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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明心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吃软不吃硬谋划。


    大半夜惊醒是什么感觉?


    还好吧,杰想,他从小就睡得不安稳,总是半夜醒来,直到有翠子陪他。


    只是这次不是他自己惊醒,而是被翠子扇醒。


    耳鸣声轻微,极细的啸叫在耳朵里回旋,他放缓动作,半撑起身,另一只手摸脸,被打中的地方在发麻,如果留下印记,白天跟人解释会很麻烦。


    而罪魁祸首在闭眼装无辜。


    黑暗中,她侧躺着,唇瓣微张,呼吸平稳,不见丝毫心虚,眼皮下眼珠时不时转动,模拟做梦的状态,装睡装得很专业。


    翠子肯定是在报复这几天的事,想扇他的同时,就是故意想惹他生气。


    沉思片刻,杰抬手,越过她的身体,轻轻抓住她的腿放回被子里,又拿起她扇人后没来得及缩回被子的爪子,也盖回去。


    他躺下,抱着她,也装睡,装作没发现她干的坏事。


    过段时间,怀中人悄悄动起来,慢慢回头,是想看到底怎么回事,可能是怀疑她打错什么,比如打到咒灵,也可能怀疑他是不是蠢到没发现是她动手。


    装作要醒来,杰稍稍环紧翠子的腰,翠子就僵住,没再乱动。


    又等一会儿,翠子可能是确认打中了他,他却没有还手,就向他怀里靠拢。


    是这样的,这家伙就是吃软不吃硬。


    一周前,他太过于生气翠子那些狗屁言论,就惩罚她。但后几天又觉得,翠子向来三分钟热度,他一直就知道,何必生气?她一个月都只能吃不带调料的同种饭菜……是有点可怜。


    不管翠子怎么说,只要他关好她,不让她和外人接触不就行了吗?一个月的惩罚,确实太久。


    但她气鼓鼓的,也不求他,他就找不到台阶下,没办法说结束。


    现在该稍微消气了吧?


    “我要吃茶碗蒸。”


    消气,或者说难得不好意思,翠子醒来就提出要求,朝空气喊话,喊完才发现她是自然醒,没有咒灵强迫她起床。


    揪着头发坐起身,盯着敞亮的室内,她发呆,没等太久,门外飘来她点的菜,除了茶碗蒸,还有炸虾和米饭。


    天啦,她多久没


    吃米饭了?捧起饭碗,用筷子夹上一口,嚼嚼嚼,米饭自带的香甜令人感动。


    抬眼看看四周,她说:“想提前玩手机?”


    用完餐,她带上眼镜,没过多久,一只半透明的酱红色肉团,包裹着手机滚过来,噗叽一声,吐出手机。她默默拿起手机,意外的,上面没有粘液之类。


    真奇怪,杰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


    昨晚被打爽了?


    好吧,开玩笑,她就知道杰没有那么坏!


    整得她都想干正事了。


    抠抠脸颊,她按开手机,先跟裕美报平安,再与兰和龙之介联络感情。


    之后更改手机定位,换上预设录音防监听,使用虚拟号码,翠子拨通五条悟的电话,上一条线时她背下的。


    “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声音欢快,全然不见上次的沉重,他平日里都戴着轻松面具。


    清清嗓,翠子沉下声音,语速加快:“五条君,紧急情报。有个头上带着圈缝合疤痕的人,找到杰,说是要找叫「狱门疆」的咒具封印你。虽然杰拒绝了,但你还是要小心。”


    如果可以,当面交流情报更安全,但她不敢见五条悟。


    五条悟是锚点,要是碰到他,她会在只做目前改变的情况下,去到2016年,立刻覆盖上一条线,若她在2016年是已死状态就一切结束。


    “……你是杰的姐姐?”五条的声音带着迟疑,随后严肃起来,询问,“你现在在哪?”


    “不知道啊,有人过来,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直接拉黑。


    当然没人过来,四周活着的生物,除了她就只有梦幻,不,应该还有个术师。


    包裹院落的「帐」呈半球形,从里向外看是半透黑色,若是从外向里看,就是纯黑,功能大概是禁止她和梦幻离开。


    「帐」是一种结界术,需要术师布下,并在附近为其提供咒力。


    杰要当教主,总不能一直在这儿附近,他甚至还要外出,肯定是让别的术师布下「帐」。


    前几天,她试着走在院落边缘喊人,但那人不理她,可能是被交代过。


    真是的,她还有个计划是让杰的新家人生病,又或是拉拢她们也行,却连人都见不到。


    不过,见不到现在的家人,创造新的、愿意见她的家人也行嘛。


    上条线中,她得到三相教的情报,除了杰,重要成员还有几个,分别叫枷场菜菜子、枷场美美子、祢木利久、菅田真奈美、拉鲁……


    就在手机上,翠子调查他们。


    前两个,算算年龄,该是杰养的小孩,现在才五、六岁,不用管。


    祢木利久,她在网络上调查他的信息,却什么也没查到,大概是杰那样的“绿色生活主义者”,不确定他目前是否加入三相教。


    菅田真奈美,刚成为诅咒师不久,最近一条脸书定位在北海道,之前的动态,都是旅游和摄影,不涉及三相教,她可能还没有被杰招揽。


    就是她了。


    愿意跟她接触的,杰的新家人。


    运用些技术,越过申请好友的步骤,她直接成为菅田真奈美的脸书好友。


    【AAA三相教HR翠姐:您好,您也讨厌非术师吗?】


    【AAA三相教HR翠姐:我们三相教,目前急招术师干部。我们教派秉承「术师为神,非术师为猴」的原则,对术师待遇优厚,想要多少工资顺便说,教主肯定给开。】


    【AAA三相教HR翠姐:工作内容是给教主当家人。】


    【AAA三相教HR翠姐:[愚蠢的欧豆豆.jpg],这就是教主,一米八七,芳龄十八,还能再长几厘米,脸帅身材佳,脾气好不用哄,只要同意当家人,找他要钱就行。】


    【菅田:?】


    【菅田:还有这种好事?】


    【菅田:你是多久加的好友?我怎么没印象?】


    【AAA三相教HR翠姐:很早之前吧,可能您忘了。诅咒师暗网搜索「屠村112人」,教主战绩可查,绝对志同道合!】


    【菅田:还真有。】


    菅田真奈美,一周前,因杀害非术师成为诅咒师。目前,她只杀过一个人,但刚巧杀的是某位世家议员的长子,仅一个就让她的悬赏力度顶官方出资的112个。


    她正在被追杀中。


    【AAA三相教HR翠姐:建议您不要再待在目前的位置,有人盯上您了,两个人,西北方向,一公里。】


    【AAA三相教HR翠姐:还请记得感谢,事后没意向也联系一下我哦~】


    放下手机,翠子盘腿坐在缘廊上,任由梦幻站在她头顶。她伸个懒腰,梆的一声,手撞到身后的门,她吃痛地甩甩手。


    防止五条悟被狱门疆阴,初步搞定。


    接近杰的新家人,进程中。


    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


    羂索那个老东西,肯定不会因为她透露点情报,就轻易失败。


    上条线里,她跟羂索打听过他的计划。但羂索忍着好几天结巴,被几个咒灵嘲笑,也不肯透露。等她忍不住又提出咒术上的问题,羂索的口吃才好。之后羂索更是直接躲开她,直到她承诺不会再打听。


    这次她一定要诈出来。


    切应用到推特,新账号名叫「鹿紫云」。她曾问过羂索各时代的术师,「鹿紫云一」是四百年前的最强术师,羂索很了解鹿紫云一,她怀疑二人有过交集。


    【鹿紫云:您好,我在祖辈的手记中,看见有关记录带有某种疤痕的人。那个疤痕与您照片上的类似,想请教一下,您是否知道什么?】


    向名为「香织」的账号发送讯息,翠子想利用鹿紫云的身份,和羂索成为一伙,打入内部。但「香织」,爆炸案照片中出现的疤头女人,没有回复她。


    大概是因为老古董忙着成就梦想,不常冲浪。


    那先把它放在一边,琢磨杰的事。


    首先,她的总目标是改造杰,让他别再想「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目前,杰没尝试伤她,意味着,他没再自我洗脑「要杀光所有非术师」。


    杰只是努力不把她当人。


    但既然杰在“养”她,那他就不能禁止其他术师“养”非术师,那五条悟就可以高呼,「大家都是我养的猴,都要好好活着」。


    以她对杰的了解,为了合乎道理,他的新目标会变成「创造术师为尊的世界,术师来管理得到生存允许的猴子们」。


    听上去还是很反派,再改造改造。


    杰讨厌非术师,本质上,还是因为咒灵吧?


    咒灵是具现化的人性丑恶,长得恶心,吃着反胃……不过只要没良心一点,或者站在旁观者视角,也能觉得咒灵可爱。


    这对杰来说有点难度。


    翘腿躺着,天幕中,白云跑得飞快,数秒就离开她的视野,是相对运动,实际是她在水平移动。


    阴影笼罩,杰的脸挡住天空,因背光而发黑,单边刘海垂落,露出整张脸,一侧有些泛红,是她打的。不得不说,常锻炼的人,脸肉就是紧实,埋着头也不变形。


    “翠子,你在干什么?”


    杰弯着腰,两人垂直对视,他指着翠子身下的东西。


    “如你所见,我和贞子背靠背。”


    她躺在贞子背上,贞子爬在地上,载着她到处跑,直到现在杰拦停她们。


    “她身上又软又凉。”


    杰指着她肚子上的酱红色肉团:“这个呢?”


    “它捏起来会叽叽叫,很可爱,手感也好。”


    说着,翠子捏它一把,它当即“叽叽”,柔软地陷入指缝,声音有点像小鸡仔。


    “……过来吃饭。”


    别过视线,杰不太想看翠子和这些丑东西如此亲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蹙着眉,提着食盒进入室内。


    晚餐是烤鱼、


    煎蛋卷和黄瓜片,用完餐,杰收拾桌面,翠子盯着他,拍拍桌子。


    “糖呢?”


    她伸手,每天晚饭后都有糖,今天正常吃饭也要糖。


    理解翠子的意思,杰从袖袋里拿出食盒,挑出颗棱体琥珀糖,墨绿色,放在翠子手心。


    整个放进嘴里,翠子咬一口,清脆声响后,她扯扯杰的衣袖,待他看过来,指尖点点自己的嘴唇。


    第42章 要不要继续领域。


    抹茶味的糖果清甜不腻,化在口中时,略带些涩意,她仿佛看见杰撩起袖子,蒸茶、晒茶、磨茶末……教主的生活真累。


    感慨完毕,翠子抬头,就见杰向后靠,像是有点嫌弃她。  ?


    她再指指唇瓣。


    “……先去洗个澡怎么样?”


    杰别过脸,强忍着,才没有拿衣袖掩鼻。  ?


