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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01

作者:梦九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狭窄逼仄的走廊里,浓烈刺鼻的气味时刻冲击着人的感官神经。


    墙上,白纸黑字贴着六个大字“禁止大声喧哗”,也没能让众人有所意识,反而越来越有正面触犯神灵的嫌隙。


    不同口音的外乡人齐聚在本当保持安静的走廊,热闹程度堪比晚间人来人往的老街巷口。


    丁浅好不容易踮起脚尖,越过身前那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大叔,这才看清那四方的玻璃窗上拉着一道白色帘子,朦朦胧胧,里面什么状况一概瞧不清楚。


    心里诸多不满,偏偏又无法发泄。


    其实不用她想,这门里也是上着一道锁的,丁浅放下脚跟,缩着肩膀从人群里挣脱出来。


    张初华一直坐在身后仅有的十来张座位里,是这一带走廊里罕见的“VIP宝座”。


    她们赶了早才好不容易抢到,眼下根本不敢随意离开,生怕连仅剩的休息之地都无法保证。


    “妈,您在坚持一会。”耐心渐尽,丁浅捏着手心已经发皱的白色单子,整个人颓然不已。


    “浅浅,过来坐会。”


    “不用,我不累。”


    丁浅摇摇头,伸手将背包卸下,从里面摸出一瓶矿泉水。


    拧开,递到张初华面前。


    这时,前方人头攒动,丁浅落到谷底的情绪顿时爬上眉梢,她目光随着人头望去,果真是门里的年轻男医生探出了半边身子。


    “5号6号在不在,5号6号在不在?”男医生接连喊了两声。


    “来了。”


    前方终于让开一条仅仅三十厘米来宽的间距,丁浅再也管不了什么气味难不难闻,侧着身子将印着6号的单子递交过去,同时伸手等着接应身后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的张初华。


    /


    门里。


    又是另一番景象。


    不大的房间内,坐着一共十来余人。


    除了她们身下所坐的长发沙之外,对面是两张电脑桌以及一张办公桌。


    屋内一共五位男医生。


    丁浅进门时,视线刚巧与抬头接4号患者检查报告的主治医生撞到一处。


    工作时她与不少科室的主治医生都打过交道,排开那些上了年岁的大主任之外,她几乎没从哪位较轻年纪的医生眼里看到这般平静的神色。


    淡泊、无利,好似初冬刚露出些淡黄嫩瓣的寒梅,瞧着没有一点儿趾气。


    尤其那双深褐色眼眸,隐藏在半框的黑色镜片后,眼里毫无丁点儿异样,仿佛面前坐着的并不是生死攸关的病人。


    直觉告诉她,越是这样瞧着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人,越叫人难以相处。


    丁浅没有长时间观察人的习惯,何况待会还得与对方沟通,匆匆瞥了一眼,她便提前收回目光,不再往那边看。


    转头,正前方那两位年轻男医生交头接耳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目光顿时随了过去。


    不懂行业内情的怕是以为他俩有什么后台,放着大好学习机会不要,公然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丁浅发现好奇的不止是她,旁边不远处的5号患者也跟她一样,目光紧紧盯着那两位年轻人。


    “4号,加微信。”声音是从里口那张电脑桌前发出来的,原本还坐在主治医生面前的患者被请到旁边的板凳上,一位明显和善的男医生正在和他详细讲述之后的一系列流程。


    “5号。”


    听到声音后,负责叫号的男医生从板凳上起来,打开门又去喊后面两个号的患者。


    丁浅拥着母亲往前面挪了挪位置,视线比之前更加开阔。


    这里距离空调更近,本该可以将身体的燥热完全卸下,谁知前方源源不断传来的说话声,让她们母女二人背后直冒冷汗。


    “考不考虑心脏移植?”这是丁浅听到主治医生说的第一句话。


    如同层层云雾,生生被一道惊雷撕开。


    打得人忍措手不及。


    “我儿子才三十岁,砸锅卖铁说什么都要换!”佝偻着后背的半百老人泣不成声,颤抖着应道。


    “我事先给您说清楚,一旦确定下来我们会开启数据库全国召集合适脏源,整体费用在五十万左右。根据病人身体状况会有所出入,您能接受就去旁边加微信。”


    “好,好。”一听有办法,满头白发的老母亲搀扶着儿子坐到了刚刚4号患者所坐的位置。


    “6号。”丁浅的心跟着那道平淡的男声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心口好似被什么堵住,呼吸都不太顺畅。


    “什么情况?”


    “我妈妈时常会有心跳加快的症状,心要跳出来的那种。”丁浅打开背包,“这是我妈妈之前检查的一系列报告,您——”


    “小徐,先给她开单子。”对方阻止了她接下来的所有举动,指着先前替她们开门的那位年轻男医生说道:“做完检查过来。”


    丁浅刚想多问两句,7号的患者已经站在她们身后,看样子是等得不太耐烦。


    “咱们这不认地方上的检查报告。”遇见的病人多了,年轻的男医生嫌麻烦主动解释原因。


    来之前的好感瞬间落下去一半,丁浅拿着好几张化验单领着母亲半询问半摸索,接近五点总算完成了所有检查。


    回来才发现还得重新排队,她心里的火蹭蹭蹭地往上蹿,恨不得挤到门里与那主治医生理论一番。


    “大城市就是这样,我都没急你着什么急?”


    此时,走廊内稀稀拉拉走了一大半,张初华拉着女儿坐在门口耐心等着。


    “我不是怕您身体吃不消吗?”丁浅忿忿瞪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气急败坏地说道。


    张初华随后笑了,“当初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来这里上学,现在还觉得好?”


