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教主和他的恶毒继姐》 1、初见 杉本翠子与夏油杰第一次见面,不算愉快,甚至能说是可怖,各种意义上。 那天,人声喧嚣,夕阳血红,闷热的空气堵塞呼吸。 “翠子。” 刚走出校门,她就捕捉到妈妈裕美的声音,循声而去,裕美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 走过去。 轿车的驾驶位,坐着个黑发男人。他双目狭长上挑,面容清俊,像是大河剧里的古典演员,老后都不需要医美提拉眼角。 拉开车后门,后座上,坐着个男孩。他顶着个西瓜头,因为脸蛋太小,眼睛还不显得细长。但一看就知道他长大什么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孩子。 这两人都是黑发,和她一样,显得粉头发的裕美格格不入。 “翠子,这位是夏油叔叔,这位小朋友叫夏油杰,比你小两岁。”裕美介绍。 “下午好,翠子。” “下午好,翠子姐姐。” 一大一小两个人与翠子打招呼,但翠子皱着眉头,板着脸,神色严肃起来。 “你们也好,但,为什么好?” 话音落,场面霎时陷入沉默。 夏油叔叔扯扯嘴角,眉头皱起,没说话。 夏油杰面露茫然,在翠子看向他时,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翠子在心里嗤笑。 昨天裕美跟她说想要结婚时,她就想搞破坏。 “对方姓夏油,很稀有的姓氏呢。一个月前,我去涩谷办事,被两个小孩撞倒了,多亏夏油先生帮忙捡散落的文件……” 当时,裕美捧着红红的脸说。 但是,她们才认识一个月就想到结婚,真的没问题吗? 新闻上那么多杀妻案啊,继父性侵啦,青少年放火烧家之类之类,万一姓夏油的父子,就是问题人群呢? 越想后背越是发凉,父子俩说不定是坏东西。 她一定要偷偷搞砸这场家庭会面。 “哈哈哈,”裕美抹去额角的冷汗,“好就好在下午好啊,咳咳,翠子只是喜欢说点不一样的东西。” 夏油叔叔也扯起一抹笑容:“也是,翠子成绩好,聪明的小孩是有些不一样。杰,你也多学着一点,翠子可是拿过奥赛金奖。” “哎呀,小孩子压力不用那么大啦。” 面朝黄昏,两个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坐在前排畅谈。 后排阴影里,两个小孩并排坐着,一片死寂。 手指蠢蠢欲动,坏心思涌出。 趁着大人不注意,翠子抬手,狠掐夏油杰的胳膊。夏油杰扭过头来,惊讶,茫然,睁大的眼眶中泛起泪花。 但竟然没出声。 后视镜里,裕美的视线即将扫过,翠子连忙松手,朝夏油杰笑,露出尖锐的虎牙。 等各回各家,夏油杰就会跟他爹告状。出于对孩子的保护,夏油叔叔就会拒绝裕美。 完美的计划!一切重向光明! 夏油杰摸摸手臂,痛感残留在上面,他望着后视镜,翠子幽绿色的眼睛在其中晃动。 她为什么要掐他?讨厌他吗? 沉闷在心中扩散,但他盯紧她,在她看向窗外的一刻,他也抬手掐她。 但翠子反应过来,挡住他。翠子比他年龄大,身高更高,臂展更长,不搞大动作的话,他很难碰到翠子。 还不了手,他急得呼吸都不稳。 可要是出声,让父亲知道他被女孩子欺负,会更不好…… 两个孩子之间暗流涌动,大人们并未发现,一行人照计划抵达酒店。 包间里,裕美跪坐在榻榻米上,称呼夏油叔叔为“胜先生”。 她的刘海精致柔软,在她低头时,稍许遮挡她的眼睛。她双手捧起茶杯,似是无意间提起孩子的教育,问什么大学比较好,并向男人寻求推荐,又问海外的学校如何。 夏油胜说起几个知名学校,称赞翠子成绩好,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呃……好好学习挣大钱?” 随口回答,翠子的注意力全在杯中,茶叶梗浮浮沉沉,她忍不住伸手指去摸,热腾腾的。 “这种说法太宽泛了,”夏油胜评价,给出自己的指导意见,“女孩子样貌过关又学习好的话,说不定能像雅子妃那样嫁入高门。” 他喝口茶,笑道:“她在哈佛大学毕业,又回来当了几年外交官,最后嫁给皇太子,是最成功又舒服的人生了吧?” 小和田雅子其人,翠子也听说过她的名字。早前,她刚成为外交官时,日本各大媒体都在报道她,通过她的事迹,号召女性走出家庭,成为拥有事业的独立女性。 但她嫁人失去姓氏后,翠子就极少看见她的正面消息,更多是指责。比如,她在公共场合表现得比丈夫更多,就指责她“冒犯”。 这不是值得当作榜样的好事吧? 不满升腾,翠子抿紧嘴唇,大咧咧盘起跪麻的腿,斜眼看向夏油胜。 “哈哈,是的呢,”裕美笑着挡住翠子,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两个都吃完了,坐在这里无聊的话,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夏油杰紫色的眼珠子,来回在这三个人之间移动,胃里像塞满石头。 不管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掐他的翠子出去,似乎都不是好选择。 但,翠子也只是掐他几下,和……比起来,算不上重。 他看一眼父亲,放下筷子,从榻榻米上爬起来。 “翠子姐姐,我们出去吧?” “嗯,出去,透气。” 翠子伸个懒腰,呼气,率先走出房间。夏油杰站在原地,先跟两个大人告别,才追上翠子的脚步。 跟在翠子身后,他的身体逐渐解冻。室内氛围太古怪,大家的容貌都变得扭曲,他已经看见未来家庭冲突,后背淤青隐隐刺痛。 “那个……” 他主动开口,想调解二人的关系,有什么误会赶紧解决,别总互掐,但视线却落到其他事物上。 一个怪物。 翠子走在木长廊上,前方不远处,障子门中涌出股股腥气。怪物黑红的皮肤坑洼不平,像是烂泥地中胡乱埋着血肉,整块翻滚着,时不时穿透障子门。 那里面有怪物。 心跳频率飙升,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翠子,见翠子回头,他挤出笑容。 “我们去庭院里玩吧。” 指着他们行进路线的反方向,他浑身汗毛竖起,但强装镇定,撑大眼睛与翠子对视,余光却忍不住移向障子门。 他知道他有病,能看见些奇怪臆想,而父亲对此感到生气,禁止他把这个毛病暴露人前。 他必须能成长为各方面都强大的男人。 但是…… “你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吗?” 翠子发现异常,猫抓挠般升起好奇心。 她注意到夏油杰的视线,跟着看过去,障子门上木咖与纸白交错,雕花很是精美,一看就贵,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没什么,我们快去庭院吧。” 夏油杰抓住翠子,在翠子的纵容下,拉着她奔向庭院。 翠子在思考,盯着夏油杰的背影腹诽。 看他的眼神,不会有导致幻视的精神疾病吧?等等,小孩有精神病,大概率是家长的锅,夏油胜果然有问题! 等会儿两家人分别,她就要把这事告诉裕美,裕美知道真相后,一定不想和夏油胜结婚。 但翠子的小算盘计算错误。 裕美并不在意那点“小问题”。 裕美曾听一起打工的女人说,她女儿读完大学后,就背了六百万的助学贷。毕业后,作为女性找不到正式社员的工作,只能当合同工,还男女不同酬,根本还不起学贷,已经在考虑下海。 翠子不能这样,她想,翠子以后肯定也要读大学,读最好的,甚至出国读,然后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这需要她拿不出来的资产证明。 “既然知道杰那孩子过得幸苦,那要多关心他才是。” 裕美明面上只说这个,但翠子意识到,似乎是“钱”的问题。 要是她们也有钱就好了。 次日清晨,电车哐哐当当地响,跟随同样坐电车上学的学生,翠子朝学校走去。走到校门口时,她看见一辆轿车,不同寻常。 那辆车是银色,锃光瓦亮,比寻常轿车长一些,鼻头又扁又大,一看就是司机们开车时会躲开的豪车。 她的“新后座”从车上下来,神色恹恹。 这个人叫灰谷兰,说他是新后座,是因为她昨天才见到这个人,他赶走她的原后座。 当时,她走进教室,看见她的后座,靠门这列的最后一排,侧身坐着个少年,陌生到扎眼。 少年没穿校服,穿件白色无帽卫衣。他明明是个男生,却长得像穆夏的插画一样清晰,及腰的长发是铂金色,低低绑成麻花辫落在胸前,像是垂枝的花。 只是下一秒就变样。 他眼珠子转过来,斜睨着她:“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虽然外形美丽,但是个强势的人。 “呃,看你,你是转校生?为什么坐在这里?” 翠子的视线瞟去地上,那里有一堆书,疑似属于她原本的后座。 长辫少年的手肘杵在桌子上,食指微曲,抵着下巴,语调平稳又缓慢,口音标准得像是在演电视剧。 “我想坐这儿。” 好吧,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就看一会儿怎么收场。 等着看热闹,翠子耸肩,回到她的座位,坐下看书,没多久就等到原本的后座到校。 原后座找少年理论,但没说几句话就激出火气,开始动手。 少年起身躲开,紫色眼瞳闪烁,像是碰见老鼠的猫一样,他手插在兜里,始终用挑衅的姿态戏耍人。 大概会就这么“舞”下去,翠子想。 但不知从哪里,少年拿出根伸缩式铁教棍,飞快甩出,挥向人头。 翠子看呆,尖锐的破空声中,她张大嘴,视野里,后座被抽飞的那一瞬,五官都凹陷下去。 暖意混杂着尖锐的冰碎,从眼球涌入血管,划到四肢末梢,带来奇异的兴奋。 她在发抖。 但裕美告诉她,要做一个有良知的人,至少不该在这种时候觉得刺激。 “啊啊啊啊!” “快去找老师!” 同学们中,有人在尖叫,有人去找老师,还有消息灵通的人,认出少年的身份。 “是那个吧,我们班开学后一直都没来的学生,但学校一直都没开除他,因为家里有权有势的。” “啊?有这样的人?” “嗯,我记得好像是叫……灰谷兰?”消息灵通的女学有些不确定。 听见自己的名字,灰谷兰望过去,右手拿着教棍,一下下敲在左手心上。 女学生连忙俯身弯腰:“实在是对不起,是我突兀了,打扰了。” “嗯,我不教训有礼貌的孩子。”他语速慢悠悠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翠子摸摸发凉的后脑勺,觉得这家伙还是别坐她后面。 “一般情况下,主角不是坐在靠窗最后一排吗?” 学着印象中的推销员,翠子五指并拢摊开,指向教室对面的座位。 “主角?呵,”灰谷兰扬眉,嘴角勾起,看上去心情好上不少,“窗边太晒了,还晒不均匀。” 竟然和翠子不选窗边的理由一样,但她也不选最后一排,因为人来人往,开门进出很吵。 灰谷兰就不担心吗? 看着同学们都远远避开他,翠子知道,以后没人再敢从后门进出。 话说,这种不良少年,通常都不想老实上学吧? 跟着灰谷兰,翠子从后门走进教室,想到昨天上课时,他没坐多久,就当着老师的面离开,然后隔一节课,几个黑西装把他扔回来。 他不想上学,同时,还很有钱。 这其中有商机。 如果她能挣到钱,裕美能不结婚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没去告状,让夏油叔叔拒绝裕美的计划没了下文,等下次问问他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同为异类 初秋正午,日头正烈。 教学楼的天台上,灰谷兰撑着纯黑色太阳伞,拿定制的手帕吸掉额角的汗。 他神色从容,仿佛那颗汗珠不是他所产生,面色冰冷得像瓷器,仿佛不会觉得热。 只是仿佛。 为什么大中午要来天台?因为极恶的不良少年就该来这儿。 为什么要撑伞?因为晒一次烈阳,他这几周的美容都白做了。 “为什么能装得这么从容?” 谁说他装! 灰谷兰回头,翠子睁大眼睛在观察他,翠绿的眼睛像是看见珍奇事物,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真厉害啊,这么热都能保持形象。” 这是她该赞颂的。 “找我做什么?”他问。 翠子眨眨眼,很好,她也喜欢开门见山。 她说:“你是不是不想被家里人管这么严?那要不要和我做朋友?我的意思是,大人们总是听信好学生的话。” 在他需要的地方,她可以帮他撒谎打掩护,只需要一点报酬,也可能不止一点。 精致的眉毛上挑,灰谷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是—— “一时之事罢了,他们兴趣过了就不会管了。” 这句话背后似乎大有故事,翠子歪头,好奇心蹦出来,但她憋回去,没有深问。 “一时之事,那就合作一时?” 于是,翠子和灰谷兰,达成打工小妹和不良大哥的合作。主要业务是跟老师撒谎说灰谷兰生病,老师看着她年级第一的成绩,也不好说她。 灰谷兰给钱很大方,但漏到翠子手上的,对想把她送到国外的裕美来说,还是太少。 裕美还是要结婚,说那才有保障。 大半年后,2001年4月21日。 是裕美作为新娘参加婚礼的日子。 实际上,母女二人已搬进夏油家一段时日。但因为夏油胜是个不着家的人,整日不知在外面忙什么,才把婚期拖到现在。 杉本翠子已经改名叫夏油翠子。 “getomidoriko”,翠子读起来觉得别扭,但愚蠢的法律规定,一户人必须同一姓氏。 她老实跟随流程,见证婚礼仪式,又去到酒席上,跟着新家人见陌生人,无聊吞噬整个世界。 “要不要和我一起溜出去?” 她揪住夏油杰的衣服,一个人偷跑可能会被说,但两个人偷跑有人分担火力。 而且自从她发现杰能幻视后,就没“故意”欺负过他,一方面响应裕美的教育,一方面这真的很稀有。 精神病,没见过,好奇。 杰扫视周围,父母正在与人群.交谈,他皱着眉头,有些犹疑:“中途离场不太好。” “反正没人会在意我们,我们是小孩子嘛。” 十三岁和十一岁。 就算是小孩子,宴会中途离场也不合适,他已经看见两个人挨骂的场面,但这么想着,杰还是跟着翠子离开。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像是穿过轻薄的泡泡膜。露天的青石板路,花圃中的海棠与郁金香,微风拂过的街道,一切都比宴会更予人安适。 连下水道口长相诡异的小怪物,看起来都顺眼许多。 “你看见的画面,到底是怎么样的?” 注意到杰的视线,翠子松开牵着的手,面对面凑到他眼前。 鲜绿闪耀着好奇,与模糊到柔和的灰紫对视,后者先是震颤,然后稳住心神,扬起微笑。 “什么?就和大家一样啊?” “是才不一样吧?” “……你的口袋妖怪金银通关了吗?” “转移话题的技术太差啦。” “……” 抿紧嘴唇,杰看着翠子,摇头,想与她达成一些共识,比如,不要再问了。 但翠子收不到他的电波,只顾自己兴奋:“说说看嘛,我想知道。” 胃部隐隐抽搐,杰吸入空气又呼出,他看一眼灌木丛,那有只苍白的怪物,双眼像是蜗牛一样,两根单独伸出。 隔一会儿,他终于憋出一句话。 “我不想说,为什么总要让我说?” 翠子不停地问过他很多次。他有时候转移话题,有时候假装有事要走,有时候撒谎,但翠子总能看穿…… 她问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为什么要故意撕开他正常人的伪装?脱去伪装后,他只会成为混入人群的异类,受到惩戒。 “因为我没见过,好奇,你为什么不想说?” 明明年纪比他大,她却一点不懂得体谅。 杰呼出一口气,张嘴想说什么,但很快闭上。他想,如果继续跟翠子说话,她只会更得寸进尺,她就是坚持不懈去偷鸟食的松鼠。 两人对视着,沉默。 “……不说算了。” 灰扑扑的路面上,翠子转身向前走去,风吹过空荡荡的手心,很是清凉。 既然夏油杰无论如何也不想告诉她,那她干嘛要围着他转呢?除了他的所见所闻,又不是没其它有趣的事。 想到这儿,她又转个身,堵住跟着她的杰,仗着比他高一些,拽着他就往宴会酒店走。 “我不和你一起了,把你送回去,免得你丢了我挨骂。” 不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就不带他玩。 沉默中,两人离酒店越来越近,来时畅快的路,此刻变得格外磨人。 杰垂下头,二人双手相交,温热的触感夹杂着脉搏跳动,从手心开始蔓延,只是没有抵达心脏就慢慢褪去。 “你为什么知道?”他问着,暗中剖露部分自己,期待能得到一些理解。 但翠子还体会不到他细腻的内心。 背对着他继续向前走,翠子说:“你眼神那么明显,只有笨蛋才看不出来,对,说的就是你那些,连一起回家都没有过的好、朋、友,他们肯定都没好好观察过你。” “……” 杰选择继续闭嘴,烦她敏锐的同时,又有点羡慕她的不敏感,她似乎不在意他有问题的那面。 走到酒店门口,铁荆棘似的大门像正常人类社会的边缘,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黑墙,挡在二人面前。 “翠子姐,你没有被排挤过吗?” 她性格古怪,绝对被排挤过,杰想。 但翠子瞪着他,说:“什么排挤?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排挤我,还是我排挤他们?” “啊?” 杰的眼神死了,无语至极。 “你什么眼神?”翠子拧住杰的手臂肉,听见他叫痛后才放手,“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想被排挤吧?噢,你也是勉强融入那些人?” 翠子恍然大悟,架住杰的肩膀,凑到他耳朵旁边,声音小得像是在讲鬼故事。 “我跟你说,你跟你不喜欢的人混在一起,某天,真正合适你的人,看见你和他们在一起,就会想,啊,原来你也是那种人,才不要和你接触,然后——” “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加大的音量,震得杰脑袋发晕,他捂着耳朵,挣扎着跑开,忍不住大喊。 “你太讨厌了!翠子!” “嘿嘿,难道没道理吗?” “……有道理。” 凝望着荆棘铁门,陡然挑高的情绪回缓,杰沉默片刻,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拉着翠子的手腕,带她向外走去。 “我们去刚才路过的便利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世界碎片 便利店内,落地窗前,翠子和杰并排坐在高脚凳,趴在长桌上玩游戏。 准确来说,是翠子在玩掌机上的口袋妖怪,而杰看着她玩。 裕美登记结婚后,就送了翠子她暗自馋的游戏机,试图安抚她。 而夏油胜,尽管他是公务员,经济条件比裕美好得多,但他对杰要求很是严格,游戏机这种玩物尚志的东西,自然是禁止。 但极少有小孩不喜欢游戏,杰也不例外。每次翠子通关某个游戏,就会让给他偷偷玩。尽管他总有欺骗家长的罪恶感,但真的无法拒绝。 又或许,他只是喜欢和翠子一起,背着大人做“坏”事。 两人正沉浸在游戏世界中,听见有人敲玻璃。 “诸伏翠子!” 谁叫诸伏翠子啊? 落地窗外,站着个天然卷的黑发男孩,看上去和杰差不多的年纪,挥手向他们打招呼,从正门跑进便利店。 “那个,哈,请问,你是诸伏翠子吗?”手撑在膝盖上,男孩剧烈喘息。 “你认错人了吧?我叫杉本、呃、夏油翠子。” “什么?你确定?”瞪大眼睛望着翠子,男孩眉头逐渐皱紧,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我还能不知道我的名字?”快别打扰她玩游戏了。 但男孩确定眼前人就是诸伏翠子。 随即,他想到什么,双手抱头,扯紧头发,发出懊恼的声音,动作夸张得像是少年漫男主。 他抬头望着翠子,语气放得很轻,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问:“那,你认识灰谷兰吗?” 想按掌机上的x键,但按成y键,翠子没有看向男孩,暗自警惕起来。 “不认识。” 别是什么不良寻仇,寻到她这个打工小妹头上了。 但看这个小孩,他四肢纤细,看着就无力,神色迷茫还带着点绝望,一点也不像不良,反而让人想到曾经一天打五份零工的裕美。 一个小学生,怎会有如此浓厚的社畜味? 而且怎么、怎么、要哭啦! 男孩双目蓄上泪水,夏油杰看不下去,出手调节现场氛围。 他拍拍男孩的肩膀,询问:“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吗?” “谢谢你,我,我,呜唔,你们真的不认识灰谷兰吗?” 男孩的泪滴大颗涌出,源源不绝,杰不由思考人类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多水。不,这不是重点,他应该帮帮他才对。 杰看向翠子,翠子的眼珠飘向另一侧。 “……” 杰懂了,虽然他完全不了解翠子的交友圈,但他就是看出来,翠子绝对认识灰谷兰,甚至因为关系不浅而感到心虚。 “翠子姐,你认识的吧。” 翠子卷着锁骨前的头发:“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 “诶?认识吗!” 男孩一下就忘记悲伤,上前抱住翠子的双手。 “拜托了,求求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 视线在两个男孩之间游荡,翠子抽出沾泪的双手,擦在杰的肩膀上,在他震撼的神色中,正反面仔细地蹭干净泪渍。 谁让他暴露她! “好啦,我打电话帮你问问他人在哪。”翠子拿出小灵通,拨通灰谷兰的电话。 嘟嘟几声响后,电话接通。 “遇见事了?”灰谷兰问。 翠子大概是遇见奇事,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见过翠子打电话,她干什么都是发讯息,突然来电实在怪异。 “嗯,有个奇怪的小学生,哭着说要见你,说有很重要的事,你在哪?” “地址看短信,去老地方带一份蒙布朗过来,带上口罩。” 电话挂断,翠子多了件差事,但她没什么怨言,因为灰谷兰给的跑腿费总是够多。 其实两个月前,灰谷兰家里就再不管他,他也没再去过学校,但他们的金钱交易还持续着。 翠子猜,是因为灰谷兰发现她有留学意向,而他对“国外”的好感度非常高。 翠子给他当跑腿,去买过很多次dvd和电影胶片,都是外国影片。买完还得陪他看,看完还得发表评论,尤其评论演员演技。有些文艺片她是看得昏昏欲睡,但灰谷兰能看完全片,大概是对这方面有兴趣。 买好蒙布朗蛋糕,各自带上口罩,催促下,翠子领着两人前往指定废弃工地。 随着距离接近,能听见人群的惊呼声,然后是寂静。 日光高照,她爬上一座集装箱。集装箱不远处的地底,建筑废料中央,是一群年纪轻轻的不良。他们团团围住中间的空地,都没有动弹,只是静静观摩。 空地中间躺倒两个人,生死不明,地上溅了血,还有几颗泛黄的牙。 而灰谷兰,他微笑愉悦,金色长发依然柔顺,垂落在胸前。同时,他握着铁棍,一下下殴打在倒地之人身上,棍棍见红。 水泥地上分布的血和牙都是他的杰作。 只是再这么下去得死人,灰谷兰会被抓进少年院,翠子会失去漂亮的老板,而且裕美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愿意她再和灰谷兰来往。 “等一下!停下!不能再打了!” 喊话的是那个小学生。 翠子和杰齐齐看向他。 他是专门来救地上的男人,二人之间关系不浅。 那他为什么会找翠子?又是怎么找到的?要知道约架地点,直接问这个人不就行了? 实在是古怪,翠子正思考着,他就冲出去,跳下高台,挤进人群,跌跌撞撞冲到灰谷兰面前。 那一瞬间,像是浸泡在深海,耳边传来沉闷的声音,世界切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浮动着变色,但一眨眼,一切恢复如初。 什么啊?翠子愣神,她昨晚没睡够吗? “会死人的!”小学生大喊着张开双手。 “邦”的一声,灰谷兰顺手抽飞冲出的男孩。他耷拉着手臂,嘴角下拉,因为殴打被打断而不爽。 “是这个失败者家里的小孩?” 铁棍指着奄奄一息的男人,他质问周边的小弟。 “谁放他进来的?” 余光晃见翠子站在高处,他想起来了,是之前翠子打电话提到的小学生。 自己上来找打的人,真是长见识了。 没心思继续揍人,他叫人带走小学生,自己则抓住男人的头发,拖他到空地中央,一脚踏上他的背。 “从今以后,六本木就是灰谷兄弟的地盘。” 哪怕说这种不良宣言,他依然端着剧中人说话的平稳腔调。 不良少年们齐齐高呼,他把管理队员的事都扔给自家亲弟,走向翠子。 “哦,你的新兄弟?”灰谷兰打量杰,在杰还没反应过来时,握住衣领提溜起他。 “和你一样呆。”说着,他又把人放下。 翠子这才回神,说:“我只是不擅长身体上的快速反应。” 她一手把杰拉回来,一手递出甜点纸袋,在拿到跑腿费后,就准备走人,但灰谷兰叫住她。 “高中去樱兰怎么样?大学推荐信很好拿。” 樱兰学院是“一看门第,二看钱”的私立贵族学院。师资力量强大,给出的推荐信,能把人送去任何一所申请制大学。同时,还给平民提供免学费特招,招来拉高少爷小姐们的平均成绩。 灰谷兰家里大概率会把他塞去樱兰,他相信翠子能考上樱兰的特招生。 “不了吧,”翠子摇头,“我比较中意冰帝高等部,也可以免学费,而且和spw财团有留学合作项目,包几个指定大学的各项费用。” 去樱兰可能无法解决本科的学费和生活费,只能依靠裕美的婚姻,翠子不想那样做。 “真可惜。” 二人交流时,杰一直保持安静,直到两人分别,他盯着灰谷兰的背影,主要是那头金色的长发,还有耳垂上的耳钉。 “翠子姐的学校,允许男生留长发吗?”他问。 “不允许,所以他是不良。但他留长发确实好看,我想不出他短头发的样子。” 杰嗯一声,站在高处扫视不良少年们的发型,长发、挑染、狼尾、莫西干、光头、剃一半、飞机头、水母头…… 翠子看他目光流连,问:“你也想留这类发型?” 那叔叔肯定要生气,杰铁定挨打。 杰觉得长发挺好看的,不仅是长发,还有耳钉之类。而且,他感觉这些东西所包含的不仅仅是外形。 但是…… “不。”暂时不,杰摇头,在那之前,他应该先学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格斗技之类,象征力量的事物。 被人随意地拎起,实在有些不愉快,仿佛他是只弱小的虫子,在所有人事物面前只能一无所措。 这让他想到面对父亲时…… 他想,社会总是更认同强者、由强者把控的,或许他拥有力量后,事情就会变得不同。 他等不到长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脸皮真薄! 【(2004/07/11/16:30)gs:你们认为,人的恐惧是否是一种业力,聚集多了就会形成怪物?】 【(2004/07/11/16:31)盲目吃鱼之猪: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呢。】 【(2004/07/11/16:32)暗黑破坏神:不错的世界观,很适合画漫画。】 【(2004/07/11/16:32)巴尔神选:这个不就有点像八百万神或者怪谈常见的“信则诞生”的设定吗】 【(2004/07/11/16:32)中二之王:gs你换一个网名啦,这个名字跟我们聊天室不搭。】 【(2004/07/11/16:33)加百列:就是就是】 电脑屏幕上,聊天室的界面闪烁着,不断有新消息出现。 手指滑动鼠标滚轮,夏油杰一行行看下去。 尽管幼时在父亲的影响下,他认为自己得了精神病,但自从学习各式格斗技法,并和“臆想”接触后,他发现父亲是错的。 他能触碰到那些“臆想”的怪物,在废弃工地用怪物砸穿墙,墙会呈现出怪物的形状,流浪汉们也能看见同样的形状。 一切都证明,那些怪物并非虚假。世界上有常人看不见的怪物,他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 【(2004/07/11/16:35)gs:如果按照这个设定创作,大家觉得战斗方式可以有哪些?】 【(2004/07/11/16:35)中二之王:什么创作!那就是真实!要有这种觉悟!】 【(2004/07/11/16:36)人间裁决者:恐怖向的话,最好还是让主角普通一点只能被追杀吧,像寂静岭那样】 【(2004/07/11/16:37)火辣汉尼拔:吃怪物,吞噬进化!】 【(2004/07/11/16:37)巴尔神选:让人类感受绝望!吸收他们的死前的恐惧作为自己的力量,wryyyy】 【(2004/07/11/16:39)冠军宝可梦大师:把怪物抓起来,配种,要有闪光设定,还要有羁绊,最好还能和怪物dodo,人外控狂喜】 剔掉反社会和18x的内容,剩下的,都可以尝试。 “咚咚咚咚,咔嗒。” 木地板震动,一连串脚步声传来,有人转动书房的门把手,他移动鼠标指针到屏幕右上角,关闭聊天室界面。 翠子推开门,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鼻梁上还架着眼镜,这几年因为偷偷在被窝里玩游戏,她成功把自己搞成近视。 “我作业补完了,电脑让给我嘛,超越神界,没有超越神界玩我要死了。” “昨天你才通宵玩过,快去补觉吧。” 夏油杰坐在椅子上,不准备让位。翠子走到旁边拽他,拽不动,推他,他和电脑椅一起满屋子乱滑。 可恶,这人怎么就长大了呢?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超越神界,她差一点就通关了! 站着也要玩! 放弃赶走杰,翠子扭头朝电脑走去,梦幻的电脑屏幕是通向异世界的入口,离她越来越近。但身后传来轮子滑动的声音,一只大手紧紧钳住她的手臂。 翠子努力向前走,却只能原地太空步。她愤怒回头,看见杰用脚抵着地板,她怎么用力都保持不动。 “你太讨厌了!杰!” 杰的眼睛笑得眯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回去睡觉吧,翠子。” 说着,他起身把翠子拖到门口。 翠子死死扒住门框,不情愿极了,眼看着手指一根根滑脱,她心一横,八爪鱼一样抱上杰。 “我要告诉叔叔你打耳洞了!” 她威胁着,单手撩开杰耳边的碎发,捏上他的耳垂。杰浑身僵硬,弓背靠在墙上,耳尖逐渐变红。 “你能不能像女孩子点——” 杰扯住翠子的后领,试图把她扯下来,但翠子抱得更紧。他不敢用太大力,夏季的衣服本就单薄,衣服扯坏了不是更糟糕吗!那不纯纯就是…… “怎么了怎么了?女孩子是什么样的?我怎么就不像女孩子了?我就是生理女!” 翠子说着,双手穿过他身体两侧,上勾固定,左右来回捏他发烫的耳朵。 “诶,你害羞了,诶,脸皮真薄!” 趁着杰不敢动,翠子抓住机会,快速松手冲进书房,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我赢了。”她宣布。 马上她就要通关! 没有花太多时间,翠子打通剩余的进度,正好到晚饭饭点。等她到餐厅,只见到裕美,裕美说她叫了杰,但杰说有事,等会儿再下楼吃饭。 至于胜叔叔,他本来就是把家当带特殊功能的旅馆。就像裕美结婚是为了钱一样,夏油胜则是为了娶个女人打理家事,他就能当甩手掌柜。当然,只甩了手,嘴上倒是经常说教。 餐桌上,裕美拿出张名片推给翠子。 “你们学校的那什么s项目开始报名了吧?我让岸边先生帮忙在里面选个大学,他说认识这个学校的教授,还给了名片,你拿着,万一有用呢?” 翠子点头收下,等二人用完餐,裕美敲敲脑袋想起件事。 “周五的时候,你的社团活动能请假吗?” 周五是7月16日,距离放暑假没剩几天,应该很好请假。 “能,怎么了?” “那天店里面安排我去出差,但是杰的学校通知有三者面谈(家长会)。” 婚后,裕美当过一段时间全职主妇,但两个孩子要去上学,丈夫回家比孩子还晚。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她就找了份连锁甜品店的推销工作,工作得还算顺利。 “初三的面谈很重要吧,要确定志愿高中,叔叔不管吗?” 裕美摊手,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这几年都是她在照顾孩子们的生活。 “好吧,那我去吧,这方面我要懂些。” 当天。 放学后,翠子乘坐电车到达杰的学校附近,还算顺路,她的学校在世田谷区,而杰的学校和夏油家都在涩谷。 “喂,那个女人……” 校外的街边,有人抬手指着翠子的背影。他趴在机车上,头发染成干枯的黄色,嘴里叼着烟。 “有点眼熟。”他身边的人接话,其余人也纷纷抬头看。 “是六本木的,我在灰谷兄弟旁边见过她,大哥,要动手吗?” 被他称为大哥的男人,半个头都包着纱布,灰谷兰打的伤,上周才出院。 “她穿冰帝的校服,不太好惹吧?”有人提出异议。 “怂货!”大哥咬牙切齿,只咬一瞬就松口,他捂住刺痛的腮帮子,恨恨地瞪大眼睛,憋回生理泪水,“整得就是这群有钱人!走!” 此时,翠子已经走到校园内,在教学楼前遇见杰。 “下午好,杰。” 毕竟已经十六岁,在家外面,翠子也会做样子礼貌一下。 杰点头,也与她打招呼,领着她前往面谈的教室。路上,遇见好些离校的同学与他问好,异性占比不少。 “诶,你这么受欢迎吗?”翠子感叹。 也对,这人升上初中后就爱打扮了,每天早上都比翠子早起半小时,发型要精心打理,校服内搭也要认真挑选。 “毕竟我做不到像某人那样孤立所有人。”杰的嘴角保持着固定的上扬弧度,向远处走来的熟人示意。 翠子暗中掐他一把,和他一起等在走廊,上个学生的面谈还没结束。 “一会儿谈完了,我们先别急着回家。” 翠子手垫着下巴,趴在走廊的矮墙上,表情明亮得像掏到蜜的小熊。 “我听同学说,东急百货店那边在发蜘蛛侠2的电影宣传册,我想去拿点。” “蜘蛛侠?” “忘了吗?02年的时候裕美带我们去看过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翠子比出蜘蛛侠喷丝的手势。杰背靠矮墙,胳膊搭在栏杆,回忆着对电影的印象。 “记得,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 还专门去拿电影宣传册。 明明本质上是个不辨善恶的人,却喜欢这种超级英雄电影。 “当然喜欢,你的纽约好邻居,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会出现!” “嗯,他强大又正直。” 到处救人做好事,并且不需要任何回报。 这确实是让社会走向更好的路径,只有强者自发保护弱者,才能形成一个具有公序良俗的社群。 杰半敛眼眸,听见教室门内的脚步声,他抬眼,视线转向出来的人。 “到我们了。” 初三的三者面谈,大致就是询问意向——是否有读大学的规划,选择何种高中,成绩是否足够,意向的职业道路等等,用时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杰的成绩,虽不像翠子那样断层第一,但也不差,能考上绝大部分高中。这场面谈,他表现得非常自主,未来规划清晰,几乎不用翠子说话。 “……我倾向这六所高中,嗯,是的,有接受高等教育的计划,倾向于经营系和社会系……” 面谈很快结束,两个人去到停车场。因为杰的学校离家不算太远,他是骑车上学。 自行车后座的钢丝架根根反光,翠子摸摸小腹,想到那硌屁股的颠感,决定先去上个厕所,有点尿意。 让杰在停车场等她,她找去附近的女厕,等解决完生理问题,推开隔间门,却看见一个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红发毛躁张扬,一部分披着,一部分在头顶扎成炸开的短辫。她眼下有很浓的黑,是专门画的妆容。 她的笑容阴气森森,大红唇下牙齿显得格外白,她摇摇右手的棒球棍,说:“surprise~” 翠子目光呆滞,不明白现状,女人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头皮一片火辣辣的痛,她连滚带爬地被拖到隔间外。 女人对外面喊:“喂,进来,就是她!” 几个男人进入女厕围住翠子。 情况显然不妙极了,翠子半跪在地上,双手的指甲掐着女人的手,向下压,试图减轻头皮疼痛。 “哈哈,你们在拍电影吗?”她挤出笑容。 女人回以笑容,一脚蹬上她的胸口,将她踹倒在地。 “想想你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放开,我来,你们压住她,把她衣服扯了,我拍照发给灰谷那小子。” 头上包纱布的男人说完,红发女人啧一声,扛着棒球棍走出去。 几个男人越来越近,忍着对肮脏的不适,她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氨水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刺得脑袋发昏。 “你们确定?”提着这口气,她睁大眼睛,幽绿色变得深邃,她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发颤。 距离最近的男人没有搭理她,径直向她扑来。 呼—— 在他按到翠子的同时,翠子也抬起手。 裕美告诉她,她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人们觉得反人类的事,再好奇也不能做,不然会被警察带走。 但有时候,比如现在,不全是她想,也是对方给机会不是吗?这种情况下,裕美也不会怪她吧? 粉白色的甲床插入眼窝,滑腻的质感大概是眼球润滑液,手指用力回勾,抠住,捏住,向外一拔。 原来是这种手感,温热的还能爆浆。 “啊啊啊啊啊!” 翠子的脑袋砸在瓷砖地上,痛得发晕,吼叫声却出自男人,像畜生一样。 “妈的,贱人!” 有人说着,抄起钢管往翠子头上砸。 震耳声响与天旋地转中,她想,她该感谢有人砸了头吗?现在连疼痛都模糊,怪说不得拷问要技术。 唯一有感觉的是鼻腔。 每次呼吸都有柔软过分的液体堵在腔口,逐渐流进鼻腔深处,流进耳朵深处,流进大脑深处,神经像敲击鼓膜一样疼痛,那个液体是血吗? 视野昏花,赤红色落在地上,在湿润的瓷砖上,像毛细血管一样扩张。 “喂,你们……” 喧嚣声中,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或远或近,戛然而止。 然后压迫感像雨季一样降临,潮湿的,腥气的,带着浓郁涩口的苦味翻涌。 脸贴在冰凉的地上,恍惚中,她看见一双不属于人类的脚,庞大、长满肉瘤、苍白膨胀,然后浸没血水。 是个怪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区区救命之恩 天空满布灰紫色的乌云,空气闷热,灰尘夹杂着不安浮动。 夏油杰离开家,锁门,朝外走出几步后又回身抬头,确认二楼窗户关闭。 在他背后,是住宅区的街道。 街道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旁站着个男人,男人身材健硕,皮肤偏黑,寸头把他粗犷的脸衬得更加凶恶。 他叫夜蛾正道,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老师。三个小时前,他刚祓除一只咒灵,就感觉到股不祥的咒力,就在附近的学校。 等他赶到时,就看见满地血腥,失控的咒灵群,和其中唯一站着的人类少年。 一个出生在普通人家庭中的咒术师。 幸好,在场的人都还没完全断气,幸好,他招到个会反转术式的预备新生,所有人都还有救。 “这件事情别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警告夏油杰。 不然,咒术界的高层一定会把这孩子视作危险分子,加以针对。 “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就跟我来,你需要学会控制咒力。” 夜蛾正道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那些人要怎么安排?”杰问的是袭击翠子的不良们。 “回归正常生活,还要想办法让他们保密,”说着,夜蛾正道的嘴角撇得更下,他神色严肃,直视杰的眼睛,“我们没有资格审判他们。” 杰低头上车,十指交叉,躬身放在膝盖上。 “我知道,那是执法机关才拥有的权力。” 他知道何为正义,何为正道,也对此感到认同,只是当时,他以为翠子已经死去。 夜蛾正道点头,他能够理解夏油杰的失控,毕竟是家人遇害。 “你所能看见的怪物,我们称之为咒灵,从人的负面情绪中诞生。这也是我们消灭咒灵的同时,要保守秘密的原因。让民众知道咒灵的存在,只会加重恐惧情绪,让咒灵变得更强。” 夜蛾正道驶向下一个祓除咒灵的地点,一路都在交代咒术界的常识。 “我调查过了,你的术式——你可以理解成超能力,在历史中有出现过记载,名为【咒灵操术】,大致是能捕获咒灵为己所用,记载不详细,具体需要你自己探索。” “我会教你其他使用咒力的常规战斗技巧,只是你需要入学咒术高专,受到学校的监督和管理,能否接受?” 雨开始落下,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前,红光象征禁止通行,透过水滴与玻璃窗晕染二人的心绪。 夜蛾正道的眼神冷酷,咒灵操术是毫无疑问的危险,若是放任夏油杰独自在外,哪天与诅咒师们混在一起,暗中聚集咒灵大军去攻击当局也是可能。 高层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存在。 雨刷的声音强迫症般规律刻板,汽车尾气钻过窗缝污浊空气。昏沉的空间内,杰看穿夜蛾正道的隐忧,笑了笑,说同意。 前半夜,杰跟着夜蛾正道学习控制咒力,将其聚集在身体各部位,学习攻击和防御。 后半夜就是吃,通过吃来收服咒灵。他也没想到网友的建议如此离谱,却能说中。 眼看夏油杰徒手搓咒灵成球,再塞进口中,夜蛾正道瞳孔地震,他知道咒灵操使能御使咒灵,但没想到要这样收服。 “……有味道吗?”他忍不住问。 “没有。” 杰皮肤紧绷,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脸上却又挂上温和的笑容。 实际上,味道糟糕透了,像是擦过呕吐物的发酵抹布,就算割了舌头吃,也会被这股气味熏得干呕。 但他已经适应几天,不会在人前露馅。 仅仅是口腹之欲上的痛苦罢了,这在实战中不算缺陷。正如陀老的书中所说,人在万千痛苦中存在,隐忍在苦痛的土壤中,才能结出意料之外的花。 之后,夜蛾正道让他操控咒灵去降服咒灵,不停地收服,测验有无上限。等天亮后,二人才回到车上小憩。 将睡前的梦是迷迷蒙蒙的,叫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的目光明明落在车前玻璃窗,却又听见钢管敲击头骨,落在地面的声音,看见翠子深红到五官模糊的脸。 舒缓的乐声响起,带着粉末质感的焚香冲淡血腥气,是电话,翠子的来电。 “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翠子说话总是很直接,像给人从头浇上一整桶水。 杰看了眼睡着的夜蛾正道,独自下车,靠在车边思索要怎么回答。 不,他想,也不用思考。 既然已经把怪异之处暴露在翠子眼前,那不管他说什么,翠子都能大致推理出真相,她打电话只是在验证猜想。 他不小心接通电话后,哪怕挂断也是一种肯定。 “回来再告诉你。”他说。 “真的?你到现在还没给我讲你能看见什么东西呢。” “真的。” 眼睛快要困得睁不开,夏油杰想挂电话,免得翠子又变身偷鸟食的松鼠,缠着他不停地问。 但想到她昨天才被打成那样……算了,听听她的鬼话吧。 “好吧,”翠子说,“回来前记得去东急百货店看看,万一蜘蛛侠的宣传册还有剩呢?帮我……” “嘀。”他挂掉电话。 “什么嘛,明明在外面表现得很有礼貌。” 卧室里,翠子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整条脊椎都没有力气。她像是瘫痪一样不想动弹,明明所有伤口都已经莫名消失。 这种感觉叫忧郁,她想,上一次这样难受,还是听见裕美确定要结婚时。 而这一次的原因,似乎是脑子里的东西出了问题? 在她的大脑里,她以为她想对裕美好,是因为裕美对她过于好,出于某种非等价交换和由大到小排列的原则。 但照这个原则,杰昨天不是还救了她吗?救命之恩显然也是“过于好”的事吧?甚至好过裕美? 不,裕美才是最重要的。 矛盾的想法在脑内碰撞,照她之前的道理,现在该是杰更重要,但她不想那么认为。 区区救命之恩! 翠子想,等之后随便做点什么,想办法糊弄过去就好啦!裕美才是最好的! 飞快把忧愁抛之脑后,翠子打开手机,裕美给她发了长野县的风景,说她周一到周二就能回来。翠子回信表示知道,末尾加串字符“ouo”。 接着,她爬下床,出门来到走廊,杰的房门前。夏油家二楼的卧房,只有面对面的两间,分别属于姐弟二人。 她旋转门把手,发现竟然没上锁。 她决定,就在杰的房间蹲他,免得他偷偷回家,又偷偷避开她,像小时候那样糊弄过去,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那可是超能力!什么召唤怪物、血肉复生,谁不好奇呢? 推门而入。 杰的房间是沉淀过的木头色调,灯光偏暖黄带着墨水香气。他把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床铺平整,床单都紧实地掖在垫子下,书桌上有几个收纳架,内里摆放井井有序。 坐到书桌前,桌面深处有个九宫格实木架,里面挂着从淡青至釉黑的耳扩或耳钉,桌面靠外放着写到一半的毛笔字,中央还有一册《正法念处经》,看着有点新,没翻过几次。 为打发时间,她拿起书看,全篇都是古文佛理,多少有点难读,只勉强看过第一章就越看越困,脑子里浆糊成团。 什么“欲为不善,是不可爱,非是可乐,非是可意”,雪豹不善,但可爱,还有海豹、海豹宝宝、海绵宝宝、派大星…… 等夏油杰回到房间,就看见翠子抱着书打瞌睡。她皮肤白净,没有一丝血痕,健康完整,让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翠子,”杰走到她身边,指节叩响木头桌面,见她醒来,问,“你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可信吗?” 一看就知道她为什么来这儿,明明他都承诺了。 翠子睁眼,入目是杰的手,再循声抬头向上,看着那双紫玉珠似的眼睛,微妙地,有一丝压力。 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夜间伦理剧的台词。 “小时候,你不就是跟我周旋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 所以他们之间没有信任! “……”他是这么做过。 杰拿出电影宣传册递给翠子。翠子接过,立刻翻开,内里纸质顺滑,插画红蓝鲜艳,线条动感十足。 她满意地点点头,合上宣传册,问杰:“让我看看昨天出现的白脚,还有我是怎么治好的?” “你的伤是另一人所治,至于你看见的白色的脚,那是咒灵,普通人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能看见,比如……” 濒死带来的生理性恐惧下。 杰止住话语,翠子听出他未说完的话,但共情不了更深层的情绪。 “那我不就看不见了?”她耷拉下肩膀,有点失望,随即猛地抬头,“那摸总摸得到吧?它们似乎能触碰到现实物质?” 像是因为五次忘放洗衣液,就被五次扔进洗衣机里旋转的布娃娃,杰实在一言难尽。转向翠子的脑回路,他想,普通人摸也摸不到咒灵,哪怕碰到也会将其忽视。 但他放出咒灵,给翠子指对方向。 翠子跑去高大丑陋的咒灵身旁,盲人摸象般去触碰,摸到却只觉有点冰凉,自觉摸到又怀疑没有,然后又去碰,嘴里感叹这是克系宝可梦。 正法念处经也没那么难读,他不应该只停留在第一章。 “翠子,你的网名有叫「冠军宝可梦大师」的吗?”他问。 “没有?怎么了?话说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太神奇了。” 告诉翠子夜蛾正道科普的部分内容,杰强调不能在社会暴露此事。 翠子点头,捏着下巴,神色凝重,几秒后感叹出声:“我说我喜欢的漫画怎么一直消失,明明画得超好。” 她喜欢的漫画家叫伊藤润二,专门画猎奇恐怖题材,功力之深,能叫每一位读者都毛骨悚然,甚至夜夜做噩梦,怀疑哪里都有书中怪物。 但他的作品总是莫名消失,不论他上传到多么“偏僻”的网页。 原来是官方偷偷禁止。 “给你看个好东西。” 抓着杰的手腕,翠子拉着他快步走向楼下书房。两人的脚步声轻重不一,快慢不同,回响在只剩他们的家里。 打开电脑,翠子把杰按在座位上,点开特意本地保存的漫画,眼前的镜片反射出屏幕的光。 “你的能力是能操控咒灵吧?咒灵越强你越强?那我们不就可以广为宣传伊藤老师的漫画,然后等相关的咒灵出现,然后去抓?” 在伊藤老师的漫画里,恐怖角色大多是无解的存在。 比如这个漫画的人头气球,就是某人上吊死后,人们发现有她样貌的超大号人头浮在空中,其下有上吊用的绳索。 之后全人类的人头气球,凭空出现。它们会去套中,并吊死对应的人。人类却无法攻击它们,因为它们能直接把伤害,转移到同样貌的人类身上…… 无敌! 这一招完全够抵得过救命之恩,翠子想。 电脑屏幕的光线略微刺目,照射在杰的额角。 青筋在鼓动。 屏幕上人头恶心,翻涌胃液,酸气和咒灵的馊味一起涌上喉头。 他叉掉漫画,深呼吸,又想到翠子刚被人打了一顿,放轻语气,循循善诱。 “翠子,为什么它会在网络上被消失?因为一旦出现是真的会毁灭世界。” “你不是能操控咒灵吗?” “你怎么知道它会出现在哪?抓到它前会死多少人?而且不只这一篇漫画吧?” “欸,但是……好吧,这么棒的主意是你自己不用的哦。”她就算已报答救命之恩了。 那这一part掀过,下一part。 毫无停顿地,翠子转移到下个话题:“听你之前说的话,你这类有特殊能力的人,似乎不只一个两个?应该有对应组织吧?是什么样的?” 这些东西是由翠子自行推理出来,因为杰刚才有提及「另一人」,且有「普通人」就对应有「不普通的咒术师」,以及「对咒灵的认知体系」过于完善,非区区几人能做到。 于是,杰又不得不给翠子科普咒术师和咒术高专,几乎交代完所有。 “那你高中要去咒术高专?那叔叔那边?” 如果不告诉叔叔真相,那个好面子的人,不会接受儿子去读专门学校。 “不用在意他,”说这句话时,杰的语气很是生硬,意识到这点后,他柔和下来询问翠子,“明天要和我出去一趟吗?” 去换一身行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肉.体.性 翠子是个标准的宅人,她的猎奇爱好在屋里就能完成,所以除开上学和跑腿赚钱,她绝不出门。 按照以往,无特殊情况,她是绝不会答应出门的,但现在夏油杰是她的心头好,准确来说是夏油杰的超能力。 第二天中午,翠子起床,去厨房冰箱里拿出面包,站在厨柜前,就着冰牛奶和面包解决早午餐。 “你……” 杰拉开厨房门,他的穿衣打扮很是潮流,薄短靴、束脚阔腿裤、银纽扣位置别致的长袖衬衫,也许不是衬衫,翠子不清楚那叫什么,总之领口与常见的衬衫不同,是一圈贴合脖颈的平直带子。 潮得有点不符合季节。 “……周日穿校服也不错。”他说。 翠子边啃面包边点头,她一如既往地穿着校服,并没有因为要跟家人出门而改变装束。 “校服好,想要穿什么太麻烦了。”她说。 或许他可以帮忙,但这句话杰没说出口,因为翠子肯定会觉得麻烦。 她连加热面包和牛奶都嫌麻烦,在她认为不值得在意的地方,不会投入哪怕一点精力。比如,像走路和乘坐电车这种事,一旦有人领路,她就会一直走神。 电车到站的播报声响起,翠子的右手落入粗糙的温暖中,是常年锻炼的少年人的手。 “嗯?” 在拥挤的人流中,她跟着那个像是突然变得高大的背影,有些不解。明明这人小学毕业后,就不叫她姐姐,也不和她拉手了。 “周末人太多了,你又心不在焉。”像是浅淡地浮于表面,随时会打散消失。 “哦。” 原来是防走丢程序,合理,翠子接受这个解释。 “……”杰稍微用力地握住翠子,带着她走出商业街车站,“你不问要去哪里?” “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呀,反正是陪你出来,但是,”翠子抽动右手,没能抽动,杰回头看她,她问,“你不觉得天气很热吗?有手汗,不舒服。” “……” 停下脚步,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缎纹手帕,垫在两人的手之间,柔软的细布阻挡黏腻的不适感,像是隔上一层安全的防护。 翠子张大嘴,对他比个大拇指:“精致妥帖,妈妈级别。” 这是翠子的最高评价,但杰不想回话。 两人七拐八弯,离开商业街,进入一条人不多的街道。这里人少,但极有特色。 露脐的男青年和女青年,头发颜色染成各异,皮肤是夸张的苍白或是棕黑,耳朵上有近乎拳头那么大的耳环,面容上的圆钉闪闪发光。 翠子和杰进入一家店,招牌开头是块猪肉,结尾是个骷髅头,中间用花体写着“corporality"。 店主的头发.漂染得有些毛躁,裸露的胳膊上,纹身线条细致。她顶着黑眼圈走过来,身体瘦长发虚。 “要打耳洞吗?” 不像日本绝大部分商户那样注重微笑服务,店主神色恹恹,像是正在吃下味同嚼蜡的维生食物,她视线扫过带着耳钉的杰,落在翠子身上。 “欸?我吗?不要。” 翠子摇头,她才不要打耳洞,她不理解人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打洞,听起来就痛,在别人身上倒是可以…… 唔,很可以。 “你好,我们来是想买扩耳工具,想问一下,是否有合适的?”杰说。 店主给杰介绍一系列工具,翠子也好奇地跟着听,等他们离店时,她拿着杰新买的工具碰碰捏捏。 密封的防菌包装盒里,是一排由小到大的黑色圆锥和圆筒,直径从2mm到12mm不等。 是要慢慢把耳洞撑到那么大吗? 停在街道的长椅旁,翠子向杰招手,等他弯腰凑过来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侧头打量他的耳钉。 “你现在的耳洞多大?”她问。 “……一毫米。” “那两毫米的塞进去,不就是翻倍吗?不会太撑了痛吗?” 或许是天气燥热,杰的耳朵开始发烫,他拿住肩膀上翠子的手,起身与她拉开点距离。 “还好。” 正是这样自愿造成的些许痛意,才象征着什么,像是某种身体的回归,他属于他。 “手握太紧了。” “抱歉。” 他放松了些,只是脸颊的热气还未消散,就听见翠子说。 “看上去有点麻烦,棉签和酒精清洗、凡士林润滑、塞进去再固定,要我帮忙吗?帮你塞进去。” 时间停顿一瞬,不堪入目的思想又一次涌入青春期秒懂少年的脑中,明明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性向的漫画,杰飞快松开翠子。 “你又不会。”他说。 “你也不会啊?让我试试嘛。”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从翠子书包里响起,庄严又激昂的圣歌,像是十字军即将出发去审判异端,让她紧张得想跑路。 她不用拿出手机就知道是谁,这是她专门给老板兼朋友设置的铃声。 “兰?”当着杰的面,翠子接起电话,“……嗯……《耶稣受难记》还有《后天》的dvd……在麻布十番,欸,那店面不是离你不远吗……好吧,我去取过来。” 盛夏的太阳晒得人头顶发烫,日光也刺目得让人忍不住眯眼,杰的声音中不带情绪。 “要走吗?一起?” “你也想去看电影?” 翠子歪着脑袋认真思索,她不擅长充当团体中间人的角色,没办法调和团体氛围、帮助两个人交朋友,尤其是兰的性格也很古怪任性。 “不好吧,你们又不熟。” “那你单独过去?” “嗯。” 翠子点头,脑中闪现一丝灵光,裕美对她人际交往的教导开始浮现,她拍拍杰的手臂,扬起笑容。 “不用担心,我坐电车过去,不落单,在六本木不会被打啦。” 杰缓慢地深吸一口气:“是有这个因素,但除此之外。” 他停顿片刻,眼神愈发庄重:“阿姨还是会担心的吧。” “担心什么?” “……过早的恋爱。” 翠子瞪大眼睛,像是听见可怕的东西,后退几步,皱着鼻子。 “噫!才不会呢!你怎么会那么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恋爱的!” “呃,为什么?“ “你不觉得怪恶心的吗?” 翠子右手搭在她自己的左臂上,表情像是刚生吞了蟑螂。 “我从小就没见过亲爹欸,而且,叔叔不也是吗?他再婚的时候,你母亲去世还没半年吧......” 兰家里的事更是炸裂,社会统计出的婚内出轨率也是高得吓人。 她摆手:“总之,恋爱、爱情什么的完全不可信吧?反正我觉得只是编造出来骗人的。” 这一点,兰和她想法一致,他们在看相关的电影时就讨论过了。 “......也是,”杰微微摇头,指尖抵着额角,“但你还是要小心。” 先不说恋爱不恋爱,男性本来就是擅长性.爱分离的生物,如果有花言巧语的家伙骗翠子,照着她的脑回路,对她说想尝试无爱的性的话...... 真让人讨厌。 翠子与他告别,她转身后,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静静思索,然后联络夜蛾正道,询问能否带他去祓除咒灵。 既然决定未来要进入咒术界,自然要尽快融入。 他赶到目的地时,现场除了夜蛾老师,还有位穿着高专校服的女学生。 她站姿端正,神色肃穆,像是三好学生的典范,是会把屏幕上的软件图标,按功能、颜色甚至考虑到排列后的形状,都照规律仔细安排的人。 “她是庵歌姬,咒术高专三年级的学生。”夜蛾正道介绍。 “初次见面,庵前辈,我是夏油杰。” 见夏油杰问好,一幅温和有礼的模样,庵歌姬忍不住轻抚胸口,松了口气。 太好了!是会用敬语的正常学弟! 注意到庵歌姬的举动,杰询问:“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 庵歌姬的表情皱成一团,她有着近乎疯狂的吐槽欲望,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拉着刚认识的学弟说别人坏话。 见庵歌姬憋得面容扭曲,夜蛾正道擦擦额角的冷汗。 “其实,一周前,有个著名的咒术世家继承人,突然从京都跑来东京,非要入学东京校……” 但上面有人施压,让把那位五条家的大少爷请回京都,接受家族教育。于是夜蛾正道就委婉地告诉对方,年龄不够,明年再来。 “虽然拒绝了,但他离开的时候,看见了歌姬……” 然后当着歌姬的面就开始嚷嚷,指着歌姬说这么弱的家伙都能入学,凭什么他不可以,他强多了!把歌姬气得够呛,特别是冲上去揍人还揍不到的时候。 “呵呵呵。” 杰忍不住低笑出声,感觉是个和翠子很像的问题儿童,甚至要更离谱一些。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庵歌姬拳头捏得作响,背后仿佛有熊熊鬼火在燃烧,瞪着杰。 “抱歉,”杰压下嘴角,然后,“噗。” 对不起,平时都是翠子压榨他所以没觉得,原来看别人被迫害这么有意思。 “烦死啦!!!” 这个学弟也不正常! 晚上九点,杰与二人分别,回到家中。 家里灯火通明,是翠子又忘记关灯,客厅、厨房、餐厅、楼梯、浴室、厕所开了一路,而她本人肯定早早就回到卧室里窝着。 一路关灯,他停在翠子的房间门口,里面隐隐传来掌机的电子按键音。 确认她真的在,杰回到房间,洗漱完后,倒在柔软到有包裹感的被子里。 第二天,也是类似的流程,白天上学,放学后去祓除咒灵,晚上回家确认…… 翠子没在家。 灯没有关,客厅里的抽屉大敞开,有人在里面胡乱翻过东西。翠子的房间门没关,校服略显皱,被扔在床上,衣柜里有翻找的痕迹。 她人呢? 她正在把小男孩的脸锤进便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缠绕在她身上 2004年7月19日,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天,第二天就是暑假。 还没到放学时间,教室内的学生就按捺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连平日板着脸的老师也松和许多,不再管教学生。 但翠子与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尽管已经高中三年级,但她仍像初中时一样,坐在她偏爱的位置,靠门那一列的倒数第二排。 课桌下,她的指尖反复戳动手机按键,屏幕断续亮起又熄灭,嗒嗒的声响惹得前桌回头。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像是有只猫爪伸进心口,从外向内穿透的,带着皮毛擦染血肉的触感,赤裸裸地挠。 从昨天晚上开始,裕美就没给她发过消息,这不正常。通常裕美不在她身边时,每天都会准点提醒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甚至电话也打不通。 再一次拨通电话,翠子黑着脸收拾好书包,下课铃声一响,她冲出学校,回到涩谷,找到离家最近的派出所报失踪案。 但警察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夏油裕美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而且她的讯息里提到过“周一到周二”回家,现在才周一晚上,完全可能是在忙工作,又或是出差地信号不好,更或者就是暂时想逃离家庭。 翠子说才不是,裕美非常溺爱她,绝不可能不联络。 警察欲言又止,没听过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父母溺爱自己,还不加羞耻。他挂上官方的笑容,说会调查的,然后,仍然立在接警前台后方,不准备移动。 长吸一口气,心脏鼓动得生疼,翠子举起双手,竖起中指,在警察皲裂的面容里,绷着脸离开。 这仍不解她的气,眼皮在跳动,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小道,是警车进出必然路过的地方。 她走过那处,手伸进书包里像在找什么东西,脸上的焦急烦躁恰到好处。 “啊,不小心。” 亮晶晶的金属洒落,是学期末社团扫除时,从海报上拆下的图钉。 “抱歉啦,我有急事。” 对一地的尖锐物双手合十,作祈祷状,翠子毫无愧疚地走开。在已经走远,要拐角时,一声痛呼传来。 “啊,嘶——” 是个有着柔软中短发,面容俊秀的男人,他穿着类似警服的制服,但与派出所里的不一样,似乎更简洁一些。 “喂,诸伏,你还好吧?”男人的朋友询问。 诸伏?耳熟的名字,像在哪里听过。 但翠子没有时间多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寻找裕美。 回到家中已是逢魔时刻,夕阳的阴影透过树叶洒进室内,铺了满地密集的眼,电话的免提声刺耳拖长,像是警笛的声响。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嘀。” 又一次挂断电话,翠子去到书房,在网页上预定最近的新干线车票,晚上八点出发,到长野县。 根据裕美发给她的照片,参照卫星地图和旅拍论坛,她找到拍照时的大致地点。 戴上口罩,换上便于户外运动的长袖长裤,带上纸巾、电筒、打火机、菜刀、细绳......目之所及,她觉得可能用上的,全都塞进背包。 离开家,来到车站,人群的喧哗令人烦躁。列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从小到大的记忆片段缓缓聚集,像是死前的走马灯。 说起来,她的记忆力不算好,几乎只记得住猎奇的人事物,但裕美的事例外,她记得很多。 晚上九点时,列车行进速度逐渐变缓,惯性微微推人向前。 顺着力道起身,车还未停,她就向出口走去。 突然,一只手捏住后侧的大腿根。 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对着她嬉皮笑脸,小小年纪就长成会吃掉女人的模样。男孩面前的桌板放着个便当,只吃到一半,把妈妈手作的草莓酱爱心也毁了一半。 翠子低头,弯着眼睛朝小男孩笑,飞快举拳锤向他的头。 “砰!”他的脸砸进便当盒。 “呀啊啊——宝宝!” 人群慌乱又漠然,他们都不敢发声,全车只有男孩母亲焦急的关心声。 正好列车开门,翠子以常规步速走出车厢。 目的地是一座位于半山腰的老宅。老宅属于某位有钱人,他即将举行一场宴会,于是裕美就被派来推销宴会甜点。 支付完高额的打车费用,在半山腰的空地,翠子看见几辆无人的警车。 肯定出事了。 顺着古朴的石阶往上爬,远远就看见黑黄相间的警戒线,两个县警守在旁边。 他们一个深肤马尾辫,正蹲在地上抽烟,看起来像流氓混混,一个白肤留着小八字胡,站姿端正,儒雅随和。 翠子觉得后者很眼熟,五官长得很像踩到图钉的家伙。 “上面说了具体时间吗?我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混混警察说。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1]……” “别说你那些文绉绉的话。” 混混警察掐灭烟头,视线中看到反光,镜片的反光。他一个激灵站起身,看清翠子时长松一口气。 吓死,还以为是狙击镜。 夜晚的森林中,少女黑衣黑裤黑口罩,连头发也是黑色,与环境伪装在一起,只有幽绿的眼藏在镜片后发光,像是潜伏中的野兽。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隔着距离,混混警察喊着问。 “我是这附近的住户,出门跑步时看到有警车,好奇发生了什么。” “快走快走,不关你的事,小孩子该回家睡觉了。” 混混警察开始赶人。 他也不知道警戒线里具体发生什么,只隐约明白是超自然事件,要等专门的部门来处理。在此之前,他们要防止普通居民勿入其中。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翠子转身离开,换个方向上山,但依然有警察守着。 她得把警察引走才有机会进去。 她猜到里面可能发生不寻常之事,或许她可以求助杰,但她不想。 她做事情总是要听正常人的想法,若照自己的感受做事,三天之内必蹲大牢。 现在的她听裕美的话,但裕美可能已经死去。如果让杰帮忙寻尸,再加上之前他就救过她,那从活着的人里面排序,她之后就得听杰的话。 不要,她才是姐姐。 她回到几辆警车前,最后一辆车的门没有关紧,不知道是谁粗心大意。 打开车辆后侧的油箱盖,她手持细麻绳,将其伸进去慢慢浸润。淡黄色的液体爬上来,手指染上滑腻,鼻腔闻到芳香的恶心气味,她把麻绳的一端留在油箱内,拿着另一端走到远处。 蹲下。 擦干净手。 点火。 橙黄明亮的火光摇曳着,以罪人游街的速度向警车爬去,晃眼得让四周的景色变得晦暗不清。 呼吸平稳而缓慢,翠子现在相当冷静,她算着时间等大火燃烧,等警察陷入慌乱,等待空缺出现。 但火突然熄灭。 四周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氧气。 “翠子,你想做什么。” 杰踩着翠子看不见的咒灵,浮在森林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面无表情,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 在翠子消失后,他就通过安排在翠子身边的咒灵找到她的位置,发现她在长野县。用会飞行的咒灵赶来,离目标地越近,陌生咒灵的咒力就越明显。 警戒线内应该是半成品的咒灵领域。 但翠子在干什么? 怒火从心脏开始向外燃烧,要用力勒紧胸口,才能将其关回去。 他语调平静:“你的做法让人很生气。首先是违背法律道德,其次,你肯定知道里面不是普通案件,你进去只是送死。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翠子打断杰的话:“那就死呗,和裕美一起又不是坏事,而且关你什么事。” 捡起烧到只剩半截的麻绳,她不耐烦地向杰扇手让他走,死不悔改的模样。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杰说完,冰凉的触角爬上翠子的身体,像是肉质感的粗壮藤蔓,缠绕在她身上,拖她进树林深处,层层叠叠绑她在树干上。 关他什么事?凭什么限制她? 她挣扎,但一点也动不了,看着杰老神在在地跟过来,她隙出牙齿,张嘴讽刺。 “有弥赛亚.情结的家伙,早晚会被钉上十字架。” “现学现卖。”杰评价。 他听见翠子昨天去看了什么电影,《耶稣受难记》。空闲时,他查过电影的内容,大致是讲,耶稣是拯救犹太人民的弥赛亚,最后却被他想要拯救的人群折磨,并钉上十字架。 这故事太过于戏剧性,现实里大家都知道趋利避害,知道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他转身向山里走去:“一会儿再来接你。” 看着他的背影,翠子咬牙切齿:“烦死了!偷窥狂!你肯定安排了咒灵跟着我,不然以你的智力水平不可能知道我在这儿!” 杰掏掏耳朵,越走越远,就当没听见翠子骂他。 他知道翠子早晚会发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独属于自己的 天幕黑暗,清风微凉,广而密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夜行鸟类短暂圆润的叫声,蛐蛐的虫鸣渐渐变弱。 一开始,翠子觉得老树的皮很是硌背,但困久了,也就习惯了。 计划被妨碍的不满已经散去,她浑身卸力,任由自己困在树上。 冷静下来后,她发现杰来找她是好事。 就像是走在街上,不经同意就往别人手里塞东西,还不让人退一样。杰干得就是这种事,如果要求她“付费”,那就是“强行交易罪”。 所以她什么也不用支付。 她只用静静地等待,等以后也要绑一次杰。 四周有断续的虫鸣,人却觉得沉寂。 黑夜中,她隐约看见对面的树上,叶子又大又薄,因而并不像课本上画得那样平滑,而像是水浸湿后又阴干一样,有点皱巴。 她平时应该见过这种树,但从没注意到这点。一提到树叶,她脑中浮现的,一定是那种光滑有厚度的、颜色像油画一样浓郁的质感。 盯着那宽大皱巴的树叶,叶面上凸起的地方,突然泛出一块明亮的光。 欸? 小圆点闪烁着金光出现,慢慢降下。 先是一个,然后多起来,成一整片。像是夜空降临在地面,星星钻进草地,露珠都变得更水润透亮。 是萤火虫。 它们在草丛里一明一暗地闪烁,按照某种节律,像是敲击木琴的清脆乐声,给大地带来呼吸。 它们总是想要同时暗下,同时亮起。 但总有反应慢几拍的家伙,成为黑暗中仅剩的小光点,急急忙忙暗下,又在大家都亮起时急忙亮起。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感觉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悄无声息的,跟鬼一样。 “裕美呢?”她问。 “没有大碍,跟相关人员去做笔录,她不知道我们来这里的事,”杰走到她身侧,声音压得更低些,“所以,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先把我放下来。” “翠子,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是说对萤火虫的感受。” 浮动的光,浅浅照亮他的面容,严肃紧绷。原本紫色的眼睛,在眉骨的阴影下变成晦暗的黑。微明微暗的变动,像是阴郁的月亮,阴晴不定。 “呃……没什么感受?” “再想想,对了就松开你。” “……” 她看着杰,意识到怪异,她还没见过杰这么强势地和她说话。是很生气吗?为什么?因为她的自.杀式行动? 有那么严重吗? 想不通,但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盯着面前慢慢飞舞的光群思考,努力回忆刚才的感觉。 五分钟后。 她说:“好笑。” 她之前确实笑了,因为觉得有点滑稽,个别萤火虫着急赶趟的模样。 ? 杰眯着眼,眉毛拧在一起,问:“还有呢?” “……” 翠子再想不出来。 发现翠子确实说不出更多,他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把她走神的脑袋,转向萤火虫最密集的地方。 他提醒她:“你还应该感觉到其他的东西,比如,大自然的奇妙,生命的美好,感受一下。” 比起萤火虫,翠子感受到更多的是脸上的手指,带茧有温度的拇指和食指,力道不重,但捏在脸颊肉上就是微微的痛,像是撞青后的痛感,但比那小得多。 忽视这种感觉,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浮动的虫群,她靠在杰的手上,眼神定定,尝试理解。 萤火虫,飞。 萤火虫,闪。 萤火虫,群聚……懂了! “因为它们在交.配期吗?这确实是生命相关,是生命的美好之处吗?” 她知道,萤火虫群聚发光是在求偶。 ? 他说的才不是这种东西! 杰开口想解释什么,但感受那种摸不着的事物,根本和翠子讲不清。 “……还是感觉好笑吧,好笑也是一种感受。”总比后面的理解好。 “所以,翠子,生命很重要。” ? 这次轮到翠子疑惑。 杰的前后两句话有因果关系吗?“生命很重要”是承接“生命美好”的吧,但现在强行承接在“好笑”后面了。 所以他就是想说这句话,才铺垫这么多,还专门去找萤火虫把它们赶过来,让她看看生命有多美好? 现在接不上了就硬接是吧? 他就为了说这句话,绑了她这么久! 意识到这点,翠子一个大甩头,想把眼镜甩开,但失败了,她的眼镜格外不配合,明明她不想它滑落时,它老滑。 她本想把眼镜甩开,然后嘘着眼睛看杰以示嘲讽,毕竟她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比不了倒拇指。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嘴。 “那你干嘛给我看萤火虫?它们求偶期后只能活几天了,它们才不觉得生命重要,这是自.杀欸,自.杀。” 跟她去找裕美的行为差不多。 “……” 血压上来了,但杰扶额仔细一想,翠子说得确实没问题,完全符合实际。 好烦,总是说不过她。 算了,是他没选好场景,换个话题。 他平复呼吸,重新开口:“翠子,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裕美。” “为什么要除……” “如果某天裕美不在了,你要如何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需要不依附在他人身上的,独属于自己的锚点……” 独属于自己的? 睁大的双眼映出黑暗中的点点星光,像是原始森林迎来第一道霞光。 她喜欢这个概念。 “……我们要找到隶属于自己的,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事。” 虽然听着觉得喜欢,但嘴上是不饶人的。 翠子与杰对视:“那你呢?你找到了吗?恪守正道这种事,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迎合主流而诞生的吗?” “……那是对我最有意义的事。” “嗯,我信。” 他说是就是吧,无论如何,她不想绑在树上了。 看出翠子多少听进去了点,杰松开翠子的束缚。 包裹成球的苍白触手一层层褪去,显露出翠子的身形,她的衣服挤压得过于贴身,杰默默移开视线。 只是余光中,翠子直直向前栽倒,他连忙抬手接住翠子,面色茫然。 翠子扑在杰怀里,脸抵着他的胸口,整个人呈“厂”字形,全靠杰双手托着她腰侧,人才没趴地上。 状况出乎两人意料。 “翠子?” 杰浑身肌肉绷紧,他不太理解现状,为什么翠子靠着他? 翠子也有些茫然,她失去知觉了。 但没有知觉的时间是短暂的。 血液涌向缺血已久的四肢,像是有蜂群飞来包裹她全身,一边啃噬叮咬一边到处乱爬。 “嘶——麻!麻!嘶——”她大叫。 用不了一点力气,随便哪个部位动弹一下,就联动得全身惨遭针刺攻击,密集得像电视机的黑白雪花噪点。 简直是上刑! 比打她的不良还过分! “……对不起。” 意识到发生什么,杰僵在原地,仍由翠子的脑袋在他胸前乱拱,又担心翠子的鼻梁被压到,用力把她往上举。 “别、别动啊,你腿没麻过吗?不能动啊!” “抱歉。”姿势还是维持原样。 “抱歉有什么用,你也要让我绑一次才行!” ! 奇怪的场景刻入脑中,杰一时失语,听着翠子恶狠狠地抵在胸口说,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救命,除非他再也不见翠子,不然她一定会费尽心机达成目标,谁知道她会用什么绑他?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对奇怪的东西产生好奇?不行,太离谱了,他一定要打消翠子的念头。 想想办法。 给她找点事做。 一个多小时后,他抱着又成一条的翠子回到家中,把她放到她床上,解绑,光速翻窗逃跑, 又半个小时后,他翻窗回到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翠子霸占他的书桌,幽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条阴毒的蛇,黑发泛着鳞光。 “翠子,看看这个。” 杰伸出右手,黑色长袖略微宽大,袖口里像有个小球,他左手指尖轻轻一推,推出来一团圆滚滚的粉色。 是一只小鸟。 它通体是樱花的粉色,只有羽翅末端有一抹嫩黄,像个小小的水蜜桃。它小脑袋侧着,左看右看,在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秋草鹦鹉,杰曾在翠子离开书房后,在电脑上看见它,浏览器上打开很多标签页,全是它的图片和视频。翠子大概是喜欢它的颜色,稀有又和裕美的发色相近。 果然,翠子眼睛亮起来,只是很快又皱上眉头。 “你想贿赂我。” 他只是不想时刻提防翠子对他干坏事。虽然翠子其他感受力缺失,但在表达愤怒方面相当有一套,颇具创意的损招频出,很难防。 而且让翠子养宠物,也可能让她多个牵挂,培养更丰富的情绪感受。 恰巧的是,这个品种的鹦鹉不像大部分鹦鹉那样亲人,它们生性独立、不粘人,正适合同样冷情的翠子。就算翠子不想养了,他接手,它也不会像情感丰富的小狗那样难过。 “不喜欢吗?”他笑着,把毛茸茸的小鸟送到翠子面前。 小鸟的豆豆眼像两颗红宝石,翠子和它对视好一会儿,又盯着它的羽毛看,最后还是没上手摸。 “鸟类都是直肠子,养起来很麻烦。” “可以养在我房间里,我打扫,你负责喂食和陪玩。” 用拳头抵住嘴唇,她感觉有粉色的小花从心口冒出来。 “但我明年九月就要出国读书了。” 听见这话,杰怔住片刻,说:“到时候,你想带走就带走,怕麻烦的话就留给我。” “唔……好吧,成交,”她努力按下上翘的嘴角,补充,“但就养在你的房间里,不要让裕美知道,她不喜欢宠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太里面了 第二天下午,裕美回到夏油家。 “我回来了——” 她推开家门,声音伴随着阳光进入屋中,温暖而热情,仿佛此去长野,根本没遇见过坏事。 楼上传来开门声,咚咚咚的声响后,翠子从楼梯口蹿出来,白色的脚丫踩在木地板上很是显眼。 裕美一秒变脸:“白袜子弄脏了很难洗,快去穿鞋。” “嗯,知道了,欢迎回家,裕美。” 悬浮的心落到实处,翠子上下打量裕美几秒,确认完好无损后,就准备返回房间,杰的房间,她刚才在观察小鸟,并试图取名。 杰也离开房间走过来,礼貌地和裕美寒暄。 二人你来我往地交谈一阵,末了,裕美问:“下个月中旬,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仙台市吗?” 每年8月13日,裕美会带翠子回老家。 她每年都会邀请杰,毕竟是一家人,若是什么都不说就把人抛下,未免太不近人情。而且杰是个懂事的孩子,明白她不想被打扰,总是会委婉拒绝。 “嗯,当然,需要帮忙吗?订车票之类?”杰说。 “呃、诶?那麻烦了?” 裕美神色茫然,翠子也同样觉得奇怪,频频看向杰,两人回到房间时,她诚实地提出疑问。 “怎么今年突然要去了?” “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正好去散心。” 