    挑眉,眯起眼睛,翠子正想说什么,杰先开口解释。


    “有些咒灵,其实有气味……”


    但翠子的眼镜,只能让她看见咒灵,却闻不到。


    他指向门外那只酱红肉团,它实在有点臭,像发酵十多天的烂肉,按住轻轻一抹,气味能挥散好远。


    看向肉团,翠子瞪大眼睛,又看向自己的手,理解杰没说出的话。


    “那你早上还让它给我送手机?”


    “早上不是它,”杰说着,身边出现另一只红肉团,对比起来要偏透明些,“这只声音是噗叽。”


    “那你把叽叽放我院子里?”


    “……”


    杰闭嘴,其实是因为他也弄混两只,下午随便丢了只过来,所以,他才忍着恶臭吃完一顿饭,但没想到翠子会想接吻。


    “总之,先去洗澡。”


    干净的触手卷起翠子,抓她去浴房冲洗干净。洗完后,她额角的黑发卷曲,贴在脸颊,眼睛也变得水润,像绿叶沾上露水,显得乖巧许多。


    只是显得。


    他接过翠子,撩起她发尾轻嗅,刚确认她重新变回清香,她就掐他的脸,掐在昨天打他的位置。


    “你还没洗呢,万一你也臭?”


    “我身上没有。”


    “说不定只是在厕所里待太久,所以闻不出来。”


    “……行吧。”


    用布裹好翠子的湿发,免得滴水,杰将她塞回寝室,飞快去解决他的卫生问题,换上浴衣,回去给翠子擦头发。


    翠子趴在床上,眼珠随着脸前的蓝布晃动,余光里,杰的发尾晃动着,缀着水珠,他自己头发都没擦干。


    “为什么不用咒灵?咒灵吹头发很方便啊,之前试过的。”


    她们出门去五条悟家偷东西那次。


    “那是天上风大,不快点吹干容易感冒。”


    “那现在是?”


    “……现在不着急,与咒灵接触太多会有负面影响。”


    用棉布吸水,整理梳顺翠子的发丝,非术师与咒灵长期接触会有什么影响,其实杰并不清楚,他只是尽量不想让咒灵碰翠子,若非他不方便,平日的穿衣、洗漱、监督他也能包下。


    享受着服务,翠子闭着眼睛,问:“你把它们吃下去,它们不就是你的一部分吗?还会对人有负面影响吗?”


    “……这种说法有点恶心。”


    想到那些咒灵们像他的四肢,是他身体的延伸,嘴里就泛起苦味,胃里搅动得想吐。


    “是吗?但它们对你很温柔诶,而且,你知道它们的一切,想让它们出现就出现,想让它们消失就消失,想让它们做什么,只要一个念头,比你自己的身体还好用。”


    “……”


    这是事实,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他和翠子从高专上空跳下去时,它们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翠子爬起身,裹着被子坐起来,像个长着脑袋的三角,她凑到他耳朵边,神秘兮兮。


    “你想不想学「领域展开」?”


    按着她肩膀推开些,面对面,杰把长布搭在翠子头上,继续给她擦头发。


    “这也是你从头上长疤的人那里听来?”


    “嗯,他叫羂索。”


    男“他”,名字罕见,大概来自《不空羂索神咒心经》,意指,观世音菩萨以慈悲羂索,救济众生,有「心愿不落空」的含义。


    是家传信奉佛教的人吗?从羂索口中,翠子得知很多东西,听上去二人相处时间不短,就在翠子躲着他的日子里。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杰问。


    “要构建领域,至少你要先接纳认可你的术式,比如那些咒灵,不能厌恶去运用它们。”


    “这样吗?”


    像悟,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使用术式,并且对自己的术式相当自恋。


    “嗯,「生得术式」之所以叫「生得」,是因为生来就有,本就和你是一体嘛。对大部分人来说,术式、灵魂、肉。体是三位一体,对少部分可能不一样,比如「天与暴君」和一些咒灵……”


    “这些都是羂索告诉你的?”杰问。


    这些信息几乎算是奥秘吧?很难想象多亲近才能分享告知。


    像他们一样?


    太阳慢慢落下,室内逐渐昏暗,泛起闻不着的酸味,翠子就闻不见,只顾着说她的想法。


    “还有还有,曾经的咒灵操使的领域展开!”


    翠子沉浸在讲解思路里,没关注他,理论上,对他十分有吸引力的情报,现在听着也就那样。


    他抱着翠子,下巴抵着她头顶发旋,听她娓娓道来。


    “领域呢,就是在你接纳精通术式后,根据心景,构建起来的东西,像个帐篷,有个范围。”


    “那个咒灵操使是变态,平时就喜欢搞点人体实验,人和咒灵杂交生子之类。他构建出的领域叫「胎藏遍野」,听起来就变态,效果我没看懂,大概就是术式plus+,必中什么的……”


    “你肯定能构建出更好的。”翠子顶顶他的下巴。


    “嗯。”杰轻声应下。


    领域,是人在世界中划分出自己的一块,画地为牢,固守立足之地,但再坚固的东西都是凭空而建,碰到根基就摇摇欲坠,就像他所选择的道路一样。


    他没办法坚定地信任自己、信任术式、信任理念,自然无法构建领域。


    “在想什么?”


    再用脑袋顶顶他,翠子举起双手,捧住他的脸。


    歪头,杰轻蹭她的手,温热细腻,他说:“我好像没办法划出来一块,这么说,不知道能不能说清?”


    是有点抽象,但这难不倒翠子。


    “你说的划出一块,是划分领域范围,划在外面?”


    “那你确实划不出来。”


    “像绝大部分领域,划出去,有点像圈地,要把其他人排出去。你总是想着别人,不够自我,肯定做不到。”


    “……我想也是。”杰说。


    从杰怀里退开,翠子戳戳他脸侧的痛处。


    “那假设,我们的线,不划在你和世界之间呢?”


    “我们只点一个点,点在你的中心,让你保持本心。或者圈整个世界,就不存在排开谁了?”


    “呃,好像更抽象,算了,不说了。”


    重新靠在杰身上,翠子有点难为情,感觉没跟人讲清楚,显得她蠢笨,她试图再理清思路。


    但突然,杰扶着她的脑袋,像捧阿拉丁神灯那样,拿布轻擦她的额头,接着,她额头闪光,代表擦干净的意思,是咒灵在模拟动画光效。


    “这玩意儿真灵光。”杰说。


    杰在故意贩剑,她很久没看到他贩剑了。


    “那是,”她回击,“猴子聪明,你笨蛋。”


    话音落下,四周开始变热,风吹过,带着热气环绕他们,头发缠绕在一起,很快变干。


    是杰在用咒灵,他听进她的话,在尝试去接纳术式。


    成就感这不就来了?


    等风静,她直起身,挺胸,高高抬起下巴,亲在杰的下唇,触感柔软。


    她碰一下就向后退去,但发丝纠缠,扯痛皮肉,她没来及叫痛,杰就靠过来,痛觉消失,取而代之是吻。


    过好一会儿,杰稍微抬头,与她分开,他解起两人的长发,时不时轻吻她,缱绻缠绵。


    会想比那个知道很多的人,和翠子做更多。


    最后一缕黑发飘落时,杰吻过来,很久,久到翠子没有力气,赖在他怀里,他问:“我们要不要继续?”


    继续什么?


    迷糊片刻,翠子就反应过来,说:“我不接受无套,我要用猴子的东西。”


    杰抵着她,眼下泛红,视线飘到一侧:“……不是说那样,只是,用手。”


    用手?


    翠子的脸也慢慢变热,视线下移:“行、行啊,用手。”


    说着,她就向下抓。


    但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我是说,我去洗手。”


    说着,杰就放下翠子,灭了蜡烛,起身向外走。


    等等,他要洗手干什么?


    翠子瞪大眼睛,反应慢半拍,等杰走到门口,她才意识到,好像,不是她想象的「她对杰做什么」。


    “等等!”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她连滚带爬地追上杰,抓住他的裤子。


    “我去洗手,我去!”


    杰低头看她,她正单膝跪在地上,像只焦急的猫。


    杰单手捂脸,耳朵泛粉:“……你比较可爱。”


    “你才可爱,我洗手,你等着。”翠子爬起身。


    但杰无视她的拖拽,继续向外走,强行找理由:“哪里有猫帮主人?只有主人帮猫咪拍尾巴根。”


    “我是猴。”


    “也可以是猫。”


    第43章 手的使用方法看不下去。


    杰的手比翠子大很多,肤色也更深。用力克制时,手背上的绿色血管会鼓胀,屈指时,骨节弯折处更显坚硬。


    拇指与食指岔开,像一个勾,可以托起柔软的事物,在皮肤上滑动,会留下两条凹痕,像是船尾的水道,面上很快复原,留下内部酥麻的痛。


    他的拇指长且宽,指腹粗糙,揉在点上时,与她自己做时不同,陌生的,无法预料下一步动作,于是身体反应更大,止不住地颤抖。


    坐着,前倾身体,翠子的额头抵着杰的肩膀上。她喘息,双手背在身后,手腕被杰捏在一起,不许她捣乱。


    因为知道她惯会破坏氛围,所以也禁止说话,只能发出不成形的声音。


    衣物未脱,只是松散地挂在身上,两人都是,她身上的浅草绿,他身上的深紫。


    深紫色块更大,笔触强硬,将珍珠般小而圆润的浅绿抵在木墙,上推,唇舌离开耳窝,连绵在脖颈上……


    相比耳窝,脖子没那么敏感,翠子觉得又行了。


    “那个、是不是有点像、蜘蛛……”侠喷丝的手型,只是卷曲的两根并拢打直。


    话未说话,她就被放下,重新坐回滚烫的腿上,唇堵住唇,身下,揉捏,冰凉的湿滑在两人之间加热。


    “翠,”他在她耳边问,“无名指还是中指?”


    她就说是蜘蛛侠喷丝的手势吧。


    迷迷糊糊的,双手解放,挂在杰身上,翠子说随便……


    (田螺教主整理床单的贤惠小技巧——


    指尖从中间划拉,会留下条深深的痕迹,手掌按在上面,下压,慢慢回弹,之后再向外抚平,如果用力方式正确,就会有声音提示。


    摸到床单底下的硬物不要慌,这才是对的,这是豌豆,感觉不到床单下的豌豆,就没资格当豌豆王子!


    床单下放豌豆是童话世界的习俗,功能是检验豌豆王子的身份,如果掌握善待豌豆的小技巧,哪怕给床垫戳洞、搓出棉絮,床单都不会变成妖怪打人,就是个别床单可能比较有个性,天生喜欢打人。)


    ……全身发烫,无力地靠在墙上,她看见杰抬手,他指尖拉丝,殷红的舌头从他嘴中吐出,轻舔。


    “没有主人会舔猫咪的分泌物。”


    她忍不住吐槽。说什么「只有主人帮猫咪拍尾巴根」?亲她还圆得回去,毕竟也有压着猫吸的人,但这个举动怎么圆?


