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城只有不到十里的地方,有座芳林园,乃是皇家名下,偶尔也对平头百姓开放,多数时候只供皇族勋贵游玩赏乐。
已至三月中,照例有场赏花会。
自从皇后崩逝后,一直是谈贵妃操办,广邀各贵族青年男女,在芳林园里赏花宴饮,住上几日。
纪襄从前也去过,这回受到邀请,她正要开口向易氏安排马车,她的好友萧骊珠便打发人过来,说会来接她一起去。
萧骊珠父为成国公,母为长公主,自小出入宫廷如家常便饭,和纪襄一向谈得来。
赏花卉正逢好时节,春日暄妍,芳林园里万紫千红,花累满枝。人若行走在花树下,只觉身在连绵烟霞中。
谈贵妃虽然人没有亲自来,却派了不少宫娥服侍。中午的大宴男女分席,各在一偏殿。宴上炊金馔玉,名酒佳肴,二人中午用了饭,便去安顿下来。
萧骊珠早早安排过,要和纪襄住在附近。
午后略作歇息后重新梳妆,萧骊珠簪了一朵大红牡丹,又给纪襄选了一朵鹅黄色牡丹,衬得少女的两靥肌肤愈发柔腻。
春光大好,之后便没有大宴会了,各人赏玩自个儿的。
萧骊珠携着纪襄的手行走在一条幽静的小道,开口就问她章序有没有给她道歉过。
事情过去许久,纪襄提起来也没有了最初的难过,轻声道了句没有。
她连他面都没有见过。
想想他在和一众禁卫里的勋贵子弟飞鹰遛狗,走马章台,自己却是接连请求太后、父亲退婚被拒,还落个被人奚落一事人尽皆知的局面。
纪襄再好的脾性,也冷笑了一声。
“不如你再去求求太后——不对,她知道了此事应该更乐意见你们成婚了。上回我入宫抱怨了几句韦郎,她当着我的面就听得眉开眼笑。她老人家呀,就是喜欢听这些夫妻不睦的事情。”
萧骊珠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吭坑笑了起来。
此地便植梨花,粉白的花瓣在春风里飘飘落落,煞是好看。纪襄闻言扑哧一笑,嗔道:“好个大胆的裕华县主,明知我是太后的人,还当我面前说太后的不是!”
二人玩笑几句,萧骊珠道:“我看这婚事你是退不了的,不如和我一样,多让他当几次乌龟王八就是了。”
萧骊珠成婚后才发现丈夫竟然不能正常起阳,她不是个能忍让的性子,原本想张扬出去再和离,被公婆又跪又求拦下了。她才不想守活寡,和身边护卫试了几试。后来见丈夫对她这种行为只当不知,又日日在吃补药,就又觉得丈夫有些可怜了。
和离再嫁未必有在韦家痛快,萧骊珠就无意折腾了。
她话虽这么说,但知道纪襄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两人年纪相差两岁,关系亲密无间,性情却是可谓霄壤之别。
萧骊珠话音才落,纪襄羞红了脸。
纪襄想了想问道:“你那韦郎最近身体如何了?”
她对萧骊珠所说的事一知半解,而萧骊珠也说得含糊。纪襄一直以为韦郎君是身体不好,无法行周公之礼。至于周公之礼具体是什么,也没人教过她。
是以,纪襄很坦然地问道。
“还能如何,一日三顿吃补药呢。我爹呢,是后悔极了,最近那个司徒家的回京了,他先夸了好一通司徒征是玉人,又惋惜当时为我议亲时将还在江南当和尚的他忘了。我娘倒是说,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我。”
“你是不知,老康王妃密国公老夫人这些平日里爱做媒说项的,登过好几回司徒家大门了。司徒征母亲只说自己做不了儿子的主,其他什么话都不多说,就这还有不少人天天打听呢。”
萧骊珠说了一长串,兴致勃勃。
微风拂面,纪襄莞尔:“也不知他最后会做谁家乘龙快婿。”
萧骊珠指指远处青烟袅袅的山头佛塔,呶呶嘴道:“他替了太子修行,如今京城钱塘寺庙都在为皇后大做法事,陛下招他做驸马都不为过。我猜,这也是十有八九的,毕竟亲娘都管不了,可不是要赐婚。”
二人随口聊了几句司徒征后,话题转了又转。
萧骊珠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纪襄。
肤光若雪,眉眼精致,鼻尖微翘,两片粉润的菱唇抿着一股温柔的笑意,是再清丽动人不过的一个美貌少女,般般入画。只是眉宇里凝着一股淡淡的愁绪,令她看起来有些怯。
萧骊珠思索一二,道:“既然婚事难退,你在家里可一定要争气,多和你爹撒撒娇多要些嫁妆!”
