿而去。这座偏殿离讲经堂离得并不远,暂时充作禁军办公的治所,四周皆是预备换岗严阵以待的禁军。


    殿内,刺客手脚皆被人捆住。他生着一个巨大的鹰钩鼻鼻子,面容黧黑丑陋,个头虽然瘦小,露出的手脚却很精壮,皮肤发皱。他躺着的地方湿哒哒的,水痕蔓延,发出一股刺鼻的水草腐臭味。


    司徒征坐在了远处,旁观项之荣审问。


    刺客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不论怎么用刑都没有吭声。显然,是存了必死的准备。


    他淡然地看着刺客受刑。这几日负责搜查的也一道被责问,只能确定此人应该已经在水下潜了五日以上。除此之外,什么讯息都没有再被问出来。


    司徒征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走了。


    -


    讲经结束,了空大师双目大睁,似是从一场庄严且空灵的神佛幻境里惊醒。此时,大慈恩寺忽地响起小沙弥们齐齐吟诵佛经的声音。


    梵乐法音,太后微笑聆听。纪襄轻轻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右手臂,和唐嬷嬷一左一右地搀扶起章太后。


    了空大师下座,宫娥立即将堂内布置成对坐的模样。命妇百官在引领下鱼贯而退,回到各自的车驾上,等着太后出来再起驾。


    太后常年礼佛,在长秋殿里设有小佛堂。了空大师悠悠说了几句,太后聚精会神地听着。


    如此交谈片刻后,了空和蔼微笑道:“老衲师兄了慧,为老圣母手抄了一卷《金光明经》,供奉于他清修的莲华阁内。您不若就此带回。”


    闻言,太后喜得红光满面,双掌合十道谢。她往后一扫,朝纪襄微抬下颌,道:“阿襄,你去拿。”


    未等纪襄应答,唐嬷嬷笑道:“纪姑娘生得便如同观音座下的玉女,去为太后取经再合适不过了。”


    纪襄脸热,羞涩地抿了抿唇,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给她领路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圆溜溜的脑袋圆滚滚的身子,偏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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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起来脚步飞快。纪襄在他追了好几步,实在是跟不上,气喘吁吁道:“小师父,你走慢些。”


    小沙弥回过头,挠了挠头,放慢了脚步。


    纪襄一边走,一边抬起左手轻轻揉着右肩。适才只是觉得麻,现在还觉得有些刺痛。今日太后的礼服由金线制成,点缀诸多金玉宝石。纪襄怀疑自己肩膀处的皮肤已经被硌出红印了。


    大慈恩寺的一草一木都有讲究,浓荫如盖。皇家寺庙占地数亩,庙宇连绵不绝,四处皆是深沉的檀香味,挥之不去。


    她走到莲华阁时,已是额头微汗,一张肤光胜雪的娇面上泛着浅浅的粉晕,状似薄醉。


    莲华阁有两层,小沙弥给她带路到门口,悄声告诉她了慧通常在二楼,让她直接上去便是。自己则是停在了门口,双掌合十没有进去。


    楼梯口一目了然,纪襄踏了一步就停住了。这台阶又窄又高,她挽着披帛,裙摆又长,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


    她小心翼翼看着脚下,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二楼传来的絮语声。


    “.......是西南一带的草药,别的地界是长不出来的......”


    声音很是轻微,纪襄只听清楚这么一句,阁内便恢复了静默。她不是一个爱偷听的性子,虽然这一句话里聊的也不像什么私密之事。


    她咳嗽了一声,提醒二楼有人来了。


    “怪不得郎君示意老衲停口,原来是有人来了。”纪襄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小姑娘,上来吧。”


    她的脚步声一向很轻,和了慧大师对谈的人一定耳力极好。她继续往上走时,楼上的人也在走动,不一会儿就到了楼梯口。


    听见脚步声,纪襄本能地抬头看。这一看,她惊讶地微张了嘴唇。


    纪襄微微蹙眉,怎么又是司徒征?她听说过了慧大师医术高明。适才了慧大师提了一句草药,难不成是在给司徒征看诊?


    他的脸色,除了更冷淡些,和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区别,不像是抱恙在身......


    接着又看到了他身后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僧,向他告别。


    司徒征回了礼,下楼,看都没有看纪襄一眼。她微微抿唇,原本是想说二人若是还有事不必顾忌她,她拿了经书便走。


    不知为何,突然间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莲华阁内并不大,楼梯正对着二楼的窗户。素窗半开,金乌斜照,将空中的细小灰尘映照得纤毫毕现。司徒征的脸一半逆着光,晦明间看不清面上容色。


    二人只剩了两个台阶的距离,纪襄正要当做也没有看到他时,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她想往右避开他一些,不想和他擦肩而过。


    往右挪步时,一不小心踩到了翠绿色的披帛,身子一歪就摔倒在了台阶上。


    右脚吃痛,纪襄发出一声低呼,顿时泪眼涟涟。她的手擦伤了,手心立刻便红了一大片,隐隐有血丝渗出。


    司徒征居高临下看着她,纪襄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风评一向有褒有贬,褒奖的是说他文武全才,贬义那些话则是说他过于冷淡。纪襄是两种都听过的,但被他如此冷漠,用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的目光看着,说来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的心猛烈地跳了两下后,居然有些微妙的难受。


    他踩着红木做成的台阶继续下楼,古老的楼梯发出“嘎吱”一声


    司徒征没有停留。


    她慢慢地扶着膝盖坐起来,看着司徒征在阁楼外转了个弯,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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