    杰选择不圆,再压过来堵住翠子的嘴,再让她重复混乱。


    等她彻底不想动弹,他凑过来,贴着她,呼吸洒在她脸上,克制到近乎平稳,但他眼角泛着红,嗓音也低哑。


    “在你身上可以吗?”


    花费三秒钟反应,她鼻尖全是杰的气味。二人发梢微凉,轻拂在皮肤上,柔顺到呼吸起伏也能晃动它,与她坐下的顽固形成对比,让人指尖发麻,像触碰点什么。


    翠子脸变得通红,推开杰的脸:“都这样了,干嘛不用我买的东西!行李箱在哪?”


    “那是其他猴子做的东西。”杰说。


    除她之外,其他猴子碰过的东西都不肯碰是吧?真麻烦!


    “那有没有薄一点的咒灵?”


    杰嘴角抽了抽,眼神一言难尽:“……不行,它们不能进去。”


    翠子气急败坏:“它们怎么了?性生活不和谐,我以后铁找别人!”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杰按住她的上半张脸,她被迫仰头,与他接吻。过了会儿,他抱她去床上,解决他的问题同时,用手让她闭嘴。


    几次事后,抱着一败涂地的翠子,洗掉他们身上混合的液体,杰说:“之后,我会研究结界术,或许,帐的外形能变动。”


    翠子抬手给他一巴掌,打在他胸口上。虽然她有被愉悦到,但总有种只是给尝尝味,却吃不到的感觉,不爽极了。


    被喂了水,带着一身疲惫与怨气入睡,再次醒来已是清晨,新外衣整齐叠在枕边,浅粉色,带着花草汁液的清香与苦涩。


    一层层穿上衣服,拿起最外层时,露出地板上的银色手机。穿衣服的手停下,盯着手机,翠子拿起它,当即脱下外衣,重新躺回被窝中,按亮屏幕。


    输入密码解锁,再进入隐藏的第二系统,推特和脸书都有新消息,翠子先点开脸书,菅田真奈美给她发了几条讯息。


    【菅田:真的有人。】


    【菅田:你怎么知道的?】


    【菅田:术式吗?】


    【菅田:人呢?】


    【菅田:总之,感谢,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报?】


    看上去,菅田真奈美为人还不错,至少会在得到帮助后回报他人。


    沉思片刻,面无表情的,翠子回复这份昨天的讯息。


    【AAA三相教HR翠姐:在呢在呢,亲亲,我每天上班时间只有四小时哦,时间随机。】


    【AAA三相教HR翠姐:不是术式哦,我不是术师哦,只是猴子罢了~】


    发出消息,她没放下手机,对面就立刻回复,像一直守在旁边。


    【菅田:?】


    【菅田:没关系吗?处境不是有点糟糕?】


    【菅田:你是女孩子吧?】


    菅田真奈美似乎比最初的杰要正常。比起非术师的身份,菅田更在意她的处境,因为她帮过菅田。菅田说不定还怀疑她是被邪教洗脑的女人,新闻里偶尔会提及的那种,还对此产生了些情绪波动。


    【AAA三相教HR翠姐:糟糕是指猴子吗?没关系哦,我教宗旨就是如此,一切都要听术师大人的,教主大人他是特级术师哦~】


    乡下偏僻的草屋里,橘粉色头发的女人,名叫菅田真奈美。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她沉默了,手指滑动,翻到教主照片,文件名「愚蠢的欧豆豆」,这个名字又是谁取的呢?


    想必不是这个被洗脑到自认猴子的女人,照片大概是别人发给她,三相教背后还有个幕后操盘手,而所谓教主,只是个推上台面的招牌。


    话说,这种封闭式邪教,很容易压迫剥削女性吧?


    【AAA三相教HR翠姐:待遇不用担心哦,作为术师的您过来,会受到最高级别的待遇,教内已经有两个女性术师,都生活得很好,脏活累活都是猴子们做。】


    尽管对非术师印象不好,但毕竟这个女人帮过她,看见对猴子的描述,菅田真奈美忍不住问。


    【菅田:你除了招人,也要做那些事吗?】


    那她说不定能帮帮这个女人,过去打工的同时,稍微照拂她,还了欠下的人情。


    却见屏幕闪动,对面发来新消息——


    【AAA三相教HR翠姐:我吗?脏活


    我不用干啦。】


    【AAA三相教HR翠姐:累活的话,陪教主睡觉算吗?】


    晴天霹雳!


    菅田真奈美睁大双眼,头发都飞起来。


    虽然叫“翠姐”,但肯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吧!这个教主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儒雅帅气,私底下竟然利用宗教骗色!


    就算是非术师,也不能这样对待吧?


    【AAA三相教HR翠姐:不用担心哦~术师的工作只有作为家人呢,家人不需要做这些事的,与教主平起平坐。】


    【菅田: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AAA三相教HR翠姐:帮忙?】


    【AAA三相教HR翠姐:您觉得我需要帮忙吗?那我或许有点寂寞?】


    【AAA三相教HR翠姐:我只能在一个小院子里活动,只见得到教主,其他两个女术师不愿意来见我,要是您能来看看我的话,我会很开心。】


    捏手机的力道逐渐变大,菅田真奈美看着一旁的电脑,上面有她不久前买的,三相教教主夏油杰的情报,他确实是个善待术师的人。


    但对非术师,是不是有点太糟糕了?


    反正,作为女人,她是有点看不下去。


    第44章 有事瞒着他唇、舌和牙。


    计划出了些差错。


    夏油杰没有杀死全部的非术师家人,还将人留在身边。


    这需要纠正。


    走在京都的古道上,“虎杖香织”身穿和服,带着帷帽,白纱遮挡她的脸,也遮挡额头的疤痕。


    这具身体用起来愈来愈麻烦,丈夫的家人报了失踪,警察在四处找她,而她还没物色到合适的新身体。


    去加茂家随便选一个吧,作为得到夏油杰之前的过渡。


    嗡嗡嗡——


    袖袋中传来震动,是她暗中发布的指令有了回应。她拿出手机,点开新接收的短信,冷白色屏幕上,系统自带字体紧密排列。


    【目标夏油翠子,已接收。】


    关闭讯息,手机主界面上,几个应用图标右上角带着红圈,看着很是繁杂。她眉头微蹙,手动处理,点进推特时,「鹿紫云」三个字抓住她的目光。


    鹿紫云一,她记得这个术师。鹿紫云一是四百年前的最强,自觉高处不胜寒,想挑战其他时代的强者,比如千年前的宿傩。


    但他在宿傩面前就是块小点心,挺不了几招。


    不过,为与他签订契约,让他成为棋子,她没有告诉对方这点,只说可以复活他,助他挑战复活的宿傩。


    这些术师本质慕强,满脑子只有成为最强或臣服于最强,只要拿捏住这点,就相当好操控。


    对比起来,夏油杰确实难摆弄,他不自知地怜弱。


    【鹿紫云:您好,我在祖辈的手记中,看见有关记录带有某种疤痕的人。那个疤痕与您照片上的类似,想请教一下,您是否知道什么?】


    鹿紫云一的后人吗?不是没有可能,有利用价值吗?或许。


    【香织:你是?】


    隔了段时间,鹿紫云才回复。


    【鹿紫云:对不起,我应该先自我介绍。】


    【鹿紫云:我叫鹿紫云秋,只是个不知名的术师,暂时在三相教生活,得到它的庇护。】


    【鹿紫云:但总不能一辈子在这儿,便想探寻祖辈成为强者的道路。】


    【鹿紫云:抱歉,有人来了,我先下了。】


    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木棉树缀满红花,翠子倚着树,悄无声息的,杰出现在她身后,夸大的衣袖擦过她的身体,带着线香的气味,清润的松柏伴着药香的甜。


    “在做什么?”杰问。


    莫名一抖,快速回复消息,翠子将手机递到身侧,方便杰看的位置。


    “跟羂索聊天,我要诈他的计划。”


    羂索是那个传授翠子很多隐秘情报的人,他也在调查那人。


    翠子拉着杰的衣袖,让他坐在草地上,她自己蹲着,举手机到他面前,指尖点点屏幕。


    “你看看,假如之后他要见面,你能不能找个没人认识的术师,假扮这个鹿紫云秋?嗯,是我随口编的名字。”


    背靠木棉树,杰端详聊天记录,问:“我也要入局吗?”


    “嗯——大概?”


    翠子收回手机,盯着对话思考几秒。


    “我想给鹿紫云秋立个人设。虽然被你帮助过,也在三相教生活,但自卑于自己的弱小,于是为追求强大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会背刺帮过他的人。这样,羂索会有兴趣接触。”


    说完,翠子抬眼,正好对上杰的视线。他拉住她的手臂,拉她侧身坐到他腿上,环住她,轻闻发丝,古朴甘甜的梅香,是他新作的香料气味。


    “可以,之后我去问合适的人,要看他有无意向。”


    一侧肩膀抵在杰的胸口,翠子动不了,问:“心情不好?又遇到什么咒灵了?”


    “……死后怨念形成的咒灵。”


    “讲讲?”


    他握住她的手,挤进她的指缝,五指相交,她手指纤细,中指侧面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比他掌心上的还要薄些。


    “一个中年男人,他在发妻死后,想娶个续弦。”


    “要求美丽但不能太过明艳,有才华学识但不能有主见,能管理好家中事物但要会依赖他、纯洁但会服务……”


    “他找到了。”


    “但不到一个月,他的梦中情人切下他的手指,然后是四肢,先是手掌、脚掌,再是胳膊和腿,像喂狗一样养他,腻了后割下他的头。”


    “然后就恨得变成咒灵了?”


    反握住杰的手,不让他再继续摩挲,翠子笑着说。


    “这个就是传说中,伪装成猎物的猎手吧,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把杀手筛选出来了,哈哈。”


    刚说完,手机屏幕就亮起,视线晃过,是菅田真奈美发来消息,条件反射地,她锁屏。


    她白天刚败坏杰的名声,而杰现在就在她旁边,和她紧贴着。


    “怎么了?”杰问。


    “没什么。”她说。


    视线下移,落在反光的屏幕上,暗色映出他们头顶的树影,红花隐秘晦暗。


    据杰所知,翠子爱极了新事物、新讯息,她看到消息不立刻点开,却立刻关闭?


    不对劲。


    翠子有事瞒着他。


    左手离开她的腰际,抓向她的手背,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但她飞快挪开。


    “……”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重新按住她腰侧,免得她逃跑,杰问:“是谁的消息?”


    “……”


    怎么说呢?实话还是瞎编?


    “灰谷兰吗?”