杰眼下略带青色,不是很明显。 “状态不好?”她问。 “做噩梦没睡好。” 这句话倒不是假的,他这几天总是梦见与翠子有关的血腥场景,再加上昼夜颠倒,眼中所见像是掺上更多颜料搅动的桶,变得更加混乱。 书桌前,他拿起一杯冰水,喝下含在口中。冰冷浸润口腔黏膜,刺过上颚继续向上,使大脑清醒。 “做噩梦啊。” 跟在杰身后,翠子发动她仅有的情商,帮杰解决问题,解决噩梦。 “我之前看到过一个说法,说趴着睡不容易做噩梦,会做春梦,你可以……” “嗬,咳、咳咳、咳——” 呛进一口凉水,杰控制不住地咳嗽,他砰地把水杯按回桌面,咳得眼角泛出泪花。 “什么啦,是真的!” 以为他不信,翠子更进一步解释。 “我试过了,但因为没有经验,一到时候就会黑屏,人脑果然不能凭空想象没体验过的东西。我看网上说的原理有两个,一个说法是影响大脑供氧导致的,另一个说法是因为压迫到了生殖……” “停,咳、我知道了。” 杰一手捂住咳嗽的嘴,一手抬起挡在翠子脸前。 透过杰的指缝望过去,除了咳红的眼角,还能注意到耳钉,仍然是逛街时戴的那副。 “你不扩耳洞了吗?”她问。 杰闭眼使情绪稍缓,把刚才听到的知识点埋进大脑深处,他想不起来的地方,至少不要现在想起来。 他沉默片刻,说:“你想想,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嗯?”翠子歪头。 “……那天你走的时候,工具还在你手上。” 他没主动开口问翠子要,是怕她又说要“帮”他。 “诶?” 她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但确实很有可能,这种事她干过不少。 如果她当时带走了,那不就丢在兰家了?但万一她有顺手塞进包里呢?她那天背了包。 跑回自己房间,花费五分钟,她才在床底下找到背包,提着包又到杰这边。 “我找找,说不定没丢。” 抱着背包坐在床的边沿,她开始翻找,钥匙、抽纸、雨伞、喝过的矿泉水、黑色礼品袋? 没见过。 拔出陌生的礼品袋,打开,冷冽的薰衣草花香扑鼻而来,带着绵长的香草余味,是兰最近爱用的香水。 纸袋里面正是杰买的扩耳工具,一张黄色便签纸贴在包装盒上,上面写着“丢三落四的笨蛋”,是兰的字迹。 大概是看电影的时候,她不小心把东西随手放在兰家,兰注意到了,给她装进纸袋,放回包里。 一只手伸过来,忽地抽走礼品袋。 杰拿出包装盒,撕掉便签,把便签塞进口袋。忽然,他低头对她笑,狐狸一样的笑容,然后侧过脸露出耳钉,夜空一样的深蓝,带着细碎的反光。 “翠子,你能帮我一下吗?” “诶,”她还以为他不愿意呢,毕竟上次就是推拒,“好啊,怎么弄,去书桌那边?” “就在这里比较方便。” 话一出口,才感到后悔,点点酸麻从脖颈爬到头皮,他努力使身体不那么僵硬,暗示自己放松,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家人之间的互助。 拿来酒精、棉签和凡士林,看着仍坐在床沿的翠子,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丢脸地蹲在翠子腿边,或是稍感古怪地躺下膝枕。 不管是哪个都很奇怪…… 为什么要让翠子帮他?为什么不答应去桌边? “……”抬手捂脸,中途又变成稍显正常的扶额,像只是在单纯苦恼,最后,他选择后者,问翠子,“我可以躺下吗?” 翠子唰地站起身,向前两步转身,五指并拢,双手摊开指向床:“躺啊,你的床干嘛要问我?” 他自己的床想躺就躺啊,还拐弯抹角地问她一句,是想赶她走吧,小气!坐床都不可以了!好吧,她也讨厌别人坐在她床上,而且站起来正面对着,是要方便操作一些。 事态发展再一次超出杰的预料,他默默躺下。 翠子去卫生间洗手、消毒,举着双手回来,像操刀的手术医生一样站在床边。 但家用卧室床比手术台矮多了,她不得不蹲下。她不像杰那样充满羞耻感,发现蹲着不舒服后,干脆跪在地上,没有丝毫形象意识。 很注重消毒问题,她只用手背拍床沿,说:“你靠过来一点啊,太里面了我够不到……等等,你头朝床尾吧,好像更方便一些,侧面的话只够得到一边。” 说完,她又去床尾找个位子拍拍。 坐起身,杰现在一点也不尴尬,在翠子的一系列操作下,什么不好意思早就飞出太阳系。 他挪过去躺下,这个角度,有点像在看牙医。 绿眼睛背着光,像是带着死亡的黯淡,他想,翠子应该很适合当医生,不会因为病人的生死苦痛感到难过,只要她注意不要把纱布之类忘在病人体内。 微微侧着脑袋,棉签和指尖一冷一热地触碰耳垂,酒精的香气漫入鼻腔,让人头脑发晕。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黏糊声,有东西强硬地挤进来,刚开始没什么感觉,等脑袋侧到另一边时,胀痛才逐渐升起、扩散。 是某种延迟效应,在很多事物上都有体现。 取下来的耳钉,翠子随手放在杰的肩窝,亮晶晶的,吸引鸟类的目光。 粉色小鸟扑闪着翅膀飞过来,落在肩头,杰抬手伸向它,指尖刚触碰到背羽,就被翠子一把抓住。 她掰走杰的手:“背羽、尾羽、翅膀、喙,都不能摸,只能摸头顶和脸颊,最好只摸头顶。” “为什么?”杰不解。 “我检查过了,她是小母鸟,乱摸的话容易让她荷尔蒙增加,然后就开始下白蛋,下很多。” “……”他没考虑过鸟会像鸡一样下蛋的问题,毕竟鸟看起来就是——小小一只鸟,“那要再找一只公鸟吗?” “那不就是从下白蛋,变成下受.精蛋?只要下蛋就很伤身体欸,不行,就是不能乱摸,不能让她下蛋。” “不会太绝对了吗?如果她想?”他听说有些动物会因为寂寞而抑郁,不知真假。 “嗒。” 用皮筋固定好第二个扩耳器,翠子站起来舒展身体。 “你昨天还跟我说生命重要呢。萤火虫陷入求偶期是因为它想吗?应该只是本能吧,它的认知里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如果一个人进入萤火虫的身体,他知道他求偶期后很快就会死,那他真的会想吗?” 不管是小鸟还是萤火虫,都不像人类一样可能摆脱本能,去拥有更多的选择。 “既然都已经作为主人介入了,照你说的生命很重要的思路,不应该帮它们延长寿命吗?” 她可是照着他的说法做得决定。 杰陷入沉思,躺在床上,自下而上地望着翠子。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向小鸟,像是刚才的话只是与他随口一说,轻松地就用他的想法,把在他的感受里格外混乱的世界理顺。 明明从来都不在意真相与意义。 杰放松身体,双手大开,平躺在床上,面上不再戴着虚假的笑意。 “你的脑袋真好用啊。” 他说出稍显粗鲁的话。 从幼时认识的时候,他就稍微有些羡慕翠子。她有溺爱她的母亲、不用太努力成绩就是最好、性格古怪却交到真心的朋友、总是随心所欲一身反骨…… “有品,”没有回头,翠子比出大拇指,视线一直追着小鸟,“以后她就叫梦幻吧,想名字太难了,反正梦幻也是粉色的,也很可爱。” 翠子说的是宝可梦里的梦幻,是只有拥有纯净心灵才能见到的宝可梦。 “然后发现自己被克隆制造出超梦,去找超梦打群架,创造小孩子的心理阴影场面之一吗?” 杰说的是剧场版有过的剧情,被评价为不适合小孩子看的子供向电影。 “欸,几年前看的了,似乎是好结局?那就没问题。” 坚定地定下名字,她又和梦幻互动一会儿,与杰告别,临走之前,她嘴角勾起,露出个标准的坏蛋笑容。 她说:“之后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咔嗒一声,门关上。 所以,翠子的春梦里到底是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恋爱要素 翠子口中的礼物,直到三周后都没有着落,杰怀疑她已经忘记,就像她总忘记书包在哪里一样。 同时,杰还发现她瞒着自己一件事,若是早知道,他绝不会跟着来仙台市。 八月十三日,离十五日的盂兰盆节还有两天。那是扫墓祭祖的节日,听上去沉重,但实则更像是一家人难得的郊游。有些人家不喜人群,会选择避开高峰期,提前或是延后几天去扫墓。 杰以为,裕美和翠子就是这样。 直到当天。 大清早,三人就乘坐新干线抵达仙台市。裕美租借一辆轿车,载着孩子们去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求取购置“板塔婆”——写有经文题字的竖直长木片,用于祭祖时立在墓后。 裕美独自进入寺庙,翠子和杰在外等待。翠子觉得车里有点闷,两人便下车,靠在车边透气。 但外面没比车里好多少。 凝固的白云,黏住郁蓝的天空,夏日的色彩总是过于浓稠,随着时间流逝,太阳上升,影子变得窄而深,蝉鸣声也变得吵人。 裕美进入寺庙的时间似乎有些久。 但翠子看起来并不焦急,她盯着电线上的杂草走神,竟有种心静自然凉的气质。 “不觉得时间太长了吗?”杰问。 “嗯?” 翠子看向他,绿眼睛在阳光和树影下闪动,显得天真无邪。 “因为她要求取十二根板塔婆,我们三个人,每个人四根,对应裕美的妈妈、妹妹、宠物狗还有爸爸。” 通常的祭祖,只需要每个人、甚至一家人一根板塔婆,祭笼统的祖先群体,而现在这种情况…… 杰的额角流下冷汗。 幸好,“正好去散心”这种话,他只在翠子面前说过。 蝉鸣声震耳欲聋,他扶住额头:“翠子,就算是以你的常识,也知道我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吧?” 他得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才对。 “欸,”听出他的潜台词,翠子侧过身,双手抓住他的胳膊,“裕美都没有说什么,你就去嘛!那个墓园的设施很落后,连水都要自己从井里提,打扫起来很累的。” 裕美没点明她家人的情况,可能是怕他觉得尴尬。 而翠子,就是故意瞒着他,想让他去当劳动力。 深呼吸,入口全是闷热的空气,杰实在没忍住,抬手捏住翠子的脸颊,稍微用上点力气,往外拉。 但难得的,翠子没有反击,只哈哈笑,像是雨后抖落干净露珠的森林,原始的,脱离了人类社会,独自在外。 指尖下的触感柔软微凉,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扫去身上的阴影,他定在原地,清风拂遍全身。 他知道在这种日子感到放松不太礼貌,但他现在确实体验到这种状态。 “那我们进去。”他装备着翠子走向寺庙。 “进去干什么?”翠子仍抓着他的手臂。 “十二根板塔婆,每根都比人高,全要让阿姨拿吗?” 杰请教僧侣,询问裕美的去向,在看见裕美时,主动上前接过沉重的木板。他的视线扫过其上的字迹,裕美的家人全部死于八月十三日,绝不是正常死亡。 裕美笑着,夸赞杰贴心懂事,她的笑容温柔细腻,仿佛不曾有过创伤,让杰感觉有些奇异。 她不感到痛苦吗? 她只是稍微挺过来了。 1983年8月13日。 十八岁的杉本裕美,与同学们参加夏日试胆大会,等到天将明,她才挥手告别,往家中走去。 警车和黑黄色警戒线包围她的家。 隔着人群,显得有些陌生的家。 二楼的窗沿上,一具尸体趴着探出来,半个身子挂在外面,背部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头发倒立着垂落,是与她一样的樱粉色,与凝固的暗红纠结。 这是她的妹妹,杉本铃美。 如铃美一样,双亲也被杀害,连家养的拉布拉多犬都被割掉一半脖子,伤口挂在墙上的挂钩,让血液顺应重力缓缓滴落。 尽管没能亲眼看见,但她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与滴水声不同的,更粘稠的声音。 从那以后,她就陷入一种迷幻,或者说是癫狂的状态,世界非真非假,她也非实非虚。 她低价出售这栋凶宅,远远离开家乡,躲在出租屋里整整一年,没有参加大学入学考,也不准备重振人生。反正人生已经变得灰暗,就不需要光亮,光亮只会让阴影变得更加深重。 第二年,她离开出租屋,开始在外面活动,常人觉得疯狂的活动,酗酒、整包整包地抽烟、在牛郎店挥霍……一旦停下来就会感到很空,像是一个人淹没在深海,黑暗钻过皮肤,往更深处钻。 第四年,当她注意到月经很久没来时,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 她怀孕了。 她知道,因为过于挥霍,她现在贫穷,身体也差,精神不稳,她不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不配有孩子。 但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她能有新的家人的话…… 她想要新的家人,不是三言两语的“我爱你”所建立起来的肤浅关系,而是血脉相连,生死相依,在她死前永远与她脐带相连。 愧疚与期待交织,缝补整具身体,她又换了个城市生活,把陋习与不知是谁的孩子父亲,全部抛弃。 她会让这个孩子好好长大,像没有遭遇那件事的她和铃美一样。 在经历她的母亲没有告知她的痛苦后,孩子出生了。 她有着墨色的头发,和翠绿色的眼睛。 裕美意识到,她因为忙着打工挣钱,忘记给孩子想名字。 大概是从书里选比较好吧? 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还这么多年都没看书。站在书店里,她捧着本《尤利西斯》头皮发麻,看了半天看不懂在讲什么。 她拜托老板给她一本有文学性,但又十分好懂的书。 老板思考一会儿,给她拿来一本《芥川龙之介作品集》,说都是短篇,好读,作者用语清晰简洁,却能勾勒出华丽如浮世绘的意象。 她买下这本书,在孩子能离开医院后,第一次回到她的家乡,来到家人的墓前。 她比较中意“翠”这个字。 它不仅与这孩子的瞳色相配,在短篇《南京的基督》中,女主角有一对翡翠色耳环,每每作者提及,都意味着一次转机,这孩子同样是她人生的转机。 但“翠”这个字似乎过于老土,她很久没在年轻女孩的名字里看见过。 那时,一个白发苍苍的矮个僧侣走过来,他是这个墓园的管理员,穿着执劳服役用的五条袈裟。 他看着裕美手中纸上的“翠”,说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平安时代,有一位巫女,名叫翠子。他讲巫女翠子手持宝剑,身披铠甲,如何守护百姓,如何高洁强大…… 于是,裕美决定,就让这孩子叫翠子吧,希望她也能成为一个强大高尚的人。 但或许是之前她太过于放纵身体,又或许是翠子父亲基因的问题,翠子有些天生的缺陷。 冷血精神障碍——部分情绪感知浅薄,缺乏同情心,倾向寻求外界刺激……大半暴力犯罪分子有这种人格障碍。 翠子也有这种倾向,但好在文献里说有改善的方法。照着那些方法,裕美通过奖励翠子的正向行为,强化她的道德感知,结果应该还不错。 至少现在翠子十六岁了也没出大问题,仿佛是个正常的孩子。 坐在墓碑前的小木凳上,裕美看向两个孩子。 他们已经清理完杉本家的墓碑,一个蹲在地上和三花猫划拳,一个靠在树旁,看人猫大战。 百无聊赖的模样。 “翠子,你带杰去逛逛杜王町吧。”她说。 杰的视线从翠子身上移开:“谢谢,但是……” “好。” 翠子站起身,打断杰的话,环住他的胳膊就向外走,裕美都说可以走,那就可以走啦,她可不想在这儿待上一天,信号差得手机都难玩。 时间正值中午,离开墓园,就看见一栋红顶的房子,墙面刷着嫩黄色的油漆,标牌上写的“trattoria”是意大利餐馆的意思。 “要进去吗?”杰问,这两天翠子沉迷订购披萨。 翠子闭上嘴,回想意大利菜的口味,奶味的咸香,伴随番茄的酸甜在口中泛滥,温暖又柔软。 她摇头:“不吧,今天想吃冰的、甜的,但不能太甜、也不能太冰。” “慕斯之类的蛋糕吗?”杰问,随后吐槽,“口味变得真快。” 通常,翠子对某类食物的兴趣不会超过三天,对人也是。 除了灰谷兰,他从没听见她说起外人的名字超过三次,就算一开始对某人有点兴趣,等她大致了解完后,热情就会褪去。 让翠子感兴趣的方法,是保持神秘感,始终不能被看透。 两人向公交站走去,开启日常的拌嘴。 “万事万物就是处于变化中的嘛,像你那样只喜欢吃荞麦面,还只喜欢笼屉荞麦面的人才奇怪吧。” “人要有自己的坚持,翠子。” “那石头剪刀布的时候,你一定要坚持只出一个,不变的坚持,是斗不过无常的世界的,唔噗噗噗噗~唔。” “歪理,”杰捏住翠子的脸颊,早上捏过一次后就格外顺手,“哪里学来的奇怪笑声?” 两人说笑打闹着,抵达购物街,翠子去蛋糕店买了块抹茶慕斯,杰随便拿了个三明治,就一起前往附近的公园。 一路上,杰都在观察杜王町,这个仙台市的外围小镇有点怪异。 因为常年锻炼,在东京,他属于大块头的男性,但在杜王町,却不算出挑。 这里的人似乎都热爱健身,光看外表,很多人都能去参加健美比赛,吊打东京健身房的教练。 简直像进入硬派的美国漫画,到处都是肌肉男。 “就在这里吧。” 翠子找到公园中无人的角落,靠着一颗梧桐树,屈腿坐在草坪上。她打开蛋糕盒,里面是扇形的慕斯,表面的奶油从乳白到茶绿色渐变。 她没吃过这种蛋糕,只是喜欢尝试新的东西,就把口味要求告诉店员,让店员帮忙选取。 “这个绿色应该是抹茶粉做的吧?为什么下面的蛋糕坯也带一点黄绿?是也加了什么东西吗?” 习惯性地,翠子抛出一连串问题,只是因为好奇而单纯“提出”,并不期待有人能回答。 “不要总想着了解一切,”杰站在翠子左侧,弯腰,伸手虚挡在翠子眼前,“总想着这些的话,反而体会不到蛋糕真实的味道。” 有道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多分些给脑子,或是其他部位,味觉器官拥有的就会变少。 挖取一勺蛋糕放入口中,翠子闭上眼。 树影下,她的睫毛在颤动,隔着透亮的幕墙,像是来自虚幻的世界,转眼就会消失。 “是有点不一样,要明显一些,”翠子闭着眼,“柔软的,芝士奶油和抹茶的味道,从奶香到微苦,逐渐变浓,甜味和苦味刚刚好。” 绿眼睛缓缓睁开,即将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杰敛眸,看向地面。 下一秒,翠子问:“为什么看地上?” 视线对上,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目光没有移开。 他说:“不要总想着了解一切。” ? 了解自己也不行吗? 她只是想问,为什么她刚才像出故障一样,突然看地上,心里有种不太明白的感觉让她那么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灵魂都被操控。 但来不及追问,有别的人说话。 “不错的片段。” 不远处,有个男人,穿着像是要去t台走秀一样的露脐装,墨绿色的头发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胶,才能齐齐立起来,飞向左边。 他面对翠子和杰,拿着画板,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向他们自我介绍。 “我是岸边露伴,一个漫画家,下一部作品里,我想要添加一些恋爱要素,想参考一下你们刚才的行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喜欢就要亲亲 当不想表露的内心,被人当街点出来,会是什么感受? 大概像贝类一样,想把伸进来的东西碾碎吧。 面带微笑,杰向那个不礼貌的陌生男人点头。 他的余光看向翠子,看她关不关心所谓“恋爱要素”,看她是否相信这位岸边露伴的个人理解。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他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咒力,哪怕是非术师也有他们不能操控的些许咒力,这个男人身上也有,但他刚才却忽略了。 他有这么疏忽吗?因为翠子的问话? “岸边叔叔。” 翠子口头称呼亲近,她从草地上站起来,面色毫无波澜,像在解释她吃的是提子,不是葡萄一样。 “他是夏油杰,我和他是姐弟关系,不是恋人。” 岸边露伴摸着下巴打量这两个人,一个起身时不自觉靠近对方,一个听见这句话后眼珠向下看。比起翠子的话,他更相信自己作为漫画家的敏锐直觉。 “是姐弟就更好了,最近的漫画都要有爆点才有人看,”他还准备让下一部漫画的男主角有四个蛋,足够炸裂了吧?但还不够,他看向杰左发际线的单边刘海,“让角色对发型有某种执着,也是不错的人物标识。” “随便你吧。” 无所谓岸边露伴的想法,翠子向杰介绍他。 “岸边叔叔给我引荐了目标大学的教授,我和裕美住在六本木时,房东也是他。” 母女俩姓夏油前,明明是穷人,却住在地价超贵的六本木,岸边露伴是低价出租给她们住处的人。 但他却和母女俩不太相熟,几乎只在每年的八月十三日能碰见。 翠子知道,低价房租与她的小姨铃美有些关系,只是小姨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岸边露伴当时才四岁,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记这么久。 “岸边叔叔,你今天不去扫墓吗?”翠子问。 “等你们一家离开之后。” 他也是个我行我素的独狼,不喜欢和人待在一起,而且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一对漫画素材。 “翠子,”面对着翠子说话,岸边露伴的注意力却放在夏油杰身上,“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样的?本科读完之后呢?” 有些疑惑岸边露伴为何问这些,但毕竟是帮助过她们的人,翠子直接回答。 “先在spw总部工作五年吧。” 所谓的留学合作计划,spw付费培养学生,自然规定学生毕业后要为其工作一定时限。 “然后再回学校深造,之后看喜欢哪个国家就去哪里工作,入籍,再把裕美接过去。” 她的未来规划里只有她和裕美。 岸边露伴知道这件事,他想看看夏油杰的反应。 杰的目光晃过翠子,落在岸边露伴身上,正好对上眼睛,他笑了笑,没流露特殊的情绪。 看来主角太内敛闷骚也不行,岸边露伴在画板上记下这一点,毕竟是少年漫,太隐晦的感情,那群看漫画的少年根本看不出。 下头,换个素材。 岸边露伴扭头就走,连句告别语也没留,而翠子对此毫无反应,像是习以为常。 不愧都是杜王町的人,一样古怪。 翠子坐下继续享受抹茶慕斯,杰靠着树干沉默不语,直到双方吃完,也没人开口说话。 当翠子站起身时,杰问:“你有很喜欢的地区吗?美国?” 她拍拍衣服上的草屑:“暂时没有啦,我得到处去看看才知道喜欢哪,去美国读书是因为它学历含金量比较高,哪里都认。” 除了美国,她还想要去欧洲,还有隔壁国家看看。 “不过,反正不会是日本啦。”她说。 “为什么?”杰看着远处的落叶,像只是随口一问。 “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再待下去感觉会很无聊欸,你不觉得吗?” “……” 和到处寻找归属的他不一样,翠子似乎就是要一件件抛掉所有的束缚和关系。 “还好吧。”他说。 然后话题停止,树林里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响声,两个人都安静地靠着树,氛围有些许阴沉。 靠近杰的那侧,肩膀凉凉的,有点不对劲。 翠子走到杰面前,牵住他的手,两只手都是。杰低头看着她,挑了下眉,就没了动作,手也没有回握。 他眼睛半阖着,似乎有些犯困,像是一本即将合上的书。于是翠子把他翻开,指尖触及书页的褶皱,带着深深的探究。 “你不高兴吗?”她问。 “嗯?”他没有承认。 “大拇指指腹可以摸出心跳。” 她捏住杰的拇指,眼睛直勾勾望着他,透过两人的皮肤,指尖传来平稳的跳动。 “之前牵手,你会很紧张,但现在像是静息心率?是平静的不高兴?没有很悲伤,也没有很紧张。” 是因为她说不想回到日本吗? 指腹之间骤然一空,她低头,杰的拇指按向她的掌心,其他手指与她交织,指尖扣住手背。 拇指摩挲掌心,有着奇异的暖意,然后捏紧按压,将手指撑开,带来稍许钝痛。 额头一阵温热,他们额头相抵。 五官放大,近得看不清,杰的眼珠不像是宝石的清透,而是玉的浊,像是紫色的雾或是絮。 “所以,你会留下来吗?”杰问。 不会。 但不知怎么,实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总觉得说出来会有不好的后果,在害怕什么,她又受到奇怪的操控,像是灵魂偷偷把她卖了。 她说:“呃,如果你高兴的话?” 杰慢慢侧过头,面颊贴住她的面颊。 啊啊啊啊—— 当时为什么会说谎啊?简直像是受到了催眠暗示! 有可能! 时间已经过去两天,她正在兰家里,大力捶沙发抱枕,后悔当初的心口不一。 还有,那个奇怪的面颊贴是什么啊,是在学欧美人社交吗? 难不成杰喜欢她?不对啊,喜欢就要亲亲嘛!电影里都那样!贴面礼是什么啦! 大概是像小猫小狗的分离焦虑?这两天她查了资料,大部分哺乳动物,都会通过贴贴来表示关系好,或增进感情。 大概就是这样? 靠在沙发上吐魂,翠子问沙发另一侧的人:“兰,龙胆会和你拥抱或者贴贴脸颊吗?” 龙胆是兰的弟弟,亲弟弟。 “……怪恶心的,”兰单手撑着脸,嘴角勾起,眼睛闪烁着兴致,“所以你的弟弟这么做了?” “嗯,很奇怪吧?大概是在我说以后想定居国外之后。” “唔,你就当成是小动物找主人求安慰吧,呵呵。”他低笑,唯恐天下不乱。 “什么主人,噫,恶心。”翠子搓搓手臂,她可没有这种爱好。 “那种变态的礼物,都让我帮你准备了,说是主人也没什么不可以吧?走之前记得带走。” 兰打开放映机,里面是《蜘蛛侠2》,日本还没上映,他就提前找到片源。 “才不变态,你不懂,你不知道内情,不说了,看电影。” 两个人安静下来看电影,只是电影的第二部通常都不如第一部好看。 翠子总觉得第二部的女主角行为逻辑过于怪异,导演纯纯把她当作推动剧情的工具人,让她看得难受。 等回家就把衣柜上的蜘蛛侠海报撤了,她想。 一旦在电影里找到问题,就很难再沉浸其中,翠子开始走神,观察仍然认真观影的兰。 曾经,她跑腿来送胶片时,兰不在家,她碰见龙胆。 龙胆是个自来熟的人,告诉她兰从小就喜欢电影,小时候还说长大了想当演员,成为海外名流巨星。 “那为什么不呢?”她问。 兰有钱又漂亮,应该有走这条路的能力才对。 “想知道就去问大哥,如果他愿意告诉、等等,别暴露是我透露的。”他可不想挨收拾。 系统自带的来电铃声响起,是兰的电话,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眉头逐渐拧紧,他起身朝阳台走去。 嘭的一声门关上,窝在沙发,阳台传来兰断续的说话声,声音很是冷漠。 “……再说我就挂电话了……没有……不可能……想死吗……” 虽然没问过兰,但翠子大致也猜到灰谷兄弟的家庭背景。 他们大概是某个权贵政要的私生子,所以有钱有势的同时,两兄弟单独住在家族之外,家里也不怎么管他们。 为了掩藏污点,家族自然禁止兰去当明星或是演员,不然粉丝会把他的信息扒得一干二净。 阳台门重新打开,兰挂断电话回屋,关门时,手指碰到门沿,指尖上黑色的甲油磕掉一块。 甲面上缺失一块,看着就让人烦躁,哪怕只是这么一小点缺陷,但事物就是会因此逐渐崩塌。 “别看了,用签字笔涂黑就看不出来了。”翠子说。 “摸起来还是凹凸不平,没用的建议。” 那就不要摸啊,翠子只在心里说,然后提出新建议:“那再贴一个sticker?防水的,或者在那贴颗钻,差不多就行了吧,不然你给它一起啃掉吧。” “呵,”他笑了,掌心朝向灯光,“嗯,差不多就行了吧。” 说着,手机被兰扔到沙发上,在沙发中间,两个人都要伸长手才能拿到的地方,因为刚才的争吵被主人嫌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翠子预感,最近夏油家也会爆发一场“战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有点变态 下午,杰的卧室里,杰坐在书桌前,翠子拿着礼品盒站在他旁边,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 “礼物?”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解。 “对啊,礼物。” 翠子手里的礼品盒,是大号抽纸包装的大小。她把它放在桌面上,推到杰面前。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呀。” “都快一个月前了吧。”他以为她早忘了。 “因为这个东西很难得嘛。” 什么东西要准备一个月? 翠子背着手,满脸笑嘻嘻,杰觉得肯定没好事。 尤其想到她要送礼物那天说过什么,他觉得这个盒子,不太好开,至少不能在翠子面前。 他掂掂盒子。 三本文学著作叠起来的大小,大概四个鸡蛋的重量,扣去盒子本身,内容物大概重两个鸡蛋。 估出内容物的重量,杰暗中松一口气,至少不是最糟糕的猜想。 “你怎么不打开呀?”翠子催他,伸手就要自己开盒。 杰抓住她伸过来的爪子,按在桌子上,微笑着说:“等你走了我再开。” 就算排除部分猜想,但里面依然可能有会让他尴尬的东西,就让他独自承受吧。 “欸?不行,”翠子另一只手抓向盒子,“我还要给你介绍它的功能和隐藏充电口呢。” ! 他就知道! 快速按住翠子另一只手,杰松口气,努力向正常方向思考:“是电动牙刷吧,谢谢,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他绝对不会在翠子面前打开这个礼物盒。 不顾翠子反抗,他按住她的肩膀,推她离开房门,翠子大喊:“不是电动牙刷,是小熊挂坠啦,小熊挂坠!” 杰停住脚步,手不自觉捏紧,陷入沉思。 是他想岔了?是正常的礼物?因为是定制录音或者动作的电动玩偶之类,所以才要一个月时间? 翠子竟然会送正常的礼物。 “抱歉。”他说。 “道歉?为什么,欸,你着急赶我走,该不会以为我送的是……” 有凉凉的东西捂住她的嘴,竟然在这种时候使用咒灵。 “我们来拆礼物吧,翠子。” 装作无事发生,杰拉着说不了话的翠子回到书桌前,把她按在椅子上。 他站在旁边,打开礼物盒,里面真的是个小熊,手机大小的棕色毛绒玩偶小熊,挂在手机上会显得过大,一般女孩子才会那样做,它更适合挂在包上。 翠子的手指点点小熊的墨绿色领结,掀开领结,里面有个隐藏充电口。 这类柔软的充棉玩偶,应该不会做动作,其中大概率是录音,翠子会在里面录入什么呢? 充上电,杰仍感到不可思议,这礼物正常得有点虚假,应该有其他怪异之处。 比如,他已经准备好听小熊发出「happy猫」的声音,一阵“happyhappyhappy”过后,翠子祝他每天快乐。 但沉默的五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充电口旁的绿灯显示电已充满,它本来就有电。 “怎么打开它呢?”杰问。 “它肚子那能按到一个按钮,但平时最好不要打开,费电。”翠子说。 杰按动按钮,依然无事发生。 “是声音没有录进去吗?”杰问。 翠子歪头,戳戳小熊肚子:“录进去了吧,但你在小熊这边听不到,得打开电脑里的软件才听得到。” ? “为什么?”杰隐隐抓住点不妙的线头。 “因为监听器就是这样的啊,哪里有监听器的接收端带播音功能呢?嗷,这个小熊还带定位器的功能哦,定位功能关不了。” “……” 美丽的心情骤然摔到海面,并持续向下沉,他抬起右手抵住额角,面部些许扭曲,然后压回正常。 “然后,我还要负责给它充电?” “嗯,对,”翠子理直气壮,“你不是也在我身边放了咒灵嘛,这样才公平。” “……确实。” 所以,不是他想象中的祝福,甚至不是希望他不要做恶梦,这个“礼物”是翠子针对他的报复。 杰把小熊挂上手机,动作迅速,将小熊的毛捏得乱七八糟,像是要快点解决公平性问题,让翠子离开。 “你又不高兴了。” 翠子反应飞快,她感觉自己掌握了点小技巧,哪怕杰表现得再不明显,她也体会得到蛛丝马迹。 天才! 想到和兰得出的,有关安慰哺乳类小动物的结论,她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抬手抱住杰的腰,脸贴在他腹部。 衣料微凉,有檀香的气味,怀中人的身体迅速绷紧,从人肉变成凹凸不平的铁板,温度也在升高。 “……做什么?” 杰的声音沉闷,轻推她的肩膀。 脸贴着杰的腹部,她问:“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我们互相都知道对方在哪里不好吗?” 从这个出发点来看…… “也行……” 手指绕住翠子的头发,杰觉得,照正常伦理道德来讲,互相监视有点变态。但一切从他而起,从他在翠子身边留下咒灵,这个结局似乎就不可避免。 甚至是最好的结果,至少翠子不觉得这种行为恶心,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咒灵没有监听功能。”他说。 “那你努力开发呗,而且小熊的监听功能也能关啊,开着太费电了。” 她当真不介意被他监听,随时随地,杰的手指拂过她的耳廓,完好无缺的,然后骤然停止。 他捂住她的眼睛,睫毛在掌心下颤动,像是抓住蝴蝶。 “翠,你先回去吧。” 杰的声音有些奇怪,刚这么想,就有东西卷起她,然后视野黑暗,下一秒,砰的一声门关上,她站在走廊。 放眼望去全是模糊的重影。 “眼镜!我的眼镜!” 她拍门,几秒后,门隙开一条缝,杰的手拿着眼镜递出来,在她接过眼镜后,飞快关门。 怪人,明明没有在生气了。 翠子戴上眼镜,回到自己房间,想了一会儿没想通为什么,认定杰在别扭害羞,她就放下问题拿起游戏。 再一次见到杰是晚饭时间,他正常地与翠子打招呼,像是无事发生。 等三人用完餐,裕美的视线晃过杰越来越明显的“耳钉”,看着他已经长到下颚角的头发,提醒他。 “头发是不是该剪了?学校的规定似乎是不过耳朵?” “我在留长发。”杰笑着说。 “呃……不错。”裕美点头,她只是稍微提醒一下杰,毕竟最后会生气的,不是她。 不知道是眼瞎,还是眼高于顶看不见人,夏油胜终于在两个月后注意到杰的长发和耳扩。 那天,夏油胜回家吃晚饭,他回家吃晚餐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两次。今天上班时,他的同僚说起自家孩子的高中志愿,于是他也想询问杰的,杰的成绩还算不错,明天也能当作凡尔赛的资本。 然后,他就注意到杰过长的头发和哑光耳扩。 他把筷子扣在饭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满室寂静。 “你的头发和耳朵是怎么回事?”他问。 “就是这么回事,”杰语气平静,没有看坐在他身侧的父亲,“我在留长发。” “明天就去剪了,你……” “不会剪的。” 杰打断父亲的话,觉得苦涩的东西塞满喉管,没了胃口,他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用过的餐具。 “顺便一提,高中我要去读宗教类专门学校。” “哈?” 夏油叔叔惊愕片刻,拍桌起身,椅子脚划伤地面,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他俯视着杰,眼神凶狠,但杰依然在擦筷子,像是在擦什么精细物什。 “那个……” 餐桌另一侧,裕美看着父子二人,坐立难安,她想开口劝劝,但杰朝她轻轻摇头,她便闭上嘴。 算了,她一个继母就别插话了。 翠子坐在裕美身侧,杰的对面,她又夹起一块餐桌中央的蒲烧鳗鱼,往嘴里扒饭,一边看父子互动,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杰会放咒灵打他爹吗?下克上!帅! “咳咳,”裕美抢掉翠子的筷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们上去。” 嘴里还嚼着饭,翠子就被裕美拖上楼,一步三回头。 进入翠子的房间,裕美就踢到硬硬的东西,大门竟然正对着摆放一摞书,她抬眼一看,床上也都是衣服、书和游戏机,只有中间一小块能睡人。 反正没事做,不如给翠子收拾一下。 她把地上的草稿纸捡起来,看见书桌下有好几个松果。 松果? 松果旁边还有几个形状类似秋葵,但是苍白干燥的东西,左边有块亚克力板,右边有一截木头,完整的、有棕色树皮的一截。 “这些是做什么的?”裕美问。 是准备给梦幻小鸟的啃咬玩具,还有翠子正试图制作的益智玩具,她桌子上还摆着螺丝刀。 “装饰,”翠子说,“装饰。” 说了两遍! 裕美眯眼一扫,在乱糟糟的房间里,精准定位到一袋像是大米袋的袋子,但里面是和鱼子一样小的颗粒。 是没有脱壳的小米。 是梦幻的口粮之一。 因为放在杰的房间里,梦幻会去啄,放在柜子里,她就回去啄柜子,于是只好放在翠子的房间。 “多吃杂粮有助于身体健康。”翠子说。 “你多久会做饭了?” “最近。” “煮米要加多少水?” “……” 天才如她,竟然不知道! “你偷偷养鸟了吧,或者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倒在床上 人,是由过去的每个瞬息所构成。 所以,明知道养宠物对翠子有帮助,裕美却从没提出过,她总会想起那个嘈杂诡异的夜晚。 双亲、两个孩子、一个宠物,重组起来的家庭却与杉本家有同样的配置,像是有冰凉的蟒,缠绕着挤压身体,不好的预感将她挤到窒息。 她正站在杰的房门外,等翠子出来。 虚掩的门打开,翠子的肩上站着一只小鸟,见到她,就往翠子头发里躲。小鸟比巴掌还小,与那只能把人扑倒的拉布拉多犬差别极大。 迎着灯光,翠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地在观察她,牙齿划过嘴唇上的死皮,看样子是在纠结——既不想戳痛她的伤心处,也不想失去宠物。 翠子在尊重她,她也想和翠子保持尊重与信任的关系。 尽管一开始想要将翠子绑在身边,但她知道,翠子是羽毛闪烁着光泽的飞鸟,难以停留,越是逼迫,就越容易产生隔阂。 她也必须克服恐惧,不能一直困于二十年前的那天。 “真的很喜欢?”她问。 “嗯,喜欢。”翠子点头。 “具体是喜欢它们哪点呢?” 翠子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很久,没有半点停顿,就给出答案。 “因为她是完全属于我的,”她说,“我不想受到约束,所以我认同人都是自由的,但小动物不一样,她们可以完全属于我。” 然后被她私藏。 之前杰说起,她才发现“独属于自己”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就像是ufo轻松吸走地球人,而她在英雄救走其他人后,还死皮赖脸地留在飞船上,就为了吃合口味的精神食粮。 但杰口中的锚点,不扎根于他物的锚点,她还没想好是什么。 不过不着急,反正杰也只是懂大道理,他肯定也不知道。 平局! “翠子,生命不分高低贵贱。” 裕美的话拉回她的思绪。 “你养小鸟养得很好,饮食、玩具之类都考虑到了,这很好,但生命都是自由无价的,不能说她属于你。” “那为什么我们能吃普通动植物,却禁止吃人类和保护动物呢?” 她抬手摸梦幻的脑袋。 “我以为,他们一个是同类所以地位高,一个是稀有所以代价贵?” “这是因为人必须吃东西才能存活,在无奈之下,才做出价值判断……” 裕美耐心地跟翠子解释。 砰!梆! 重物落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像是整个餐桌都翻倒,紧接着是碎裂声,餐具碗筷应声破碎。 翠子往楼梯的方向望去,裕美拉她进房间,带她一起打扫卧室。 过了一会儿,隔着紧闭的门,她们听见杰的房门开启又关上,又等了一会儿,裕美才离开,走之前她嘱咐翠子不要瞎掺合。 翠子点头,照平时的作息洗漱完毕,等整栋房子变得安静,大人们都入睡,她去敲杰的房门。 她实在好奇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她说。 “……什么事?”杰没有开门。 “来看你。” 一分钟的沉默后,把手处传来清脆的声响。 是门上锁的声音。 ? 翠子叩门两声以示不解。 “……就算这样,你想的话,还是会撬锁进来吧。”隔着门板,杰的声音显得沉闷。 她确实干过这种事,但不是每次。 “如果你想。”她说。 取下两个别碎发的钢发夹,掰开它们,变成不同大小的“l”形。