纪襄脸红了红,为难道:“怎么撒娇?”
此事对于萧骊珠而言再简单不过,正要传授一番,道路已经渐渐宽阔,二人眼前是一深湖,碧波万顷。
“晦气,当真晦气!”萧骊珠团扇遮住半张脸,眼露嫌弃的凶光。
纪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谈家和陈家的十几个姑娘站在岸边一条画舫上。
两年前,谈家一位少夫人公然和寿春长公主争道。长公主气不过状告到宝庆宫里,然而皇帝并未作出批复和任何理会,恍若无事。
皇帝的漠然不管,就是极大地偏帮谈家了,寿春长公主颜面大失。
骊珠的母亲寿阳长公主和寿春长公主一母同胞,她本就看不起这些一朝得势鸡犬升天的外戚新贵,自此之后,更是十分厌恶鄙夷。
但她心里再不齿,也明白如今形势下,她还未必惹得起。
她是绝不想和这些人有何来往的,免得害自己母亲也丢了脸面,拉着纪襄就想要往回走。
纪襄被她拉扯,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是没走。她拉住骊珠的手,悄声说:“你看她们在做什么,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
距离相隔甚远,二女虽然看出来这是谈陈两家之人,却看不清她们在做什么。纪襄眯起眼睛,见这十几人跟前还有一个少女,状若鹌鹑瑟缩,碰了碰骊珠的手臂示意她看。
萧骊珠派遣一个侍从去瞧瞧。
片刻,跑腿的侍从回来禀报她在旁听了一会儿,拼凑出前因后果来。
原来是谈家三姑娘谈采薇,给秦家姑娘秦从仪看一枚瑟瑟戒指时,戒指掉入了湖里。眼下,是谈采薇一行人要秦从仪跳下湖里去捞戒指。
“这哪里能捞得到?”骊珠咬牙切齿,“狗仗人势的东西,早晚全家完蛋。”
她迟疑了一下,道:“她们总不至于真让秦家女去死,定是会让人救她。阿襄,我们走吧。”
纪襄双目凝望着远处,将自己的手从骊珠手里抽了出来。
秦姑娘她认识,不算熟悉,说过几回话,是个脾性很温和的姑娘。
她咬着嘴唇,在粉润的下唇上咬出淡淡的齿痕。没一会儿,纪襄做出了决定:“阿珠,你派人去请太子殿下来可好?太子的话,我想她们不敢不听的。我先过去和她们说话拖延时间......”
“你准备和她们说什么?”骊珠吃惊地瞪圆了一双美目。
纪襄光是想想一会儿发生的事情,身体就因紧张而不由自主微微发颤。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娇怯的声音轻颤道:“不知道,见招拆招吧。”
她往前快步走去,眼睁睁看着一个相识的姑娘被逼跳湖,她实在做不到。哪怕这必然会得罪谈家女。
萧骊珠看了片刻纪襄的背影,低声吩咐了侍女几句,几步赶上了纪襄。
“我和你一道去!你都敢,我也没什么不敢的。我想了想,要是秦家女真有什么不好,我以后夜里都要睡不着了!”
纪襄笑笑,携了骊珠的手一道赶去。
画舫不大,十几个姑娘和侍女护卫站得满满当当。谈家和陈家虽然前朝后宫都有所争斗,但两家还称不上深仇大恨。谈家几个姑娘在前威逼,陈家女在她们身后冷眼旁观,窃窃私语。
见了二人,一群人笑着给萧骊珠见礼。谈采薇开口道:“县主和纪姑娘来得正好,秦姑娘弄丢了我的戒指,我让她去给我找回来,可算过分?但她却是不情不愿的......”
说着,就是一笑。
纪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压下因着紧张和害怕而狂跳的一颗心,笑盈盈道:“自然是不过分的,可是掉在了湖畔?湖边芳草茵茵,或许一时难找。”
谈采薇面色不改,笑道:“是掉进湖里了。”
纪襄看向面色惨白的秦从仪,显然是极力忍着才没有哭,她朝纪襄摇了摇头。纪襄轻咳一声,继续道:“偌大一个湖,怕是寻不回来了,秦姑娘即使亲身下去找也是难寻。秦姑娘可愿赔偿?”