    “不是,只是网上认识的普通朋友。”


    说着,翠子就要把手机塞进袖子里,但杰抓住她的手腕。


    “那为什么不能看?”他问着,直觉不对劲。


    目光飘移,翠子打包干坏事的心虚,扔进回收站,点击删除,她拍打杰的手。


    “猴子的东西,你看什么看!走,吃饭了,先吃饭去。”


    看着翠子挣扎起身,杰脑中闪过翠子的精彩言论——


    「玩伴」


    「大概只有你一个」


    「我铁找别人」


    “翠。”


    一个音、一个音叫出她的名字,杰抓回她,按在怀里,抱着她站起身,笑着问。


    “真的不能看?”


    叮铃铃铃——莫名地,脑海里响起警报声,但翠子很坚定,绝不能让杰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她绷着脸点头。


    “不能。”


    “那我们去浴房。”


    去浴房做什么?


    很快就知道了。


    她在水雾弥漫中融化,几次融化,这次不只是手,还有唇、舌和牙,直到她陷入泥。泞,一点力气也无。


    但她愣是不肯松口。


    清洗完后,她靠在木浴盆里,头仰着走神,懒洋洋的,隔着雾气像是离他很远,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他,但眼睛看过来时,又穿透一切,触碰到灵魂,离他极近。


    “我发现一件很厉害的事。”翠子说。


    “什么?”


    预感她又要搞抽象,杰嘴角些微上扬,惆怅感已悄然退散。


    水下,翠子抚摸她的小腹,完整一块,印着零星的淡红吻痕。


    “因为总是绷紧用力所以有点酸痛,你说,再这样几天,我会不会也有腹肌!”


    “……”


    先能跑步跑过五分钟再说吧,但……


    去到她身后,触碰她后颈处的红痕,手臂撑在浴盆两侧,他俯身说:“或许吧?你想吗?”


    水面倒映杰的身形,结实,饱满,像是成熟到结出果实的常青树。


    但因并非专门的果树,所以果实只是看着可口,若采下他,剥开,咬下去,不一定好吃,甚至会十分苦涩。


    但他就是让她感到饥饿,各方面想被喂饱。


    她抬手向上,顺着手臂,水珠连连流下,落出圈圈波纹,她指尖触碰到一侧的咖啡软糖,他浑身肌肉绷紧。


    “你有用什么催眠、致幻的咒灵吗?”她问。  ?


    尽量忽视胸前的触感,他有些疑惑,但很快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他眼睛微微睁大,转头看向墙壁,又回头,随后跨进浴桶,热水漫出,瀑布般涌向地面,发出刷啦啦的声响。


    身后的人比水还热,翠子曲着腿回头,皱眉说挤。


    杰搂住她,指腹抚开她的眉心,留下点点水渍,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他在她耳边问——


    要赶他出去吗?


    ……那倒也不用。


    不知怎么,明明她能信任的只有和裕美的关系,但现在的杰也让她觉得安全,有种立刻扇他十个耳光,他也不会实质性伤害她的安全感。


    所以,前两条线中,到底为什么杰一开始就远程杀掉她?


    皮肤凹陷,一寸寸被触摸,扰乱她的思绪,蒸腾的水汽中,两株植物纠缠在一起,相互攀附,交换变质的养分。


    等再次清理干净,离开浴房,翠子已经化开,滩在杰身上装死,饭都懒得吃,被按着强行喂了些。


    “最近要不要外出?”想着翠子又在院子里待了一个星期,杰问。


    “嗯?”蒙在被子里,她有气无力地应声,不想放过安全出门的机会,但也不想思考去哪,随口说了个,“杜王町?”


    她和裕美的老家。


    最近,她刷到有人推荐那里的餐厅,建在墓园旁,独栋、红顶、黄漆的意大利餐厅,有点眼熟,她和杰曾经路过那里,但没进去。


    “去猴子开的餐厅也行吗?”她问。


    “……只有你吃。”


    听见杰答应,翠子掰掰指头,五条悟、羂索、龙之介、裕美,在日本,这四个人她全都要躲开。


    简直过街老鼠。


    难得出次门,不至于又碰上吧?


    第45章 下流至极意大利餐厅。


    等待他的,只有坏结局。


    留在高专,和同伴一起陷入泥沼,或者叛逃,朝着没有希望的方向,独自走向毁灭。


    翠子也知道的吧?但她还要与他亲近,那他就只能理解为,她能接受他的疯狂,愿意和他一同死去。


    掌心下,脖颈的皮肉白皙细嫩,血管规律鼓动,拇指按在她喉部中央,四指扣在后颈,逐渐收紧,直到她咳嗽着睁开双眼。


    他不自觉泄掉力气。


    翠子推开他的手,拉起被子盖住脑袋,脸埋进枕头里,人蜷成一团,声音透过棉絮传出。


    “杀了我,我也不起床。”


    ……有这么不想起床吗?


    杰爬起身,掀开她捂头的被子,她已经重新闭上眼,半梦半醒。


    她就不觉得他掐她很奇怪吗?


    算了。


    俯身轻吻她的颈侧,他起床穿上袈裟,拾掇好自己,离开房间。


    挥手撤下院落外的帐,半透明的黑褪去,天色晦暗,帐外站着个瘦小的女性。


    每天他离开翠子后,就由这位重新布下帐。她没有生得术式,但能控制自身低微的咒力,会些基本功咒术,类似高专的辅助监督。


    说起来,这类要怎么定义?不是术师,但也不像猴子那样会生成咒灵。


    姑且,也算是人吧?


    但若根据能否生成咒灵界定人,其实,翠子也不会生成咒灵。


    她没什么淤积浓烈的情绪,生气就立刻报复,恨就马上行动,其他的感受更是转头就忘。


    杰慢慢走过去,和那个人打招呼:“等很久了吗?真是麻烦你了。”


    “诶?”那人受宠若惊,随后朝杰鞠躬,“教主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真的很感谢您当初的帮助。”


    视线落在她瘦如骷髅的手臂上,也不强求她说明,杰笑着说:“没有问题就好,有难处一定要提出来。”


    她点点头,靠近院落,三指并拢,轻声念叨咒语:“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皆尽祓楔。”


    黑不透光的帐,至下而上升起,合拢成半球,咒语里说是祓尽污秽,但这座圈禁人的院落,本身就下。流。至。极。


    如此想着,杰与布帐人告别,离开人前,他就褪去笑容。不笑时,他唇线平直,嘴角天生下拉,狭长的眼睛照不进光,显得沉郁。


    上午的日常结束后,他路过道场,见到祢木利久握着薙刀发呆,便询问原由。祢木利久说,他在大薙刀的对战技巧上有些疑问。


    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杰问他:“要对练吗?或许可以检查出有什么问题。”


    各种冷兵器他都算是精通。


    “感激不尽。”祢木利久说。


    记住祢木利久手中的薙刀,杰走去武器架前,挑一把形制类似的。二米二的长柄武器,像是刀柄加长款的武士刀,刀身泛着银光,中段有放血槽。


    朝祢木利久招手,兵戈撞击声响起,虎口处传来震动,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有些怀念悟,只有和悟对练时,才能出手把人往死里打。


    不过数招,祢木利久跪倒在地,抱着小腿,痛到脸颊抽搐,杰挪开砍中他的刀背,正巧,菜菜子拉着美美子跑到道场门口。


    菜菜子大喊:“夏油大人!有人来拜访,是术师,不认识的术师!”


    旋转薙刀,使刀尖向上,刀柄杵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杰朝两姐妹笑笑,示意她们稍等,他弯下腰,扶起祢木利久。


    “使用长武器,不需要太多力气就能砍下手脚、劈开头颅,但动作大开大合,容易被钻空子,所以要以防御为重,保持重心的同时,主手在后保证灵活,找准时机再进攻……”


    挑出祢木利久的问题,扶人到边上坐下,确定没伤后,杰跟着两姐妹去见拜访者。


    昏暗的会客室内,坐着个男性术师,他品味怪异,光头,眼周纹身像蒙上黑色眼罩,T恤衫下肌肉虬结,绷得衣服几乎要开裂。


    杰坐上主座,礼貌和他交谈,他说他叫「组屋鞣造」,正在被通缉,从情报贩子「孔时雨」处得知三相教,便前来寻求庇护。


    组屋鞣造端得是走投无路的模样,双手相握,手指不安分地搅动,显得慌乱不安。


    但这只是表象,觉察到他试图掩藏的细微表情,杰觉得,极端自我中心、情绪暴躁、寻求刺激、过度享乐……才是他的本性。


    不知道他来三相教有什么目的?


    但杰朝他微笑,说:“可以,你先留在这罢,稍等片刻,会有人带你去住处。”


    说完,杰就离开,比往日提前很多回到院落,因为今天要带翠子出门。


    翠子盘腿坐在红棉树下,对着树干面壁。这是面朝院落门的方向,她是想躲着身形的同时,盯着门口,等他回来——


    或者,以防他突然回来。


    但她专注盯着手机屏幕,一点没看见他,专门调整的面向毫无用处。


    杰眯起眼睛,无语,不爽,但又有点好笑。


    悄声绕去她背后,他慢慢弯腰,越过她的肩膀,看清屏幕。


    【懒得取名:蹲蹲今天的进度。】


    【兰:东西准备好了,还没等到人。】


    【懒得取名:她会不会不来了啊?】


    【兰:谁知道呢。】


    【懒得取名:我去问问她。】


    退出专注模式,翠子正要切屏,木质香气钻入鼻腔,是杰身上的味道!


    猛地回头,撞得鼻


    子酸痛,同时,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近到看不清。她捂着鼻子向后倒,没倒下就被拉起,与杰对上视线。


    “呵。”他突然笑出声,提她过去,抱着她脸蹭脸。


    翠子挣扎,头向外扭,拧他的腰:“干什么、干什么!一会儿还要出门!”


    “没干什么。”


    只是习惯性贴贴,像小时候一样,又像在死亡与恐怖中轻触花朵,安慰他的心灵。


    “是你想歪了。”


    行吧,但她会想歪也正常,这几天每天都是,事情总朝那个方向发展。


    “总之,快出门。”她说。


    三天前,翠子就预约这家意大利餐厅。它位于杜王町墓园旁,门口立着个牌子,棕红的木头边缘,中间写明——这家餐厅无菜单,料理由厨师根据顾客而定,每位五千日元。


    “诶,感觉形式还挺高级,而且价格不贵,”指着牌子,翠子回头看向杰,“你真的不试试吗?”


    “不,再劝的话,你也别吃了。”


    杰双手拢在袖口里,抱在身前,脸板得像个老头子,回答她时,他望着远处天空。


    “你在看什么?”翠子问。


    “这片地区有点特别,云更凝固,天空是糖果黄,像是与我们常在的地方隔着什么。”


    再次踏入这座边缘小镇,与四年前一样,莫名有种违和感,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大概因为这里是「替身使者」的地盘?”翠子说。


    替身使者,杰从悟口中听到过,说是比术师还稀有的异能力者,产生方式不明,不靠遗传,但总会莫名聚在一个地方。


    翠子又是从羂索那里知道的吧?