室内房门常用的卡巴锁,靠这种手段就能打开。 半跪在地上,视线与锁孔齐平,用了十多年的锁口摸起来冰凉,表面有些微起伏的深色锈渍。 捏住一根钢夹伸进锁孔,她仔细感受其中的软硬弹度,指节时不时微微发力。 锁孔里的弹珠一一分开,断续传出咔嗒声,微小的,但穿透木门板,传递到另一个人心里,如锁芯一样逐渐被打开。 杰背靠着门,单手捂着脸,指腹下的皮肤敏感发麻。他想,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现在的状态,但翠子这样做,他也没办法……吧? 最后一个动作是旋转,透亮的开锁声后,翠子压住门把手,推门向里。 杰站在她面前,向她伸手。她搭上去,扶着膝盖站起身,抬头,杰的左脸进入她的视野。 从颧骨到嘴角,有一大块紫红色,嘴皮被牙齿磕破有一小道红色裂口。 “你竟然没打过叔叔!” 那个几乎不运动的中年男人! “我没动手。” “为什么?” “……” 不使用暴力需要被问为什么吗? “喂。” 脸颊一抽,杰捉住翠子的右手,她不安分的爪子戳中他脸上的伤口,在看见他吃痛后,还眼神亮晶晶地笑。 好吧,翠子一直是个坏家伙。 “所以你是自愿被打的?” 反手拉住杰,把他拉到床边,又推他坐下,翠子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左右打量伤口。 “你好奇怪,下一版耶稣受难记该让你来演。” 如果是她的话,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句话,最开始出自《汉谟拉比法典》,翠子认为是在强调报复的“公平性”。之后《圣经新约》马太福音卷中有引用,只是下一句就教人,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连右脸也转过去给他打。 不理解。 杰就像这些经文一样难懂,而她试图翻阅。 “为什么任由他打你呢?”就算不动手,阻止也不是难事啊。 再一次制止翠子戳他的伤口,杰把她的两只手都攥住。 “偿还。”他说。 然后翠子再问他什么,他都不答了。 从小,社会与家庭就告知他,父母给予他一切,所以要服从,要报恩,要任其所为,连乌鸦都知道反哺,不孝,就是不忠,就是歪门邪道,就是畜生不如。 他不想让这种想法影响到翠子,她就像一面镜子,会反过来映照一切,而且她已经足够“裕美唯粉”。 他只不停转移话题,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还捏着人手不放,惹得翠子拿头撞他,还试图上脚。 过家家式的打闹,止于他们一起侧倒在床上。 温暖柔软的棉被里,杰从后面抱着翠子,二人的鼻尖充斥着同样的香气,无花果的甘甜混合红苹果的酸涩,他们用的是同一瓶洗发水。 “你要不要留下来?”他嘴里蹦出一句。 “啊?”翠子想要继续反击,但被按住手脚。 “……定制了个抱枕,工期拖延了。” ? 她抱起来像抱枕吗?不可能吧,虽然她不爱运动,但也不怎么爱吃正经东西,进食就像做任务一样敷衍,算不上瘦,但也胖不起来,怎么可能抱起来像抱枕? 她真诚建议:“你可以找裕美要个多余的枕头。” 回应她的是腰间逐渐收紧的手臂。 “……” 也行吧,杰的床确实宽敞一点。 因为觉得常用的东西放床上方便,她拒绝裕美给她整理床铺,她床上能睡的位置还是只有一点,常常在睡着后踢几本书落下床,把自己吵醒。 就这样蜷着,安静带来的困倦之中,她想起杰回答的词。 偿还。 是用自身肉.体的痛苦偿还他的父亲。 偿还什么呢? 这像是她不理解的利他行为,而且明明让她戳戳都不愿意,怎么不利她呢? 温热的水汽透过发丝,触到后颈,有人在身边近距离呼吸的感觉很奇怪,有点湿润,有点痒,背后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触碰。 她觉得她也可以尝试一下利他或她行为,看看其中有什么可取之处。 平静的日子,如同今夜一样流逝。 不管夏油胜有多反对,杰还是在第二年四月,入学“宗教类专门学校”。 而翠子成为游手好闲之徒,她要等九月份才开学。 “论各国学校开学时间不一致,对国际学生造成的困扰,”她说,“太无聊了。” 周末的清晨,厨房里,杰靠着橱柜,留长的头发拧成丸子,顶在脑后,坚定保留了单侧刘海,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新校服,阔腿裤看起来格外复古。 杰的神奇新学校,竟然能照自己的喜好定制校服,但规定周末也得穿,让杰一衣柜的精心搭配失去用武之地。 “这就是你一定想去高专逛的原因吗?” 说着,杰抬手揉乱翠子的头发,胳膊和手背挨了几巴掌,不在意地笑着收手。 手指勾住打结的头发,翠子瞪他一眼,这家伙自从入学高专后,性格就变了些,时不时会对她贩剑,烦,不知道跟谁学坏了。 “在家里没有别的事干,而且我好奇其他咒术师是什么样的。” “只能去这一次,”趁五条悟不在,杰问,“需要帮忙梳顺头发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变态的事情 他弄乱的头发,当然由他负责梳顺,不然她一定会去偷偷剪掉杰的刘海! 翠子背过身,找来椅子坐下,等身后人靠近,密集的梳齿插入发丝,拨弄带来细微的触感。 杰梳得很细致,比她细致多了。 她在遇到打结时,会一把抓住上半部分头发,固定发根以免伤到头皮,然后另一只手拿着梳子,暴力往下扯,有时候能大力出奇迹,梳顺纠缠的头发,有时候会扯断整个死结。 但杰竟然会认真解每一个死结。 想威胁他每天给她梳头。 但只是想想,说好的,她这段时间准备当个“利他/她”的好人。 唔,那她也不该想剪杰的刘海? 还是尽量当个好人吧,“尽量”就是也可以不当的意思。 三十分钟后,杰轻捏翠子的耳垂,叫醒打盹的她。两人带上水、纸巾之类的日用品,一起出门。 他们相处之时,绝大部分时间都保持安静,不需要对话,像是一幅静态的画,画框隔开他们与外界。 于是自成一体,不受干扰。 电车行驶中,吊在车顶的扶手轻微晃动,翠子盯着它,然后视线滑落。 电车门打开过很多次,车厢内的人陆续离开,逐渐减少,对面座位上已经没有人,只剩下光洁的玻璃窗,映照出他们的身影。 车窗中,两人的身形模糊,带着重影。 翠子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坐着也比她高半个头,色块比她大一圈,要是现在因为争抢东西打起来,她铁定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把杰按在地上摩擦。 真气人! “怎么了?”透过镜像,杰与她对上视线。 “看你。”翠子眼神冷漠。 ? 思索片刻,微妙地,杰悟到她的离奇脑回路,于是两人之间,拳头大小的空隙也消弭。 他向右靠,侧头依在翠子的肩膀上,玻璃窗里两人脑袋齐平,列车外的广告一闪而过,水平穿过他们的脸。 翠子瞪圆眼睛,像是猫咪看见亮紫色皮毛的猫,超出认知。 然后她笑起来,一把搂住杰的肩膀。 爽!喜欢! 杰眯眼,觉得无语。 他们下车时,站台空旷,只有他们两人。 为了省电,站台使用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挨个亮起,像是点亮通向异世界的隧道,去往属于咒术师的超能力世界。 来到地表,杰扶翠子站上咒灵,这里离咒术高专还有一段距离,它在偏远的山头,普通人难以误入。 体感不到咒灵的存在,就像是凭空浮起,翠子站在空中,伸出双手,春日的风穿过指缝,拂过面庞,带着鹅黄色的梦冬花香。 向前走一步,杰抓住她的肩膀。 “别动,踩空了,注意安全。” “嘿嘿,”翠子扬起笑容,说,“有你在嘛,而且本来就哪里都不安全,不可能安全。” 她指尖指向上空,晴朗的蓝天飘着几片云:“能不能再飞高一点?我想摸云。” 高度向上升,地面越来越远,风吹乱头发,温度逐渐降低,叫人泛起鸡皮疙瘩。 翠子搓搓手臂:“有没有那种,暖乎乎的咒灵,从人对暖炉、火焰、火山的恐惧里诞生,拿出来保暖?” 还真有类似的。 他的术式似乎过于好用,但他只用咒灵战斗,很少运用到生活中,潜意识中就在避免排斥。 为什么呢? 杰思考起忽视的这点。 因为咒灵实在容易引人厌恶,不管是长相、声音还是氛围,平时召唤出来纯纯是恶心同伴,他本人也会想起入口时作呕的馊味。 放出一只与被子有关的咒灵。 部分家长认为捂出汗才能治好发烧,于是给高烧幼儿捂上被子,这是从幼儿对捂到热死的恐惧中,产生的咒灵。 它没什么战斗力,只裹上去非常暖和,虽然杰没试过,但他知道。 每当他降伏一只咒灵,就能知道它的全部信息,像是它们全身心都交付给他,这很怪异,明明上一刻还是绝对敌对。 被子咒灵覆到翠子身上。 它柔软的肉色表皮,如同人的皮肤,上面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如同婴幼儿一样瞳仁过大,几乎占据整个眼眶,乱序眨动着,直勾勾盯着他。数张没有牙齿的嘴张开,漆黑一片,发出嘤嘤的声音。 他竟然从中体会到撒娇的意味。 胃部翻涌搅动,他皱起眉头,移开视线。 恶心。 和其他咒术师比起来,他的术式实在是令人反胃,像是掀开他刻意营造出的面具,把底下丑恶的树根露在人前。 也就翠子会对着这些东西惊叹。 翠子裹着被子,走向他提醒过的边缘,故意伸脚向外,向前倾倒。 “翠。” 他一把抓住她的后领。 翠子的睫毛上带着冰晶,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我们能安全降落的吧?不试试吗?” 他们距离地面五千米,温度零下,脚底的云遮挡地面,只留下隐隐绰绰的深绿。 “试试嘛,带我跳。” 翠子笑嘻嘻地说,拿出兜里的纸巾擦鼻涕,身上暖和,但脸还是冻。 盯着她,杰沉默不语,他就不该带她飞上来,她到现在也没去摸云,估计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如果刚才他没注意,她就先斩后奏了。 就在翠子擦鼻涕时,脚底下的落点消失。 “诶、fuc啊啊啊——” 她毫无防备啊! 下坠,风吹得五官难受,眼睛不得不闭上,难耐的失重感带着痒痛和恐惧,从腹部蔓延到全身,让人止不住蜷缩,身体不受控制旋转,脑浆摇匀。 三秒后,有温热的东西覆盖面门,是杰消气了,用咒灵把翠子拉到身前,固定。 用咒力包裹二人,站在空中极速下落,杰有种奇妙的感受。 风灌进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哪个部位稍微改变发力,都带动整个身体旋转或是移动,掌握技巧后,就能自在地在空中游荡,自己掌控身体。 这带来一种真实感,他好像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以高速路限速两倍的速度,向下冲坠,地面越来越近,他翻过身,躺着张开双臂,直面天空。 云层缝隙中,透露出的阳光刺眼,但明亮,逐渐扩大,像是新世界的诞生。 他说:“翠,看太阳。” 没有回应。 “翠?” 即将落地时,高专上空,出现覆盖整个学校的水母状咒灵。 杰仰躺着,落入其中,像是落入自己的身体。 水母暗粉色的柔软表皮快速下凹,速度逐渐变慢,带着柔软肉刺的触手,隔着表皮,一根根温柔地拂过他的背部,帮他停留。 “翠子?” 杰收回把翠子压在他身前的被子咒灵,轻拍她的背。 “呕,”翠子从杰身上爬起身,面容苍白,摇摇晃晃,倒在大水母头顶上,“……头好晕,呕。” 她以为,会是像跳伞那样,速度太快时会有个咒灵,挂在头顶减速,又或像是翼装飞行,看着地面的风景滑翔。 但怎么会是像跳楼一样,从飞机的高度垂直落地?杰什么时候比她还颠了? “呵呵,”杰笑得眼睛弯弯,蹲在她面前,捏她的脸,说出游戏论坛里常见的,“人菜瘾大。” 翠子趴着,没有精力反驳。 把人翻到正面,架上捞回来的眼镜,双手穿过膝弯和背,杰抱起一摊翠子,踩着一个个咒灵,像走楼梯那样向下,踏上高专的领地。 “原来你是热爱极限运动的类型吗?” 女声语气平淡,是家入硝子,杰的同班同学,注意到高专上空的异象后,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还以为杰和入侵者打起来了,结果似乎是在玩奇怪的游戏? “上午好,硝子,”杰笑着和她打招呼,没有挥手,因为手没有空闲,“她是我姐姐,夏油翠子,知道咒术师的事,来参观学校。” “……午好,硝子。”翠子跟着说,声音有气无力。 硝子认出这位曾经的治疗对象,打量她,确定她身体没有大碍后,打招呼:“午好……姐姐?” 叫姓氏容易和杰弄混,对年长人士叫名字有点不礼貌,还是跟着杰叫姐姐吧,硝子想。 说起来,自从知道杰手机上的挂坠熊,是这位姐姐赠送后,悟就对姐姐很感兴趣,说他们都见过,只有他没见过不公平。 等回去给悟发条短信吧。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 硝子摆手又顿住,她看向翠子。 “走之前,我想问个一直好奇的问题,姐姐,杰的手机挂坠里有什么秘密吗?” 那个略土又过大的小熊,实在和杰这个闷骚精致的家伙不搭,但杰把它挂在手机上随身带,悟去抢的时候他很生气,她觉得这背后有故事。 “秘密?啊,不是秘密吧,那个是、唔。” 杰捂住翠子的嘴,这种变态的事情,就不要在人前说了,到高专之前,他都把留在翠子身边的咒灵回收。 “硝子,你很忙吧?不用管我们,我们先走了。” 带着焉掉的翠子跑路,又一次乘坐咒灵,这次是春和景明的慢速行驶。 “还参观高专吗?” 盘腿坐在咒灵上,杰问她。 翠子蜷成一团,靠在杰怀里,双眼无神,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不吧,在附近找个有沙发的餐饮店,我想躺着。” “只是想躺下的话,宿舍近一点?” “不要,等缓过来了,我想吃点甜的。”给发胀的大脑补充点能量。 于是高专之旅,有疾而终,两人重新向车站而去。 只是还没到车站,远处就传来“姐姐!”、“姐姐!”的高呼。 是悟的声音。 杰头痛地扶额,他该跑快一点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表白其一(2.3贺生章) 很多人想过,假如,自己是家族里最众星捧月的孩子会如何吧? 没什么,挺无聊的,五条悟如是想,啊,就算你嫉妒到咬牙切齿,他也是不会说抱歉的哦。 家里的老东西就是很烦,天天说什么“六眼”、“最强”、“五条家的顶梁柱”……每天就是要族人尊敬膜拜他。偶尔他想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但哪怕不用术式,族人都畏首畏尾的,没意思。 所以,为了远离这些老古董,他跑到现代化的东京,强行入学咒术高专东京校。 东京,超棒! 有很多稍微耐揍的咒灵,人也很有挑战精神,比如那个叫庵歌姬的女生,明明是个超弱的辅助,但竟然想要打到他? 哈哈,不可能,没门! 还有一些新奇又厉害的人,比如家入硝子,那个牧师技能“反转术式”,神童如他都还没学会,她竟然已经能用来给别人治疗,有一口气都能救。 还有那个叫夏油杰的,咒灵操使欸,说不定能让他认真打一场。 第一次,他去找夏油杰约架的时候,夏油杰说,等实战课。 于是他等到实战课,在班主任夜蛾正道“停下来!住手!停!”的高呼中,打完这场十五年来最爽的战斗。 铲平后又捶成深坑的操场里,他站在其中,看杰假惺惺地笑着,跟夜蛾正道说抱歉,他决定,夏油杰以后就是他一生的挚友! 要天天陪他打架的那种! 就是杰这个家伙,明明打起来的时候也很享受,但等他去约架时,却总是装模作样地拒绝,非要他做点坏事,杰有理由生气动手,才会和他打。 这些生气,绝大部分都是假的生气,就一个真的,当他突袭抢走杰的手机后。 拜托,那上面挂那么大只小熊,不就是在勾引他吗? “midori?” 教学楼走廊里,他一边飞奔跑路,一边看屏幕上的通讯信息。 “谁?在问晚上想吃什么,唔,女朋友吗?欸?女朋友!” 那种,他只在电影院外的爱情电影海报上看过的生物! 震惊! 趁着悟停下脚步,杰一把抢过手机:“是姐姐!” 说着,他蹬腿后撤,身前冒出几只最强力的咒灵袭向悟。 “欸,姐姐,姐姐吗?小熊也是姐姐送的?” 悟从咒灵群中脱身,抬手一发「苍」,只击中咒灵,被咒灵挡下。 “真好啊,我也想要关系很亲近的姐姐!” 这场战斗止于一地废墟,和夜蛾正道的无能狂怒中,而今天,他终于见到杰的姐姐。 是能让杰真正生气的人欸。 “杰!姐姐!” 声音离她们越来越近,出现在下后方,翠子扭头朝地面看去,一个穿着和杰类似校服的人,正撒丫子追她们。 那人身材高挑偏瘦,一头白色炸毛短发,脸上戴着墨镜,蓝色的眼睛时不时露出来,像大海一样波光粼粼地闪烁,又带着天穹的空灵。 “你的同学吗?池面欸。” 和兰一个级别的脸,完全可以靠脸吃饭。 “不用管他。”杰掰回她的脸。 “我现在感觉好点了。” 不过就是腿有点软,整个人飘飘的,在面对边挥手,边狂奔着追她大叫姐姐的咒术师时,可以忽略不计,只剩好奇。 “等等他嘛。” “……”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臭味相投。 不久后,翠子站在地上,五条悟像捧花一样,捧住她的双手。 “让我加入你们吧!” “啊?加入?” 翠子愣住,随后抽手,在裤腿上擦擦。实际上,她是不习惯肢体接触的类型,甚至有点讨厌。 “我只是想问你的术式是什……” “翠子,”打断她探究悟的术式,杰拉过她的手,介绍说,“他是五条悟,我的同学,只是想和我们一起去甜品店。” 绝对不是想加入这个家庭,让翠子给他当姐姐。 “对吧?悟,涩谷新开了一间茶寮,特色是麦片搭配冰淇淋,上面铺一层烤棉花糖,不去试试吗?” “麦片冰淇淋烤棉花糖?”两个甜党异口同声。 “嗯,一起去吧。” 等到达目的地,杰才发现,这家他早就物色好可以用来哄翠子的店,竟然背刺他。 “诶,近日特色甜品供不应求,只在五人家庭套餐中供应,每份套餐里只供应一份?” 指着门口的立牌,五条悟凑到门口的接待员面前。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和这两位黑发的是兄弟姐妹,只是得了白化病。” 接待员打量眼前三人。 黑发的两位手拉着手,习惯又默契,一看就相处过很久,白发的则单独凑在她面前扭动。 而且这位黑发的帅哥,是大河剧里爱用的狐狸系池面,偏弥生人长相。白发这位,则是偶像剧爱用的,眼睛十分漂亮的童颜帅哥,高鼻深目,偏绳文人血统。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妈生的。 于是,她轻轻摇头,表示不信。 “诶,好吧。” 五条悟绕到姐弟俩身后,挤到中间,一左一右,搂住他们的脖子。 “说起来,你可能还是不信,实际上,我和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一夫一妻制,你懂的吧?” 奇葩见多了,接待员露出八颗牙齿的专业微笑。 “这位先生,就算你们不是一家人,也可以订购家庭套餐,家庭套餐只是名叫家庭套餐而已,不是一定要一家人才能订购。” “诶,是这样吗?”大少爷五条悟惊讶,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个知识点。 “松手,悟。” 悟勾着翠子的脖子,翠子脸色越来越阴沉,杰扯开悟,指着门口画板上的菜单,对接待员说。 “我们买三个普通冰淇淋带走。” 他不太想在这家店用餐。 假如他们买一份家庭套餐,把特色甜点让给悟,翠子就会生气。如果让给翠子,悟会和她抢,变成他们两个一起……他不太想。 又或者他们买两份家庭套餐,但这个家庭套餐是五个人的份量,买两份实在有点浪费粮食。 他讲解浪费的不道德之处,三人拿着冰淇淋,在街边找到长凳。 “姐姐是叫翠子吧,”突然,五条悟递出手中的奶油口味冰淇淋,“姐姐要吃冰淇淋吗?” 正常人在手上有相同东西的情况下,会感到疑惑,并拒绝他的冰淇淋,说不需要。 但翠子不是正常人。 她埋头就是舔一大口,说:“谢谢。” 接着,又舔一口她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味,说:“都是我的了。” 五条悟睁大眼睛,像要瞪出来。翠子心中嗤笑一声,这种套路,她早几年前就对杰玩过了! 在杰手里有a的情况下,递出自己的a,问他要不要a。 杰以为她要给他,就温柔地说不要,然后她就拿过杰手里的a,说不用谢,帮他处理了。 杰想来想去,是他自己说不要的,就只能憋下这口气。 哈哈! 想用这个套路坑她?不可能!冰淇淋归她! 但悟和认栽的杰不一样,他也是个不怎么要脸的人。 冰淇淋缺了一口,有别人的口水,但五条悟收回手:“哎呀,后悔了,还是自己吃吧。” 口不口水什么的,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不能失去冰淇淋!害,本来以为能惹姐姐跳脚,还能顺便多个冰淇淋。 这两人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杰脸部肌肉抽动,眼见着悟就要吃翠子舔过的冰淇淋,他递出他的抹茶味。 “悟,我们换吧,我的还是新的。” 全新的当然比缺一口的好,悟表示同意,两人交换。 翠子戳杰的腰:“杰,我的,我舔过了,我的。” 杰别过脸:“……吃太多冰的对胃不好,你吃一个就行了,至于舔过,我们是家人,无所谓吧。” 三人拿着重新分配的冰淇淋,在街上吃完,街对面几个女生向杰挥手,是杰的初中同学。 “夏油君,好久不见,你换新发型了呀,帅哦~”自来熟的女生向杰打招呼。 杰挂上微笑:“几位,下午好,多谢夸奖,大家也都有些小变化呢。” 几个女生笑起来,问:“你在哪里读书呀?都没听见过消息了。” 以往,杰和悟也遇到过搭讪,又或是熟人打招呼,女性通常会被悟过高的颜值吸引,明里暗里地打听他,随后被他离奇的举动吓走。 这次竟然没有? 余光向身旁一扫,悟头套白色塑料袋,身姿怪异的像是竹节虫,拉着翠子蹲在角落里说话,鬼鬼祟祟。 发现他的视线,悟张扬一笑,扛起翠子就跑。 “姐姐,我找个空地给你演示术式——” 塑料袋飘落,声音渐行渐远。 “抱歉,有急事。” 落下一句话,杰追过去,同时掏出手机。 刚刚在小角落里,翠子听完悟讲他的「无下限术式」,什么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到达,趴在他肩膀上兴致勃勃。 “是极限吗?把limitx趋近于无穷等于a现实化,还是把阿基里斯悖论现实化?” “更像后者哦,在我这里时间、空间都可以无限分割,但我也还没研究透啦。” “高端!厉害啊!” 两人一路跑到废弃工地,悟抬手,一团“空气”浮现,像是篝火上空,透过它,背后的景色混乱歪曲。 四面八方的物品都吸聚向它,连地面都拔起,仿佛它是黑洞,悟手掌朝向哪里,黑洞就破坏到哪里。 “术式顺转「苍」。”他说。 从悟肩上滑下来,翠子站到旁边,啪啪鼓掌。 “对吧,我超强的!所以也当我姐姐嘛。” 他或许也有表姐堂姐什么的,但因为家族规矩,根本接触不到。 “诶?”翠子歪着头不动,若有所思。 先不说超强和当姐姐有什么关系?当姐姐……难不成,五条悟的爹看上了裕美?然后派儿子出击? 啊?! “拒绝,我拒绝。” 她后退两步,疯狂摆手,有一个胜叔叔就够烦了。 “为什么?”悟问, 在空中围观一段时间,杰看穿两人的脑回路,但没有点破,他操控咒灵下去,捞起翠子到他旁边。 他说:“悟,夜蛾老师有紧急任务交给你。” 话音刚落,悟的电话就响起,夜蛾正道说有急事交代。 这个任务,是杰拜托老师安排的,不然悟缠着翠子没完没了。 悟终于离开,杰松一口气,带着叹息的意味。和脑洞大开的翠子和悟比起来,他似乎无聊至极,平日找不到有趣的话题,也很难给人带来快乐。 他握住翠子的手:“我们回家吧。” 杰的嘴角略微下垂,发型稍显凌乱,看上去有些低落。 想了想,翠子抬手顺顺他的刘海:“你该不会是担心我跟他好上吧,噫——” 想到之前杰还怀疑过她和兰,她就起鸡皮疙瘩,怎么能这么想她呢? 她才不想谈恋爱。 这种1v1绑定关系,给人压力很大,而且就算她努力遵守规则,也极可能被背叛,一点都不好。 “没有,你想多了。” 他只是不想让翠子的注意力落到其他咒术师身上。 真的吗?她不信。 一边跟着杰走,翠子一边组织语言,回想她在“ted演讲”里,听过的社交法则之如何安慰遭遇坏事的不高兴友人。 第一条,表达对友人的鼓励和喜爱。 “杰,”她停下脚步,连带着杰也停下,侧过身看着她,“我不喜欢悟那种人啦,他和我太像了,我喜欢你这种!” 杰的眼睛难得睁大,她继续说。 “和裕美、纽约好邻居、大都会超人一样,虽然内心矛盾难懂,但行为正直、让人如沐春风的带善人!” 第二条,贬低惹友人不开心的人事物。 “五条悟的术式也没什么大不了,看上去高端,实际上就是temu(日本拼夕夕)的快来砍一刀嘛,永远砍不到底,提不了现,和名字无下限一样无下限!” “而且他人也不怎么样嘛,一看就不靠谱,感觉是会在别人大战的时候,去买甜品吃的人,等他回过神来,坏事都……” 翠子越说越离谱,杰忍不住反驳:“其实悟挺靠谱的,人也很好,他……” “我知道我知道,不想听你夸他啦,”翠子打断他的话,“你就是喜欢五条悟那种类型的啦,他和我是一个类型的嘛。” “所以,就像我喜欢你这种人一样,你也喜欢我!” 掷地有声后,是片刻沉寂。 像是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脉搏加快,头扭向一边,杰捂住发红的脸:“翠子……” “嗯?” “算了,走吧,我们回家。”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出浴 光与影,期待与失望,愉悦和痛苦,有前者就会有后者,就算平时不去想,但时间流逝,还是走到翠子离开的时候。 2005年8月20日,15:30。 成田国际机场。 办理完行李托运手续,翠子离开排队队伍,来送她的三个人里,只剩两个。 兰在熙攘的人群中,很是显眼。他披散着长发,衣服穿得过于时尚,肩膀处像挺括的黑色薄大衣,但往下逐渐变得更薄,像绸缎一样,格外飘逸。 杰依然是老样子,丸子头加高专校服,招手示意她过去。 “裕美呢?”她问。 “担心你坐久了腰痛,说去找个抱枕。”杰答。 裕美多少有点太紧张她。 但眼前这位也差不多。 “真的不需要陪同吗?”杰问。 “不需要。” 中途转机麻烦,她专门订购直达机票,等到达目的地后,就有学校的人来接,完全不用如此担心她。 “我宅,到学校后就不会乱跑,学校又在老牌富人区,治安好,几乎不用担心遇到枪击案之类。” 不考虑距离的话,就像她只是去读了所严格的寄宿制学校,学生只能在长假回家。 翠子手上捏着护照、签证和机票,杰提醒她:“放进包里,最里层,别随手丢了,别嫌麻烦,用到的时候再拿出来。” 一旁,兰看着二人互动,挑起眉毛,这两姐弟的关系是不是倒置了?翠子作为大姐,竟然被弟弟“管教”。 想到翠子口中,姐弟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事,兰脸上浮现微笑。他走过去,弯腰,在翠子脸颊落下轻盈一吻。 “之后一路顺风,记得给我寄「礼物」。”礼物指的是当地特供的奢侈品之类,兰付费。 翠子瞪大眼睛,杰刚抬头看机场通知显示屏,现在也愣住,定定看着翠子和兰。 “噫!你好恶心。” 翠子捂着被亲的地方,幸好是夏天,兰没涂润唇膏,要是冬天肯定黏糊糊的。 “呵呵,”兰低笑,瞟一眼杰捏紧的拳头,问他,“也要来个告别吻吗?弟弟?” 杰眉头皱紧,眼神冷然:“至少要先……”问过翠子才能碰她。 说着,他抬手要把灰谷兰从翠子身旁拽开。 但没等他做完动作,翠子跳着躲去兰身后,声音陡然变高。 “不行!” 什么告别吻,那也太奇怪了,鼻尖像是已经飘来熟悉的木质香,让人心神不宁。 “……” 空气凝固,杰完全看不见翠子的身影,他轻轻抿住嘴唇,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 “出来吧,我不是会随便动手动脚的人。” 就是说他是咯?兰摊手,转身搂住翠子的肩膀。 翠子拍开兰的手,让他以后不许再亲她,兰说好啊,杰看向一旁,保持沉默。 之后,事件顺应杰原本的预想发展,裕美提着个沙发抱枕回来,交给翠子,他们看着翠子排队安检,进入候机厅,直到再也看不见。 2005年8月20日,19:05。 美国加州,圣迭戈。 翠子趴在宿舍窗沿,看落日辉煌。 夕阳,落在西海岸的海平线,烧出弯弯的缺口,附近的海水通红,云融成金箔,再往上,就渐渐变白,自然衔接淡蓝色天空。 明明色环和光谱的顺序,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但现在却找不到,想象中,该衔接赤橙黄和蓝的其他颜色。 果然,平时还是要多观察现实,理论不是哪里都能套用,她想。 张大嘴打哈欠,她眯起干涩的眼,这一天,她做的事情,比以往一周还多。 在8月20日16:40登机。 在座位上待了十个小时。 在8月20日10:45离机。 因为时差,时间仿佛倒流,但身体的疲累还在。 驾驶着肉.体,她去办理手机卡、银行卡,还有宿舍的入住手续……等终于进到宿舍,一推行李箱,它啪嗒倒下,她站在原地,叹口气,又扶起它,打扫房间。 裕美真厉害啊。 坐在窗边,翠子想,办卡、交水电费、买日用品、擦灰、铺床、整理衣柜……真的好累。 她之前从来没做过这些。 再强调一遍,裕美真厉害啊。 用新手机卡,给亲朋好友们发送消息,通知换号,翠子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是裕美的来电。她嘱咐翠子注意防晒,说是刚看杂志里说,皮肤癌主要是紫外线造成的,加州太阳大,她让翠子小心点,又让翠子去拍洗衣机长什么样,要教翠子用。 “下次吧,下次,”翠子说,“我今天一点都不想动了。” “好吧,那下次。” 挂断通话不久,翠子又接到兰的电话,兰让她拍点风景照,于是她发送几张来时路上的风景。 之后,她就玩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再次醒来是早上7点,手机顶部闪烁绿光,代表有讯息送达。 杰:方便通话吗? 讯息接收时间是昨晚22:36,可能刚好在她睡着之后,以往这个时间她还醒着。 翠:昨天太累睡着了,刚醒,现在要打电话吗?不的话,我再睡一会儿。 发完讯息,她快速锁屏,眼皮才盖下一半,屏幕就又亮起,杰的来电。 这么快? 翠子撑开眼皮,她还以为能逃一个电话呢。 她讨厌接到电话,像是某种东西突然入侵她的生活。很多人知道她不喜欢,但只有杰会提前发讯息询问,方便她拒绝。 “喂,”她接起电话,“怎么了?” “……” 水雾弥漫,自封袋中的手机变得滚烫,坐在浴缸里,杰不确定要不要开口说话,在浴室说话有回音,翠子会听出来他在泡澡。 全.裸的。 或许,他不该那么快回电话,但他了解翠子的德性,再加上时差问题,要是不快速回电,下个通话不知道要等多久。 “怎么不说话?” 透过听筒,翠子的声音有些失真。 “啊,日本这个时候差不多晚上十点?你在干嘛?泡澡吗?然后不好意思说话?” “……” 心灵沉静下来,尴尬的情绪消散,反正翠子已经发现,就无所谓了吧? 他站起身。 水珠透亮,呈现皮肤的肉色,接触空气后迅速变凉,划过身体表面的沟壑,落入水面,打乱水中映影。 抬腿跨出浴池,在满布水汽镜子前,他把浴巾盖在头上。 “秋葵形的啃咬玩具在哪里买?梦幻最近对这个感兴趣,但剩得不多。” 最后,梦幻还是留给他。一方面禽类出境管理严格,证件办理麻烦,另一方面担心小鸟在十小时以上的长途运输中出事。 “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拜拜,嘀。” 室内重归寂静。 这就是翠子打电话的风格,就事论事,事完断联。 擦干身上的水渍,时间让镜中人变得清晰,杰伸手触碰镜面,光洁平滑,凉意透过皮肤蔓延进身体。 但触感不对,应该是凹凸不平,满布缝合褶皱,带着潮湿的热。 想和翠子联络的话,他需要一些理由和话题,要有趣的,令翠子好奇的事。 除开宠物,还有什么呢?他自己?还有高专、悟和咒灵? 他现在的生活里,全部也只有这些。 2005年9月。 杰说,高专在京都还有个学校,他们两所学校之间举行团体战,他认为京都校的风气不大好,还是东京校要更符合他的理念。 翠子说,她周周都有期中考,每天都在赶作业,项目作业不带停,但还是准备找个实验室混履历。 2005年10月。 杰说,悟最近变得有常识了些,高专派他和悟去降伏了个“有名”的咒灵,是裂口女,之后应该也能抓到怪谈里有的咒灵。 翠子说,她去实验室干杂活的申请已通过,之后会很忙。 2005年11月。 杰提前寄生日礼物给翠子,以免国际邮递导致错过,其中还有悟强行塞进的礼物。杰问,要不要他过来陪她过生日? 翠子说,不要,期末周,没空。 2005年12月。 杰问,寒假要不要回国? 翠子说,忙,暑假再回。 2006年1月 没有通话,也没有讯息。 2006年2月。 没有通话,也没有讯息。 2006年3月23日。 在裕美的强烈要求下,哪怕春假只有五天,翠子还是回到日本。 “下次还是得趁有半个月的寒假回来,加上暑假,一年回来两次。”裕美说。 她回来前,裕美就整理好她的房间,很整洁,像新的一样,隔壁杰的房间却落了灰。 “我不好乱动他的东西,他现在也不怎么回家,都住在学校。” 大概是找到自己的归属,有了新的社交圈,翠子想,丑小鸭回归天鹅群嘛。 当然,她不是说她是鸭,她是独狼! “翠子,你联系一下杰,问他今天回不回来吃饭吧,难得聚聚。” 独狼给丑小鸭发讯息。 翠:你今天能回家吗?一起恰饭:d 高专的单人宿舍内,厚重的窗帘拉上,室内昏暗沉闷。 指尖敲得桌面嗒嗒响,杰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视线落在亮起的屏幕上。 时隔三个月,翠子的名字才再次出现。 最开始,他就是想试试,如果他不主动联系翠子,翠子多久会联系他? 或许一周吧? 当时他想,在养梦幻之前,翠子也每周都有事情找他,邀请他玩游戏之类,尤其是她操作不过的部分。 或许也可能两周? 翠子似乎很忙。 但一周过去,两周过去,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她连他的生日都忘了。 不可思议,明明平时在所有人都看不出他的负面情绪时,只有翠子能发现,她就不觉得这不对劲吗? 不觉得啊。 如果翠子知道杰的疑问,会这么回答。 她平时判断杰的状态,全都是依靠微表情、肢体动作等专业小知识,当她见不到杰的人,话筒中的声音也失真,自然就判断不出他的状态。 用力、一个个摁下按键,杰回复:晚上七点回来。 晚上回到家中,吃完沉默的一餐,他和翠子一前一后走上二楼,她拉开自己的门,仿佛无事发生般,回头对他笑得格外灿烂。 “要一起玩幽灵行动吗?或者新超级马里奥?” 好不容易压下的不愉,又从腹部升到胸腔。 眯起眼睛,杰单手按住翠子的肩膀,在她茫然的神色中,推她进房间内,反手关上门。 “翠子,你不觉得我们很久没联络了吗?” 绿色的猫眼盯着他,闪烁着疑惑的光。 “三个月?很久吗?你不高兴啦,为什么?” 因为翠子完全把他忘在一边,他本以为他对翠子有点重要。 但翠子满脸无辜,杰想,算了,她就是这样,要接受,他们之间又不是过于深厚的关系。 冥想一下,佛祖脚底金色莲池,水光微动,荷叶摇曳,淡香莲瓣有序排列,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是和裕美一样吗?”翠子摸着下巴,“一月的时候,裕美让我每周都要主动给她打电话,不然她会觉得寂寞,你没这么要求,我还以为你不用呢。” 所以,翠子也从不主动联络阿姨,直到阿姨忍无可忍提出要求? 心态平衡了点,但“我也要”这种话,他实在难以说出口,他极少提出个人需求,这种不合常理的、黏糊的请求,更是开不了口。 “……那生日呢?”杰问。 翠子的视线飘忽。 “当时,确实有点忙,之后看你没反应,以为就这样了?你也不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也乐得轻松。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杰堵在她身前,身形高大,压迫感格外强,厚重的乌木香镇得人脑袋发晕。 “那也不能怪我,”她后退两步,指着杰,“你也没说你想要嘛。” 向前一步又堵住翠子,他说:“难道说想要就行了吗?” 他拂过翠子鬓角的头发,别到她耳后。 她缩缩脖子,眼睛看向一旁:“呃、行吧?大概率?” 又是不确定的话语,杰的视线扫过房内,和以往比起来格外整洁,她还没来得及把床铺堆满。 “那我今晚留在这里,我的房间积灰了,刚好你可以讲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翠子身体向后倾,神色犹疑,不敢看杰。 最近,她有了点性别意识。因为在学校宿舍,住她隔壁的隔壁的洋人姐们,格外开放。在某天晚上带男友回宿舍,晚上的声音,周边人都听得见。 不好说,感觉不太行,有点起鸡皮疙瘩。 杰补充:“我靠在床边,坐地毯上。” 不上床应该还行……吧? 翠子点头,说:“好。” “……” 有性别意识,但不多,杰放下手,盯了她一会儿,提醒她。 “翠子,如果有家人以外的人说要留宿,不能答应。” “我知道,裕美教过差不多的。” “……” 所以,他是漏网之鱼。 于是,这场单方面的冷战,结束于冷战发起方的莫名愧疚中,对裕美的。 第二天,周五,杰离开。 晚上,翠子想尽快完成家人发布的每周任务,免得忘记。 她先给裕美打电话,之后又分析一通杰昨天的态度,她觉得他也想要,只是没好意思说。 于是她又打给杰。 杰说:“有任务,正在去冲绳的路上,有想要的特产吗?” “都行,随便带点你喜欢的吧,”她问,“多久回来?我在日本待不了几天。” “两天就能解决。” 杰的语调中,带着傲气,他对作为咒术师的自己格外自信。 但直到三天后,翠子都没等到杰的消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咬她 咒术高专,大致上,是善的吧? 忽视要求他入学时,隐约的强硬态度,杰如此告诉自己。 但这样善的地方,却把电车难题,交到他和悟手上,要他们去护送一个无辜的人去死,为了更多人的安全。 用数量衡量人的生命是正确的吗? 但他们作为咒术师就是这样,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去保护数量更多的、弱小的非术师。 那么作为祭品,自愿去死的星浆体,也与他们相同? 所以,这个任务没什么问题? 未来也要这么做,必须这么做吗? 不对,这其中有不对的地方,心底的声音叫嚣着,但理性上,从小到大所见的社会新闻和高专的教育理念,都说这是正确。 “要是最后,星浆体拒绝同化呢?”他问。 清脆的声响后,一枚硬币弹到空中,嗡嗡声像是冰块划过砂金表面。 翠子曾跟他说过原理,空气扰动还是共振,记不太清,大概就像世间万物总是相互牵连那样的道理。 悟接住他自己弹出的硬币,说:“那就不同化!” 随口回答杰,悟打开手,手心里有三个硬币。他在专心研究,若是不用咒力,怎么同时抛硬币,并且都抛出正面。 纠缠成结的思绪被一脚踢飞,杰笑出声,问:“没关系吗?这意味着和天元大人开战哦?” “怎么,你怕啦?”悟斜着眼,挑衅地看着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是的,我们是最强,有能力这么做。」 但非术师的子弹,击穿星浆体的脑袋,轻易击碎这种想法。 那个没有咒力的男人,也轻易击败他。 倒在地上,意识模糊,温热的液体流出鼻腔,滑落到脸侧,留下一路紧绷的触感,胸口绽开大十字的赤色血肉之花,不觉得痛,只是发凉。 男人说:“……咒灵操术啊,杀掉会很麻烦,所以专门控制了力道,你可真是得了父母的恩惠。你们这些术师,明明得了上天眷顾,却还是败在我这个咒力都没有的猴子手下,哈……”[1] 地面变成水面,身体陡然下沉,意识落入黑暗。 不知过去多久,小提琴的音色传来,人骨作就的弓和弦,带着腥气,摩擦出两种刺耳的音调,一高一低,照固定的频率演奏,来回拉扯神经…… “杰。”有人叫他的名字。 睁眼,硝子站在旁边,她的“工作台”旁。 “衣服。”她指向旁边放着的新制服。 “理、星浆体和悟呢?”他问。 硝子背过身去,等杰换衣服:“星浆体被「术师杀手」带去盘星教,悟去追了。” 说完,硝子沉默片刻。 说实话,她几乎从不掺和别人的事。