    提到当年那档子事,丁浅脸上划过一阵异样,她半背过身佯装在找东西,那话随着看不见的脸色慢慢渗了出来。


    “我是认准那个目标,不是因为这个地方。”顿了顿,她声音放得更低,“好不好的,您也没给我尝试的机会——”


    “你们也是等着加号吗?”


    “不是,我们等看报告。”张初华扬一扬手里的检查单,母女俩的谈话戛然而止。


    往事突然涌上心头,丁浅说不出的滋味。


    当年那束光明明近在咫尺,只忽的一下,就被张初华无情扔到九霄云外。


    再之后,对大城市的憧憬渐渐被其他占据,她只能在梦里百转千回时才会遇见那个难以磨灭的身影。


    真的没想过挣扎?


    梦里,不停有声音反复问她。


    有吗?


    大概有过……


    思绪如汹涌波涛的潮水,一经发现便如迅猛狂奔的战马,踏破河水,越过礁石,奔向前途未知的山丘平地。


    没等情绪收回,张初华已经先一步起身,丁浅忙不迭拿着包跟了上去。


    屋里,刚刚看完报告的患者与她们擦肩而过,对方愁容满面,连带着陪同的年轻家属脸色都极为凝重。


    丁浅不敢往深了去想,扶着母亲坐下乖乖等着医生宣布检查结果。


    “基本处于临界值。”大抵看了一下午,主治医生已经戴起口罩,仅露出的那双眼睛多少瞧出些许倦容。


    “可以不用开刀吗?”没等对方回答,张初华先一步长舒一口气,仿佛终于要避开那道血光之灾。


    “目前看是,但随着年龄增长这种风险程度也会逐步增加,也就是说您不舒服的情况会越来越明显。”对方拇指上推了一下镜框,语气依旧淡漠。


    丁浅顾不上先前对他有过非议,此刻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盯着那双眸子细问:“如果到了要开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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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妈这种情况是生物瓣膜合适还是机械瓣膜?”


    “看个人需求。”


    “我查过资料,生物瓣膜术后可以不用吃抗凝药,但有平均使用年限——”


    “我看你母亲并没有开刀的意愿,等考虑好开刀再谈这些也不迟!”对方将那一叠检查单返还过来,同时出言再次打断丁浅还未说完的话。


    没有这家医院的检查单她能理解,可此时身为患者家属,难道连多问一句的理由都没有?


    看着对方身后一整面白墙上挂着的锦旗,瞧着那些深红绸缎烫金大字,丁浅忍不住发笑。


    “医生,是不是不住院我们连多问一句的时间都不容许?”


    对方抬眼,狭长的眼眸落在她脸上,长久都没有离开。


    “你是觉得说清楚,你母亲就会改变主意?”静默片刻,他缓缓开口。


    听着毫无一点儿怜悯之心。


    “改不改变,难道作为病人家属我们没有资格了解清楚?”


    “你可以先去看看身后还有多少患者,我把时间分给你,那谁给真正需要手术的病人?”


    三言两语,丁浅对他的看法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只觉得他是那种看惯生死,眼里毫无波澜的判官,如今只当是沾染了大城市独有的那份傲慢与偏见。


    丁浅不是爱与人争吵的性格,绝大多数时候宁愿自己咽点苦水把委屈往肚子里吞,也不愿意大动干戈。


    但今天,为着母亲,她明显怒了。


    怒气刚刚渐起,胳膊已经被张初华拉到一边,“行了,人主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咱们等了大半天,就两句话也不能说吗?”


    趁着又有人进来,张初华将女儿拉到门外。


    “我倒觉得不说有不说的好。”张初华站在窗子口,明显卸了一身烦恼,仿佛刚刚给她看病的不是什么主治医生,而是掌握生死大权的判官。


    “什么都知道,还有什么盼头?”她眉眼藏不住的喜悦。


    一时间,丁浅竟然没法辩驳。


    “求人不如求己,回头我去了心外科自己去问。”


    /


    晚上七点,魔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待到最后一位病人从屋里离开,周黎安摘了眼镜,随手扔在一片杂乱的电脑桌上。


    “还行?”


    卢俊关了电脑从对面探过身,察觉周黎安这状态差强人意,竟忍不住吐槽起来:“我说你也真是,院长都给你假了,非得跟身体叫什么劲!”


    “临时被通知换医生,搁谁心里都不舒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特殊不特殊的,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周黎安捏着眉心,憔悴的神色落在白织灯下,分外惨白。


    他原本皮肤偏白,此刻被冷色调的灯光映照,更显出一种淡淡的病态感。


    接连三天没有好好睡过整觉,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十分理想,若不是心中记挂太多,或许这一刻早已溃不成军。


    “想说什么?”


    “……没有。”


    “快说。”


    “你向来不和患者家属一般见识,怎么今天——”卢俊注意到周黎安已经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正望着窗外一层不变的夜色怔怔出神。


    许久没听到回答,他摆摆手干脆收拾东西打算出去吃个夜宵。


    “你说那个年轻姑娘?”


    周黎安无声叹了口气,脑海里霎时浮现出稚嫩模样的女学生。


    她穿一条浅蓝色牛仔裙,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脸颊在与他争执时涨得通红,毫不认输的气势。


    他注意过那双眼,清澈澄明,只稍稍看一眼便知,定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鞭挞和毒打。


    “可能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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