    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翠子开口:“学校有个教授是替身使者,他来过杜王町,遇到过其他替身使者。”


    他与翠子对视,绿猫眼眨了眨,无辜地映出他的轮廓,嗯,她大概没看穿这类精妙小情绪,一向如此。


    “进去吧。”他说。


    餐厅内部飘着面包香气,装潢温馨,四周摆设着大鹅木雕,中间共四张大圆桌,都铺设格子桌布,桌面中央是竹编花篮,盛着满满一丛绿叶粉花。


    戴着厨师帽的男人走出来,金棕头发,蓝眼睛,五官是标准的白人,他一手放在胸前,微微前倾身体向两人打招呼,语调很是别扭,带着拉丁语系的滑润。


    “您是三天前预约的翠子小姐吧。”


    理论上,预约餐厅时会留姓氏,但翠子留了名,因为不太想被叫夏油,毕竟做了些亲密行为,再顶着姐弟姓氏有些怪。


    等下次出门,就去改姓。


    等等,杰应该不能进入政府办公区?她作为被绑架者大概也不能?


    完啦。


    “嗯,是的。”


    见翠子不知神游哪去,杰只好开口帮她应下,虽说不想沾猴,但他通常也不会甩脸色。


    “不过,准备她一人的份就行,我吃不惯西餐。”


    穿着袈裟,杰的借口很有说服力,厨师应声给二人拉开座位,待两人落座,就开始自我介绍,讲他的名字、餐馆理念、为何选址在此……等介绍完,他问能不能看翠子的手。


    前面冗长的介绍就有些离谱,要求看顾客的手更是?


    皱着眉,杰凝视厨师,若有所思,却见翠子老老实实伸出手,搭在厨师的掌心。


    能不能有点警惕性?


    “啊,”捏着翠子的手,厨师说,“这位小姐,你最近是否觉得身体疲累?平日的话,近视,以及不爱准时吃饭,导致胃上有些小毛病?”


    翠子张大嘴巴,感叹:“诶?你怎么知道,你学过中医吗?望闻问切什么的?”


    “谬赞,只是些经验,我出餐都是根据客人的身体状况,”说完,他用高脚杯盛出两杯白水,放在二人面前,“如果没有别要求,请允许我去备餐。”


    “当然。”


    翠子点头,望着厨师的背影,满脸新奇,随后端起高脚杯喝一口,愣住,再开口已是十秒后,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杰,你快尝尝这水,它超好喝,这就是矿泉水吧!”  ?


    杰摆手,说:“不用了,谢谢。”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普通的水,白开水、纯净水、矿泉水……怎么可能特别好喝?怕不是有怪味,翠子就装出好喝的样子骗他。


    她干的出这种事。


    却见翠子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泛起水花,留下两行清泪。


    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瞳孔震颤,他第一次见翠子哭。


    不对劲。


    这水有问题。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翠子眼泪越来越多,喷出两条水柱,她捂着眼睛,卷起身体。


    “呜呜、我停不下来!痛!”


    他站起身,椅腿划拉地面,声响刺耳。半跪在翠子面前,他掰开她湿漉漉的手,她的眼球已经干瘪变形,眼皮向内凹陷。


    第46章 太抽象了我们回家。


    “别害怕,稍等。”


    捧着翠子的脸,杰轻声安慰她,与此同时,撞击声响起,大片肉粉色触手涌出,像是软皮的蜈蚣,击碎桌椅,尽数冲向后厨。


    “啊啊啊——什么东西!”


    兵砰声响,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白人厨师惨叫着,触手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拽倒,一路拖行至二人面前。


    餐刀带着锯齿,银光闪烁,抵在厨师眼球旁,握着它的手青筋鼓动,明显在忍耐,手的主人脸色垮下来,冷得像马上就要剜他眼睛。


    “解决现状,然后解释情况。”杰说。


    厨师闭上眼睛,浑身僵硬,声调变高:“我是正规经营,有许可……”


    “我让你先解决现状。”杰打断厨师的话。


    刀尖挑起眼皮,抵住眼球,锯齿刮擦,冰凉的同时,又火辣钻心地痛,眼中冒出生理泪水。


    “快点。”杰的手愈发用力。


    “诶,头好晕。”


    突然,翠子的声音从杰身后传来,在厨师听来,如逢甘霖,他抓住机会,赶紧说话。


    “你是近视好了,把眼镜摘下就不会晕,我烹饪有治疗效果!”


    翠子的眼球重新饱满,全然不见凹陷,她轻拉眼皮,摘下一侧的隐形眼镜,世界瞬间变得清澈,连远处窗台的木头裂纹都清晰可见。


    视力重回5.0!


    “是吧。”


    顶着杰黑压压的目光,厨师侧趴在地上,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我是东方警官认证过的厨师,有SPW的证书,没有歹心,那个,能不能……让他放开我?”


    “东方警官?你是说东方仗助?”


    取下另一只隐形眼镜,翠子到两人身旁蹲下,东方仗助与空条教授认识,她在上条线见过。


    “你是替身使者?”


    乱象结束,一片木头废墟中,触手挑出三把完好的椅子,摆正,三人分别坐下。


    杰的指尖敲击桌面,发出嗒嗒声,缓慢的,但每一下都敲在厨师心上。


    听着声响,厨师抚着脸,上面扎着木刺,脸着地时扎进去的,但余光晃过身旁的高大黑影,他不敢动,也不敢先开口。


    翠子开口与他确认身份,通SPW的印章,确认他是个无害的厨师,只是特殊能力有些S,在治好顾客前,会先让顾客短暂痛苦。


    “你怎么不提前说呢?”看着满地废墟,翠子问。


    厨师坐得端正:“翠子小姐,通常情况下,大家只会像您一样,觉得疼痛但又很快变得更好,只会怀疑是幻觉。同行人也会先着急,再怀疑是幻觉,没有人……”当即拖他出来威胁,还顺手毁了餐厅。


    他话未说完,但翠子听懂他未敢说出口的话,双臂交叉在胸前,摇头。


    “那是因为大部分人不是替身使者,察觉不到你做了什么,才会自我怀疑  。但她们要是察觉到、并且有能力的话,揍你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翠子拍拍桌子,振起木头渣,她指着四面狼藉:“所以,就算搞成这样,我们也不用赔偿哦。”


    “……”厨师不敢反驳,只能在心中落泪,他确实有些没理。


    翠子满意点头,站起身,走到杰身边,拽起他的衣袖:“走啦走啦,我们换个地方。”


    但杰仍坐在座位上,不准备挪动,他食指点点她的肚子:“胃上还有问题吧。”


    说着,他按着太阳穴,蹙眉看向厨师:“银行账户写下来给我,一周内赔款会到,现在去继续备餐。”


    厨师惊喜得周身都明媚,重新挂上营业微笑,张口就冒出家乡语:“Sì,signore.”[1]


    等厨师重返后厨,翠子站在杰的椅背后,笑起来,她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下巴蹭蹭半扎丸子。


    “那你要不要也试试,说不定能治好味觉呢?”


    “不用,治好了才更麻烦。”


    不仅要忍受精神意象,还要忍受肉。体上的痛苦。


    “要是有让咒灵球变好吃的方法就好了。”


    “嗯”,杰低头贴了下翠子的手,随后将其轻轻拉下,“你先坐回去,别乱动,我清理一下室内。”


    咒灵将灰尘碎渣都推到门外,厨师端着盘着出来时,室内变得整洁且空旷。


    “翠子小姐,这是餐前小吃Bruschetta,烤面包片上是沙拉,主料是大叶甜罗勒和罗马番茄,再加一些意大利特有调料,最后洒上帕玛森奶酪。”


    花纹精美的瓷盘放在她身前,盛着五块餐前小吃,焦糖色烤面包上,红番茄块和绿罗勒叶碎夹杂,让人感觉很健康。


    但根据翠子的经验,通常,健康的食品都不太好吃。


    按照厨师的指示,她拿起一块咬下,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差点流出眼泪,她与厨师对视,随后闭上眼,细细回味。


    “这简直是意大利版中华小当家!”她感叹,“酸甜适中、清香开胃,我好像看见地中海,碧绿的森林包裹蔚蓝的大海,耳边响起海浪声,阳光晒在身上很暖和!”


    不是,有这么夸张吗?


    见翠子和厨师“深情对视”,桌子底下,杰手指微动。再次见面后,翠子从没夸过他做菜好吃,是他丧失味觉后,水平下降了吗?


    不,应该是这个厨师特异能力的原因,不是他的问题。


    待翠子又吃下一块,厨师笑着说:“如果您胃口比较小,我不建议您现在吃太多。整套意大利菜,除了前菜,还有第一道菜主食、第二道菜肉类、配菜以及餐后甜点。本该还有餐前、餐后酒,但我看您不喝酒,就没有准备。”


    “那么,我去准备下一道菜了。”


    翠子连连点头,望着厨师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崇拜,她这辈子,不,这两辈子都没吃到过如此美味之物。


    就是肩膀感觉沉沉的,嗯,靠近杰的那侧肩膀。


    她回头,杰对她微笑,看上去很温和,但她还是感觉不对劲,心里毛毛的。


    伸手,她推盘子到杰面前:“你想吃吗?”


    “不想。”杰笑着说。


    “曾经,你还说过不能浪费粮食呢。”


    “那是曾经。”


    “好吧,那我等会儿打包带回去。”


    说完这句话,她脖颈、肩膀、腰腹、大腿都开始疼痛、发热,要裂开一般,她低头,腹部衣物染成血红,杰伸手过来就扯她领口,要检查身体。


    “松开!”


    翠子拍开杰的手,背过身去自己看,但或许是有上次的教训,这次厨师不敢让她痛太久,等她稍微扯开衣服时,伤口已经消失,连衣服上的血都不见,吻痕也无影无踪。


    身体感觉轻松至极,她站起身,摆出健美姿势:“我感觉疲惫消失殆尽,好轻松!不只是内衣,像是连运动内衣都再也不用穿那样轻松!”


    “……这是什么鬼比喻。”


    杰捂住脸,莫名的,感觉翠子已经融入杜王町,跟这个地方一样离谱,这也是厨师能力的副作用吗?