譬如,不与他人讲述自己,也不干涉他人,于是极少能真心安慰他人。 幼时,暴露对反转术式的天赋后,就是被迫营业,整天见妄图永生的死人味老头。 「视而不见」和「缄口不言」,才是在这个有病的世界上,活得过去的好方法。 但她思考一会儿,说:“那个杀手从来没有失过手,所以你不用自责。” 悟算是他唯一的失手吧,谁能想到刀都捅进脑花了,悟能临时学会反转术式,慢慢自愈呢。 安慰一句话可能不够,硝子想,杰看着温和,但实际上是十分傲气的人,她再想点有用的话比较好。 但她再次开口,却发现背后已空无一人。 东京都内,到处都是盘星教的据点。 当杰挨个找过去,找到理子的所在地时,五条悟抱着理子的尸体,站在蚂蚁般密集的教众中央。 这些非术师的教众,脸上洋溢着微笑,双手一开一合快速鼓掌,为“他们在同化前杀死星浆体”而喝彩。 明明星浆体同化是拯救他们的善因。 “有弥赛亚.情节的人早晚会被钉上十字架。” 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意外地,愤怒很少。 但困惑、恶心、眩晕、无措……混乱地涌向口、鼻、头顶,像是划开头皮,向内灌注水银,皮肉之间的连接处都溶解。 悟说,要不要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那没有意义,所以没有必要。 但,他们想杀理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埋藏不该有的想法到最深处,他和悟一同离开,带着理子的尸体。 悟说,要把理子送回高专,送到她家人身边。 于是悟离开,杰走在街上,独自一人。他没办法回去,暂时,没办法面对不久前遭遇的场景。 但像是记住一段旋律后,很快就能在街边听见,刚学会的生僻字,下一本书前就能看见。 人一旦认知到某件事,就会发现它随处可见,全在朝他聚拢。 商业街的大屏幕上,在播放康斯坦丁的预告片,复古泛黄的油画中,百夫长拿着命运之矛,刺入十字架上耶稣的侧腹…… 一年中,日本能有多少带宗教意味的电影? 不多。 但为什么偏偏赶在现在? 移开视线不去看,放空大脑,面前的厚玻璃映照出他的身影,黑色的,像是焦糊的一团。 现在,谁才是强者,谁才是弱者?他又是什么? 再次陷入思维的漩涡,他又一次清空大脑,但身体里有个声音不断出现,絮絮叨叨,撕裂他的想法,阴冷的小提琴声又隐约浮现。 倾诉的欲望,像呕吐物一样漫到喉头,仿佛只要他能开口,就能释放体内胀到疼痛的污物。 但是不行。 悟认可他是挚友,是因为他们同为“最强”,所以他不能在悟面前,暴露悲观弱小的一面。 翠子喜欢他,是因为觉得能轻松相处,所以他要万分小心,不能暴露过于沉重的情感。 哈—— 使劲吐出一口浊气,又大口吸入。 呼气,吸气。 这样的偏爱,这种对不完全的他的偏爱,有什么意义? “小哥,你不舒服吗?” 路过的男人,见杰蹲在小巷阴影处,按住胸口深呼吸,压力很大的模样,便向他问询。 但并非出于好意。 他身材消瘦,嘴里叼着烟,穿着皱巴的套头长袖,大概几天没洗,发型胡渣也显得不修边幅。 “年纪轻轻的,别想太多,抽根烟,什么都好了,再不行,哥还有更舒服的东西。” 火柴划过磷面,亮眼的火花一闪而过,橙红的火焰燃起,跳动,他点燃新的香烟,递给杰。 因为自己已经陷落绝境,所以想把他人也引诱下来。 看穿男人举动背后的含义,但杰仍然接过,无法向外释放暴烈的情绪,那么向内选择伤害自己,也能带来些许舒畅。 甜丝丝的烟气在舌面散开,轻柔地滚动到气管,再钻到肺部深处。 “咳、咳。”他呛住了。 耳边传来男人的嗤笑,头晕目眩,他站起来,木然地睁着眼,双腿发飘得要摔倒,同时还有种下沉的宁静,沉到地底最深处。 三分钟后,眩晕感才消失,烟熏的干燥香气,中和潮湿的嗅觉,他抽完这根烟,在男人试图留下他的叫骂声中离开。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家中,手放在翠子房间的门把手上,冰冷且凹凸不平,脚底的门缝散出微光。 按下,然后推门向里。 扔下书本,翠子飞快拉过被子,盖住只穿一件的下半身,鲤鱼打挺坐起来。 “你怎么不敲门!”她瞪大眼睛,右手拍床,“出去,出去。” 但惊吓之余,她想,杰向来不是冒失的人。 平缓呼吸,她摸向周围一圈没摸到眼镜,只好暂时放弃寻找,看向模糊的杰。 “好吧,你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 她的头发像新手织就的黑色毛衣,乱糟糟的,没有镜片遮挡,翡翠色的眼睛望向他,松和冷静,大概在搜罗安慰人的小技巧。 杰站在门口,嘴唇抿成一直线,眼神格外平,暗冷的眼珠盯着她,一动不动。 与向内发泄一样,有时候破坏欲就是会浮现心头,站在桥上,平静的水面变得格外有吸引力,电车飞驰而过的铁轨,也像是新的道路。 要破坏他和翠子的关系很简单,有些举动,就算像翠子那样情感迟钝,也能察觉异常。 在她呆滞无措的目光中,杰径直靠近她,跨跪在她并拢的双腿上,隔着被子,俯身。 湿热的呼吸靠近,带着烧焦的味道,略微刺鼻,掩盖他身上本令人安心的树木香气。 清楚听见心跳,嘴里越来越湿,是唾液在分泌,她几乎以为杰要吻她。但最后呼吸拐向脸侧,瘙痒地落在耳朵上,是与上次一样的贴脸,但更长久。 提起的心放下,她松一口气,为不用面对未知的杰感到轻松。 “你抽烟了,不好闻,这是在害我。” 她手撑在床上,叭叭说话,缓解不安。 “地球online,玩家夏油翠子,吸一口三手烟,生命值减0.000000032年,嘀,吸一口三手烟,生命值减0.000000032年!” 没有做出一开始想做的事,杰抱着她,问:“零点、三二年,是一秒吗?” “猜对了,真聪明!” 但数不清有几个零。 把不该说的调侃吞回肚子里,翠子推推他的胸口。 “所以,你怎么啦?” 怎么了? 硝子安慰他说,不必为星浆体的死亡自责,但那并非问题的关键。 重点是,他一直踩在脚下的某种支撑,悬浮在空中的固定踏板,松动了。 很快,他就会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被挤压变形,然后死去。 但在此之前…… 杰拿起翠子的手,按在他脸侧,像是抚摸到斑驳的灵魂。 想要被看见,产生真正的缔结。 压着翠子伏倒在床上,脸埋进她的颈窝,他问:“翠,你觉得,人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 身体只能微微蜷缩,但她想缩成一团,从杰身下逃走。 过于亲密的举动,受制于人的位置,泛起疙瘩的皮肤,都让人不适。 转移注意力到问题上,翠子心想,没有意义,人存在就是存在,并且早晚会消失,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不适合说这样的回答。 她说:“可能,对当下有意义吧,当下的感受,自己和他人的感受之类。” 但终会消亡。 肩颈传来酸痛,整齐湿润,带着呼吸的热,舌面的软腻。 是杰重重咬住她,然后松开,说:“撒谎。” 翠子浑身僵硬,随后用力推杰,从他身下挤出去。 受不了了,要不是看他状态不对,她才不会乖乖躺这么久,竟然咬她! “那不是你天天想意义、意义什么的,顺着你说还不乐意了!” “肯定是遇见什么事,你之前看做真理一样的意义被……” 击碎了吧。 手捂住嘴巴,茧磨得脸疼,杰抓回翠子,按在怀里。 “唔!”翠子气得反手揪他的丸子。 麻烦死了,不点出来,非要她点,说出来又不让她说。 他就是既要又要! 手被按回身前,和另一只手同被禁锢,翠子放弃挣扎,当安慰抱枕就当安慰抱枕吧,她想。 但是,他们的举动是不是过于亲密了? 肩颈上的触感还在,时间让那圈牙印变得冰凉。 咬她又是什么意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喜欢 那天晚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翠子也没问杰到底为什么咬她。 总觉得不太妙。 飞机上,系上安全带,插销声轻响,翠子又想到杰,脑中冒出一个想法—— 杰当时是不是在不安? 但,因为意义被动摇而不安? 对她来说,有点超纲。 像游戏失败后,就换个思路开局,马里奥脚下的木板碎裂,就跳去另一个木板…… 信仰没救了,那就换个信仰不就好了? 还可以回头踩一脚原来的信仰,或是干碎动摇原信仰的东西,那样比较爽。 但杰总是会把事情想得沉重又复杂。 不过这一点也很可爱啦。 透过洁净的舷窗,偌大的机场飞行区里,小小的地勤工作人员,来回忙碌,走路姿势偶尔显出开摆的疲态,翠子发自内心觉得杰很可爱。 他在很认真地生活。 但可爱归可爱,她和杰的相处方式需要改变,她们的关系似乎太黏糊,是不是稍微疏远一些会比较好? 阴影遮挡右侧视野,风拂过,有人坐到旁边的座位,翠子侧头看过去。 是个黑发蓝眼的男人,是熟人。 准确来说,她认识对方,但对方不认识她。 是两年前踩中图钉的男人,当时,男人的同伴称他为“诸伏“。翠子后来仔细回忆,想起在裕美结婚那天,有个奇怪的小学生叫她“诸伏翠子”。 像夏油一样,诸伏是个稀有的姓氏,她就听见过这两次。 仿佛冥冥之中有关系,她便记住男人的脸,又去堵住当初的小学生问话。小学生已经变成初中生,说,是因为之前遇见过叫“诸伏翠子”的人,不小心认错了。 真的吗?她不信。 现在就能验证。 与两年前相比,诸伏在脸周刻意留下一圈短胡茬,脱下那身警校生制服,穿着休闲的灰色卫衣,老成许多。 警察出国旅游,审批流程是不是很麻烦? 带着满腹好奇,翠子开口:“诸伏……” “砰!” 矿泉水瓶重重砸在地板,不像是自然掉落,而是用力扔下。 诸伏俯身捡起他的水瓶,侧头微笑着说:“你好,我叫六川文彦。”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人出现,黑色长发带着毛线帽,挑眉看她俩一眼,坐在这排三个座位中,最靠走廊的位置。 “你也会搭讪?”长发男对诸伏说,带着探究的意味。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说着,诸伏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翠子,“小姐,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 屏幕正对翠子,单调泛蓝的光幕上,只有深黑刺目的一排字。 「不要叫出我的真名」 呼吸停顿一瞬,翠子接过手机。指尖按动,她在联系人页面添加一个号码,假的,随便取个名字,也是假的,又偷偷点出本机号码,默默记住。 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警察在搞卧底行动。第二种是公职人员犯罪后,隐姓埋名潜逃国外。 装作被搭讪的人,翠子时不时和诸伏聊天,还要应付长发男,长发男明里暗里在套她的个人信息。 “珠央啊,是很古典的名字,现在很少见了,背后有什么寓意吗?” 作为“搭讪者”的诸伏都没这么多话,但长发男一直在问,他露出笑容,混血的五官十分深邃,一看就知道他很受女性欢迎,现在才如此自信地套她话。 她可不吃这一套。 “我们很熟吗?问这么多?”她翻个白眼,看向诸伏,“有这种朋友,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排的乘客都忍不住回头看八卦,后排也是。 诸伏嘴角一抽,板起脸来,把人瞪回去,他直挺挺坐在翠子和长发男中间,隔绝二人交互的视线。 ok!翠子点头,她只是想事后向诸伏打听“翠子”的事,或许还能了解警察的卧底生活,但并不想陪他们聊一路,太费精力了。 她开始沉默不语,长发男又说几句话,她都没理,直到下飞机时,趁长发男起身没看向她们,她冲诸伏笑笑。 分别后,她在备忘录记入诸伏的号码,准备等想好怎么保证安全再联络。 接着,她给兰写邮件,内容是她和杰的大致情况,求阅文艺片无数的友人,帮忙参谋参谋。 抵达学校时,她接到兰的电话。 “你终于察觉不对劲了?”兰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所以他早就看出来了,但不提醒她。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嘛。” 翠子憋着气说,大力推开宿舍门,噪音表达她的不满。 “想过疏远他的结果吗?”兰说,“你也喜欢他吧?恋爱的喜欢。” “什么啊,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过就是,和杰相处得很舒服,愿意主动和他肢体接触,喜欢找他玩,对他很好奇,没事就观察他,情愿安慰他……罢了。 和影视作品里要死要活的喜欢差远了。 “就是喜欢。”兰说。 “……你说是就是吧。” 翠子脱下外套,扑到床上打滚,柔软带着香气的被子堵住她的脸,让声音变得憋闷。 “喜欢又怎么了,喜欢又不一定要黏一起。” 黏一起,感情就会变得深厚,而深厚的感情与荒谬的世界相撞,就会带来悲剧,和随之产生的痛苦。 就像是裕美出事的那天,愤怒控制她的行动,并可能导致伤痛的结果,而她后知后觉才发现失控,也不为此感到懊悔。 与裕美的关系自幼培养,如今已经成型,没办法改变。但她却能掐灭新关系的建立,避免更多弱点出现。 两人像两朵低头碰在一起的花,舒适且能随风分离,可以。 两人像树根般纠缠着融长在一起,分离则遍体鳞伤,不行。 “如果结果能让你感到舒适,那随你。” 兰知道她只是想找人聊聊,实际上已经决定答案。 “那循序渐进?”她说。 “循序渐退。”他指出。 于是从四月初到六月底这段时间—— 第一周,翠子照常与杰通话,杰接到电话时,回话比以往慢半拍,像没想到她还会与他通话,她们说了些家长里短,和这周看得书。 第二周,翠子发邮件说这周遇到什么事。 第三周,通话聊家长里短。 第四周,既没有通话,也没有讯息。 …… 等她暑假动身回日本,他们又已断联一段时间。 抵达大厅中人来人往,很是熙攘,她生怕看见杰,但幸好只有裕美。回到家中,她也担心,怕他又跑来质问自己不联络。 但没有。 心脏收缩一瞬,疼痛,像枯叶脱落大树,是失落的感受,但随后就感到轻松,漂浮扩散在风中。 她就说感情很恐怖吧。 幸好斩得快。 七月中旬,兰邀请她作为女伴,参加铃木财团大小姐的成人宴。 酒店大厦的某间休息室内,低跟鞋胡乱摆放在一边,翠子光着脚,穿着墨绿色礼服裙,盘腿坐在地上。 她稳稳拿住扑克牌,在茶几上,两两相搭,搭成一个个立起的三角,第一层搭完,在上边叠上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咔嗒声响,密闭的空间打开缺口,门板扇出风,扑克塔轰然倒塌,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没有看向来人,翠子俯身挨个捡扑克牌:“谈完了?” “竟然没有生气。”说着,兰端着杯香槟坐到沙发上。 “扑克塔就是要不停推倒重建嘛,就算现在没倒,等搭好了,我也会自己推。” 搭扑克金字塔是个杀时间游戏,翠子从漫画里学来,爽点就是推倒再重建,她捡起牌放回桌上。 “所以,我们多久才能走?还有盘星教的事。” 咒术相关造成的破坏,新闻总会说成是煤气管道爆炸之类,就有新闻说,在杰来找她的那天,有地方发生爆炸,爆炸点正好在盘星教的据点附近。 于是翠子猜测,杰大概是在盘星教遇见了什么事,便向兰打听这个教派。 “3月26日那天,盘星教是出事了,但具体消息被压下,石部也不清楚发生什么。”兰说。 石部重是位国会议员,想拉拢他这个疑似政治污点,但又没确切证据的人,以咬掉他父亲的部分影响力,便邀请他来参加这场宴会,也愿意给他透露一些消息。 “盘星教背后是总理大臣(首相)的家族,总理大臣给它站台推广,它让教众投票选举总理派系的人当议员,以保证他长久掌权,哪能轻易爆出问题?” “但以防万一,大概会慢慢隐没,然后换个名字出来宣传吧。” “真烂啊。” 翠子感叹,杰要是知道这件事,心态肯定又要崩,她重新开始搭扑克塔。 “感觉议员有想让你从政的意思诶,有想法吗?” 兰透亮的眼珠子微微向上,不破坏形象地翻个白眼。 “天天和那群老头子钩心斗角也太恶心了,”他说,“只是暂时借助石部议员的能量,去把家族拉垮。” 家族对他的管制实在是太过,连出国都要限制。 “你呢?”兰问,“和弟弟的关系怎么样了?” “彻底断联了吧。”翠子说。 “不难过?” “还好吧。” 人总要向前看嘛。 虽然偶尔有点失落,比如打游戏打不过时,跑到杰房间门口,才意识到无人可找,在门口站一会儿,又走回去。 打电话给兰,兰说他才不会接触这些“幼稚没营养”的东西。 没品! 但没关系,她还有网友。 最近,她在油管上找到个游戏搭子,叫「雨生龙之介」,是个阳光开朗,喜欢小动物,游戏技术高超的人。 意外地,她们很聊得来。 就是对方总想约她出门见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监听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经过裕美的允许,翠子拥有人生第一台笔记本电脑。 欸嘿,不用再跟杰抢书房电脑。 同年,名为油管的视频网站诞生,她自诩互联网前线冲浪高手,成为该网站早期用户。 当时,网站上视频不多,她注意到一个叫雨生龙之介的人,他喜欢发布去各个野生动物园的vlog,还有制作昆虫标本的具体流程摄像。 她给雨生点关注,出于欣赏,时不时点赞加评论,持续一年。 今年四月,她卡在某个游戏关卡,实在过不去,便做个gameover死亡合集发到网上。 鼠标嗒地一声轻点,页面刷新,新评论出现。 【雨生龙之介:需要帮忙吗?】 于是,他们认识了。 【龙之介:真可怜啊,明明喜欢血腥暴力的东西,却不能去做】 刚回到家中,打开电脑,翠子就看见这条消息。抱着电脑,她盘腿坐到床上,底盘散热口吹风到腿上,有些痒。 【dadada:你是说你自己吗?】 她回复。 【龙之介:我是说你,小d,我可以帮你哦】 手心些许黏腻,不自觉摸摸脖子,翠子想,雨生应该是通过她的游戏库,分辨出她的偏好。 【dadada:说得好像你做过一样】 他的名字后,浮现四个字。 【说不定呢?】 双目直勾勾盯着屏幕,她快速打字。 【真的假的?几次?没被抓?】 【龙之介:警察很废物】 这说的,是杀人吗? 换个坐姿,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她拿过枕头,抱在怀里蹭蹭,干燥柔软。 这种情况下,裕美会报警,杰可能会去找对方,并且不让她去找,兰会翻个白眼觉得对方装,并且什么都不做。 【dadada:不怕我报警?】 【龙之介:可以啊】 ? 这么大胆? 翠子回忆两人曾经的谈话。 某日,雨生龙之介问她—— 【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想一会儿,她回复—— 【活着就是死?仔细想想,我们每天都死亡一点点诶,大概是博尔赫斯说的,死亡像水消失在水中吧。】 那之后,雨生龙之介和她的对话就多起来。他常常提出话题,与她畅谈畅想,譬如,血的触感,人与动物的区别,人死之前的挣扎、恐惧、不舍…… 怎么说呢,感觉是和她一类人,比她还变态,她们竟然能就这些话题聊得火热,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龙之介:终于知道,死亡来临前,内脏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某日,龙之介发来这样的消息。翠子以为他终于忍不住对哺乳动物下手,还劝说过一句,毕竟,小动物很可爱啊。 从那之后,龙之介就爱约她出门,得知她在东京后,说东京的名额就留给她,像是每个城市都谈一个女朋友的渣男。 现在想来…… 【dadada:东京的名额,不会是指死亡名额吧?】 【dadada:勾引我报警,是因为有信心警察查不到?然后你能从警察那里,得知报警人信息?然后找到我?】 消息空档,隔三分钟,他才回复。 【龙之介:上述都是骗人的哦?像真的吗?】 ? 啊? 直直躺倒在床上,翠子扯紧头发,思绪不停滚动,思考其可能性。 到底真的假的? 见面就知道了吧?看他杀不杀她? 除了见面,还有什么验证方式? 这不会就是龙之介的目的吧! 但想见,真的很想见。 张开嘴,深呼吸,她一字一顿地说:“不,我没有兴趣。” 说好几遍,身体才放松下来,她说服自己,没有提出见面。 但几个月过去,十月末,万圣夜那日清早,雨生龙之介发来一个视频。 纽约的地标建筑,帝国大厦,一楼中央,有座帝国大厦模型。模型前方,雨生龙之介,一个橙发帅哥,抱着南瓜,高唱lonelyhalloween。 “孤独的万圣节,没有人陪我过~” 他一边唱,一边舞动南瓜,安保人员插入镜头过来请他出去。 他提起录像设备出门,又强行抱起路过的猫咪,捏捏猫咪的粉色肉垫。猫咪只细细叫一声,任由他抱着,陪他表演。 如同他vlog里一样,他是个很受动物欢迎的人。 【dadada:要不,你来圣迭戈吧】 不足一秒的转圈后,显示消息已送达,她站起身,身体变得轻盈,胸腔却变得充实。 打开衣柜,在悬浮的灰尘中,她找到件压箱底的黑大衣,穿上就像是要去参加葬礼。 重新抱起电脑,鬼使神差,她点开监.听.软.件。 就是那个啦,人总是会有偷窥欲嘛,就像她翻遍所有给她点赞的人的主页一样,她想。 说起来,杰还在她身边放咒灵吗? 电脑扬声器开到最大,有极其微小的声音,像是几粒细沙轻轻撒到话筒,间隔八到十秒出现一次。 是平稳的呼吸声。 杰在睡觉。 是哦,日本现在是深夜,翠子想,但杰还在给小熊充电吗? 她还以为她们掰了呢。 翅膀扑扇的声音传来,疑似吵醒杰,翻身让衣料摩擦,翠子赶紧退出,谁知道咒术师能不能感觉到电磁波变化。 像个安息的死人,翠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袋里想着接下来的计划,等待雨生龙之介抵达圣迭戈。 “trickortreat!” 二人见面时,龙之介脸上洋溢着笑容,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翠子。 “没有糖,”翠子说,“都是日本人就不要拽英语了。” 龙之介摊手:“怎么突然愿意见我了?” 她说:“你总不能也了解美国各地吧,哪里能不留记录地购买工具、化学品,哪里人烟罕至,没人会去刨地。不知道这些,没办法完美犯罪。” 他就知道小d会这么想啦。 “但我愿意为了你蹲监狱哦。” 说着,龙之介凑近,揽过她的肩膀。 这句话是真的,但是,仗着身高,在小d看不见的位置,他瞟一眼附近的女人。 指尖染血,四肢像蛛腿一样弯曲,着地爬行,在他碰到小d时,长发后面,全黑的眼珠转向他,阴冷浮现。 这东西像伽椰子或是贞子。 除了杀人,还会拍录像吗? 说起来,在咒怨和午夜凶铃后,日本就没出过好看的恐怖片,这两部片也被禁止播放…… 偏题了,回神,根据他从家里仓库翻出来的古书,这个女鬼似乎算咒灵?但受人控制,又符合式神的描述。 小d认识式神使类型的术师? 看上去很专业啊,比他这个自学的半吊子专业多了。 龙之介放开她,笑着说:“小d已经完全把我认成罪犯了吗?真伤心,明明只是个玩笑,我只是想见你啦。” 见她一脸怀疑,龙之介又说:“那么,要和我去杀人吗?有伙伴的感觉也很不错……骗人的啦~” 翠子抠抠脑袋,里面一团乱麻。 之后,龙之介就像个正常人一样,拜托翠子带他去标志性地点打卡,在各个商店里问来问去,但就是不买,惹来店员白眼。 又离开一所商店,翠子想通,不能深思精神病人的想法,理解不了,好奇就直接问。 “你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她问。 对于连环杀手来说,杀死的第一个人通常对他们有重要意义,或许,还伴随着强烈的倾诉欲,以宣扬他们走上此路的正当性。 果然,龙之介打开话匣子。 “是姐姐哦,亲姐姐!” “我不太喜欢她表现出来的亲情,黏稠得恶心,明明父母都是冷漠的人,怎么会养出她那样的人呢?” “所以,我把她做成了人偶标本,藏在……啊,不能说呢。总之,不向我索求情绪的她,让人舒服多了。” 还能这么做吗?似乎在情理之中,这是翠子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才是,所以,是真的连环杀手? “小d,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脸上带着红晕,龙之介拉着翠子跑进小巷深处。 “侦探游戏。” 龙之介笑着,像是捏碎石榴,红色汁水染上他的脸。 “如果,你能找到我杀人的证据,我可以让你杀了我哦?还会教你,怎么抛尸才不会被警察发现。” 任由龙之介拉着她的左手,翠子问:“你这么好心?” “哈哈,作为交换,小d,你千万不可以在日本落单哦,被我抓到你只有一个人的话,你也要自愿被我杀掉,怎么样?” 让那个式神使,把讨厌的东西收走。 不落单,听上去简单,但调查龙之介曾经的事,总要去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对翠子来说,亲友也没有多到能随时陪她。 而且,在家一个人,算落单吗? 所以重点应该是,不能让龙之介找到她的所在地,或者找到了,也不能让龙之介认出她是她。 “好啊,”她说,“但游戏是你提出的,我拿课余时间陪你玩游戏,你总要先给点定金作为报酬吧?” “嗯?”龙之介歪头,“可以,你想要什么?” 沉闷的一声响,像是用橡皮筋弹出自动铅笔,砸在墙上。 龙之介低头,他的裤管破开小洞口,大腿酸麻发胀,热流从穴口涌出。 “加州限制外出隐蔽携枪,所以,为了我不被抓,麻烦你藏着这条腿回日本,说是不小心卷入了黑恶势力混战吧。” 她语气平静,但绿眼睛闪着光,舔了舔嘴唇。出门前,她就想到或许要这么做,只不过不是打腿,而是正当防卫爆头。 枪口戳戳龙之介的伤口,她问:“需要我去买点止血和消毒用品给你吗?免得你死了,我们还没玩游戏呢。” “哈哈哈——” 龙之介大笑,胸口剧烈起伏,他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按住伤口,想抠进去仔细感受其中痛意,但又考虑到感染的问题。 “行啊,”他说,“去帮我买点医疗用品。” “然后,我们寒假再见。” 20、初吻 「我和龙之介是不同的。」 翠子想。 至少她不会想杀亲朋好友,也不会在大街上物色猎物。 只会像捕蝇草一样,等食物自己爬进嘴里,她只用做吞食的那一步。 2006年12月24日,第二天就是圣诞节,甜品店内人来人往,年轻人们来购买送给恋人的小礼物。 翠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戴着手套、棒球帽、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脸上浅蓝色的布划开一道裂口,甜品勺能从那处伸进去,伸到嘴里。 她像个诡异的贼,抱着电脑打字,在从事一些违法犯罪活动。 “翠子!” 裕美的声音中,带着不满。 前几天,她听翠子说想陪她一起上班,还挺欣慰,这孩子终于愿意出门走走,说不定,她还能让翠子当托,在店门口试吃,并大喊一声“好吃”来吸引顾客。 但是,翠子穿得像传染病病人一样,进店的顾客都要多看她几眼,有些直接转头就走。 这可是她自己的店啊! 两年前,出差推销遭遇灵异事件后,她就向老板申请调岗,老板以为害她遇到歹徒袭击,觉得愧疚,便让她作甜品学徒。 今年年中,她勉强攒够本金,租一间店面,开启自己的事业。 “家里是没有网用不了电脑吗?”从柜台拿一瓶外带的葡萄汁,放在翠子面前,紫红色的液体微微晃动,她说,“别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等一下,等一下啦,我马上就好了。” 翠子在查龙之介的消费情况,看他有无交通运输记录,防止他突袭东京,要是还能确认他不在家乡,她就去他老家找线索。 她一定要赢。 “好了好了,我走。” 合上电脑塞进背包,拿上果汁,翠子准备去人多的公园里,和老奶奶们待在一起。路上要避开年轻人多的街道,她怕有人因为她装束奇怪,拍下来发网上。 绕道去平时没人的小道。 冲!快速路过! 然后,她看见了杰。 黑色铁栏杆铸成网,像砖缝一样密集排列,靠近她这边,长凳般的木制树坛围着颗玉兰树,两三层楼高,冷风中,洁白的花颤颤巍巍。 杰坐在树坛上,脚边的咖啡罐倒下,边缘,棕黑液珠似要滴落,他身旁还有打开的瓶装咖啡,瓶盖内熄灭半截香烟。 香烟刚灭不久,大概是抽到一半,发现有人过来。 事实确实如此。 先是感知到咒灵,然后翠子那属于非术师的微弱咒力靠近。 昼日昼夜祓除咒灵,身体沉重疲惫,他坐在原地,没有动身回避,只皱起眉头,按灭燃烧的香烟。 「猴子」 看着非术师们,在他面前祈祷、抱怨、恳求、命令、感谢、谩骂……他脑中浮现这个词汇,响彻密集的鼓掌声。 他大概是动物园的看客? 谁知道呢。 翠子也是「猴子」吧。 是吗? 捏着咒灵球,舌根涌上酸味,视野先是泛花,眨几下后才变得清晰,翠子跑着,出现在道路尽头,向他跑一段,才注意到他,停在原地。 她不像其他非术师那样变了形状。 和之前一样。 背着老土的双肩包,在不算冷的天气里,裹得很厚实。 估计她在想,是和他打招呼,还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走开。 然后,她会和他问好,话题会选他抽烟的事。 “好久不见啊,杰。” 如他所想。 翠子走到不用大声说话的距离,一米不到。 “除了老生常谈的致癌,抽烟还会让人变丑、阳痿、味觉退化……我就说说,免得你不知道,知道了还要抽就随便你,respect。” “……知道了。” 事实证明,就算他提前预判翠子会说什么,她还是能就地刨出新赛道,让他尴尬。 但不讨厌,像是从现实题材,跳到无厘头喜剧的片场,箍住胸口的压力松开稍许。 他强行提起嘴角,恶心感翻涌。 算了,在翠子面前没必要装。 面无表情的,他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翠子歪着脑袋,在认真思考什么,隔十秒钟才回话。 “你抽烟,除了因为压力大,还因为咒灵难吃,抽烟能使味觉失灵吗?” 眼睛微微睁大,握紧咒灵球,杰望着翠子,不理解,他从来没在翠子面前降服过咒灵,她是怎么发现的? 问完那句话,翠子意识到出大问题。 最近,为调查龙之介的行踪,她学了点灰色网络技术。在干正事前,为了不被抓,她先去扒自家电脑练习,发现杰曾使用过的游戏论坛。那个论坛还存在,但已经停止运营维护,没有人管。 这不正适合她练习吗? 然后她就发现,杰在那上面探索过术式,后来还私信网友「火辣汉尼拔」和「冠军宝可梦大师」,发送感谢金。 她所知的「咒灵操术」就只是宝可梦,但照逻辑,应该还和火辣汉尼拔提出的「吃怪物,吞噬进化」有关。 结合抽烟对味觉的作用…… 杰该不会因为她的问话,倒推出她认识了雨生龙之介吧! 那就算杰不阻止她,也会跟裕美告状。 不要啊。 但杰应该没那么聪明? 她大步上前,走到杰双.腿.间,弹他个脑瓜崩,强行打断思绪,塞葡萄汁到他手里。 “裕美的爱心果汁,请你喝。” 思维混乱,杰右手抓住果汁瓶和咒灵球,脑袋发胀地痛,不知道是咖啡因摄入过量,还是因为突然见到翠子。 或许是一同长大,感官里,翠子与其他非术师格外不同,色彩灵动,气味鲜明,是夜晚的森林,又带着苹果的香气。 仿佛一根坚韧的线,能缝合撕裂的布匹,似乎,能把本不可逆的、对芸芸众生逐渐升起的厌恶,回拉一些。 能吗? 在她的目光中,他张大嘴咽下咒灵球,本来已经麻木的味觉,又变得敏感,作呕得泛出生理眼泪,像是故意逼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拧开果汁喝下,冰凉的液体划过食道,只在咽喉深处留下刺痛的酸苦,美好的味道全被咒灵掩盖。 他说:“没有用。” “那要什么比较有用呢?除了抽烟。”翠子问。 “……” 片刻沉默。 “你愿意帮我吗?”杰问。 “如果能?”她答。 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杰发现龙之介」,回神时,她已经坐下,坐在杰的左腿上。 眼前棕黑的镜片消失,口罩带着水汽褪到下巴,在脸上划出冰凉的湿痕。 视线被他挡住,只剩温热的葡萄香气。 先是覆在外面,接着试探伸进来,她张口时,温和地与她纠缠在一起,酸甜浓郁,不仅是味道,表面的触感也像是加热的葡萄,柔软饱满。 不自觉拂上杰的胸口,丰厚弹性,在察觉到她的动作后变硬,吻得更深。呼吸交错,节奏紊乱,她想拉开距离调整一下,却发现动弹不了。 杰环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后脑,她整个人都被禁锢。 于是,从舒适到指尖发麻的感官中,她清醒过来。 这不对劲吧。 他们不是能做这种事的关系吧。 抬起发软的手,强行挤到两人脸间,推开杰的脑袋,他暗紫色的眼珠盯着她,在等她的下文。 目光飘移,她双手挡在中间,隔断杰看她的视线:“感觉还行,但不太好吧这样,我又不是啥灵丹妙药,而且我们是姐弟……”关系吧? 话未说完,翠子的手机响起,是裕美的来电,她试图起身,走远点去接,但被杰按回原处。 于是她选择不接,但杰拿过手机。 接通。 接吻。 温热的葡萄又一次喂到嘴里。 “翠子,你走到哪里了?电脑充电线忘在店里面了,你回来拿,还是等我晚上带回去?” 紧张得浑身冒汗,她推开杰的脸,然后手被抓住,她扭过头赶紧说。 “晚上,晚上,拜拜!” 搞定。 刚松一口气,电话还未挂断,杰开口出声。 “阿姨。” 与他严厉的、控制欲强烈的父母不同,裕美阿姨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强迫别人做什么。 他时常想,翠子身上的自由感是否来源于她?而他身上也延续了父母,想要控制一切,使其走向他所预想的道路。 “嗯?杰?你和翠子在一起啊。” 如果,裕美知道他和翠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会变得充满恶意吗? 他抓住翠子捣乱的双手,说:“嗯,我亲、嘶唔。” 翠子龇着大白牙,啃在杰嘴上,上下嘴唇给钉咬在一起,钉死,没办法说话那种。 趁着他吃痛,她挣脱开手,抢过手机,松嘴:“我们在打架,你别管!” 嘀,挂断。 飞快起身,溜远几步,她说:“你抽烟也好,甚至吸毒也行,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但不能影响我其他重要的人啊。” 杰捂着嘴,放下手时,唇周印着明显的两排牙印,带着血丝。 看上去很痛的样子。 但谁让他要那么做? 她脱下书包,抱在身前,从里面掏出张一次性口罩,放在树坛上,离杰有点距离的地方。 她补充说:“我不是针对你,要是裕美自己说想自杀,我也不会阻止她,但她说要拉着你一起,我肯定也不同意。” 杰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 她有点不自在,风吹过脸上的小绒毛,唇周湿润的触觉格外敏感,她避开杰的视线。 这种目光,除了探究,深处还藏着过头的依赖。 她回应不了同样的眼神。 那种想要相互救赎、被救赎的沉重关系,同时也意味着相互控制,相互沉沦。 就当能自在相处的亲友不好吗? 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亲友。 装作没发生奇怪的事,翠子草草说几句告别词,快步离开。 留在原地,逐渐变冷的冬天,树上仅剩的一抹绿也变得黯淡。 如翠子所说,就算是裕美求死,她也只会列出利弊,仍由对方选择。 双手掩面,胸口在沉闷地疼,杰想,悟是看不清他,但翠明明知道,只是不制止他滑落。 甚至,她会对他滑落到哪里感到好奇,在她眼里不是滑落,滑落是由好到坏,但她的标准里几乎没有好坏之分。 他想,如果翠子是咒术师,一定会因为淡漠而咒力不足。 只是如果。 21、蜕变 再一次回到日本,是2007年6月中旬。 东京太小,翠子担心像寒假那样,又碰上杰,一回来便四处漂泊,踩点龙之介去过的地方。 她和龙之介的游戏仍没有结果。 不知道那个狗东西在哪里藏尸。 当她跑到关西地区时,正值八月,太阳烤得空气扭曲,几个黑衣人蹿出来,“请”她回东京。 是兰的人。 “到处乱跑做什么?” 木椅上,翠子坐姿端正,面对面,兰靠在皮沙发上,像审问犯人一样审她。 自从翠子学会些网络技术后,兰就常常找她干活,调查上流社会的阴私。本想着她暑假回日本,可以把人接面前盯着,免得她摸鱼。但连给她打几个电话,都发现她不在东京。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一个死宅,怎么会到处乱跑呢? “所以,你去干什么了?” 宝石一样清透的眼睛眯起来,带着薰衣草的香味,兰走到翠子面前。 贴在椅子上,翠子想,首先,侦探游戏是不可以暴露的,果然还是把杰抛出来吧。 她睁着真诚的大眼睛。 “其实,寒假的时候,我偶遇到杰,发生了让人压力大的事情,东京太小了嘛,怕又遇到,我就跑出去了。” “哈?” 眉头微蹙,兰像敲西瓜一样敲翠子脑袋,咚咚响。 “你和他上次不就结了,我在你身上砸钱,是为了让你整天纠结这些?不会还影响学业了吧?” “没有啦,我还是全a!” 翠子赶紧反驳,绝不希望兰在这点怀疑她。 这可是她吃饭的家伙! 而且她知道,虽然她是靠自己考上冰帝、去美国读书,但平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连监听器都搞得到的底气,来自于兰对她人生规划的喜爱。 兰老板可太重要了! “我八月中就要回学校,因为通过了一个教授的实验室项目申请,虽然本来是想跟着他出海,但做实验也行,至少不是打杂了!” 兰挑眉,满意地点点头,见状,翠子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诸伏的事?” 和龙之介这种“普通人”不同,诸伏是保密级别的公职人员,翠子可不敢随意调查,便让兰帮忙看看,有没有渠道了解。 “长野县有个叫诸伏高明的警察,他有个弟弟叫诸伏景光,你遇到的是弟弟,大学毕业后就没有社会记录,就是卧底。” “那「翠子」呢?”她问。 虽然打电话问过诸伏景光,他说没有叫“翠子”的亲戚,但翠子还是觉得有问题。 兰坐倒在沙发上,陷入其中,他翻个白眼:“没有这个人,那不就是十岁幼儿的胡言乱语,你纠结多少年了。” 说着,兰又想到一件气人的事,视线向下,翠子双目无神,已然神游天外,把刚才的紧张忘得一干二净。 他幽幽开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 “我不信这些的。”翠子头都没抬,随口回答。 嘴角一抽,兰抓起沙发抱枕,扔向翠子。 “夏油杰就是咒术师,你跟我说你不信?” 脸接抱枕,等抱枕掉地上,翠子才反应过来,调整眼镜,摸着脑袋吐舌头。 “诶,你知道啦,嘿嘿。” 翠子肯定老早就知道世界真相,但跟水泥封心一样,始终瞒着他。 兰又扔一个抱枕,翠子竟然成功躲开,她自己都惊讶,大概因为回日本后连日奔波,锻炼了这具平日不运动的身体。 她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你,咱们又看不见咒灵、也感觉不到,知道了也没用,遇到了,就当是遭遇灵异事件嘛。” 滑下板凳,她蛙跳到兰身边,拍拍沙发,笑嘻嘻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看她就是故意卖乖。 但告诉她也行。 兰推开她的脑袋,说:“石部换了个新大腿,是咒术界的人。” “普通人的社会高层也与咒术师有关吗?” “他们有延长寿命的办法,一代代积累下来,当然能掌握上层核心,像石部这种家中都是非术师,只是个议员二代,和他老师那种纯草根农民出身,才是特例。” 那位草根出生的首相她听说过,实施过很多对民生有利的政策,只是从政后坐过几次牢,当上首相后也很快被拉下马。 “那石部现在是换立场了?从非术师草根,到术师门阀?”她问。 “权宜之计吧,他在非术师的议员里,也是被排挤,毕竟没有家族背景,领他进门的老师也去世了。” 这世道,普通人向上爬可真难。 脑袋放在沙发上,从动物身上剥下的皮,贴着她的脸,带着死亡的气味。 她想,文明社会的资产、权力甚至知识,几乎靠血缘关系代代相传,只有小部分能漏到平民手里。 包括她,她能在大二末就申请到不错的实验项目,也与岸边叔叔有关。 