一看秦从仪表情,她就心知肚明,这戒指十有八九是谈家女自己弄丢的,或者干脆只是个欺负人的油头。
但连骊珠这样的家世都不敢和谈家女强来,她还是顺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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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下去。
谈采薇捬掌而笑:“纪姑娘不愧是太后娘娘教养出来的,说的甚是有理。我听闻她老人家的侄孙已经做了你的未婚夫婿,也对你十分喜爱。”
她见好就收,将话题转回当下:“不过呢,不试试怎么知道找不回来呢?”
听她讥讽纪襄,骊珠大怒,正要上前说话,纪襄连忙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无事。”
约摸是因为章序公然奚落她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纪襄自己都亲口讲述过一遍了。谈采薇再用章序刺她,她只觉得心内空空。
雁过留痕,她不会忘记。可她总不能沉湎于此,一听人提起就落泪。
纪襄制住要上前理论的骊珠,微微笑道:“不错,我想娘娘她老人家若是在此,估摸也是让秦姑娘赔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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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午后,晴丝暖霭,风中仿佛夹杂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暖空气。太子居所内,三个青年郎君却是正襟危坐,已经交谈了好一会儿。
“......眼下这光景,总算好些了,不至于落个饿死人的地步。”
说话的是太子表兄顾明辞,亦是太子念学时的伴读,如今也在东宫卫率中。他生就一张喜庆的圆脸,此刻皱起来浑似一个刚出炉的包子。
檀香袅袅如雾,太子燕崇脸色明快,轻拍了一下司徒的肩膀,道:“司徒,多亏有你在南方时就早早注意到了灾情。”
司徒征道:“是臣分内之事。”
他在得知此事后就立即给太子写了一封需要朝廷救灾的书信,包含了他大致的想法,路上都一直在琢磨该如何赈灾,如何安置灾民。而太子亦是早早就给陛下递过奏疏,上达天听。
“得了,你做事时可是一点官职都无,这些功劳论起来最后也不在你身上。”太子话是这么说,但知道司徒征其实也不在意这些浮名,“不过,有一事我必须得提醒你。”
燕崇面色严肃,顾明辞立刻“哎”了一声,眼睛在对坐的二人之间来回打转。
司徒征微微皱眉,道:“殿下请讲。”
太子哈哈笑了两声:“司徒,你如今的日子过得也太严谨了。我能有什么大事和你说?让你替我去南地修行五年,委屈你了。”
司徒征微微一笑:“替娘娘祈福是我之荣幸,何来委屈?”
太子听出他话语里的真心,思及亡母在世时,对他们几人都是无限慈爱,不由长叹了口气。
“可你如今已经不是清修了,没必要和从前一样。我自认不是一个喜好玩乐的人,但绝做不到如你这般只有公事。你这般,我母后若还在世一定会难受的。”
司徒征道:“殿下是在劝我应该多多玩乐?”
“是也不是,”燕崇解释道,“但你总该有点消遣,练剑和读书不能算。”
他想说司徒征的人生过得太清淡,但一方面司徒会这样也是受他牵连,另一方面司徒征自己绝对不会认可。
顾明辞附和道:“殿下说得有理,司徒你就是太严肃了。等回了府,我带你出去喝酒听曲,松快松快,保管你玩得畅快。”
燕崇迟疑道:“这倒是也不必.......”
两人齐齐看向司徒征,司徒征一笑,还未开口拒绝,突然有内侍回禀,裕华县主有急事要通报太子殿下。
内侍飞快将裕华县主所说的事情回了一遍。
太子无奈道:“你们瞧瞧,谈家愈发张狂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要孤去做主了,连孤的表妹都要委屈,避其锋芒。”
话虽如此,太子还是出门去,司徒征和顾明辞走在落后他一步的地方。
行至半路,另一内侍来报:“殿下,两位府君。湖边已经无事了,人都已经散了。奴听说是纪姑娘劝服了谈家女。”
“哪个纪姑娘?”顾明辞随口问道。
“就是从前在太后宫里的,广康伯府的纪姑娘。”内侍回答道。
司徒征淡声问道:“她也在?”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几人索性便在芳林园里散步。司徒征揉揉眉心,眼前千树万树,云蒸霞蔚,令人心旷神怡,凝重的思绪也略略淡了几分。
“她在有什么稀奇的?”顾明辞道,“你还记得她吧?我记得她小时候长得也就比别的女孩白几分,谁想到大了能长成这般好模样?”
司徒征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