    不,翠子本来就很离谱,她老家就在杜王町,可能只是血脉觉醒。


    下一道菜是主食,叫做大虾烩饭,翠子又疯狂吹彩虹屁,随后腹部炸裂,整个人腰斩般,胃部夹杂血液喷出,杰差点又去逮厨师。


    但好在,他一眨眼翠子就恢复原状,连碎掉一部分的衣服也完好无损。


    抽象,太抽象了,杜王町。


    等翠子享用完剩下几道菜,没吃完的打包带走,两人踏出餐厅大门时,杰脑子里依然回荡着“抽象”二字。


    但就是这样,连天空白云都像童话的地方,才能养出裕美,裕美也才能养出翠子吧。


    “之后呢,回家吗?”翠子摇晃他们牵着的手。


    “嗯,回家。”


    两人散步,像几年前来这里时那样,一同走到没人的地方,乘上蝠鲼咒灵。


    正要升空,杰顿住身形,四周无风,空气凝固般平静,但脊骨发凉,难以名状的危机感爬满心脏。


    他眼前闪过星浆体死前的模样。


    第47章 重新教育融入灰色。


    手臂一紧,翠子回神时,眼前是柔软的黑,她脑后抵着杰的锁骨处,被宽大的衣袖整个包围,严严实实。


    同时,枪击声响起,接连几声。


    大部分子弹比音速快,当听到枪响时,意味着子弹早已来到附近。


    但她没有受伤。


    推推眼前的黑,隔着衣服碰到杰的手臂,绷紧的,杰的心跳与脉搏缓缓加速,他克制着在生气,也是,今天的行程遇到太多意外。


    而且,星浆体也是死于枪击吧?据说是在杰放松时,在他面前被爆头。


    “你在这儿等着。”


    他说话简短、音色低沉。


    随后风掠过,翠子只看见他远去的背影,逐渐变小,与此同时,反方向传来惨叫,尖利得像指甲抓挠铁皮,被撕成碎片般逐渐虚弱。


    惨叫大概来自开枪的方向,是非术师,杰直接用咒灵解决他们,而杰前去的方向,可能有术师?


    等杰的身影彻底消失,她环顾四周,透过镜片,周边是半透明的嫩粉色罩子,表面光泽,是坚韧的胶质感。罩子拢住她和蝠鲼,蝠鲼身下是极长的触手,像是丝带,柔软地随风飘荡。


    这是只大水母,她在大水母的脑袋里,就是她去高专那次见过的,她当时在外面,现在在里面。


    大概挺安全的吧?


    但她正想坐下,地面上走来一个和服老太太,头发已全部变白,老太太握着串佛珠,那珠链长到及地,身后还跟着个高壮的年轻人。


    这个老者她见过。


    老者名叫尾神婆,是羂索笼络的诅咒师。她的术式是降灵术,在得到某位逝者的肉。体后,能让其降灵在自己或他人身上,可以使用并再现那位逝者生前的所有实力。


    尾神婆走到蝠鲼下方的地面,摆出符阵,接着就要跳大神招灵。


    可不能让她招。


    上条线里,羂索就给尾神婆「伏黑甚尔」的部分肉。体,在涩谷事变时乱杀。


    十六岁的杰没打过伏黑甚尔,只被暴打一顿,她不清楚现在的杰能不能打赢,但支持杰,嗯,她相信能赢。


    只是目前,杰本人不在现场,她铁被秒!


    翠子连忙开口:“为了一时爽快,得罪「最恶的特级诅咒师」不划算吧?”


    平日,翠子是绝不会喊这个中二的称号,但现在可以拿出来装装。


    然而老太婆没理她。


    可恶,这么不把人放眼里吗?她的贞子小姐呢?杰走太快把贞子忘了吧?给她留下啊!


    “我有五条悟的电话哦,”翠子挥挥手机,威胁尾


    神婆,“你再继续,我可就打电话了。到时候,你肯定死得透透的!”


    听见这话,尾神婆抬头看她,目露恐惧,在为此苦恼。


    只是没过几秒,尾神婆就觉得不可信,要是翠子能打电话,还能打给五条悟,她怎么可能还被夏油杰绑架?


    尾神婆决定继续,吆喝年轻人站在法阵中央。


    但尾神婆的咒力浮现时,水母触手陡然停止飘动。


    它们违背风的方向,全部拂向尾神婆二人,缠绕,倒吊,任凭她们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脸色变红,大脑充血胀痛,慢慢失去力气。


    见状,翠子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接着,她趴去蝠鲼边缘,探着脑袋向下嘲讽。


    “狗眼看人低,再怎么说我们杰也是特级吧?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坏垃圾。”


    杰就是太温柔,直接把她们凌迟、五马分尸多好,就再没不长眼的人找上门了。


    学着欧美剧里的meangirl,翠子和尾神婆对骂,再拿出随身带的水瓶——葫芦做的,对准尾神婆的鼻孔滴水……但直到尾神婆求饶,杰都还没回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无人能见的地方,暗黑的方形帐内,水泥地面粗粝,光头男人手脚被缚,实实跪着,膝下向外是一路带着碎肉的血痕。


    “你来三相教有什么目的?”


    站在组屋鞣造身侧,手下垫着帕子,杰轻按组屋鞣造的头皮,脸上带着笑。


    冒着冷汗,组屋鞣造说:“只是寻求庇护。”


    “那你跟着我出门做什么?”


    说着,杰的手用力下按,用咒力压着组屋鞣造移动,又牵出一段血痕,膝盖处,白骨隐约可见。


    “……只是有些不放心教会的性质,想暗中探查。”


    像是听信他的话,杰松手,退后两步,组屋鞣造低头,稍微放松些,身体也随之瘫软。


    但很快,一股巨力袭来,他的脸砸在地上,碎石子刺入皮肉,铁锈味磨入口腔,他仍然跪着,五体投地。


    “你背后的人,和星浆体那件事背后的人一样?孔时雨也是他的人。”


    虽然不知道星浆体事件是什么,但杀夏油翠子的任务,确实是孔时雨交给他们。


    不等他回答或是反驳,夏油杰走到他身边。


    “看来是了,是叫羂索吗?他要我的尸体。”


    不知道,这个他真不知道,羂索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说。但这句话他也还没说出口,夏油杰就开始自说自话,声音回荡在四周。


    “你生来就是术师,天生无罪,天生高等,却没学会感受别人的痛苦,如果感受得到,就不会乱动同类的东西,叫同类伤心,而是去为同类提供帮助。”


    压在他身上的巨力消失,他颤巍巍站起身,汗水流入伤口,咸得刺痛。


    夏油杰轻拍他的肩膀,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夏油杰却像个大家长,自认友好地带着微笑,但压力像深水般挤得他喘不过气。


    “不只是咒力,能否感受这份痛苦,也是区分人与兽的重要标准,但术师太稀少,我们不想抛下任何一个同伴。”


    双手相合,夏油杰拍拍手,两下掌声像是击打向他。


    “所以,你们需要重新接受教育。”


    腥风自下而上,灌入衣物,灌得鼓胀,组屋鞣造低头时,地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条口子,大到无法完全显形。大口的边缘像两根肉条,铁锈色,布满褶皱,中间钻出长而圆尖的舌头,卷起他,猛地将他拖入其中。


    粘液声滴答滴答,黑暗中血气刺目,他感知到熟悉的咒力,尾神婆和她拐来的孙子。


    另一边,尾神婆的求饶声消失,翠子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就埋头向下看,尾神婆不见了,再眨眼,大水母也不见了。


    “在干什么?”


    杰的声音传来,指节伸进她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


    自己站稳,翠子转身面对杰,上下打量他,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衣着齐整,发丝都没乱,面上笑意盈盈。


    呃……笑盈盈的不太对吧?


    之前他还不高兴来着,因为和厨师交易,之后还要通过银行给厨师打款,沾猴太多。


    向前走几步,翠子环住杰的身体,脸抵在他胸口,闻闻,香味淡了些,但也没闻出血味。


    “……翠,手。”


    她耷拉着胳膊环过去时,手刚好卡在他大腿快到臀部的位置。


    没挪手,翠子问:“你追的那个术师呢?”


    杰说:“赶走了。”


    “真的吗?”


    她抬手戳戳他的胸口,弹性得像枕头,他很放松,没在用力。


    “真的。”他抓住她的手,拿开。


    “好吧。”


    虽然说好,但她不信。杰可能没有杀术师,但也不会放走,那样隐患太大,可能是把人关起来了?就像关她一样?嗯,大概率。


    回程途中,盯着杰的背影,翠子想,既然杰也不是对术师彻底手软,那她能不能制造一种情形,逼他动手杀术师?


    若是他亲手杀死术师,还能洗脑自己,「术师才是无辜之人,他要保护术师」吗?


    要利用那些罪大恶极的诅咒师,比高层老登和尾神婆她们还要过分的。


    逼他直面灰色,逼他没办法将人群只分黑白。


    第48章 禁止Dirtytalk但Swee……


    六月的时候,天气变热,院子里的茉莉花开了。


    菅田真奈美告诉翠子,说她暂时摆脱追杀她的人,可以帮翠子去朋友那里取东西,很快就能来找她。


    这个“朋友”是指灰谷兰,翠子和兰有些恶毒小计划,专门针对真奈美。


    但现在翠子有些犹豫。


    几个月下来,真奈美对她不错,明里暗里都在劝她“利用宗教骗色的男人要不得”,对她这个“被洗脑到误入歧途的女人”充满同情。


    好人啊!


    她最喜欢好人了。


    后背被轻轻触碰,比她更长的头发拂在她身上,榻榻米上,杰跪坐在她身后,俯身捏住她的手腕,没有用力,她轻易就能挣脱。


    “你今天玩多久了?”杰问。


    捏着手机,翠子说:“也就——呃。”


    八个多小时吧,远远超出约定的四小时。


    但杰没有及时制止她,直到现在夜已深,障子门外一片漆黑,花香钻进门缝,到该睡觉的时间。


    与往日比起,杰的态度如此宽松,是因为翠子在生理期。


    从小到大,她平时活蹦乱跳,生气还会打人,但在生理期会变得比平日懒得多,懒得起床、懒得吃饭、也懒得搭理弟弟……杰就认为她在生理期很脆弱,总是小心谨慎。


    实际上,她力气确实比平日小了些,但还是能给人拧青,扇得人头晕眼花。


    但杰不知道啊。


    想到这,翠子琢磨着,平时她力气比不过杰,都是被压着欺负,但现在是机会啊。


    趁着杰不敢对她下手,是时候吹起反攻号角。她在油管上收藏的科普视频可不是白收藏,每一个,她都有认真观看。


    她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至于生理期之后怎么办?


    呃,那是之后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反抗,反抗强权本身就有意义!


    “咳咳。”


    清清嗓,翠子放下手机,转身面对杰,挪过去就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拇指抵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


    “翠?嗯!”


    当她轻咬在他喉结上,再吻,他声音变调,身体紧绷,其他地方也飞快起变化。杰抓住她的手,眼睛睁大,暗紫的瞳色整个暴露。


    “想做什么?”


    趁着他说话,她腹部挤着他贴上去,唇贴唇,伸进去,轻舔。他抖动一下,也没反抗,只是像大棉被般拢住她的身体。


    末了,拉开距离,看他眼神变暗,她问:“什么味道?”