总觉得,是有点烦人的规则。 如果推翻呢?有办法推翻吗?推翻之后呢?新的垄断者出现? 照兰所说,现代日本是被咒术师垄断,那杰是不是机会大点? 他现在在干什么? 「咒灵的来源,是非术师外泄咒力的集合,只要有非术师就会有咒灵,而术师不会自然生成咒灵。」 这是杰今天才知道的事实。 也就是说,无辜的术师们,夜以继日燃烧生命、付出生命,去祓除咒灵所保护的,是罪魁祸首? 那他们所遭受的苦难算什么? 为了咒灵一般恶臭、自己诞下咒灵的非术师们,值得吗? 思索之时,暗光闪烁,他又祓除一只咒灵,如过往做过无数次那样,木然地,张开嘴,塞进口腔。 馊臭味的抹布碾压舌面,百足虫的脚般擦过咽喉,痛与涩从舌根中心,蔓延到腮帮,他前倾上半身。 “咳、咳,呕。” 明明是忍受过无数次的事情,这次却叫人发呕,黄绿色液体从食道涌出,落在地上,似乎是酸苦的。 是什么?胆汁吗? 算了,无所谓。 说是紧急任务,所以离开高专时,没来得及吃饭。 上次吃饭是多久? 忘了。 擦擦嘴角,他直起身,朝小巷外走去,恍惚中,脚下涌出暗红色的液体,潺潺流向尽头的山,由血糊的苍白尸块堆积而成。 悟、夜蛾老师、灰原、七海……他看见七零八碎的他们。 “可恶!明明说是毫无难度的二级任务……” 停尸间内,温度极低,七海靠在墙上,原本自持冷静的他,叫声崩溃。 嘴角下垂,眼神空洞,杰轻轻拿起白布,盖在另一位学弟身上。 从指尖传来的凉意蔓延到身体各处,那是一种无力感,他不是最强,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灰原雄,是他所遇见过最乐观善良的人,活泼、积极、乐观、好动,现在却沉寂地躺在这里,只剩上半截身体,苍白又血肉模糊。 如果问灰原,他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他会笑着说愿意吧,他就是这样的好孩子。 但他愿意,就是对的吗? 那不就是翠子那种放任的思想。 回过神来时,他听见翅膀扑闪的声音,梦幻躲在窗帘背后,离他最远的地方。 而他的手掌,像灰原那样血肉开绽,几能见骨,嘴里满是咸腥味,血黏在唇周。 翠子会放任,是因为她从不在意未来美好,不知美好为何物,她只是四处取材,用积木构建她的城堡,觉得不对就推到重建,她喜欢不停搭建它们的过程,没有尽头。 那不行。 他要抵达某个绝对的、完美的未来。 2007年9月9日。 他遇见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幼童,看身形约莫三、四岁,满身脏污,脸颊肿胀,被虐待得看不清五官。 她们是术师。 而非术师的加害者,在一旁嚷嚷,说,快杀了两个小怪物。 脑袋生疼,针刺太阳穴那样痛。 所以。 到底谁是强者?谁是弱者? 该被保护的是谁? 该被偿还的是谁? 什么才是更美好的社会? 凭什么我和我的群体,要为这群猴子牺牲? 一声轻响,最后的丝线绷断,他笑了笑,指着室外,孩子们看不见的地方,对两个猴子招手。 “我们,出去谈一下吧?” 月光下的土路,能看清这一整排木屋的门口,都放着淡雅的金色菊花。对了,今天是重阳节,在日本,大概只有特别传统的地方,才庆祝这个节日。 菊花正好可以用来祭奠。 但对它们来说,是不是太奢侈了? 一个、两个、三个…… 猴子发出惨叫声,然后吸引来更多的猴子,它们的声音隔着暗色的咒力,离他很远,但温热的血却溅在他身上。 它们生出咒灵,咒灵再将它们杀死,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因果循环,再符合自然规律不过。 逐渐地,世间安静下来,天也认同他的想法一般,一只凤蝶落在他的指尖,轻轻扇动翅膀,吮吸指缝里的鲜血。 夜色中,火光晃动,隐隐映照出蝴蝶翅膀的颜色,丝绒般的森林绿。 愣住一瞬,他眼神黯然,沉默几秒后,指尖按向掌心,就要把她碾碎。 “啊,是蝴蝶。” 棕发的女孩,光着脚,从屋内跑出来,跌跌撞撞踩出一路血脚印。 因为从未接受过教育,她也不觉得满布村中的断肢残身可怕,她们也经常被打呀,她的腿现在还没好呢,这不是正常的事吗? 她只是好奇地望着杰手上的蝴蝶:“我在窗沿上见过她!” “……菜菜子。”黑发的女孩更为内向,远远地叫双生姐妹的名字,眼睛时不时瞟向杰。 “妈妈说,蝴蝶会蜕变,真的吗?”菜菜子问。 没有捏死蝴蝶,杰蹲下身,将其递给女孩,看着她拢住蝴蝶。 他说:“蝴蝶已经蜕变过了。” 但他还在进程中。 从肉虫变成蝴蝶,要先疯狂进食,黏着身躯在树枝上,蠕动蜕去旧的皮,挤压身体成蛹,溶解自身变成浓浆,重组,然后才能得以新生。 他还未彻底蜕去过往的皮。 父亲约他后天在家中见面,说要谈谈他未来的事。 他已经选好未来了。 看向离他有几步距离的黑发女童,他温柔地笑着,问:“你们想和我一起去东京吗?” 22-30 第22章 她在耳边回溯的规则。 主母的独子患病后,父亲就将他们接回家族,说是之前忽略了他们,从今以后一定会认真对待。 好笑,明明一开始连姓氏都不愿分享。 不过是怕婚生子病死,成为无嗣之人,在家族的老古董面前失去话语权。于是捡回不知何时犯下的错误,想要将其包装,奉给家族。 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砸了亲爹的头,花瓶碎裂的声音清脆,血也给焦黄的皮肤增添多彩。 漂亮多了。 睁开双眼,灰谷兰推开眼罩,又躺半个小时,才从床上坐起身,手机时间显示2017年11月30日14点。 今天也睡够十小时,皮肤状态良好。 去到盥洗室,镜中的男人一头紫色中短发,其中挑染几缕黑色。他洗漱护理完毕,慢悠悠做好发型,去衣帽间挑选、穿上定制西装,时间又过去两小时。 盯着全身镜中的倒影,他想,已经三十岁了,之后保养起来会更麻烦吧。 看来,死在十九岁也不全是坏处。 离开卧房,去到大厅,六十层楼高的玻璃幕墙外,没有任何遮挡,阳光刺进来,照得地面上摆放的枪械整齐反光。 “龙胆,收好你的新玩具。”他说。 电视在播放UFC格斗赛事节目,时不时传出主持人的激动解说,但总体声音开得很小,龙胆怕吵醒兰后挨训。 站在沙发上,龙胆回头,笑着向兰挥手。 “大哥,你醒了啊。” “楼下有两个熟人,花垣和Mikey,在58层会客室等着,说要见你。” “三相教的最新动向在那个台子上。” 顺着龙胆的指尖看过去,台灯下,摊着几张光滑的A4纸,兰拿起他们,对齐,进入电梯。 这些年,他新增个爱好,给夏油家仅剩的存活者找麻烦。 那家伙成为盘星教、现名三相教的教主。同时,也是个未向普通民众公开的,屠完某个村庄,并杀死自己全家的通缉犯。 快速浏览资料,兰发现,教会成员在东京和京都的出没记录变多。 是要在这两个地方做什么?在咒术高专附近也有普通教会成员盯梢,目的在那吗? 等会儿就匿名举报给咒术协会,像他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总有几次能猜中起效。 推开会客室大门,两个黑发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个身体板直,紧张得额头冒汗,一个松松垮垮瘫坐着,看见他后“嘿”了一声,和翠子差不多德性。 前者,是那个阻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的“小学生”,叫花垣武道。后者昵称Mikey,组织过不良团体,他加入过一段时间。 都算是曾对他有帮助的人,所以龙胆才放人进来。 “什么事?”他坐在他们对面,翘起二郎腿。 “那个,下午好,其实,我想说、那个……”花垣磕巴半天没能说出口。 “他想说,他有回溯时间让你回去救人的办法,让你别干违法犯罪的事了。”Mikey说。 话音一落,花垣吓得跳起来,试图解释清楚。 “其实,我是个重生者。” 兰这才从上一句话中回神,沉下脸色,不善地看着两人,宝石般锐利的眼睛像要将人划伤。 先不说回溯时间有多离谱,他们怎么知道他暗地里的产业,又怎么知道他因为翠子而针对三相教。 是敌对势力派来的人吗? 花垣继续说:“十七年前,我和Mikey做了上一世没有做过的事,我们上街时不小心撞倒一位女士,是翠子小姐的母亲,这导致她们成为夏油家的成员,也导致她们死亡。” “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兰说。 官方没有报道夏油家的惨剧,对外宣称夏油夫妻去美国探亲,三人一同失踪,普通人只能查到这些。 “这就证明有时间回溯啊,我们亲眼看见的,还差点死了。”Mikey说。 那个人走出夏油家,脸上沾着血,重击般的嗡嗡声响彻他们耳边。 幸好,他和花垣蹲在地上,假装偶然路过的幼稚男高,傻了吧唧捡树枝玩,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人,竟然混了过去。 他是不想再去救那个叫翠子的人,但是花垣…… 花垣致力于不断回溯,让曾经认识的所有人脱离不良,重回正途。 在发现他明明制止兰杀人,兰却依然走上歧途后,他展开调查,发现上一世好好的翠子,现在竟然失踪了? 怎么想,问题都出在他们那一撞上,是他们导致的悲剧。 愧疚爬满心神,这哪能不救? 于是他不断回到过去,尝试很多次,却只发现对方已经死亡的真相,始终改变不了结果。 将事情经过精简告诉兰,他开始解释回溯的规则。 “回溯的能力,是上一个重生者传递给我,我想将它交给你,因为我很难快速得到翠子的信任,一直失败。” “要回到过去,需要两个人,两个同样发自心底觉得,哪怕自己死亡也要制止某件事发生的人,一个作为重生者,一个作为锚点。” “重生者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尝试改变,然后触碰锚点,回到改变后的现在。” “重生者只会拥有自己一路所见的记忆。而锚点,在过去时只有当时的记忆,一旦抵达现在,脑子里会冒出不同发展的所有记忆。” “Mikey已经累计一百多年的记忆了,再作锚点可能会出事,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揉揉太阳穴,兰在思考,这时间回溯听上去挺绕挺真,至少从他看过的电影里找不到同款,但是…… 他听过那什么时间悖论,是什么来着,算了,头痛,原理上的东西,让翠子去想好了,如果是真的话。 “所以,怎么交给我。”他问。 “那个,麻烦伸出手。”花垣比出握手的姿势。 疑心渐起,但兰也试着伸出手,花垣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和男人这样握手有点恶心。 三十秒后,花垣松手,说:“好了。” ? 兰皱起眉头:“就这样?” 花垣点头。 “……然后呢?”兰眯起眼睛,凝视他。 “有几种情况,我第一次回溯,是在锚点的视线内,达到濒死状态,自杀也行。但不用每次都死,第一次之后和锚点握手就行,还有……” ? 兰的眼神冷下来。 他看起来像傻子吗?这两个人想当正义使者想疯了,还是敌对势力给钱太多,用这种手段骗他自杀? 有病吧。 他刚才竟然稍微有点信了? 站起身,从怀里拿出枪,拇指抠开保险,他指着花垣的脑袋。 “看在你们帮过我的份上,死前,可以列个遗愿清单,三条,我看心情决定帮不帮你们做。” 这么说只是为仪式感,没有别的特殊理由,他也不想真听他们列清单。 这种一看就是敌方派来的人,知道他的底细,会带来麻烦,胡编乱造些东西就想毁灭他—— 他们就该去死。 两声枪响后,兰离开会客室,打电话让龙胆来处理尸体,他可不想让衣服沾到血,这是他近来最偏爱的一套装束。 “哇,好歹相识一场,这样太坏了吧?” 龙胆说着,娴熟地把人装袋,联系下属中的清道夫。 “夸得不错,”兰说,“就是要当坏人才能过得好。” 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如此。 处理好身上的硝烟味,兰回到顶楼,只剩他一人。龙胆处理完尸体,就出去和狐朋狗友们鬼混。 来到卧房前,他脚步一顿。 卧房门把手是阶梯形状,从轴承到把手最靠外处,逐级变薄,是专门的设计。几年下来,他已经看惯。 但今天感觉不一样。 和他自己开关门后,留下的角度不同。 谁能像这样找过来,他大概知道。 进去会发生什么事,他也知道。 但落荒而逃未免太过丑陋。 站立片刻,他转动把手,慢慢推开门,低沉温和的男声传来,在落地窗前的位置。 “……因为长得好看,所以不想让它死?那可不行,要有原则哦,它可给我的家人添了不少麻烦。” 长发男人穿着宽大的袈裟,独自站在窗前,夕阳的红,落在田相衣的绿格子上,呈现出黑色。 他身边的矮桌放着本书,《故事》,有不久前翻阅过的痕迹。这是本好莱坞编剧书,曾经翠子为应对兰的提问,边看电影,边看这本书,上面留有笔记。 原来这本书还在吗?兰想,他还以为搬家时弄丢了。 这是兰最后一个想法。 巨大的达摩不倒翁压在他身上,毫无阻碍,仿佛其底下的人没有骨头般,垂直砸在地上,扎实沉闷,液体飞溅之声黏稠。 “这样就看不见丑陋的死相了吧?” 咒力压迫,玻璃幕墙骤然破碎,夏油杰朝面前的缺口迈步,刚要跳出去却顿住脚步。 “嗯?想要那本书吗?”他走回去,拿起桌上的书,说,“全是猴子气味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又一次翻开这本书,泛黄弯曲的书页掠过手指,熟悉的字迹在眼前晃过,爱情故事、拯救挚友、怪诞、救赎、惩罚…… 捕捉到几个勾画过的词语,他抬头望过来,凑近,身后盛开粉色小花,比出“耶”的手势,故作可爱地笑,眼睛弯弯的,像是小学教科书里的插画。 “哈哈,我们不会是电影里的人吧?那还真是符合心意的剧情,我和新家人在一起很愉快哦~” 血液逐渐变凉,蔓延,爬到脚底,浸过草鞋,染上白色足袋。 他收回手,脸色垮下来:“ 是啊,哪个影视剧角色,要考虑怎么洗掉袜子上的血呢?” 狭长的眼中,色彩变得冰冷,映出冒着火焰的咒灵,点燃窗帘、椅子、沙发、床,书柜重点关照。 他转身,从六十层跳下。 解决碍事的猴子,接下来,继续去推进大义。 杀死所有非术师,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你通灵王看多了吧,这是抄袭麻仓好的台词。” 她在耳边吐槽。 第23章 剧烈跳动回溯节点。 最初的生命,诞生于海洋。 从无机物到有机物,再到细胞,像是慢慢堆积的必然结果,又像是从无到有的突变,过于奇妙。 一开始选择海洋生物学,是因为岸边叔叔推荐的教授研究这个领域,跟着学,或许会方便未来发展。 现在,翠子才发现其中有趣之处。 暑期末刚返校,她去实验室干活,但实验所需设备没有送达,工作无法开展,教授决定带她们去野外实践。 挨个翻起海螺,看里面有没有寄居蟹;举着望远镜,观察鲸鱼拍水;打捞垂钓附近的海产,分析海域生态;开橡皮艇,在浪花中追海豚,抱着它们采样表皮…… 提着桶回学校时,她哼着歌,身上变黑好几个度。胳膊和锁骨上,分界线清晰,希望回到日本前能养均匀,不然裕美肯定会唠叨。 但唠叨归唠叨,她还想从事相关工作。以后跟着科考船漂泊在大海,或者去与世隔绝的极地,几乎只和动物接触,想想就很棒! 点点头,她轻敲桌上的海水缸,里面的水母照常游动,裙摆伸缩,没有受到声音影响。 手机时间从16:59跳到17:00,可以打卡走人。 她离开实验室,接到兰的电话,滔滔不绝地与兰讲她在海上的见闻。 说起来,今天凌晨四五点,有陌生来电吵醒她。本来就讨厌接电话,还大晚上,又是陌生人,她果断将其拉黑。 结束与兰的通话,她想,打都打了,干脆再给裕美打一个,顺手完成每周任务。 一瞬间,耳边响起电池冒烟的嘶嘶声,像是坏掉般,手机屏幕泛起红绿条纹,但晃眼就恢复如初。 前段时间出海太累了? 系统选择框落在裕美的名字上,指尖在拨通键下按,但屏幕上冒出绿色的听筒,乐声响起,兰又打来电话。 奇怪,他有话忘记交代了吗? “Ra……” 未喊完他的名字。 “回实验室,去找空条承太郎。” 不同于之前的慵懒,兰的声音冷酷,像是在命令。 “为什……” “跑过去,包扔了。” 背部,紧贴书包的位置,蹿进股凉意,她站在实验楼大门口,身后是阴冷的室内,面前是阳光普照,地面暖得发光。 “别……想、滋……快……” 人声卡顿,汗毛根根竖起,余光中,她发丝浮起,泛着冷意,本能地,她想踏进阳光。 但听信兰的话。 她转身向室内跑去。 眼前,镜片浮现图案,闪烁电视噪点。远处,苍白的手伸出枯井,定格动画般,黑发女人一瞬瞬从井中爬出,摇晃着向她靠近。 冲上二楼,呼吸急促,她扯掉眼镜,挣开背包,但眼珠一转,女人又出现在视野中,像嵌在她视网膜般,更近,潮湿与霉臭染上舌根。 楼梯栏杆划过掌心,她甩入三楼,远处走廊,教授的背影模糊不请。 “空、唔呃。” 纯黑瞳仁带着凸起的毛细血管,碰到她的眼睫,泡尸的井水灌入气管,腐臭冰冷,心跳越来越快,她张口,但声音消失,气管堵死。 抠着脖子,指甲撕扯皮肉,如果能将喉咙扯开,流出来里面的东西…… 窒息,四肢不受控地抽动,她跪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听见教授的声音。 「Theworld」 随后一片漆黑。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过去多久,翠子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里没有水,但纯白的六面室内,映照出泳池一般,水波动的纹路。 她的手按在玻璃上,玻璃的另一侧,有个等人大小的人体模型,咖色麻布表面,盘腿坐在地上。它没有五官,但发型与杰一样,粗硬的质地,再长也会翘起。 “啊,没有五官,所以不会说话。” 她恍然大悟,随后睁开双眼。 坐起身,她在不认识的房间。手背上插着针,连接输液管,但这里不像病房,更像是酒店单人间。床对面,靠墙的板凳上,坐着个人。 “五条悟。”她说。 白发青年抬头,本就是海蓝色的眼睛,像是又在水中浸泡过,空无发白,带着疲态。 窗外日光灿烂,没有密集的高楼,地势平坦,她还在圣迭戈。 “你觉得他还会来杀我,所以跑来这里等着,”她问,“他还做了什么?那个袭击我的咒灵是怎么解决的?” 五条悟愣住,没想到翠子已经知道这么多,但很快跟上她的节奏。 “……他抹平一个村庄,杀死全部112个村民,然后,”说到这,神经大条如他也停顿稍许,说,“杀死你们的父母。” “后面猜到了。” 嘴巴张开时,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心跳与呼吸变缓变浅,眼前蒙上雾白的纱,显得此世虚假。 像是整个人都脱离在世界外,变成旁观者。 “咒灵呢?”她问,“空条教授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嗯,替身使者。” 五条悟没有详细解释,坐在原位,没有骨头般靠着墙,垂着眼没有看她。 “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作为补偿。” 突然这样问,但他也不知道他要补偿什么,又为什么要补偿。 因为对方是杰的姐姐? 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他开始对这样莫名的苦难,产生不可遏制的同情。 从理子的事后,就是如此。 难以理解的冲动,从咽喉涨到大脑。他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并非如此。他救不了所有人,但可以尽力而为。 “那你杀了他吧。” 说出这句话,心口开闸,怨与怒交杂着变黑,慢慢溢出,眼前的光景逐渐变得清晰,她重新回到当下。 前所未有的体验。 五条悟睁大眼睛,呼吸停顿片刻,垂落视线:“……可以。” 夏油杰是他第一个朋友,他认可的唯一挚友。 “……确定?” 问着,翠子歪头打量他,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像冬日枯败的树。她以为他不会应下,至少不会这么快,他们关系很好,她只是宣泄地,故意那么说。 她觉得,五条悟目前下不了手。 她问:“你要怎么杀?咒灵操使死后,他收集的咒灵会怎么样?如果会全部放出,在杀他前要疏散附近民众吧?但疏散民众要时间,他可以趁机逃跑。” “……” 沉默,回不了话,五条悟还没想这么细,甚至还没开始想。 “是有点麻烦。” 他摸摸后脑勺,揉乱头发,嘴角垮下,看向翠子。 “还有,我不可能一直留在美国,为了保证安全,你要跟我回高专,接受高专保护。” 那她的学业怎么办? “不行,”她说,“他已经毁掉我现有的生活了,我还要为他丧失自由?不可能。” “赶紧把他杀掉,才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血色染上平日冷淡的心脏,胸腔里的东西剧烈跳动着,向上,冲得脑袋发胀。 她向来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没什么一定想要的,但现在,她清楚,她就是想夏油杰死,会一直想,直到达成。 固执地不愿意回日本,等输完液,独自一人时,她下 床活动身体。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的形状,触碰镜中人的指尖,冰冷的,她似乎看见杰,他们同样是黑色长发。 为什么突然杀死这么多人? 有什么非要做的理由吗? 从盘星教开始,他那套肤浅的「非术师是弱者,术师是强者,强者该保护弱者」的理论,就开始动摇。 接吻时,他在向她求救,但她觉得没必要管,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人生课题。 但之后,从「不保护」到「杀死」还差点东西。 是什么呢? 两年后,兰带来答案。 “因为绝大部分咒灵,是从非术师的负面情绪中诞生,只有非术师。” “术师的老东西们,就因为这一点,总是狗眼看人低。” “明明是互利互惠的事,他们组织术师解决我们的不良代谢物。凭着这些,他们再僵化愚蠢,也能得到超然地位。” 有前世经验,他花费两年就摆脱家族桎梏,一些容易被监听,不能在通话里说的事,可以亲自来美国告诉翠子。 “可以解释那通电话了吧?”翠子说。 他点头,这两年,翠子有想回日本听他说明,但日本太小,翠子容易被某些人抓到,便只能将此事置后。 这期间,他还去找花垣了解之前没听完的信息,当然,没有告诉花垣他杀过他一次。 将经历和时间回溯规则告诉翠子,花垣武道还多告诉他一条。 “如果A不想B死,却亲手杀死重生者B的话,A和B会一起回到很早之前的过去哦。比如回到幼年,并且因为没有锚点,无法返回现在,Mikey和花垣就是这样。” “我与你母亲没什么交集,所以只能回到救你的时间节点。我把能力交给你,你再让夏油杰杀了你,就能回到小时候。” 夏油杰是他回溯的锚点,想到这,兰翻个白眼,难以理解这种行为与感受分离的人,真是脑子有病。 “不行吧。”翠子说。 这听上去是挺容易,但一起回到小时候,夏油杰会直接有现世的经验,从小就开始恨非术师吧?说不定,从小就开始计划什么。 那不是增强他的实力吗? 绝对不行。 “但,有其他就算自己死,也不想让裕美被害的人吗?”兰说,“想救裕美,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错锚点,你就真的死了。” 裕美的姐妹双亲早已去世,平日相处最多的就是翠子和夏油杰,但他们无法确认夏油杰对裕美的想法。 或许大圣父花垣武道可以,但她想把花垣当做PlanB,而且在时间回溯前,她有件必须要做的事。 “还有一个办法。”翠子说。 第24章 以牙还牙项目计划。 “杰,你这里有空瓶子吗?塑料的。” 咔哒声响,卧室门飞快打开,扇出一阵风,翠子圆溜的黑脑袋冒进来。 明明说过要敲门了。 放下笔,卡在书本中间,杰从作业中抬头:“姐,敲门。” “下次一定。”翠子说。 一听就在敷衍。 但他弯下身,到书桌下,拉出放杂物的收纳箱,问:“要空瓶子做什么?” “学校作业,要做水火箭。” 水火箭是什么? 五分钟后,两个人出现在后花园。绿油油的草地上,他们面对面坐着,翠子盘着腿,杰抱着膝盖。 翠子剪开两个空瓶,扔掉屁股,对接两个半瓶,把它们粘在一起。然后取下一个瓶盖,拿电钻在上面嗡嗡钻孔,往孔里固定个金属小揪。 接着,她想削薄瓶盖内侧的螺纹,但她手持美工刀,却怎么调姿势都不对,刀片总是垂直卡着,用不了力。 双手冒汗,杰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每个动作,刀片都像是冲她自己的手去。 毕竟,她是能一脚插进井盖缺口,还拔不出来的人。 他伸手,说:“我来试试吧。” 接过小刀和瓶盖,他削薄螺纹,动作谨慎,瓶盖上的小揪似乎有点眼熟。 “好了。” 只递瓶盖给翠子,翠子先在瓶内加三分之一水,再拧紧瓶盖,把水火箭摆在支架,在下瓶盖接通气管。 她站起身,踩着打气筒脚踏板,来回按压手柄,使劲向瓶内打气。 “噗呲!” 底部瓶盖脱落,火箭竖直向上飞去,留下一路水柱。 两人齐齐抬头,水花溅到肉脸上,凉凉的,太阳有点晃眼,火箭飞得好高,有十层楼那么高。 那么,它会落在哪里呢? 脊骨发凉,两人齐齐后退。 杰转身,想找躲避的地方。 翠子也转身,想找躲避的地方。 然后,他们四目相对。 后背一热,杰双脚离地,入目,天空蔚蓝,日光温暖,黑点般的空瓶逐渐变大。 心脏狂跳。 翠子背靠背把他背了起来! “姐、翠子!”他挣扎着大叫,但黑点越来越大,他喊,“右边!靠右!” “砰!” 瓶子落地声清脆,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完全没碰到人,但杰挣开翠子,转身背对着她,不说话。 她怎么能这么做呢?他刚刚还帮她呢,他就不该因为好奇跑出来和她一起! “生气啦?” 翠子凑到他面前,见他不理她,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我错了,没有下次,我把最后一袋草莓吸吸冻让给你?或者菊草叶的手办?” 胸口里更憋,这两个有什么好让的,她最喜欢的明明是葡萄味和火球鼠! 他还是不说话。 “嘬。” 突然,她亲一口他的脸颊,柔软干燥,见他愣住,又低头亲一口,带着葡萄香气。 “不要告状好不好?” 脸颊烫烫的,他别过脸。 “……行吧。” 他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没想因为这个就去告状,反正没有砸到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出门上学时,发现他的自行车大变样,后轮整个消失不见,他才明白为什么翠子强调别告状。 那个火箭瓶盖上的金属小揪,不就是他后轮上的气门芯吗! 他还是告状了。 阿姨质问翠子,为什么拆后轮。翠子说,因为不想出门买,家里有现成的正好能用。是真话,就是这么简单离谱的理由。 背他挡水瓶,也是正好他最顺手吧! 最后,翠子失去当年的年玉(压岁钱),他获得新的自行车后轮,由阿姨盯着翠子亲手安装。 “夏油大人!美美子不给我玩人偶!” 美美子把玩偶藏进衣服里,菜菜子伸手去掏,但掏不出来,于是整个抱住美美子,把她扑在草地上。 坐在檐廊,靠着深色木门,杰的眼神渐渐聚焦,落在两姐妹身上,她们再长几岁,就和他们那时差不多年纪。 “那是和美美子术式有关的珍贵品,不可以随便玩。”他淡淡微笑着,总感觉,像是也有人抱着他。 “我们是姐妹,姐妹也不行吗?” 菜菜子皱着脸,她们是最亲近的姐妹,理应什么都共享。 呼吸一窒,杰起身,走过去,蹲在两人面前:“如果美美子同意的话?” 他抬手,拂过美美子黑色的头顶:“不用勉强,不想就说不想。” 美美子盯着菜菜子,她倒也没有很不想,只是心里紧张,菜菜子太大条,要是把玩偶弄坏要怎么办? 她从怀里拿出玩偶,动作轻柔到棉花都保持原样,递到菜菜子面前:“你不能用力捏她,也不能走远。” “好!”菜菜子接过。 水流过竹筒,敲击石臼,声响规律。 等两个孩子玩累,回室内休息,杰独自离家,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东京涩谷。 夏油宅看上去和以往一样,翠子不会管它,大概是高专或是悟在管理。从二楼的窗户看进去,他的房间几乎被搬空,只留家具,翠子的房间也是。 花园杂草丛生,秋千长满 锈渍,覆盖曾经的痕迹。他在花园中看一圈,进入室内,上到二楼,推开翠子的房门。 门轴老化,发出嘎吱声响。 翠子身边的女鬼消散后,录像带也消失,他失去翠子的位置。如果再要杀她,需要离开日本慢慢去找,但咒术界一直死盯着他的行踪。 不过,总有办法。 或许是她房间原本就乱,于是没能清理干净,在木地板的夹缝中,他捡到个一字夹,她常用来开锁。 在床架侧和床垫的夹缝中,还有张照片,她穿着初中校服,比着剪刀手,但脸上神色刻薄,歪着嘴一副嫌弃的样子。 她一直不喜欢拍照,这张大概是裕美要求她拍。她一定极其愤怒吧,在知道他杀死裕美后,他都能想象她冷着脸的模样。 “以牙还牙。”他轻声念叨。 翠子一定会来找他。 低头,视线轻轻落在照片上。 良久,唇瓣也落下,没碰到就止住。 收回,照片燃起火焰,边缘卷曲向里,焦黑成团,烧伤他的手指。 站在原地,他想,翠子会想怎么杀他? “空条教授,SPW是个有心处理超自然事件,致力于保护人类安全的组织,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房间以乳白与深棕为主,西洋风格,是空条承太郎的私人办公室。翠子穿着干练的暗色西装,站在办公桌前,开始她的演讲。 “空条教授,您也出生于日本,又是SPW财团的高层,想必知道日本灵异事件高发,是因为较其他地区咒灵太多。” “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经过调查,我们知道,在日本、意大利、美国、埃及,有极少数像您这样,名为「替身使者」的异能力者。” “有人将他们力量的来源称为黄金精神,是种正向能量。” “我认为,像是您当初打散咒灵救下我一样,这种正向能量通过研究,能广泛用于捕杀咒灵,保护群众安全。” “美国的替身使者,多处于绿海豚监狱,我们可以和监狱合作,对替身使者囚犯进行劳动改造……” “而日本方面,非术师派系的政治家,苦术师派系已久。他们愿意支付代价,通过削减咒灵的数量,来削去术师派系的过高影响……” 口若悬河,她讲解完她的项目计划,向空条承太郎鞠躬。 “我已经拉拢日本部分政治派系,和想寻求改革的新思想术师。但在替身使者、资金设备和研究场地等方面,希望能得到SPW财团的支持。在SPW工作期间,由我来开启并主持上述项目。” 坐在椅子上,空条承太郎十指相搭,放在下巴前,打量这个从学校毕业不久,就野心勃勃的学生。 在事故发生前,他就对她有印象,因为在进入他实验室的学生中,她最可能继续深造海洋生物学。 但现在…… 不单纯是为扑杀咒灵,保护民众安全吧。 是针对她那个咒灵操使弟弟。 他也曾经为了母亲,寻找同伴,前去打击罪恶。 “可以,”空条承太郎说着,递出一张名片,“你去联系这个人。” 拿着名片,翠子离开办公室。门外,靠墙站着位金发青年,在来往人群的打量下,他站姿略显局促,还不太习惯现在的身份。 “七海,走了。”她说。 金发青年名叫七海建人。 据五条悟说,七海有点厌倦咒术师每日奔波的工作,便送来给她当临时护卫,要是夏油杰来杀她,说不定能拖到五条悟赶来救她。 七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在前两份工作中干忧郁了。 翠子本不想管,但怕又来一个夏油杰,还又在她身边暴雷。 两人走出大楼,她一手挡着刺眼的太阳,一手拍七海的胳膊,给他画饼。 “今天的事谈拢了,等我们拿到支持,你通知五条送点咒灵和咒具过来做实验体,放心,等咱们成功了,消灭咒灵的难度就大大降低!工作也会轻松的!” 但还是要工作,功利的社会不养闲人。 好在七海建人是个努力的小伙子,不像她,她完全不想干不喜欢的事,即绝大部份工作。 就算抱怨,七海也会挣扎着去做。 “我知道。”七海说。 就是知道,他才会来翠子身边当廉价护卫,还兼顾生活秘书的工作。 打开手机备忘录,他问:“接下来,是要去东非吗?” 翠子调查出那边有一群战力低下,但会制作咒具的人群,也许能雇来帮她。 咒具是带有诅咒的器具,有各样特殊能力,已知来源有术师死亡形成,浓烈的诅咒形成……非术师也能发挥其效用。 绝大部分术师,像是肉身强大的虎豹,因为自身术式强大,所以不怎么使用咒具。 但体质较为弱小的灵长目,能在自然界中脱颖而出,当然是靠灵活使用工具、整合集体力量和科技进步。 目前,没有批量生产咒具的技术。 但她就想研究这个领域,结合替身使者的正向能量,让每个非术师都能干翻咒灵,让夏油杰的术式变成版本垫底,被所有人克! “等拿到资金再说吧,想要把东非的人拉过来,除开资金,还要开出别的条件。而且,SPW已经到下班时间,再联络会招人烦,我明天再联络那个人,拜拜,明天见。” 说着,翠子关上酒店门,隔绝走廊的灯光。 第25章 这两人之间的事加深感情。 窗外的酒店花园,种着棕榈树,它们极高,头大身细,仿佛随时会栽倒。它们围绕着座露天公共泳池。泳池外侧有个双人秋千,漆成白色。 这种只能小幅摆动的铁秋千,夏油家也有。 周末天气好时,裕美会把她们赶去室外活动,她就喜欢坐在秋千上,发呆,视线落在杰身上,杰会认真运动,时不时看回来。 她们的相交是蝴蝶效应,一个轻微的变化就斩断原生轨迹,将彼此联结到一起。 她们上一世可能并不相识,不可思议。 说上一世不太准确,这个离奇的时间回溯,原理可能没那么复杂。 不涉及时间悖论,翠子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是像游戏,重生者则是拥有游戏修改器—— 在最初的游戏中,因为在A节点发生的某件事,让事态偏离玩家希望的方向。 于是得到修改器的玩家,通过死亡回到A节点,从那处开始重新编写一份新的游戏数据。 而锚点,就像是复制粘贴按钮,要复制新数据,并定位旧数据的位置,将新数据覆盖到旧数据上,所以锚点才会有多份记忆。 这么理解的话,世界其实只有一条最终存在的线,只是玩家可以从半截处开始,编织出一条虚拟线,再覆盖回去,进行数据更改。 原本她死了,对应「翠子活着=false」。而兰拿着修改器回来,将新数据改成「翠子活着=true」。 当兰触碰到锚点夏油杰,新数据就会覆盖到旧数据上,同时,兰回到原本的时间点,整个修改过程才算完成。 但她们不想让夏油杰有两份记忆,所以不能让兰碰到他。 这相当于修改过程一直未完成。 让这种未完成一直持续到兰原本死亡的时间点,会怎样? 谁都不清楚。 但也只能这么试试,她准备在那之前再嵌套一层,以五条悟为锚点,回到「夏油杰背离高专」前,这事发生在裕美死之前。 不优先选花垣武道,是因为他只是不想裕美死掉,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像兰救她一样,时间非常极限,晚一秒就会失败。 这么说来,其实在这条线杀掉杰没有意义,它之后就会被覆盖,不如直接回溯。 但多出来的时间无价,她能趁此成长,积蓄力量。 而且, 她就是想那么做。 毕竟他也杀过她一次,再加上一次未遂。 就是有点对不起龙之介,她的首杀要换人了。 “喀嗒。” 盛着肉酱意面的瓷盘放于身前,热气腾腾,隔着水雾,桌子对面摆着个相框,里面卡着杰的照片。 当时,他趴在手臂上打瞌睡,侧脸挤压变形,她想拍他的丑照却被发现。他抬头冲镜头笑,睡眼惺忪,温柔的像月亮。 要回到过去,光有五条悟不愿「夏油杰背离」可不行,她也得不愿。 但她摸不太清这些偏精妙的感受和情绪,她可能也有不愿吧?但有到能重生的地步吗? 不清楚,只能想点办法加深感情。 人的感情是极好操控的。 曾经,她十分喜爱高糖汽水、特别甜的水果味吸吸冻之类,在青春期成功得到两个大痘,在鼻头上,翻个身不小心蹭到都痛得心惊。 于是,她决定戒掉高糖饮料。 办法是,实在想喝的时候,就拿着饮料跑去附近的公园,看路边的花坛有没有狗屎,蹲在旁边,拿出饮料开喝。 当然,效果最好的,是人类公厕的固体残留物,但可遇不可求,大家都太有素质了。 就这样,三天下来,她看见高糖饮料就反胃,鼻咽凭空感到屎的味道,呕。 这是将生理性的厌恶,覆盖在原本喜爱的事物上。 想必反过来也行,将生理性的喜欢,覆盖在现在难以确定感情的人上。 洒上帕玛森奶酪,叉上肉丸绕着意面放入口中,加入盐、糖、黑胡椒和红酒调味的番茄罐头,煮出来的番茄汁酸酸甜甜,香气浓郁。 等杰死了,她就把他的尸体送去火化,骨灰当种地肥料,他就能变成番茄这样纯粹美好的蔬菜……还是水果来着? 搜索完番茄到底是蔬菜还是水果,她用好餐,擦干净嘴,拿起杰的照片,落下一吻。 或许、大概这也有用吧? 之后洗漱完毕,她窝进被子里,身体从骨头软到皮肤,整个人放松下来,像蜷在云端。 独处真棒。 拿出手机,点开推特,她就看见一条猎奇讯息,眼熟的猎奇玩意儿。 一个东亚男人吊死在空中,凭空的,没有上吊绳索,就只是形态像吊死,头和脚背耷拉着,面色青紫,隔着网线都感觉阴冷。 点进去,推文里说是「真实拍摄,见鬼了」,但评论区都在夸P图技术高超,没有人相信其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话,这不就像人头气球的杀人现场吗? 但只拍到人,没拍到气球,因为是咒灵版本? 检索人头气球相关讯息,这部漫画最近两周在日本流行,凭空吊死的人却只有一个,咒灵大概已经被祓除。 杰做的。 第一时间,她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因为她曾经向他建议过利用恐怖类作品,只是当时他拒绝了。 人头气球大概能用来追踪吧?与某人拥有同样面容的人头气球,会去找对应的人。 “嗒。” 背后传来声响,她回头看向窗户。窗帘半开,轻轻摇晃碰到玻璃,外面只有树影摇晃,天色暗红。 那里可能有咒灵,但她看不见。 漫画里,人头气球会躲在窗外,等人开窗透气,就用吊索吊死人,甚至还会模仿熟人或者小鸟的声音,引人开窗。 不太妙吧? 鸡皮疙瘩泛起,她切屏,进入line群组,群聊名称「工作都是狗屎」。 这是七海提供的群名,群里只有她、七海建人、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五条悟说都是战友,就把他们拉进来。 【懒得取名:[转发链接],这个是咒灵干的吧?你们咒术师没有接到相关祓除任务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夏油杰把它收走了,甚至是他故意生成的咒灵。】 【梦幻她姨:[小鸟照片.jpg][小鸟照片.jpg][小鸟照片.jpg],水蜜桃一样真可爱\\\v\\\】 【梦幻她姨:就算不是高专这边的人祓除的,也可能是其他随便哪个咒术师吧,是他的概率应该不大?】 【懒得取名:我觉得就是啦,总之,@毛豆生奶油重度依赖】 十分钟后,没人回复。 【梦幻她姨:大概在忙吧。】 又发送几张梦幻的照片,家入硝子的指尖伸入它头顶的羽毛,小家伙毛茸茸地蹭她。 在杰成为诅咒师后,翠子就拜托悟收养它,又或者送到美国去。 但悟在杰离开后,就接取大量任务,在外四处奔波,极少回高专,估计一天都睡不到四小时。 于是,她接手处理杰的“遗产”。 杰的小鸟,杰的课桌,杰的宿舍……或许还有杰的姐姐。 与翠子交流时,她时不时会感到恍惚,像是一切回到那个夏天之前。她们依旧无忧无虑,咒灵不会多得让人恶心,友人也没有埋藏那么多痛苦。 坐在绵软的滑轮椅上,手机扬声器外放,乐声蜿蜒,像是缓慢爬行的毒蛇,腐蚀她的思绪。 说起来,昨天小鸟玩具坏了,而网购太慢,她就去清理杰的宿舍,试图寻找遗漏的玩具,却在衣柜里发现点有问题的东西,比床底下的18X漫画有问题太多—— 两套女式睡衣,浅紫色和浅绿色,冬日加绒版,不像是杰能穿进去的尺码。 这对劲吗? 回想和翠子见过的两次,这像是翠子的尺码吧? 更不对劲了。 纠结片刻,她决定把此事告知翠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蒙在鼓里。 给杰留点底子,她没在群里说出来,而是点开私聊界面。 【梦幻她姨:我在他的宿舍衣柜里发现了你的衣服,两套睡衣。】 正在思索接下来说什么,她就收到回复。 【懒得取名:怎么了吗?我之前给他的,就是你救了我那次之后,他变得有点黏人,我想他可能是突然缺阿贝贝?就给他了。】 黑眼圈边缘撑大,硝子睁大眼睛,又看一遍屏幕上的文字,确认没理解错,手指抬起又放下。 