    杰的眼珠子盯着她,说:“有点甜?”


    “你最近做饭变好吃了,比


    叛逃前还好吃,“说着,翠子埋头在他颈窝,轻蹭,“你是不是偷偷去餐厅把味觉治好了?”


    然后每天祓除完咒灵后,第一时间就回来,带着满嘴琥珀糖的甜味,找她寻求安慰。


    杰没回话,主要难以辩驳,因为确实是。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翠子尝过那家意大利菜后,就变挑嘴,胃口也变小,人都变瘦了。他怀疑她嫌他做菜难吃,只是没说,现在才算变相告知。


    “你好喜欢我哦。”


    翠子说着,拨乱杰的前发,凌乱的刘海下,他的皮肤染上浅淡的橘粉,像是海底珊瑚。


    “也没有。”杰说。


    “但你听见我说你喜欢我,又长大了。”


    “……”


    身体太诚实,所以无话可说,他只能移开视线,不看翠子。


    这样的杰,看起来实在可爱,不像平时那样动不动就摁住她,还不让她说话。现在的杰像是个大号娃娃,随便她摆弄。


    那必须得做点什么戏弄他。


    凑到他耳边,捏住他另一侧的耳垂,翠子说:“你喜欢穿宽松的裤子,是因为不知道该放哪边?还是你觉得你太下流,不好意思穿修身的被人看见?”


    她只是陈述事实,杰确实比较明显,至少她们平时玩的几根手指远远不够。


    但他立刻就绷紧身体,整个人发烫,抬手按住她的脸,推开她,声音压得很低:“闭嘴。”


    好吧,dirtytalk有点踩底线,精神上的底线,身体依然诚实。


    翠子勾着杰的脖子说:“好的好的,我不说这些了,你松开,我难受。”


    听见最后一句话,杰当真就松开了。


    于是翠子又挤着他贴过去。


    “你的脸很好看啊,眼睛像玉一样,紫玉狐狸,鼻梁也很挺立,嘴巴……不要扭头,我亲一下。”


    杰的脸变得通红,捂住他自己的脸,单手撑在身后,向后靠:“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时,翠子可不会这样夸他。


    趴在杰身上,继续贴贴,翠子想了想,直接说:“我就是想听你说「帮我」嘛,不,要说「帮我,姐姐」。”


    “什么?”杰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想推开她。


    “禁止自己解决,不然我再也不想跟你玩了。”


    翠子说着,与小时候毫无二致,一旦杰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甩开他,不再允许他跟着她,直到他忍不住示弱。


    “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翠子拧住咖啡软糖,杰单手捂脸,周身都是热气,蒸腾得仿佛让翠子的咒力扩散,爬满他全身,像雨后疯长的森林,带着点甜香和乳香,馥郁的,掩盖他熏在衣物上的香料。


    放下手,双手撑在身后,青筋鼓起,他低头轻咬翠子的耳廓,羞耻,极小声地说:“帮我,姐姐。”


    在最后一个咬字时,她的食指塞进杰嘴里,慢慢地,四根全部,他配合地张大嘴,温热滑腻,然后她亲吻他的脸颊,说:“适量的润滑,为了你舒服,所以要多分泌一点,不然就要用猴子的东西了。”


    之后,她就看着杰瞳孔颤抖,连边缘都模糊,汗液顺着手臂滚动到榻榻米上,浸湿,他压抑着呼吸,但仍然变得不堪,在他不小心嗯出声时,她停手,离开他,让他卡在边缘。


    “翠?”他叫她的名字,望过来时,眼神迷离。


    “你再发出刚才的声音,我就继续,不然你就等着。”


    “哈?”他身体剧烈起伏着,但想到那个可耻的声音,他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但之后再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都卡在边缘,他崩溃了,快两个小时,手臂肌肉都开始发酸。


    他撑起身,按倒翠子,想发泄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抱紧她,轻咬在她颈侧,黏稠地说:“翠,让我出来。”


    手指蹭蹭他湿润的脸,翠子拨开他汗湿的刘海:“该叫什么?”


    “……姐姐。”


    “你真好,我喜欢你~”翠子亲他的额头。


    明明像渣男在床上说「我爱你」那样不可靠,但翠子说出来,就是很甜,至少杰喘着粗气,又坐回去。


    终于这次翠子没再骗他。


    事后,就连杰也累到不想去洗澡,精神上的疲累。他报复性地抱着翠子,全部蹭在她身上,两个人黏黏糊糊的,但想到明天还是他负责洗,就有些憋屈。


    夜渐渐深,但杰睡不着,脑子里思绪纷乱,他捏醒翠子,看她睡眼惺忪,他问出那个老问题。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


    朦朦胧胧的,翠子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杰是在问她的真正目的,这就是贤者时间吧,又思考起人生意义啊、目标啊、目的之类的。


    “我只是带你看一些东西,决定由你自己做。”


    “看什么?”杰低头,两人额头相抵。


    “保密。”


    “翠子。”


    “……”翠子不理他。


    “姐姐。”


    已经学会叫姐姐了。


    “呃……”翠子伸手点点他的胸口,“那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当然是「让术师统治世界」。但这个口号,平常在外人面前能随意说出,配上话术还能煽动他人情绪,说给翠子,就总觉得有些羞耻,太中二了,肯定会被嘲讽。


    那愿望呢?


    “过去的你,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观察人的本性,也看黑塞,然后看到佛经,希望获得内心的安宁。平时也不喜欢争斗,让大家保持和谐,大概希望和平、没有伤害?”


    杰没有反驳。


    “你现在的愿望呢?有改变吗?保护的范围变小了?”


    隔了会儿,杰没有回答,翠子鼓起脸,扯他的头发,不轻不重,继续说。


    “你的新目标能达成你的新愿望吗?”


    不能。


    “构建它们有尊重过去的你吗?”


    没有。


    “你真正想成为什么?”


    像给心脏按下暂停键,抽痛,杰微微张嘴,随后绷紧身体,将痛感压回。


    但被否定的过去在眼前逐一浮现,看着曾经的他努力挣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快要窒息。


    他按住翠子的头,把她按在胸前。


    “干什么!”


    “没什么,睡觉。”


    声音带着水汽,很闷。


    第49章 极恶教主,但想被姐姐欺负。……


    哎呀,大帅哥!


    这是菅田真奈美见到夏油杰的第一反应。


    但随后她就想——


    可惜,是个坏东西!


    披散着橘粉色长发,身穿紧身毛衣裙,再披一件纯白披风,这是菅田真奈美的日常装扮。


    夏油杰朝她走来,步履从容,面上带笑,耳垂比常人宽厚得多,看上去还真带着点普度众生的佛性。


    但真奈美知道,这是官方认定的“最恶的诅咒师”,私底下还囚禁小姑娘,把小姑娘当做……她说不下去。


    “我听说三相教在募集志同道合的术师,所以前来寻求庇护,那位传话人应当已经告知。”


    说起来,那位传话的术师有些奇怪。


    他审美低下,纹身像眼罩一样纹在脸上,面相凶恶,肌肉虬结,但神色却格外呆滞,说话也唯唯诺诺。


    她说自己慕名而来,那人小声小气地回答,她说要见夏油杰,那人眼中包起水花,腿打着颤,说等他进去传话。


    那人听见“夏油杰”后,表现太诡异,她都差点想跑路,但想着已经答应翠要来送东西,她还是硬着头皮等待。


    夏油杰走到她身前,和她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笑得相当亲切,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幼儿园教师,贵族学校每天认真哄小孩那种。


    他对她表示欢迎,又寒暄几句,末了,问她:“你现在是想休息,还是想去参观教内?都可以哦。”


    “那麻烦您了教主大人,可以的话,我想先参观教内。”


    “当然可以,而且不必见外,叫我夏油就行。”


    对话时,夏油杰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头发上,让人有点害怕。


    “明白了,夏油……大人。”真奈美回答。


    虽然夏油杰说能直接叫他夏油,他本人看上去也知性有礼,但有传话人和翠在先,她不太信任他。


    跟


    着夏油杰参观教内,真奈美逛完所有术师、非术师的生活区域,本堂、客殿、两道大门、集会所、武术道场……但她们没有去西北方向,隐隐约约,能看见那边有一个帐。


    翠大概就在里面。


    “那边是私人区域,不开放哦。”注意到她的视线,夏油杰说。


    菅田真奈美点头,说有些累了,就被带到住处,与夏油杰分别。


    关上门,她坐在榻榻米上,长舒一口气。根据翠所说,这几天翠都是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夏油杰没去找她。那等会儿她就溜去西北角查看,说不定能趁机放走翠。


    但傍晚的时候,她收到翠的消息。


    【AAA三相教HR翠姐:今天不行,你先别过来,教主来了,等我把他忽悠走再说吧,[亲亲.gif]】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夏油杰来到翠子的院落外,与布帐人换岗。


    这几天,他都没有来见翠子,因为翠子上次的操作实在可怕。那之后他翻阅资料,传统上是叫寸止,现代更多是叫边缘控制,他曾经听过,但没专门了解。


    像是火山即将爆发又被迫憋回,雪山即将崩塌又被迫持住,相当折磨人,他不想再遭遇。


    但独自熬过夜晚也不太顺心。伴随着草动虫鸣,那些梦又重新浮现,沉郁诡谲,像在地狱攀爬蛛丝,只有极细的一根,偏偏他身后还跟着连串恶鬼,哀嚎着,随时要将他扯落。


    他只好算着翠子的生理期结束,今天就来见她。


    总之,先捂住她那张恶劣的嘴。


    然后他就被咬了,咬在指根的肉上,咬得很重,像要扯下他的肉。


    翠子很生气。


    她推杰的手,两只手,一只捂嘴,一只拦在她腰前。


    “不许摸我。”她说。


    “怎么了?”他只好松手,虚虚环住她。


    但这样翠子也不许,她推开他,回过身后退好几步,抬手指着他。


    “你前几天没过来,是因为那是我的优势时间段吧,所以你不想过来。那现在是你的优势时间段,我也不想见你!”


    说着,她就踏上缘廊,咚咚咚跑进室内,唰地拉上门,隔绝他的视线。


    杰盯着那道门,像是能看见翠子的身影。照翠子惯常的脑回路来看,确实,他晾她几天,她就也要晾他几天才满意,但……


    走到障子门外,杰说:“你认识叫菅田真奈美的人吗?”


    翠子刚给真奈美发完消息,就听见这句话,赶紧切出软件,切回主系统。


    “那是谁?”翠子问。


    “我觉得你们认识,直觉。”杰说。


    这直觉怎么这么准啊?


    翠子心中吐槽,面上转移话题,隔着门板说:“那和我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你,你走。”


    门外沉寂很久,久到她以为杰已经离开,杰的声声才传来,他离门离得很近,门上的影子与她商量。


    “我们可以补上之前的几天,你可以对……做你想做的事,什么都行。”


    这么豁得出?折腾他也行吗?


    坐在榻榻米上,翠子捏紧衣摆,脸颊泛红。但她这几天想甩开杰,那就要想些杰绝对不愿意的事,吓走他。


    稍稍思考,她想到个绝佳主意,脏脏的,连她自己都不想执行。


    起身,她又唰地拉开门,杰就在门口,很近,离她鼻尖不到一拳。


    后退两步,她指着缘廊的木地板说:“那你脱光衣服,自己绑住手脚,跪在这里趴着,我用手指从后面,做前列腺那啥,嗯。”


    实际上,她对这种事没兴趣,虽然可能在精神上蹂躏直男,却在肉。体上实打实给人快乐,没意思。


    果然,杰也不愿意,他脸色黑下来,按着额角摇头,声音冷冷的:“翠,换一个。”


    “不换,不愿意就算了。”


    说着,她重新关门,但杰突然抬手,卡在最后的门隙里,稍微用力,就慢慢推开门,也推开门另一边的双手。翠子只好放手后退,杰走进来,将她逼到墙角。


    翠子指着他:“干什么?等等,你、唔。”


    杰俯身,双手分别穿过她的膝弯,抱起她亲吻。


    背抵在墙上,身体被压住,甜石榴带着玫瑰香气,让人腿脚发软,温柔到差点沉溺其中。但现在的姿势实在危险,脚底离地,敏感又暴露,她死死咬住口中的软物。


    终于得以喘息,她乱动着想要逃跑,但杰勾住她腿弯的同时,手从她背后扣住她的肩背。


    “翠,别动。”


    说话声很是含糊,他就这样抱着她坐下,拉着她的肩膀向后带,让她能看清他的脸。


    他嘴角带着点血丝,她嘴里也留着铁味。他伸出舌头,粉色中有一抹凌乱的红,中心还在跳着冒血,嫣红在整个舌面扩散,映在她眼中。


    翠子盯着那抹红,瞳孔放大。


    杰拿起她两只手,一只按在他胸前,一只放在他脖子上,抓着她的手逐渐收紧,直到他呼吸随之变细,发出气声,才喘着粗气放松。


    “翠,这样子玩可以吗?弄痛我也行,嗯?”


    暗紫的眼睛盯着她,她手臂上冒出汗,心脏一鼓一鼓地跳动,暖流让全身发烫。她舔舔嘴唇,移开视线,但又忍不住看回去。


    不行不行,她还要出门办正事,抵御诱惑!


    板着脸,她说:“不可以,你放开我。”


    “……”


    冷下脸,杰抿紧嘴唇,指尖在她手背上轻点,眯起眼睛,随后柔和下来,挂上笑容。


    “你想外出?”


    又是直觉?


    脊背发凉,翠子向身后靠,但被按住,视线移向地面:“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说呢?”


    “假话。”


    “……”杰按住她的腹部,挤压,“说真话。”


    “呃、我想想。”她眼神飘忽。


    他捏住她的脸,捏得她嘴唇张开,念道:“Midori。”


    闭上眼,翠子喊:“好吧,我就是想离家出走!我出走五天,你五天后再来找我怎么样!”


    她一鼓作气说完,但脸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第50章 义正辞严图穷匕首见。


    将物品摆满房间,咒具、卷轴、木雕、花草……房间显得拥挤,但人却如此孤独,萦绕心周的冷寂始终存在,挥之不去。


    透过指尖的体温与跳动,杰传递这种情绪,翠子或许感受到,或许没有,但就算没懂,她也察觉氛围不对,气压很低。


    她嘟嘴,嘴唇触碰杰的虎口,柔软得他飞快松手。她前扑抱住杰,嗅闻他身上的气味,他永远把自己打理得香香的,各种木头香气,今天是雪松。


    “我都说真话了,你还不快答应?”她拧着他的腰说,“不然我以后都不敢跟你说真话了。”


    像棵静默的树,杰不回她话,板正地端坐在那,直到她又重复一遍。


    好吧,至少她说实话了,杰想。


    拂过她的背,杰问:“安全问题呢?有人在暗中悬赏你。”


    “应该是羂索吧,这几天你能不能去搞点事?把他们引走,羂索和五条悟,五条悟我也不想见。然后,把我身上你的咒力残秽弄干净,让真奈美跟着我出去。”


    杰又捏住翠子的脸:“你刚才还说不认识菅田真奈美。”


    “我可没说不认识,我只是问「那是谁」,没说我不认识她。”


    “……”


    “快点答应,”蹭蹭杰的手,翠子说,“明天早上要记得撤掉帐。”


    杰没回话,松开她站起身,说去吃饭。今晚的配菜是土豆炖肉、照烧茄子,学着那家西餐厅的餐后甜点,杰还做了鸡蛋布丁。


    吃饭时,翠子盯着杰,他安安静静的,垂着眼睫像在思考。


    两人吃完饭,翠子又问行不行,但杰说他再想想,然后就提溜她去洗漱。


    等到晚上,他带着翠子回到寝屋,翠子窝在被子里,他在一旁坐着。他终于开口,但既没答应翠子,也没像平时一样讲故事,他说起毫不相关的话题。


    “古婆罗门教中,有三相神的说法,梵天掌创造,毗湿奴对应护持,湿婆则是毁灭,他们三个一起,就构成整个世界。”


    “嗯,”翠子点头,“今天是神话故事?”


    “你不觉得,三相的分法和现实很像吗?你之前说过,非术师、术


    师、咒灵,三者之间维持着某种平衡。”


    烛火摇曳,半面阴影中,杰的脸忽明忽暗,他继续讲述他的想法。


    “梵天在创造世界之后,拥有了肉。体和欲。望,于是愈发堕落,做出种种恶行,最后被湿婆砍掉头,权柄逐渐被转移到湿婆和毗湿奴身上。”


    “这代表非术师,创造了这个文明社会的绝大部分。”


    “湿婆代表毁灭,代表毁灭性力量,比如大自然的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祂与梵天关系最糟糕,有人认为湿婆面相恐怖,称其为鬼灵之主。”


    “这代表咒灵,反噬非术师。”


    “毗湿奴护持世人,与恶魔战斗,用各式各样的化身下界,所有又叫遍入天,用各种身份维护秩序。”


    “这代表术师,被要求和咒灵战斗,保护非术师。六眼和星浆体等,也像化身下界、不断轮回出现。”


    “至于三者之间的平衡,有人认为,神是无限且不可分的,梵天、湿婆、毗湿奴并非三位神。神作为创造者时,就被称为梵天;作为护持者时,就被称为毗湿奴;作为毁灭者时,就被称为湿婆。


    “祂们是一体。”


    “之后,在古婆罗门教鼎盛时期,佛教和道教诞生。”


    “前者有三身佛的说法,法身可对应非术师,报身可对应咒灵,化身可对应术师,他们也有三身即一佛的说法。”


    “后者我了解得不具体,但他们也说三生万物,有三清神的说法。”


    “三很重要吧?”


    “再之后的基督教,教义有三一论,上帝包括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绝无分别……”


    “异议!”翠子侧躺着,举手大喊,“三一论不是基督教刚开始就有的,是后世添加,争论了好几个世纪,现在还有个别教派不支持三一论。”


    “……你懂我的大致意思就行。”


    杰拿起翠子的手,给她塞回被子里。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


    翠子问完这句话,杰的眼神就移开,耳尖渐渐泛红,烧到耳垂,又强行压下尴尬,与翠子对视。


    “你上次说的用咒灵,我觉得可以试试。”


    “什么?”


    “……薄点的咒灵。”


    翠子慢慢睁大眼睛,脸也烫起来,翻身拉过被子蒙住头,脸埋在枕头里,全是她们留下的熏香气味。


    所以,杰说这么一大段话就是为了邀请那个——


    她是非术师,杰是术师,咒灵当间隔物,三者一体是吧?


    什么图穷见匕!


    不愧是当教主的人,神神叨叨。


    但义正辞严,相当义正辞严啊!她让真奈美误解的内容真没错,杰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


    “……你想就直接说不行吗?”藏在被子里,翠子忍不住吐槽,顺便问,“那帐的研究呢?”


    “研究出来了,但,要让帐的外形保持柔软,并且随时变动,需要一直保持注意力,那种时候——大概注意不到。”


    “……反正我现在不,我明天要出门,要保持精力。”


    但连着被子,她被杰抱起来,坐在他怀里。他扒开她的被子,低头吻在她耳后,说话时呼吸洒落,钻进耳朵,激起一片酥麻。


    “我没同意你可以出门。”他说。


    翠子沉默,任他亲吻,她在“体力不支”和“无法出门”之间纠结,开口询问。


    “难道那之后就可以了吗?像小狗打标记才放心、嘶——”


    她说到这句话时,杰改吻为咬,疼痛又敏感,身体颤栗,她泛起生理眼泪。他从她怀里抬头,吻住她的唇,这次没有多余的甜香,只有两个人本来味道。


    “可以,”他拉开距离,声音轻柔极了,像在哄她,“让你在上面好不好?”


    抬手挡住杰的脸,翠子目光飘移,眼珠子转着四处找理由:“榻榻米和被褥太硬了,我不喜欢,我要现代猴子的东西。”


    嗒嗒两声,杰轻点地板,地面上冒出那只半透明的大水母,它只冒出半个头顶,却占满整个室内,脚心踩上它时,它柔软得像乳胶床垫。


    再找不出别的理由,翠子说:“呃、那、那行吧,我要在上面!”


    但就像她说“可没说不认识真奈美”一样,杰说“可没说一直让你在上面”。


    平时的游戏就叫她没了力气,之后,就被压倒,背后的咒灵也挤着她,一点也动不了。


    爱语载着名字,呢喃在耳边,像咒语钻入身体,融化心脏,人也慢慢变得顺从。触及时,像被碰到更深处的内里,灼烫灵魂,刚开始痛意鼓胀,但唇边的气息过分甜腻,缓解痛楚。


    夜色缭乱,咒灵水母游荡在海中,随着暗潮上下浮动,它听见人声,可能是主人们在交谈,只是交谈声和平时不同,细碎带着点哭腔,但没有悲伤,它只感觉到快乐。


    不懂,或许,可以用它轻柔的飘带抚慰。


    继续在海中游荡,它沾满湿润,浪潮声中,头顶的浪花渐渐变成浮沫,清亮遥远的,是鲸鱼的呼唤,不是咒灵的它曾听见过,或许有些像吧?


    持续游荡,不知过去多久,主人让它离开,虽然还想和主人们贴在一起,但它听话地慢慢消失,只留化成丝般纠缠联结的两人。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翠子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


    私奔!


    根据之前的经验,她和杰一旦开启某件事后,那件事就会变成日常。


    那也太累了。


    她要和真奈美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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