【梦幻她姨:6】 还没缓过神,她就收到新的消息。 【懒得取名:快看看邮箱,我给你发送了个视频,你看看认不认得出是他?】 【懒得取名:我准备等会发到网上去,反正那个人头气球吓到我了,我也要吓回去,这招一定能影响他在信徒中的公信力,天才!】 滑去电脑前,硝子打开邮箱接收文件。 视频加载,开头灯光昏黄朦胧,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谈人生过往,其中一个顶着杰……的样貌? “杰”笑容腼腆,被另一个男人揽着,说着说着,他们就走向卧室,解领带,解扣子。 “嗒!” 鼠标重击,她飞快点X,关掉视频。 抱歉,她实在不想看到辣眼睛的东西。 对不起,这两人之间的事,她不该多嘴。 这种级别的技术力,拿来干这种事真的好吗? 不过,讲道理,在换脸技术不为人知的现在,这确实能影响三相教的公信力。有什么比教主下海,还是当受,更能动摇信徒的信仰呢? 【梦幻她姨:6】 真好奇杰看到后,会是什么想法。 等她平复呼吸,五条悟终于在群内出现。 【毛豆生奶油重度依赖:你担心的话,再送个人去你那?歌姬最近很空闲,她可以增幅战力,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第26章 视频是不能P的众所周知。 当工具太久,突然被当作人,会不习惯。 四周的行李箱,匆匆滑过地面带起声响,他们站在机场出站口外,翠子盯着大理石地面的反光,七海注视着出站口,时不时看翠子一眼。 在高专毕业后,他没有成为咒术师,而是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在五条悟的担保下,离开咒术界,进入金融公司工作。 非术师的生活很舒服吧? 受到术师保护,自己和亲友不会被要求为工作牺牲,社会也给出通向幸福的必然道路—— 只要成为精英就好了。 天赋所限,在咒术界,他成不了五条悟和夏油杰那样的特级术师。但在非术师的社会,只要努力就可以吧? 但是不行。 不管在哪里,不管怎么努力,他都看不见好的尽头。像一颗螺丝钉,加班永无止境,工作也永无止境,直到报废淘汰。 有同事每周工作100小时猝死,没死的,看上去也和死的差不多。 除了尸体完整点,这和当术师区别大吗? 不是精英,就没有活得好的资格吗? 他还记得幼儿园时,学校老师问大家,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他只想到电视播放的马来西亚旅游广告,椰子树、阳光、海岛、穿着与肤色各异的人。 于是他说,想去那边住下来,每天看海。 但不知何时,这个想法就变了,变成想成为优秀的人,想成为有价值的人,想成为社会中的佼佼者。 这是什么导致的? 迷茫之际,他接到五条悟的电话。 “娜娜米~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五条悟声调轻佻,七海只在夏油刚走不久时,见过五条失落,之后他就恢复平时不着调的模样。 “什么事?” 雨淅沥沥落在街头,地面上的水映出红绿霓虹,撑着伞,他跟随类似的西装人群,流水线的物件般,走过拥挤的马路。 “你想不想换个工作?我认识一个人,在研究非术师也能削弱或消灭咒灵的方法,我觉得很有希望哦。但她被诅咒师盯上了,缺个护卫,你有没有兴趣?” “……” 说实话,他不太想再接触咒术界。 他仍然记得,带着灰原半截身体逃走时,手心的触感逐渐变凉。他抱着灰原,呆呆等在咒灵的地盘外。他不能直接离开,那会让普通人看见惨状,只能等高专的人来接他们。 “不愿意吗?可以去国外哦?在国内,烂橘子们禁止那些研究,但美国本来就没什么咒灵,就没限制,成功的话,咒术师的工作压力会减小吧,而且她应该在阳光灿烂的海边?” 脱离人群,七海走在河边的路上。再一旁,河堤的斜坡生满绿草,水珠晶莹摇晃,如果坐上去,可能会像滑滑梯一样向下滑。 “年薪和五险一金。”他问。 “没有哦,她完全不准备在这方面花钱,不想找护卫的样子,不过我会出啦~想要什么价格可以提。” 河堤之下,水边,有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像把暗红色棉服的袖子整个剪掉,肩膀处的缝线外,是剪得参差不齐的布料,夹杂未扯尽的棉花。 他身边有个棚子,深蓝塑料布和塑料板搭成,里面有锅碗瓢盆和被褥,看上去住了很久。他拿着极其简陋的自制鱼竿在钓鱼,怡然自得,雨落在身上也笑着。 ……现在城管都不管事了吗?七海心想。 停下来,远远盯着那个男人,他突然说:“照商场保安的工资给就行了。” “诶?之前找工作,不是还想要超高工资吗?” “……不被饿死的程度就好。” 相应的,他也只做能“活”着的工作。 虽然这么想,但当护卫的目标,夏油杰的姐姐,每天只出门四小时不到,甚至一整天都不出门,于是他也跟着清闲一整天时,他坐不住了。 他主动督促照顾起翠子的生活起居,像是生活秘书,但没有额外工资。 真是天生牛马的命,他自嘲地想。 注意到熟悉的人,他喊:“庵前辈。” 人群中,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女性很是显眼,她脸部正中带着大块瘢痕,总有路过的人看她的脸。 翠子抬头,顺着七海的视线望过去,挥手打招呼,眼神毫无波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伤痕。 “你好,我是杉本翠子。” “我是庵歌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一路无言,三个人离开机场,上车,七海负责开车,翠子和歌姬在后座。 歌姬拿出一个长形盒子,递给翠子:“这是五条拜托我带过来的,是带上就能看见咒灵的眼镜,还有一些咒具在行李箱里。” “好东西。”翠子接过打开,换眼镜,却发现没有度数,得配合隐形眼镜使用,只好又将它暂时收起。 “之后一周内,我和七海会前往东非肯尼亚,你想去吗?” “要去。”庵歌姬点头。 她也没别的选择,没别的事干。 五条悟包圆了日本国内的任务,她明白五条是不想再失去同伴,但真的让人很不爽,她不想只是个被保护的人。 抬头,她看见翠子盯着车窗外走神,黑色碎发不听话地糊在脸上,又被主人粗暴地扒开。 扎起头发,翠子问:“开颅手术,会在额头留下一圈像是缝合线忘记取后,长愈合的痕迹吗?” 刚才等红绿灯时,她看见个亚洲男人,容貌平平无奇,但头上整整一圈十字疤痕,像是术后愈合大失败。 话说,真有开颅手术是水平切下整个头骨吗? 那个人,似乎还冲她笑了笑。 “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吧?”庵歌姬回答,她作为咒术师,见过的伤口算比较多。 翠子说:“那我觉得不对劲,说不定是诅咒师呢?” 搓着下巴,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坐着的皮沙发也不透气了,脸上碰到空气中的灰尘也痒痒了,浑身难受。 “从三天前开始,你就看谁都像诅咒师。” 板着脸开车,七海忍不住吐槽。 “如果你不传播那个视频,根本不用像现在一样疑神疑鬼。” “才不是因为视频,是人头气球啊,人头气球,”翠子强调,“他光看到视频,又不能顺着网线来打我,但不管有没有视频,如果人头气球在他手上,就会找过来吧!” “视频?人头气球?”太晚加入群聊,庵歌姬听不懂他们的话。 “等回酒店我给你详细解释。”翠子说。 回酒店后,翠子拿出手机,点开视频递给庵歌姬,与庵歌姬一同时间观看的,还有另一群人。 日本长野县,三相教隐秘据点内。 虽然偶尔会沾到猴子的血,但总的来说,教主大人过着健康绿色的生活。 每天清晨,六点起床,穿上由他自己编织缝纫的袈裟,布料柔软,针脚细密,比刚开始做时完美不少。 如果可以,他希望种棉花这一步也由他自己来,但那实在太浪费时间。而他既不想麻烦家人,又不想使用猴子碰过的东西,只好交给咒灵完成。 但说到底,咒灵也是猴子的产物。 几乎抛却一切猴子制造的东西,他戒掉烟,远离手机、游戏机、电视,夏天不用空调,冬天不用暖气……他不要求身为术师的家人们也这样做,但那群身为猴子,却有幸得到点化的教众,必须遵守他的规矩。 穿过前院时,身着相同白色浴衣的教众们聚在一角,围成团,齐齐探头向团块中心望着什么,外围的还垫脚,甚至跳起来向里看。 “教主大人!” 有教众注意到他,当即跪下叩拜,其他的便也跟着学。 今天,他们和以往相比有所不同,有的姿势僵硬,有的动作紧张,有的在不停吞口水……似乎比之前躁动。 算了,猴子的想法不重要,他急着去和家人们用餐。 与平日一样,说句听上去深奥的大道理后,他转身离开,走到他们的专用餐厅门口,就听见菅田真奈美说话。 “怎么可能?!” 真奈美的声调变形,尖锐地刺耳。 “虽然夏油大人衣着宽松,但能看出来他胸肌很大吧?这个人太干瘪了!随随便便就被压了啊!” ? 在说什么东西? 另一个家人,祢木利久说:“但众所周知,视频是不能P的,你不要表现得如此……排斥,呃,不管夏油大人想做什么,我们支持就好了。” 真奈美动摇,但还抱有一丝希望:“……也对,但,说不定只是夏油大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总之,两姐妹来之前关掉吧,小孩子不能看。” 刷拉一声,夏油杰推门而入,凑在一起看小视频的两人齐齐抬头看他,活人沉默,房间内回荡着两个男人的喘息、叫声。 他扯起嘴角,露出笑容: “你们在看什么?” 封死大门免得两个小姑娘进来,两分钟后,不可说的声音中,他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肉。体,抬手,摁下额角跳动的青筋。 怎么回事?他怎么第一反应就是翠子干的好事?是她做的吧?就是她。 她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怪的是怎么现在才做?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是发现人头气球了吧。 但那个东西,或许是他降服得太早,看过漫画的人还不够多,恐惧不够多,所以它不够强,寻人范围就不够大。 关掉视频,他平复心情,笑着,缓缓开口。 “大家,想和我去国外吗?先去美国,看能不能招揽新人,再去东非,招揽海外最强诅咒师,米格尔。” 本来,因为人头气球不好使,他想把翠子的事放一放,直接去东非。但现在,中间加一站也不碍事。 第27章 抢人杀了她。 面粉糊糊压成饼,烙熟,不加盐,也不加任何调料,蘸着看起来脏脏的、稀得聚不起来的豆渣汤,就是肯尼亚下层居民的主食之一。 土房子由泥巴和树枝搭建而成,泥巴的厚度三厘米不到,树枝的直径也是,整座房子看着摇摇欲坠。 房间里,翠子以近乎蹲的姿势,坐在塑料小板凳上,薄饼蘸酱塞进嘴里,咬一口,嚼嚼嚼,咽下去,睁大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吃!再来一个!” 同样蹲坐的本地导游,听见她说的英语,翻译成当地语言告诉黑皮肤老婆婆,老婆婆笑开花,褶子爬满全脸。 但实际上,是难吃的,还有点想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沙砾在齿间摩擦,随着咀嚼会喀呲喀呲响。 不太干净卫生。 歌姬和七海都站在土屋外,这两个洁癖甚至不想进屋,现在装作守门的样子,等到晚上就会在这附近单独找住处,独自觅食。 要不是得守着她,歌姬和七海早就跑去干净的市中心了吧? 但她! 已经在老婆婆家中住上五天。 有这种毅力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七天前,她找到个当地的翻译兼导游,三人来到肯尼亚内毕罗。 因为当地政府腐败,两个亚洲面孔的女性又很显眼,她们下飞机出海关就被拦下十次;租个车上路,被警察拦停两次,共被敲诈四百美金,不给钱就去警局呆着。 好不容易抵达咒具制作师所在的小城市,群居地却是土房密集,土路窄小,车根本开不进去,和整洁繁华的市中心两个样,贫富差距巨大。 向当地居民购买两辆N手自行车,从泛黄的海报看,这车本该是银色,现在却是灰色,上油的车链还会发出声响,像是随时会脱落。 导游载着七海,歌姬载着她,她们终于在密集的住宅区里找到人。 这个族群的名字导游翻译不出来,她们也听不懂。总之,是个不为人知,总人数不超过千人的族群,领袖就是眼前的老婆婆,族人都叫她“老祖母”。 这是肯尼亚之旅中,她们遇见的第一件好事。翠子的人际交往技能树很是贫瘠,难得点亮的,就是哄「妈妈系角色」开心。 专业对口。 于是她成功住进老祖母家,天天陪老祖母聊天。 据老祖母说,她能当上领袖,是因为她的孙子是唯一的咒术师。其他族人不是「有术式但不能控制咒力」,就是「能控制咒力但没有术式」,还有彻彻底底的非术师。 她的孙子叫米格尔。 她们族人编织名为黑绳的咒具,给米格尔用。米格尔外出接祓除咒灵的任务,再把钱打回来养她们。 但这里咒灵实在太少,知道咒灵的人也不多。大家遇见灵异事件,优先会去找神父、僧侣、巫婆……等一个个尝试过去,活着找到米格尔的,没剩几个。 而且靠祓除这些咒灵赚到的钱,花到一千个族人身上,少得可怜。 但她们也不想放弃这门祖传手艺,就这么将就过活,只是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没有再回来。 “我代表SPW财团前来协商。” 翠子一边搀着老祖母,一边说。 “我们想学习你们制作咒具的技术。报酬可以是雇佣所有族人,把你们全部带去美国;又或者与当地政府商议,在此地开设实验室和工厂,雇佣你们工作,就不用远离家乡。” 老祖母对第二个提议很是心动,差点答应。 但她说要等她孙子回来,通知一声。她孙子最近学了日语,想去咒灵多的日本找工作,也不知道找到没。要是没有的话,希望翠子能给安排个好岗位。 于是,翠子就在老祖母家里等了整整五天。 “杉本,起来了。” 又一天清晨,翠子睁眼,七海的头凑在跟前。 阳光透过土墙上的洞,一颗颗落在他的金发上,他像只着急叫人喂早饭的金色斑点狗。 扰人清梦。 “干嘛?”撑着干涩的眼皮,她问,“出什么事了?” 让这个洁癖人愿意进入掉渣的土屋。 “夏油杰的咒力在这片区域。”七海说。 脑袋卡壳几秒,头皮发紧,翠子一下就清醒,坐起身,套上外衣外裤,塞头发进衣领,戴上帽子口罩。 “你感觉的到他,那他能感觉到你吗?通知五条没有?” “通知了,他感觉不到,他用术式我才察觉到他,我不向外调用咒力,他就发现不了我。” “在外面有看见像是人头气球的东西吗?长的像我那种。” “没有。” 那证明,夏油杰不知道她会来这儿,她们只是巧合撞上,他可能也想招揽这群人,招揽其中唯一的术师。 “他在往这边靠近,”七海说,“歌姬去市里面买东西了,我们等一下会合,快走。” 那她差点拐到手的老祖母怎么办? 只有等带着五条悟回来,赶跑夏油杰,抢回老祖母。 两人出门,七海骑上仅剩的自行车,翠子坐在后座,他们混入大清早就赶集的居民中。 与此同时,夏油杰找到刚刚回乡的米格尔。 之前,花费一周时间,他卡着人头气球的范围,地毯式扫荡美国,但没有找到翠子,只找到一个叫拉鲁的新家人。 他决定还是先来招募米格尔。 风咧咧地吹,他和米格尔站在空中,鳐鱼状的咒灵上,极高,地面上的人只看得见个黑点。 米格尔奥杜尔,是个高大强壮的黑人男性,面对面,夏油杰说起他的思想。 “诞生咒灵的非术师生而丑恶,为了消灭咒灵,创造没有咒灵的世界,要消灭所有非术师……” 听着夏油杰娓娓道来,米格尔觉得有点道理,但不太现实,听上去不太像真能做到,不过那无所谓,他现在只想养家。 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搓搓。 夏油杰面色未变,笑容依然温和,似乎不觉得米格尔在别人谈理想时,做这个动作失礼。 “可以哦,”夏油杰说,“想要多少都可以满足,只要我们能成为家人。” 说着,他就从袖口拿出一沓沉甸甸的信封,递给米格尔。 米格尔点头接过,露出个真诚的笑容,大白牙闪闪发光,日语有些蹩脚:“我要通知一声外婆,再跟你去日本。” 说完,他暗暗打量夏油杰的态度,没有变化,依然随和,虽然夏油本人表现得讨厌非术师,但似乎不在意他去照顾特定的非术师。 感觉会是个很宽容的老板,和那些逼疯他、也逼疯自己的甲方不一样。 “我送你过去。”夏油杰说。 再次在心中给新老板点赞,米格尔应下,到家附近时,他挥手,笑着与夏油杰说“马上再见”。 但直到米格尔跳下咒灵,夏油杰都未回话。 他停在原位,视线向下,地面传来的人群声音逐渐变大,大到他似乎能听得清。 非术师的咒力是微弱的,却控制不了外溢。在术师的感受中,他们很乏味,就像一粒米碾成粉末再兑水那样清淡。若是他们挤在一起,就很难分清楚谁是谁。 但翠子就在 下面的人群中。 他们几年没见了?总觉得过去很久。 不需要咒灵追踪,凭借感官就能精准定位,草木清香的翠绿,带着些许甜味,是森林里第一颗露珠。 她戴着兜帽与口罩,坐在一辆破旧自行车的后座,手扶着骑车人的车座下缘。骑车人也遮住样貌,正站起身,使劲蹬腿,在上坡,这家伙是个收敛咒力的术师。 像是有蚂蚁在细细啃噬,酸意涌上心头,心脏收缩。 杀了她,他告诉自己。 但正准备动手,翠子一个后仰,勉强稳住身形,呆呆看着手中的车座子。 它脱落了。 视线滑向只剩空心铁管的座位,翠子没来得及开口,坡刚好爬完,骑车人向下坐。 浑身一颤,夏油杰感到些许幻痛。 “嘶——” 如此克制的声音,是七海啊。 七海弓起身体,自行车失控,扭来扭去,撞向街边的臭水沟,二人即将倒入泥地,又或是别的什么像泥的东西。 回过神时,他抬手,一只咒灵提起翠子。她安全地双脚落地,警惕,回身打量周围。七海忍痛爬起身,说不出话,只拿出咒具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笑到一半的嘴角垮下,夏油杰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嗓子似乎被堵住,心神不宁。 捏紧拳头,直至这只手的心出血,他看一眼翠子,放出几只一级咒灵,命令「杀掉她」,随后转身离去。 第28章 欺诈狱门疆。 为什么杰不露面,只是留下几个咒灵就离开?明明他就在附近,他来把控咒灵战斗才更有效。 是没办法面对面地杀掉她吗? 大臂皮肉内侧一片刺痛,可能是亢奋又或是别的什么感觉,她掐痛手指,垂眸,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她藏在七海身后,踩着泥水花,跟着他躲来躲去。 这些咒灵只会执行指令,只攻击她,完全无视七海。七海预判它们的攻击路线并拦截,看上去不算难。 但就这么下去不行。 这是车轮战,夏油杰能感知到咒灵消失,消灭一个,不一会儿就又来两个。 说不定,等会儿他觉得浪费普通咒灵不划算,直接放特级呢? 那她和七海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们回老祖母那里。”翠子说。 “嗯?”匆忙中,七海表示不解。 “之前夏油身边,你有没有感觉到其他术师的咒力?有的话,我怀疑是米格尔,夏油过来就是为了招募他。” 虽然不想说这么多,但不说明白,七海不会同意把咒灵引去无辜的人那儿。 “族群以老祖母为领袖,米格尔可能会听老祖母的,选择帮我们。就算不帮我们,他也不会放任他的族人出事,相当于……” 没有回话,七海扛起翠子,找到咒灵群的缺口,砍出去,跑向来时路。 路上,有人看见她们举止怪异,试图追上来骚扰,却被咒灵撞飞。七海脚步一顿,但其他人见状都以为遇鬼,一哄而散,见无人受伤,他便继续逃离。 冲进土屋时,他躲避攻击,撞到“门框”,带倒半座土屋,树枝和土墙散架,簌簌落下。 但老祖母和米格尔站在其中,不显惊讶,像是知道他们会回来,就是老祖母看向一地残迹,眼含心疼。 她叽里咕噜,说一串她们听不懂的话。 米格尔叹气,举拳袭向咒灵:“她说本来想去找你们,但看见你们过来了。” 老祖母是没有术式,却能感知咒力的人。祖孙俩一前一后讲话,也不耽误对敌。 “我是觉得叫夏油的人很好啊,但她说你们的方案更好,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压力也不会全在我身上,唉,有种累叫婆婆觉得你累,婆婆的爱,没有办法。” 拉低帽檐,米格尔笑得张扬,语气中带着骄傲,拉住翠子的手臂,把她拽去老祖母身边。 “我只在夏油不亲自过来,和没有特级咒灵时帮你们,其他情况就把你们扔出去。” 不然他打不过。 “没问题,”快速分析现状,翠子说,“你们不要打太快,装作势均力敌,又刚好弱一点,我们不是要消灭它们,是要拖时间。” 不然,爆出特级就坏了。 但没给两人发挥演技的机会,咒灵不再增加,打一个少一个。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 “我来啦~” 五条悟出现,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劲瘦的身躯,他一手勾住七海的脖子,一手勾住…… “啊咧,这是谁啊?” 他语气夸张,推开震惊的米格尔,夹着七海往翠子身边靠,另一只手揽住翠子:“下午好啊,姐姐。” 自从发现她不会因这个称呼感到难过,五条悟就继续叫她姐姐。 她伸手推五条悟,但他衣服实在太破,手按在他侧腰的肉上,摸起来有点偏瘦。 “呀,流氓!” 他夹着声音说,却依然揽着她,放开另一侧的七海。 “肘,我们去钓杰。” 天旋地转,只剩酸味的馍馍从胃中涌上来,在她吐出去的前一秒,五条悟发现异状。 半空中,他一手抬着她的肋骨,一手按着背,把她脑袋挪得离他最远,呕吐物垂直下落,吧嗒落入下方的湖水中。 假装无事发生,把人揽回来,五条悟说:“杰的咒力从这片区域消失。” 想给他一巴掌,但考虑到有更重要的事,翠子只是拿出衣兜里的纸巾擦嘴,因为酸液路过喉管,声音略微发涩。 “怎么找?要把这片森林荡平吗?你的衣服是因为超远距离移动坏掉的?所以不是真正的瞬移,而是像缩地成寸?” “不是,是,是。” 一口气回答她后三个问题,至于第一个,像狒狒长老举起辛巴狮子那样,五条悟也高高举起翠子。 “杰,再不出来,翠子就是我的姐姐了!” “……” 森林中,传来风吹树枝晃动的啪啪声,说是树枝,是因为这里的树没什么叶子,分布也稀疏。 比起森林,这片区域更像长了些树的大草原,不像能藏人。 “这有什么用!” 底下的湖面水波平静,翠子没试图掰开五条悟抓她的手,只是向后蹬腿,没蹬中。 “他说不定早就走了!” “是吗?” 五条悟把翠子翻个面,他们面对面,苍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在思考一些有趣的事。 “姐姐,我们接吻怎么样?” ? “不怎么样!”以防他真的做出什么,翠子摁住他的脸,头努力后仰,赶紧说,“不行!” “你和杰都亲过。” ? “你怎么知道?” “别人看不见非术师的咒力残秽,但我是六眼,我看得到哦,隔着口罩也看得到,在杰的嘴上~” 无视翠子的挣扎,他慢慢凑近。最近时,突然拐弯,啵在她脸颊上。森林依然毫无动静,他终于承认自己离谱计划的离谱性。 聆听翠子骂人的声音,他夹着她落到地面,很好,很有精神。 透过翠子,他有时能看见杰,她逗起来也很好玩。 难得出国一次,这次就把海外的任务一口气做完再回去,今天就在这个森林休息,说不定能碰到想打他的杰呢? 就算是他也知道,姐姐和弟弟接吻不太正常,翠子对杰来说,似乎不单是亲人。 所以很令人在意呢。 翠子也在思考类似的问题。 那个夏天之后,五条悟给她提供的无偿帮助,完全超出仅见面两次的关系。 怎么想,他都是把他那无处安放的挚友情,嫁接到她头上。 就差在她面前说“我好寂寞”了。 这种情况,她真能成功在他视野里自杀吗?会秒秒钟带她到硝子面前救活吧? 那告诉他时间回溯的事? 但涉及到“在意的人”的生死问题,无法亲眼确认回溯的真实性,五条悟敢赌吗? 在已经失去几个亲友,疯狂包揽危险任务的情况下,说不定在知道她的想法后,他会一直提防她自杀。 她要找个能限制五条悟行动的办法,然后一次成功。 【要求的实验材料已送达】 视频中,白色桌面上,摆放着透明箱子。 里面满是未知液体,中央漂浮着个正方体,手正好能握住的大小,像是大号骰子。 但普通骰子上象征点数的圆点,变成眼睛,二十一只齐齐闭上。 这是咒具「狱门疆」。 开启后,不管目标对象有多强,在它面前待一分钟就会被强制封印,放在游戏里,属于是规则类道具。 只要满足条件,五条悟也逃不掉。 在项目做出些成绩后,翠子就上报SPW财团,让其秘密寻找狱门疆,说是对更进一步的研究有帮助。 穿着和服的男人站在她身后,额头上有一排十字疤痕。 “视频?不准备现在给我吗?”他问。 翠子说:“等你决定执行计划的一个月前吧,不然怕你翻脸。” 一年前,这个男人在她开始寻找狱门疆后,找到她。 那天晚上,她刚回到家附近,新住宅是座独栋小别墅,门口的路灯顶着星星灯泡。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个眼熟的疤头男人,他站在她房子的草坪外,还算规矩。 “我喜欢你的研究,”他笑着说,“本以为我们会是敌人,但你也对五条悟有所不满。” 是因为,五条悟没有尽快杀掉夏油杰,每天沉迷抢其他术师的任务。 也是因为她现在的投资人,灰谷兰,是非术师派系的从政者,不仅从咒灵方面,也想从咒术师方面,削掉术师的影响力。 怎么想,这都是翠子寻求狱门疆的正确原由。 他们可以合作。 为防消息走漏,他单独寻找狱门疆几百年都没有结果。但现在,或许可以藏在翠子的研究项目背后,利用普通人的力量。 脸不红心不跳的,翠子拿出钥匙,拧开家门,做出邀请的手势。 等男人进来,让他坐到沙发上,她问:“茶、酒,还是白水。” “茶,感谢。” 花费两分钟接水、扔茶包,待男人礼貌性地抿上几口茶,她问:“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男人微笑,诡异地,他的气质和杰有些像,礼貌的表象下,都藏着细密的灰。 “你想封印五条悟,”男人笃定,“但他的六眼能察觉狱门疆的危险性,你没办法让他在狱门疆前停留一分钟。” “你有办法?”翠子问。 男人点头,说:“我们可以立下束缚,约定你寻找到狱门疆后,若是交给我,我一定会封印五条悟,不去即死,失败即死,可行?” 这什么深仇大恨啊。 想想要不要跟五条悟通风报信? 还是算了,到时候问起他们怎么认识的就坏了,反正这条时间线会被覆盖。 “我感知不到束缚成立,所以要有第三方术师在场确认我们真的立下束缚,米格尔,他是我的人,与高专没有联系。”她说。 男人点头。 “还要加一条具体时间限制,”说着,她眼神变得凶狠,像是即将弹出攻击的蛇,“要在2017年9月前封印五条悟,那是我妈妈的十周年忌日。” 实际上只是因为兰是在2017年11月底回溯,要赶在那之前。 “可以。”男人说。 第29章 下次再见回日本。 日本东京,某处码头。 汽笛声短促,一声声响起,穿透雾蒙蒙的天。天色逐渐变红,变暗,变黑。昏黄的灯光缓缓亮起,最亮时,滋地一声熄灭,而后常亮。 轿车上,灰谷兰坐在驾驶位,变回三十岁的穿着,但他现在返老还童二十八岁。 翠子坐在副驾,指尖敲着手臂,问:“还要等多久?” 兰趴在方向盘上,对着车前窗的倒影整理发丝:“耐心,这种不合规的东西,只能深夜运送。” 不合规。 听到这个词她就生气。 本来,她是想通过正规渠道,把对咒灵专用武器便宜卖给日本自卫队。虽然现在还不能大量量产,但供给个百人小队还是能行。 但自卫队竟然归咒术界的老登管,他们宁愿在经济上让步,减少关税,送走满意的美国官员,都绝不让非术师有对付咒灵的手段。 她也终于知道那位官员为什么答应帮她,答应得爽快,估计一开始就是想带政绩回去。 天色越来越黑,兰手腕上的表嚓嚓地响,她看了眼手机时间,23:35,日期是2015年11月25日。 今年年初,有位叫乙骨忧太的少年,因持有特级过怨咒灵,重伤同学,被咒术界高层判处死刑。 据兰说,上一条线,乙骨忧太在2016年才出现。他死前,夏油杰的目标是高专,可能就是想要乙骨忧太的特级过怨咒灵。 现在乙骨忧太提前出名,肯定有人推动这件事发生。 是谁呢? 只能是那个自称加茂的疤头男。 兰死前,没听说五条悟出事或遇袭。那如果不是加茂太菜,就是他尝试封印五条发生在兰死后,甚至夏油杰袭击高专后。 她把封印五条悟事件,提前到兰死前,导致加茂提前推动乙骨忧太出现,用乙骨忧太钓夏油杰。 但钓夏油杰,和袭击五条悟之间有什么关联? 暂时不清楚。 照上一条线的套路,夏油杰在乙骨出现一年后,就可能会袭击高专,所以她才回到日本。 真笨啊,完全上钩了嘛。 好吧,要是她没上一条线的信息做对比,可能也看不出来。 但这是埋伏他的好机会。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车窗照某种规律响起,穿着海关制服的人轻敲玻璃,她们能看见窗外的景象,但窗外的人看不见她们。 兰按下窗户,留出五厘米左右的缝,递给他一个信封,他就推着小推车离开。 等了一会儿,确定四周没人,翠子打开车门,冰凉的空气钻入衣服,地上躺着个淡黄色长木箱,她把它推上车后座。 “里面只有两把,”她说,“不然我就能雇一百个小混混去突突突。” “知足吧,偷渡不了那么多,而且我可保不下来一百个人。” 说着,他驱车前往高专,准备把翠子扔在那儿,把她带回自家的话,他怕夏油杰找过来,他又要死一次。 优雅是优雅,但想必死得挺脏,虽然他没能亲眼看见。 下车后,翠子背上背包,仿佛来到大山深处。几年不见,感觉高专更偏远空旷,像叫一声都能有很多回音。 她拖着木箱爬石阶,爬到一半就遇到硝子来接她。 硝子黑眼圈浓郁,上下范围有半个眼睛那么高,有气无力地挥手跟她打招呼。 “你看起来很虚。”翠子说。 她本来想让硝子帮忙搬东西,现在还是算了吧。 但透过特质眼镜,她看到硝子走过来,“气”一样的东西慢慢覆盖在硝子身上,她轻轻松松就把木箱扛起。 好吧,不愧是咒术师。 “等会儿拆箱了给我看看?”硝子问,她有点好奇这种新型的正向能量,和她的反转术式正能量有什么不同? “行,但别碰枪,拿一颗子弹研究就行。这个东西和咒力犯冲,会互相抵消。咒术师用它的话,反而是debuff,咒术师被吸蓝,它也慢慢变成普通的枪和子弹。” 来到研究室内,开箱,看着比她拇指还粗,比她中指还长一大截的金色子弹,硝子沉默了。 这东西,就算不“附魔”只是普通地打人,也会打腰,腰全部断开,打头,脖子以上整个消失吧? 有点狠。 她看向翠子,翠子坐在躺椅上,姿势放松,目光飘忽,看上去有些懒散。 “我能去看看梦幻,还有杰、夏油的房间吗?”翠子问。 盯 着翠子,想看透她的心思,但未果,硝子说:“可以,我带你去,只有一个目的地。” 跟上硝子的步伐,走廊上的木头支柱,一个个路过她,高专是一大片日式建筑,她曾来过一次,但印象不深,因为根本就没仔细参观。 只记得是春天,和杰从天上跳下来,杰让她看太阳,但她很难受,又晕又想吐,当时很难受,现在也很难受……呃,大概是想到当时了。 她盯着地面,身体它颓然叹息,惹得硝子回头。 “你不舒服吗?” 四肢有些木,指尖发凉,视野里白色的小点时隐时现。 她说:“大概是没睡好?我昨天在担心运送的事,今天也还没睡。” “那还要去吗?还是直接去休息?” 硝子拉住她的手腕,一股暖流拂过,她感觉好了点,又好像没好,所以不是身体出问题。 和想着要杀龙之介的感觉不一样。 “去吧。” 说着,她想象一个抽水马桶,冲走那些莫名难受的情绪。 硝子打开房门,梦幻飞过来,飞到一半,见到硝子身后还跟着她,就又飞到窗帘后躲着。 多年不见,梦幻已经不认识她,大概也不认识杰了。 趴在课桌上看人鸟互动,她不知不觉陷入睡眠。 第二天清早,她才醒来,入眼就是黑外套上的一滴白色鸟粪,硝子也没叫醒她,竟然就把她留在这里。 【懒得取名:戳戳,你在哪里呀?】 【懒得取名:或者,我的住处在哪里?】 坐在窗台边,她发信息问硝子在哪里。 等待回复时,她看向窗外,楼下路过个白衣少年,疲惫的下垂眼略显阴暗,是乙骨忧太,她见过他的电子证件照。 他看上去是个乖宝宝术师,比证件照上还忧郁一些,变了啊,杰,这也能下手。 正思及此—— “嘀——!嘀——!嘀——!” 四面八方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巨大的白色鹈鹕穿透帐,落入高专空中。 她抬头,鹈鹕背上有个穿袈裟的人,她看清对方时,对方也看见她。 狭长的暗紫色眼睛、高细的鼻梁、总是笑着的嘴,是熟悉的脸,但轮廓成熟很多,头发也更长了。 上次面对面见到他本人,是在九年前,接吻那次。 “刷啦!” 猛地拉上窗帘,她抬手想拍桌但又放下。 完啦。 她轻咬手指。 上次在肯尼亚被发现,事后复盘她意识到,杰能通过她的咒力发现她,于是花费大量时间,她研制了隔绝咒力感知的披风。 就为了突然出现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一来就被发现,她不白忙了? 披风呢?背包里,放在硝子的研究室。 她现在甚至在杰的旧宿舍! 正想着跑路,但夏油杰没来找她。 楼下传来说话声,透过窗帘缝看出去,他正拉着乙骨忧太说他那套大义,听上去怪耳熟的。 不就是《通灵王》大反派麻仓好的那句—— “消灭人类,建立一个只有通灵者的世界。” 所以,他也知道他是反派角色吧! 真无语。 很快,五条悟赶来救场,在夏油杰宣布完屠杀计划,说要离开时,她眼前突然变黑,是五条悟的后背。 玻璃轰然破碎,五条悟抓住一条黑紫触手。 “偷袭可不好,杰。” 神色严肃,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夏油杰,其中闪烁细冰。 夏油杰笑了笑,透过五条悟的身体,看着翠子,说:“下次再见。” 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带着同伴离开高专。 翠子曾经讽刺过他,让他玩石头剪刀布时只出一种,当时他还反驳,现在想来,确实赢不了。 不过,要是平时都只出帕子的人,在大家都以为他会继续出帕子时,突然出石头呢? 「厌恶非术师,不杀害术师」是他这八年来,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 他宣告在市区内屠杀非术师,很难有人想到他是要去杀乙骨忧太,抢夺特级过怨咒灵。 但,真的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吗? “作为咒灵操使,他肯定是声东击西,来抢里香的啦。” 坐在高专门口的石阶上,翠子等到五条悟开会回来,拉着他说。 “但高层已经决定处理方案,疏散新宿和京都的民众,然后解决咒灵。” 眉毛始终沉下,五条悟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而且,我不觉得他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五条悟说的也有道理,但他只看见杰坚持原则,不意味着他心里没想过违背。 想想从小到大的相处。 他只是偷偷拧巴来拧巴去,在纠结中左右横跳,并且最终总能选中让他自己受苦的那个。 M,铁M,翠子在心里吐槽。 刚刚偷袭她那一下,也只是手贱吓唬她,早在肯尼亚时干嘛去了? 之后的发展,甚至完全可能是他打来高专,该下手时又下不了重手,时间拖到五条悟反应过来,他寄。 加茂该不会也预料到了吧? 那他要杰死了干嘛?杰的尸体,对封印五条悟有帮助? “好吧,你懂你最懂啦,快去忙吧。” 松开五条悟,翠子挥挥手与他道别,回到真正的她的住处。 总归,她现在和加茂是一伙儿,协助他的计划就行。 第30章 被杀也是被救赎之死靡它。 庭院暗绿,单调萧瑟。雨飘下,拨动叶片,聚拢,滴落石砖,再溅到缘廊。 绝望像深色水渍,一粒粒,慢慢积起。 濡湿处向内,纸拉门半敞,杰盘腿坐在矮桌前,只着一件墨黑浴衣,领口歪斜,长发半数钻进衣服里,半数留在外,稍显凌乱。 嘴唇平直,他脸上没有笑意,指尖触碰桌上的黑发偶人。 小小的她倾斜、歪倒,躺在桌上,清脆声响打破规律的雨声。 这声音微弱,但像是焦点出现,让人不至于崩散。 室内摆满卷轴,从竹制到纸制,满布陈旧的气味,记录从古至今术师们对自身术式的探索。 他拿起自己摘录的一份,摊开在桌面。 术式与咒力的运用,与术师的内心图景有关,被誉为最强的两个招式也是如此。 「极之番」将术式发挥到极致,要求术师能走向一端极点,自己的心也发挥到极致;「领域展开」则是在天地划分出属于自己的一块,构建并接纳渺小的自我。 他学不会最简易版本的领域,却能轻易上手极之番。 指腹拂过平滑的文字,潮气使它变得阴冷。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这些年他没学过非术师的哲理。就算如此,他也明白他所选择的道路,并非正解,不可能做到。 但那又如何呢? 他已经选择这条路,付出代价,回不了头。 他做不到,也不意味这条路不通。 既然停不了,既然能通,那就走向它,义无反顾,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 “夏油大人,时间到了。” 踩着浸透的缘廊,祢木利久来到房门外。 他的额头与右眼裹着几层厚布,其下器官与皮肤坏死,他不像菜菜子与美美子那样幸运,没能在幼时就遇见夏油。 烛火昏黄发虚,一旁,杰点头,对他微笑。 “去广间集合吧,我稍后就来。” 真的要独自前往吗?祢木利久想问。 他又把这句话吞回去。夏油大人没说,但这是夏油大人的愿望,他会全力支持他,其他人也是。 雨渐渐停,地面积水浸泡枯叶,衰败的气味,旋转着升腾。高专上空,灰白云下,杰闻到这股味道,皱皱鼻子,然后接受。 有经验的咒术师,都去到他宣布屠杀预告的 新宿和京都,高专里除保障生活的工作人员,应当只剩下乙骨忧太。 或许还有翠子? 但破除笼罩高专的帐,他没有感知到翠子的咒力。 像是空无一物。 抿直嘴唇,呼吸变浅,他沉默着,径直降去乙骨忧太的方向。 刚刚得知乙骨忧太时,他坐在高处,远远观察。 乙骨是个有潜力的年轻术师,咒力的量比悟还庞大,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伤害他。 直到他看见里香。 原本普通的女孩,变得如绝大部分咒灵那样丑陋,声音尖锐刺耳,身躯佝偻苍白,露龈的满嘴长牙,没有眼睛…… 乙骨诅咒了重要的人,使其变成咒灵。 心里看轻他些,那稍微对他动手,也做得到吧? 飞过高专上空,冷风灌入衣袖,他找到乙骨忧太,再询问一遍他要不要归降,要求交出特级咒灵里香。 意料之中被拒绝,他与之近战,最后—— 「极之番漩涡」 空中浮现漩涡,由肉色肢体缠绕扭结而成,如咒灵操术一样恶心。这是将所持有的咒灵化作咒力,浓缩为一击打出去的招式,用了就什么都不剩。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和名字一样极端。 融入身体里剩下的四千多只咒灵,孤注一掷。 这样死了,也不会造成麻烦。 却见乙骨开始对里香承诺「爱」,以换取更强的力量。 那是个十一岁就变成咒灵的女孩吧? 皱紧眉头,反胃的感觉向上涌,像是看到他的养女、姐姐又或是别的什么重要的人,在未来遇见此事。 利用女性的家伙,真讨厌。 正想开口骂他,一声巨响传来。 头皮发麻,皮肤紧绷,身体本能地挪动,改变位置,拆解漩涡的咒力护住己身。 第一枪,击中大腿。 像是滚烫的巨锤嵌入其中,穿透,擦着骨头带走一整块血肉。他没能站稳,身体险些歪倒,扶墙站住。 疼痛,但仍处于他可忍耐的范围内。 子弹来时的方向,是高专的主教学楼,顶层露台,灰尘弥散。 翠子在那里。 平静的心脏突然炸开,他召回部分位于京都的咒灵,留几只压制乙骨,其他的包裹他,像飞蛾一样,朝那处扑去。 第二枪,有些仓促,灼烧腹部。 肌肉收缩,有滑腻的东西从肚子里流出来。 脸颊抽动,这次有点疼。 他抵达露台,翠子没反应过来他的速度,刚托着枪站起身。她披着灰扑扑的披风,绿眼睛睁得很大,边角泛着水光。 有泪花,真难得。 他想,他们不只是亲人。 无声笑起来,眼中泛起微光,大腿似乎不痛,他朝她扑过去,张开双臂。 第三枪,很是慌乱,胡乱地破开胸口。 肺里有些闷,像被挤压,里面有刀割的锐痛,血液止不住地流,思维变得迟钝。 他撞倒她,长枪落地,她双手撑在身后,愣坐着,他趴在她大腿上。 “你!” 她开头的音调咬得很重,像是要骂人,但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小腹随之鼓胀。 “不是很会分类使用咒灵吗?负责困人的困人,负责防御的防御,负责赶路的赶路。” “哪里有宝可梦对战玩家,是把宝可梦融掉,打,龙珠一波、流,的、重要的,是,战术。” 她越说越哽,于是停下来,重新调整呼吸,双手扯着他的长发。 有些痛,但不算重手,他有点想笑,为什么这种情况翠子还能想到宝可梦? “放那么大海,不如送人头给我!” 没办法,他还要分心控制京都和新宿的咒灵,保护那边的家人啊,他们至少不能因他而死吧。 “呵呵,嚇、咳。” 脸贴着她的身体,他刚笑出声就咳嗽,胸腔内部越来越多区域痛起来。他只好用扁形的咒灵堵住右胸碗口大的洞,大概没什么用。 “嗯,我送过来了。” 他知道翠子想杀他。 “……” 翠子没回话,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她的手在衣兜里摸索,时不时会碰到他的头顶。 是在找手机吧。 等她拿出手机,他让咒灵把手机弹飞,嗒地撞在墙上,再啪地落到地上,听声音是摔坏了。 “干、什么!” 翠子试图如以往那样有气势,但噎了一下。他喉中有腥味,声音越来越小。 “不用叫悟来收尾,我不会变成咒灵。” 术师被咒力以外的东西杀死,可能会变成咒灵,所以翠子想叫悟来杀他。 但他不会变成咒灵。 那些术师,是因为有怨,有生的执念,才会变成咒灵。 他没有,他觉得够了。 身体发冷,他想再开口,但呼吸很紧,说不出话,只能让咒灵代劳。 虚虚环着她,撒娇一样,他轻蹭,或许没力气做出来,只是他的臆想。 咒灵的触腕沾着他的血,在地上抹出歪歪扭扭的字。 「你杀了我吧」 “……” “……你先把这附近的咒灵销毁。” 「好」 字浮现后,咒灵慢慢崩散,像是灰色溢散的光。 他的生命,也像溅起的水沫,很快变得微弱,随后消失。 杰很重,留有温度的尸体也很重。 没事长那么大块干什么?现在像头死牛。 胸口很紧,酸涩的感觉从咬肌扩散到耳窝。 止不住的温热液体,从眼睛深处冒出来,到眼眶就变得冰冷,流下来弄得脸上皮肤紧绷,不舒服。 感觉脸脏了,其他地方也乱了。 抬手抹掉脸上的咸水,她更难受了,更绷脸的液体,带着淡腥味,抹得满脸都是。 低头,手是鲜红的。 吸鼻涕,她想到切辣椒后揉眼睛的搞笑视频。 深呼吸,用快乐、清醒和理智压制悲伤的情绪。 “翠子。” 是五条悟的声音,他站在她身后,无言,或许是看见她鼻头红,不知道说什么。 不对,她现在满脸都红。 “我就说他要来袭击高专吧。” 她就着杰的头发擦手,粗硬的,到尾部有点扎。 “能不能让硝子修复一下尸体,然后把尸体给我,不会弄丢的,我会让SPW财团秘密保藏,做实验用。” 当然不是做实验,只是杰的尸体对加茂有用,可以用作筹码,与之交易。 作为补偿,她回到过去时,也会尝试接触杰,而不是只救裕美。 希望他下次不要走到如此无解的路上。 尸体就当杰提前支付报酬。 强买强卖的那种。 30-40 第31章 断头蜻蜓知识产权。 听说死亡、亲眼所见、亲自动手,感触并不一样。 听说死亡,像是裕美的死,太远了,没什么真实感。一个月后都没接到周常电话,翠子才觉得难过。哦,原来她死了。 亲眼所见,她只见过医院里的那些,会觉得人的生命真脆弱啊,她也有死去的一天吧。 亲自动手,抱着他流逝,感觉很奇怪。理智上知道是她自己做的,早有预料,不该难过,但身体在难过。同时,摸着温热的血,又觉新奇。 低头看自己的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搭在唇上,吐出舌头,轻舔。 指尖温热,带着甜的金属味已经消失,那件事后已经过去一周,在五条悟的帮助下,她带着杰的尸体来到美国。 之后,五条悟要是看见杰动起来,会很生气吧? 她大致猜到,加茂有办法让杰看上去像是复活,然后让“杰”去到五条悟面前。五条悟的思维因时刻开启六眼而比常人迅捷,看到“杰”的瞬间,就能在脑内渡过远超一分钟。 他就这么确定杰对五条悟很重要? 怎么感觉加茂比她还了解杰和五条悟呢? 他不会一直在监视他们吧。 真变态。 靠在小别墅的窗前,她手里拿着杯冰牛奶,据说牛奶有安神效果,有助于睡觉, 但同时也致痘,不过她现在早就过了长青春痘的年纪。 抬眼看向窗外,迷蒙的白雾落下,身形高瘦的男人出现,是加茂。不像上次那样穿着和服,这次他穿西服,带礼帽,竟也不突兀,像是曾经这样穿过很多次。 “叩叩叩。” 他走过来,敲响她家的门。 她让他进来,他进来了,与上次一样,坐在沙发的中间。沙发是梦幻轻飘的淡紫色,对比而言,他像是个阴沉的老东西。 加茂没有说话,室内寂静。 有些人会觉得,沉默象征着某种权力,能给人施压。而且他不说话,她就会先开口,他就能更早获取信息,占据优势。 确实如此。 她担心加茂在拿到狱门疆后,会防止她泄露计划而杀她。 但她绝不能提出要求,说封印五条悟前她不能死。不然加茂就会知道,她必须死在那时,然后顺手阻碍她。 她给他递上一杯白水,前天的。 “你过来是想要杰的尸体吧?”她说。 加茂点头,不觉得惊讶。 椅腿划地面的声音刺耳,她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加茂对面,盯着他脑袋上的疤。 “我觉得你人品不行,等拿到狱门疆后,说不定会杀了我。” 加茂也没反驳,捏着杯子感受其中的冷意:“你想怎么样呢?” : “说服我,是你该考虑的事。我可以按束缚把狱门疆给你,但你没办法让我安心的话,我就不给你杰的尸体。” 听见此话,加茂打量她,她在纯白的灯下坐着,与他对视,双臂打开,肢体语言落落大方,显得很放松。 这意味着自信。 翠子笃定他需要夏油杰的尸体。确实,这是他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不仅仅是为了封印五条悟,他还需要夏油杰身体中的咒灵操术。 “我们可以再立个束缚,我不杀你,你交给我夏油杰的尸体。” 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学生,翠子翻个白眼:“你不杀我,你可以派别人来杀我,又或是打断我的腿,把我关起来,这个条件漏洞太多了。” “你想要怎么样?”他又问。 他想要的两件东西,都在她手上。 “我不能死、我的身体和精神都不能残疾、我也不能被限制自由,是不是你干的都不能,否则你死。” 指尖敲打水杯,加茂盯着翠子,他很久没遇到如此鬼精的“小朋友”了,本来以为拿到狱门疆后,就能解决她。 不,本以为,她会死在夏油杰叛变时,星浆体那场局他做了很久。 “要有时限。”加茂说。 如果没有时间限定的话,这意味着他要一直保护着翠子,一不小心就会搭进自己,那不可能。 “要我说,就是一辈子。”她看上去吊儿郎当。 “呵呵,”加茂笑出声,“你当我分不清利弊吗?” 翠子这种人很难拉拢,现在也很难找到威胁翠子的点,她的亲人全部已死,而杀了她,就相当于他要靠自己去抢尸体和狱门疆,会增加他暴露在人前的概率。 但翠子这边如此麻烦的话,还是去抢罢。 正想动手,翠子撇嘴,烦躁但又不敢直视他:“那你说个让我满意的方案,我只是怕被你杀掉而已。” 可能是怕了,她在让步。 点头,他说:“直到封印五条悟时,在那之后,我以及和我有合作关系的人,不能伤你、杀你、囚禁你。” 憋住笑,翠子垮着脸,没想到加茂开口就说出她的理想时间点,她还准备听他说五年、十年,然后跟他演呢。 或者,他在那之后要忙别的事?无暇顾及她?甚至确信她会在那之后,因为其他因素死亡? 但她本来就活不到那之后。 “可以。”她说。 双方满意。 同样在米格尔的见证下,她们立下束缚,这次加茂还加上一条,要求米格尔忘记见证的事。 之后,翠子让人将杰的尸体送到实验室,她带加茂过去。 杰躺不透明的长方形铁盒里,像装在超大号保险箱里的珍贵品。铁盒外贴着些封条,黄纸红字,是硝子和五条悟贴的,她们担心发生异变。 通常来说,咒术师的尸体都要立刻火化。 加茂拂过手感粗糙的黄纸,掀起一角,其中泄露的确实是夏油杰的咒力。他问翠子要无摄像头的空房间,带着杰的尸体进去,检查室内,赶走她,拒绝围观。 在门外等着,翠子蹲下靠着墙,想加茂到底会做什么?不会把杰的尸体搞坏吧?那不如拿给她种地。 一个小时后,电子音响起,铁门打开,她起身回头,站起身时眼前发白,然后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杰站在她面前,穿着白色实验体罩裙,罩裙宽大得覆盖他全身。他披散着头发,五官、轮廓、身材都与之前一模一样,只是额前多了孔洞和缝合线。 像是做了换脑手术。 他的气质与杰不同,之前还觉得略像,但同一具身体里对比就明显。 他站在房间门口,左手抓着右手在思考什么,抬眼看过来时,冷紫色双眸平静,其下却藏着疯狂。 但杰看她的眼神总是温和的,深处躲着矛盾。 胸闷,感觉不太舒服,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翠子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呼出一口气。 “加茂。”她喊。 加茂也不太好受。 推开门刚看见翠子时,衣袖下,他新身体的右臂向前伸,手指张开,他只好将其抓住。 像是断头蜻蜓一样,这具身体还残余着感情与记忆。 但不碍事。 “请别叫我以前的名字。”他说。 “那我也不可能叫你杰。”那太恶心了。 脑中划过自己的真名,他准备随口说个假名,但嘴巴突然张开。 “羂索。” 他陷入沉默,看来,他还没完全适应新身体。 没事,多适应一段时间就行。 “之后你可以选择跟着我。” 免得不知道死在哪里,连累他。 忍忍吧,等封印完五条悟就结束,到时候,翠子一定会死在那里,再之后,看不见她就没大问题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这具身体又开始痛。 麻烦。 但比他想像的还麻烦。 本来是他怕翠子独自出事,但翠子跟他跟得很紧。 但凡他在她面前用过的咒术,她都要问原理,然后他的脑子就开始和嘴打架。要是不满足翠子的好奇心,他之后说什么都嘴瘸,像患有轻微口吃。 最后他放弃抵抗,自己讲给翠子听。 他一个来自古代、学识渊博的千年术师,讲课给个什么也学不会的非术师,很浪费时间。 他很忙! 这一年不到的时间,为达成封印计划,他到处去找受肉。体,收拢诅咒师和咒灵,加上之前所签订契约的,共集齐千万咒灵,还结交四大特级咒灵。 期间不得不使用很多强力招式。 这些翠子全部都要问。 「极之番漩涡」的高级用法,怎么提取咒灵的术式为己所用? 领域「胎藏遍野」怎么构建? 他去到不同人身体里时,如何根据他们的术式构建不同领域? 这些问题,尤其是最后一个,是他千年来最宝贵的经验。 好吧,同样作为学者,他也对未知事物格外好奇,也会追着搞清楚,也不是不能理解……不,就是不能理解。 她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也不知道送点拜师礼,甚至根本没有想拜师。 说好的现代人提倡知识付费呢? 而且尽管他没说,但她还是可能猜到并泄露他的计划。 真是该死。 时间终于来到2016年10月31日。 棋子全部就位。 第32章 蝴蝶和小熊再次回溯。 摄入知识时,像是慢慢加厚生命,让其不再薄得一戳就破,有种满足感。 顺便还能气气羂索。 跟着羂索,翠子走在「涩谷之光大厦」地下的车站内,地上有被啃食致死的零散碎尸,时不时有怪物路过,但全然无视翠子她们。 这些怪物原本是普通的活人,现在却像咒灵,但所有人都看得见。 它们喉咙只能发出重复的声音;皮肤五颜六色,青紫与油绿居多;器官 扭曲,比如脑壳可能鼓胀,可能干瘪,也可能像是葫芦形;原本是两手两腿,现在是四腿、六腿、蜘蛛腿…… 这些都是活人改造,羂索让他的咒灵小伙伴「真人」做的,它今天刚满半岁,术式是能触碰灵魂并改造**。 “翠子,你在干什么?” 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吧,是羂索。 站起身,翠子拿着个菠萝玩偶,叶子头发呈淡绿色,主体浅黄像就有菠萝的香甜,她两只手刚好能捧住它。 指着地上敞开的黑色礼品盒,她说:“有人遗留在这里的吧,挺可爱的。” 她这一年确实有收集小玩偶的癖好。 羂索微笑,他穿着杰偏爱款式的袈裟,黑色的僧衣搭金绿相间的田相衣,向她招手:“快过来吧。” 他真是扮杰扮上瘾,还越扮越像,真恶心。 她也要恶心回去。 “你以后也会吸收真人他们,提取他们的术式吗?” 当着真人的面,她问,看见羂索脸颊抽抽。 “诶?真的吗?” 白色长发的人形咒灵蹿到两人之间,它脸部皮肤像补丁缝合,却样貌清秀,捧着脸装少女漫主角。 “哎呀,我很相信夏油啦。” 假话。 这个咒灵诞生于人与人之间的怨恨中,对人的欲望与情感很是敏感,一开始就察觉到羂索对它的恶意。 同时,它也察觉出她和“夏油”看上去黏得紧,像是师徒,实际上互相不爽,便私底下向她询问。 “翠子,有没有克制咒灵操术的办法?” 当时,她刚进浴室准备洗澡,还没来得及取眼镜,洗手台的下水口张开一只蓝眼睛,转动,突出,残破的它冒出整个上半身,慢慢鼓胀,咕叽咕叽地生长。 观察它的生长进程,她问:“你觉得他要对你动手?” 那还有点可惜,真人比绝大部分生物聪明有悟性,但咒灵操术收服的咒灵,会停止成长,思维和能力都是。 “显而易见。”它趴在洗手台上说。 于是,翠子意识到它对人类的欲望十分敏感,它也信任这种敏感。 “有啊,”她说,“咒灵操术不能收服有主的咒灵,所以你认个主人就好了。” 如果面前是人类,这种时候要拉近关系,拍拍肩膀,又或是握手示意合作之类,但对真人不需要。 “找个不会害你,不会利用你,更不会管你做什么的挂牌主人,你应该知道谁符合条件?” 她,一个完全不在意这条线会如何发展的人。 于是她拥有一只宠物咒灵。 “抱歉,生气了吗?” 模仿着记忆里夏油杰的行为,羂索语气温和。他走到翠子跟前,就要拉她的手,但手伸到一半就抽搐,只好收回。 “装什么装呢,”翠子双手抱胸,“我们分开行动吧。” 假如她没有其他目的,只为自己活着,那看见残暴失智的改造人后,理应不再跟着羂索去见五条悟,防止事后死在改造人口中。 跟着羂索就证明她别有目的。 “我单独留在这里,你想办法让改造人不攻击我。” 大概是学夏油杰学久了,羂索也习惯性按着额角,有点头痛。 他不能让真人留下来保护她,那会改变之后的计划,会显得她很重要,可能会暴露两人之间生死相系,那真人绝对立刻会对翠子动手。 他只好给她一些防改造人的符咒。 他离开后,在他看不见的位置,翠子套上隔绝咒力感知的披风,暗戳戳又跟上他。 杰和羂索发现不了这样的她,但在真人的世界里,灵魂高于一切。 他感知到翠子的灵魂,转悠到羂索身后,对翠子眨眨眼,异色瞳很是显眼。 翠子对他比个大拇指,口型说:等会儿离我远点,我要搞羂索。 真人也回应她个大拇指。 羂索在计算时间,等其他咒灵把五条悟耗得精疲力尽,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翠子也在计算时间,算羂索和菠萝的时间。 当狱门疆锁定五条悟,将他钉在原地时,翠子冲出去,直接打断两人的对话。 “嗨,五条悟~” “翠——” 当纯白的睫毛撑开,五条悟惊讶地望向她时,羂索直觉她要坏事,开口叫她的名字,但是晚了。 那个菠萝是她让兰提前放好的手雷。羂索太劳模,她也跟着到处跑,累得要死还要和他勾心斗角,只能拜托兰帮忙辅助。 震耳欲聋的炸弹声响起,她眼前一片白光,分不清极冰或是极烫,像受到重击但感觉不到痛。 然后,击水浪花声近在咫尺,脸上凉丝丝的,人群发出激动的呼喊。 “Wow——” “Sheing!” “CanItouchher” 这是九年前,2007年野外实践。 她在空条教授的私人游艇上。 天蒙蒙亮,深蓝得像黑的大海中,一只座头鲸游过船周,她和同学们一起围在船边,鲸鱼游过来,用头顶的鼻孔朝她们喷水。 之后,她们会替空条教授可惜,他这个时候跑去追海豚了。 视野变得清晰,她换上一年没用的语言系统,跟同学们说要去上厕所。 坐在马桶上,她拨打裕美的电话。 明天她就要返校。 这个时间点,大概是杰刚要屠杀村民。 理论上她应该先劝杰,但是她担心话一说错,杰远程击杀她。最开始她应该就是这么死的,被监视她的贞子咒灵溺死。 “翠子?怎么了?”裕美的声音带着困意,日本现在已是夜晚。 要怎样快速让裕美相信时空回溯? 答案是不让她相信。 “是这样的,裕美,我疯了。”翠子说。 “要是你现在不立刻离开夏油家,在酒店里住上半个月,并且一直给手机充电,开着视频,证明你一直在酒店里的话——” “我就吞枪自杀。” “翠?!”裕美发出尖锐爆鸣。 “就是这样,拜,限时一小时。” 挂断电话,翠子翻手机相册,找到她刚拿到手枪时,拍的手持枪照片,发给裕美。 搞定裕美,接下来是杰。 “嘶——害。” 有点麻烦。 杀杀村民,杀杀亲爹也还好吧?反正不杀她和裕美就行。主要是夏油胜那家伙和她一样自我,还比她智障,很难劝他改变定下来的事。 就这样吧,尊重。 等在甲板上,远远望着海,终于她等到那个高大的身影,空条教授! 等空条教授上船,她跟在他身后,终于敢拿出电话打给杰。 “嘟——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是忙着屠村没看手机吗? 疑神疑鬼地望向四周,没听见电子音,手机屏幕也没花,眼前也没有怪东西,不像有下杀她的命令。 她跟着空条教授又跟得紧一些,惹得他回头,她讪笑,再次拨打电话。 “嘟——嘟——嘟——嘟……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提示音变了,他可能是关机、拔出手机卡,又或是破坏掉手机。 “啪嗒。” 站在染血的泥泞土路中,看着翠子的名字亮起又熄灭,杰松手,任由手机和小熊砸落地面,溅上泥浆。 他碾碎手机。 “那个。” 美美子小声开口,她盯着面朝下的小熊,觉得它有点可怜。明明这位救她们的大人,盯着手机屏幕时,指尖轻轻抚着小熊,就像她平日爱护她的玩偶一样。 就这样丢掉,以后不会很难过吗? “我可以要这个小熊吗?”美美子说。 菜菜子都有蝴蝶,她要小熊也行的吧? 第33章 比咒灵球味道好Size? 回到学校后, 翠子申请休学一年。等待批准期间,她每天都去实验室打卡,在教授看稀奇的目光中,每天都等到晚上九点才走。 直到她原本的死亡节点。 实验室内,她坐在自己的工位前。 时间从16:59跳到17:00。 海水缸里,水母呈糖果蓝色,它们顺着人造水流,一无所觉地飘荡。 她等待着。 但安静祥和。 意外的,什么都没发生。 低头,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视频里,裕美躺在床上,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窗外晨光熹微,她活了下来。 缩小裕美的视频窗口,她点开监视软件,荧光绿的小点缓慢移动,从东京向城市外的方向。 与上一条线不同。 上次她从病床上醒来后,小熊的定位不再变动,可能是被扔掉,但不知道是多久扔掉。 这次,至少现在定位还在移动。 是那通未接电话的作用吗?这是什么意思?等她过去? 得到休学准许,直到她飞回日本,定位都还在。 她先去和兰对接。上一条线的兰强迫她背下「如何打倒家族」万字经验,她打印下来,交给现在的兰,再拜托他些事。 离开时,她接到裕美的电话。 “翠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听筒中,裕美的声音压得很低。 “今天有警察找过来,问我这段时间在干什,还好有视频提供不在场证明。胜君他失踪了,家里留了些血迹。” “嗯,算是知道吧,反正你别想着联系杰,然后赶紧离婚。呃,和死人还需要离婚吗?总之,姓氏改回杉本。” 拿着电话,翠子看中一家招牌鲜艳的便利店,走进去,店内顾客零零散散,单独或是成对,时不时聊着天路过她身边。 “你呢?”裕美问,“你现在在哪里?” “美国。” 说着,翠子走进店内深处,远远看着店门口的货架,有些犹豫。 已知—— 第一,杰主动亲过她,杰面对面杀不了她,羂索都没办法控制杰的身体欺负她。 第二,杰没说过喜欢她,杰讨厌非术师,杰杀过她。 解—— 杰可能对她抱有些复杂的情感,可能有讨厌,可能有偏姐弟亲人的依赖,也可能有偏男女恋人的那种。 如果有后者的话…… 题二—— 假设杰对她抱有男女之情,并且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目前独行,那她过去,可能会发生什么? 解—— 回想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剧,翠子挂断裕美的电话,走向店门口的货架,脚步迈得有些僵硬,到位时,她撑着膝盖蹲下。 眼前的盒子,比扑克牌的包装大一些。有柠檬黄、电光蓝、薄荷绿……多数带着镭射质感;字写着草莓味、奶油味、咖啡味……看的人眼花缭乱;分类有凸点、螺纹、狼牙棒……不太懂具体效果。 “那个,需要帮助吗?” 隔着柜台,店员小姐姐弯腰,朝她微笑,余光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 “咳咳。” 翠子握拳,放在嘴边,站起身,紧张得语速飞快。 “有推荐给新手的吗?我听人说有些会拔干?润滑度是不是最重要?” 店员小姐的眼珠转向左右,没人靠近,她凑到翠子耳边。 “对,润滑度,新手还是别尝试花里胡哨的款式,我给你拿一款吧,问一下Size?” “Size?” 店员小姐点头,拿出她偏爱的那款,摆成一排,指指上面的文字,从50mm直径到65mm。 握手比一下大小,想一下可能的尺寸,想不出来,翠子抠抠脑袋。 “我不知道啊,没摸过,要不所有尺寸都买?” 业绩这不就来了? 店员小姐对她竖起大拇指,笑得灿烂:“这种事情,女孩子想要的话,就是要提前做好预防措施,毕竟男人都是坏东西!” 提着黑色塑料袋离开,对面还有家药妆店,里面有卖「短效避孕药」。那是种每天都要吃的药,效果好,还能把月经控制在固定时间段。 有些痛经的女学生在重要考试前,会提前一两个月吃药,让月经避开考试。她的洋人女同学也爱吃这种药,然后无套。 但她看药物说明书上说,要每天定时吃,还可能会影响服用者情绪。 算了吧,她连饭都会忘记吃,更别说每天准时吃药,而且清醒冷静的大脑对她很重要。 要是某人不愿意带,她就碾爆他。 握拳。 等等,她是不是想得太远,说不定,杰只是作为弟弟有点过度黏人呢? 总之,以防万一。 两天后,她拖着行李箱,来到和歌山县的某处乡村。 穿过窄长黑暗的隧道,树林在阳光下晃动。常青的树木中,混入些枫红与金黄,它们更早进入秋天。 这里的民房集中在一片,她进入其中找人。行李箱滚轮碾过小石子,发出细碎声响,时不时还会拐走,连带着她也崴一下脚。 到夜晚,她对比地图和监控定位,觉得杰就在眼前这栋房子里,蓝顶白墙,这一片的房子都这样。 叩叩叩。 她敲门,隔一会儿,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头发稀疏,脸上有些油腻,顶着个啤酒肚。 “有什么事?” 不是杰,但总归是这里的居民。翠子打开手机相册,翻出杰的照片,最近的一张是合照,2005年时杰拉着她拍的。 她举起手机:“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男人盯着照片,又看一眼她,慢慢点头,他打开门:“他在这里借住,我带你去找他吧。” 真的吗?借住?这人也是术师? 翠子心里闪过疑惑,没来得及细想,右肩下沉。她侧过头看,不小心蹭到肩膀上的手,那只手收回。 “滚回去。” 后脑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但冷漠,是对中年男人说的,也可能是对她。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就要骂人,但看不见的力量推翻他,他倒在屋内,滑向墙壁。门砰地关上,掠过翠子面前,扇起一阵风。 低头眯眼,翠子再睁眼时,浴衣袖口宽大,挂在杰的手臂上,他站在她身后,单手挡住她的眼睛。 投过指缝,乡下的路灯昏黄暧昧,她眨眼时睫毛有些阻力,它们划到手心,那只手抖一下后退去。 “你怎么来了?”杰问着,依然站在她身后。 一旁的玻璃窗上,两人都带着重影,离得很近,重影部分几乎挨在一起。 于是她身体向后靠,靠在他身上,像是走路走累就挂在同行的朋友身上一样,紧密舒适。 翠子说:“想见你就来了。” 身后的身体僵住,向后退半步,但很快止住,因为她浑身卸力向下滑,杰只好环住腰把她托起来。 “自己站好。”杰说。 “我不。” “不要耍赖。” “我叫你托着了?” “……” 真是一如既往地气人。 但杰没扔下她,提溜她去没人的树林中,他仍然站在她背后,她转身要看他,他给她扭回去。 “我的行李箱。”她说。 “让咒灵看着。” 然后,杰就不说话了。 四周只有森林的声音,树叶晃动、鸟类短鸣、虫子爬动……不知道杰在瞎想什么,翠子也看不见他现在的状态。 她开口问:“你不问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知道家里出了事还过来?” 杰这才确定,她过来不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他问。 她也不知道啊,总之,就是她利用了他的尸体,再加上不想让他像上一条线那样,看起来矛盾又痛苦,最后只能求死。 但这些都是未发生的事。 “就是想跟你住一段时间?”她胡说。 身后的人又陷入沉默,隔上好一会儿,杰慢慢圈住她,呼吸落到耳侧,像是痒的感觉,又不像痒,只是让人紧张到不敢动。 他按住她的脸,向他的方向偏,抬起她的下巴。 温热的触感 含住嘴唇,舔过,时不时再轻咬,持续到她脖子发酸,落下一吻,与上次不同,这次没有继续深入。 “这样也行吗?”嘴唇分开,杰抵在她脸边问。 被圈起来,黏糊糊的,全身僵硬,是不太习惯,如果她长有动物毛,肯定已经炸成球。 但,他不会这样就想吓她走吧? 不可能! “没问题!” 她说着,就这么扭着头,抬手也捏住杰的脸,狠狠向下拉,拉得他脸颊变形。 噘嘴亲过去,学着他上次的动作,伸舌头撬牙齿。 但舌尖抵着切齿下方,没撬动,还有点痛。 舌头没力气,那上手。 拇指直接卡进他嘴中,顶开上牙,伸进去,按住舌头,又滑又热。 翠子灵机一动。 诶,用嘴不习惯的话,她可以用手嘛。 杰眼睛睁大,整个眼珠子暴露出来,颤动,含糊地叫她的名字:“翠?!” 趁着他惊讶到放松警惕,翠子转过身,脖子终于能不酸了。 她另一只手也捧住他的脸,拇指塞进去,按压他的舌根,他的脸逐渐烧起来,从眼角开始泛红,被迫张着嘴,但也没咬她。 有点可爱。 她凑上去亲亲他的下唇。 “这样子也行吗?”她学着他说。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她好像多说了个“子”字。 “比咒灵球味道好吗?”她问。 第34章 是你自找的关起来了。 翠子被关起来了。 不就是提到“咒灵球”后,她想到硝子给她讲过,咒灵球跟她拳头差不多大,她想着杰能吃咒灵球,嘴应该能张很大,就试着把整个拳头塞进去…… 然后。 她就失去意识。 绝对是杰用什么咒灵做的。 她现在位于某个和式房间,稻黄的地板,竹绿的骨架,行李箱放在房间一角,床头坐着绿领结小熊。 说是被关起来不准确。 和式房间的门可以打开,院落的门也可以打开,她随时能走。 杰是想用这种方式赶她走吧。 那她不。 继续躺下,把被子拉到头上,带着些木质香,她怀疑是杰身上的味道,于是又爬起身,观察四周。 果然,找到些杰的长发。 黑色的,和她的有些像,但比她的要粗硬一些。她的发质虽然也硬,但不会硬到在尾部还乱翘。 杰之前应该住在这儿。 离开床铺,她搜索这栋宅子,宅子就位于她敲门那家人的斜对面。她敲门时,杰说不定就在这里看着。 室内到处都很整洁,有些生活痕迹,厨房的水龙头开水时没有锈渍,烧熟也没有怪味,常有人用。客厅和一间卧房里有小孩的用品,七巧板、玩偶娃娃还有童装之类。 之前,杰带着两、三个小孩住在这里,现在可能是因为地点暴露,就把她放这儿,他们跑了。 什么啊?不销毁小熊,不就是暗暗等她过来嘛?见面发现拿捏不住,就躲起来? 回到最初的卧室,她重新钻进被窝里,决定她就住这儿,霸占杰的房子。就是这个榻榻米,睡着有点硬,要是能换成现代床就完美。 迷糊中,不知过去多久,隔着松软的被子,有东西轻碰她的额头。 杰吗? 撑开眼睛,她扒下被子,眼前什么都没有。 “喀嗒。”头顶传来声响。 翻过身趴着,枕头前方放着个盘子,热腾腾冒着水汽。里面盛着蛋包饭,两端尖、中间鼓胀,金色的表皮上照间距挤上番茄酱,卖相十分标志。 是杰亲手做的,他曾经做过。 闻到香气,肚子就咕咕叫起来,她醒来后是还没吃东西。 “没汤。”她说。 空气安静,像是凝固一样,或许有咒灵在,但她看不见。 端起盘子,拿钢勺挖一口,老口味,是她偏爱的甜口。 等她慢悠悠吃到一半,门外飘来个碗,里面是汤,普普通通的紫菜汤,又飘来瓶1.5升纯净水。 杰还在这片区域吧,送汤送得挺快。 吃饱后,她想着等咒灵收餐具,她就能顺着找过去。但餐具动一下,她看过去,它就不动了,直到深夜,餐具都在原位。 等到天蒙蒙亮,她实在守不住,抱着枕头点头,开始打瞌睡。彻底睡过去时,她身体歪倒,靠进熟悉的怀抱。 醒来时,就又回到被子里,裹得像毛毛虫,一点也动不了。 是咒灵吗?还是杰? 蠕动着从厚茧里脱身,餐具消失,她找遍四周,在枕头侧边,又捡到一根黑色头发。 之前的头发她全部清理。 趁她睡觉的时候,杰肯定来过。 什么啦?一边决定讨厌非术师,一边又担心她饿坏,或者感冒吗? 一如既往地矛盾。 反正她就住在这儿,还有人送吃送喝,比当野生留学生舒服。 离开宅子,她去村里找到家万事屋。万事屋老板说是会牵网线,她就付钱拉条网线,关上宅门,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要是在南北极就更好。 之后小半年,她偶尔会找到不属于她的黑发,但连杰的影子都没看见。 也是,他能分辨她的咒力,隔老远就能躲开。 这期间,她挑出上条线中她的部分成果,主要是些不必实验就可得到的猜想或结论,把它们写成文章发表。 同领域的其他学者,为反驳她的观点去做实验,结果反而证实。 意料之中,她就拿着这些确定价值的文章,发邮件给学校,问能不能延长休学,她在休学期间更有灵感。学校表示赞成,破例给她延期。 2008年3月的某天晚上。 明明是冬末春初,该是清爽,梦境却格外腻。甜腥味钻入鼻腔,她呼吸急促,汗津津的,从噩梦中睁眼,被褥旁立着个黑影。 是杰,他跪坐着,头发长长很多。 月光几乎没有。 黑暗中,他穿着宽松,外褂上有田字纹路,看不清具体颜色。 是他当上教主后穿的袈裟。 她侧过身,抬手,指尖碰到他下摆的衣料。眼前人不是幻觉,只是她指腹下的布料有些硬,像是血凝固后的触感。 “为什么不走?” 杰端坐着,挡住所有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脑袋还不是很清醒:“说了啊,想跟你住一段时间。” 看看有什么切入点,给他掰到能活的路上。 “……一段时间?”他低声道。 黑影俯身过来,带着一阵寒气,冰凉的手箍住翠子的肩膀,拽她到他身上。 血腥味浓郁,猛然吸入,翠子差点发呕,脑袋清明起来。手撑住地面,她想爬起来,但被按在他腿上,他像是故意的。 不等她发作,杰双手抓住她的肋侧,半提起她,两人面对面。 冷色的眼珠暗沉沉的,与眼白的界限模糊。与半年前相比,他显得更淡漠些,不知道是因为光线太暗、因为轮廓变化,还是因为他刚从外面进来,皮肤都散发着寒意。 他的侧脸接近耳朵处,有抹未擦净的血痕,凝固着,大概是别人的。 他直勾勾看着她,偏深的唇瓣张开,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非术师都是猴子,你也是。” 他想表达什么?想给他自己洗脑吗? 总之,顺着他说? 翠子点头:“算是吧,都是灵长科,类人猿亚目。” “……” 杰没回话,翠子猜他不懂猴子的生物学分类。 她挂在杰手上,没挣扎,也没用力。血腥味闻习惯也能接受,现在不用力也轻松,她也盯着杰,不说话,等他多久手酸。 但没等到杰手酸,羂索那套「我不说,你先说」的理论发挥作用,杰忍不住先开口。 “你回去吧,回美国。” 说着,杰放下她,她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歪就向后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差点扯开。 “松手。”他说。 “我不,两个都不。” 同时拒绝他上一个要求,翠子稳住身形,两手都抓住杰,拉自己回去,坐稳。她身体前倾,下巴抵在杰的肩膀上,环住他的腰,寒气渐渐消散。 “为什么赶我走?你在怕猴子吗?” 像是 踩到敏感点,他浑身一僵,头也侧到另一边,试图避开她。 她歪着脑袋贴过去。 她的耳尖温热,他的耳垂还有些凉,相碰时,他整个人顿住,片刻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低头,与她相靠。 随后,双臂环住她,一只手搂住腰,一只手扣住肩膀,按紧,紧到她肺部难受,喉咙挤出声响,想要挣扎。 “是你自找的。”他说。 四周降下浓雾,海水的咸腥味涌现,耳边响起歌声,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海妖大概会发出这种声音,引人入渊。 等等,她总觉得,上次失去意识前,也听过这个声音。 是咒灵版胖丁啊! 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入目还是和室房间,但是翠子没见过,是新地方,比之前的房间小得多,地板与之前的房间比偏红,竹支架的颜色也更深。 室内只有她睡着的被褥,行李箱和小熊都不在,障子门也关着。 她推开被子,余光看到白色,低头,她原本的衣服消失不见,从内到外,只穿一件白色浴衣。 内裤也消失不见。 身上仅剩的布料很软,但针脚歪斜,说不清质量是差还是好。 站起身,衣服拖地,她走到门口,外面似乎是白天,日光透过纸门晕入。她抬手拉门,再推,前后左右移动,但纹丝不动,连点声响都没有。 这种情况…… 她真的被关起来了啊。 那她想上厕所怎么办? 第35章 姐姐养成计划辛勤的田螺教主。 「想见你」 「想跟你住」 翠子这么说。 但她是他决定厌恶的非术师。 他用半年时间赶她走,最后带着一身非术师的血,开口赶她回去,但她拒绝,非要跟着他。 他给过她离开的机会,现在是她自找的。 作为猴子,非要跟着他,那就只能被关起来,也不允许用猴子制作的东西。 当时,她的睡衣单薄,没穿睡裤,三月的气温还有些凉。他只好拿被子裹起她,厚厚一团抱去新据点。 这条被子买于猴子的店,之后也要扔掉。 回到三相教中,杰正思考该把翠子安置在哪,菜菜子和美美子看见他们。 菜菜子跑过来,她才五岁,只有一米多高,抬着棕色的小脑袋,戳戳柔软的“茧”。 “夏油大人,这是什么?大蝴蝶吗?” 他开口,但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几个答案在脑中搅动,沉思片刻,他笑了笑,说—— “对,大蝴蝶。” 美美子睁大眼睛,震惊于世界上能有这么大只的蝴蝶。菜菜子跳起来想看正面,但杰按住她。 菜菜子问:“它是宠物吗?它要和我们住在一起吗?宠物都是和主人住在一起。” 不,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看见翠子。 哄走双生子,他找到教内最偏僻的院落,用咒灵围死,清理出一个房间,放下翠子,放出会发烫的咒灵加热空气,直到温度合适。 点头,他回到自己的院落。 卧房里,不是猴子制作的被褥只有两套,一套刚清洗完,还晾着,一套他刚换给自己没几天。 ……赶紧把洗完的烘干,明天他再做两套。 带着烘干的被褥,杰来到翠子的房间,给她铺好,抱进去,盖上。 被子是深蓝底白边,上方,她左肩露出部分,他伸手拉上被子,看见她肩头的白色吊带。 她的衣服也是猴子做的吧。 捏住眉心,胃里不太舒服,像是有脏东西侵犯他的领地,他又返回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 袈裟只有两套,一件在他身上,全是血,一件他明天要穿出去见人。剩下的都是他早期缝纫,在其中选一件布料最软的,是浴衣,尺寸对翠子来说有点大,会拖地,针脚也……有点差。 但先将就换上,明天做被褥前,先给翠子做衣服。 回到翠子房间,他跪坐在被褥前,捏着浴衣,盯着翠子,久久不眨眼。她睡颜平静,应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至少现在不会知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告诉自己,翠子也只是个恶心的猴子。 食指指腹按上她的脸颊,细腻,带着小绒毛,皮下也就是普通的血肉,划开,就会流出,放久,就会发臭。 指尖向下滑,喉咙里内膜光滑,里面有粘液,可能还有痰。 再向下,比脸上的皮肤更细软,里面是脏器,比如心脏、肺部,还有各种筋膜,白骨上覆着黏稠的肉。 接着是胃部、肠子,里面装着最污秽恶臭的东西。 下面的,他没再看,手剥下的同时,眼睛只是盯着略微突出的肋骨下缘,发散思维—— 翠子是不是有点瘦了?是他准备的饭量不够吗?要不要多喂她吃点? 完毕,飞快给她穿上浴衣,杰走出房间,关上门,封死,挺过一个难关般,他松口气,快步离开。 但有些事物,在有意识时埋藏得越深,在无意识的梦中就爆发得越猛烈。 星浆体事件之后,就极少发生的事,在新一天的早晨又出现。 冷脸洗晒裤子,他去见双生子和祢木利久的时间,比平时晚上一些,幸好他们没多问什么。 家庭聚会结束,他去给教徒们讲教义,接着去见天使投资人,或威胁、或微笑让他们“自愿捐赠”。剩下的猴子安排在下午,它们向他求助以解决灵异事件。 中途,他去检查咒灵织的布能否使用。 乳白色,软硬适中,合格水平,可以拿去给翠子做衣服,等有更好的再换,尺寸昨天也已经知道。 裁布料裁到一半,水潭般的黑洞由小胀大,旋转着浮现眼前,女鬼披散着长发从中冒出,滴答滴答漏水。 是贞子,她发出嘶嘶声,别人听不懂,但他能知道是在传话。 【我要上厕所。】 “……开门带她去。” 差点忘了,他昨天太紧张,顺手把门封死。 隔上一会儿,贞子又冒出来。 【衣服是你做的吗?棉花也是你种的吗?】 不理她,继续裁布料,裁好就开始缝。 又隔上一会儿,贞子又出现。 【你都做衣服了,为什么要用夜壶,退一万步讲,你不能挖个下水道、做个马桶吗?】 脑海里浮现他挖下水道,浑身沾满泥,直通非术师下水道的场景,杰额角突突地跳,太烦人了,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算了,不理她。 【我要内裤。】 “……” ……在做了。 正巧做完里衣,杰红着耳朵,捏着小块布料,习惯性捂脸,察觉到手上拿着什么又赶紧放下。 尴尬,又很苦恼。 他没有含弹力的松紧带,那个东西含有橡胶,不是他让咒灵种种地、织织布就能弄出来。 只能系带,系在侧边翻身时可能会硌到,那前面还是后面?前面吧,后面躺着也会硌到。 系蝴蝶结吗? ……有点可爱。 别想了! 飞快做完手上的东西,冷静下来,做到外衣时,他觉得白色有点单调。 有没有什么适合翠子,又比较健康的染料?这附近的话,鼠尾草染的黄,艾草染的绿?再让咒灵去种点紫葡萄和紫甘蓝,收获后可以染紫色。 【我要内裤。】 “……” 让咒灵洗干净、烘干给她送过去,等用咒灵参与作弊,加速染成浅绿色外衣,杰差点错过以往接见猴子的时间点。 说是帮猴子们解决灵异事件,其实就是祓除咒灵,多收集些咒灵以筹备计划。 每次结束后,只剩压力与头痛,从侧脑痛到下颚,咽部发紧。这次也是,但似乎又有所不同,像知道有颗糖果等着他吞下,已经尝到甜味。 来到最偏僻的院落,杰走到翠子房间外,屋内蜡烛已经熄灭,没有声响。他轻轻拉开门,她已经睡着,比平日睡得要早。 她没脱衣服就裹进棉被里去,脖子处能看见乳白里衣,中间两件淡黄 夹层,不同颜色浓度,最外层是浅草绿色,是他亲手做的和服套装。 浅浅叹息,心脏都变得轻盈,像是要漂浮起来,美美子每次对着穿新衣服的玩偶笑,就是这种感觉罢。 她用的、穿的、吃的……都来自于他,很奇妙,像是融为一体,他生长在其中。 与之前时不时去看她一样,这次他也跪坐在她旁边,伸手就要把被子给她裹满,却碰到她的呼吸,温度偏高。 手摸上翠子的额头,嗯,很烫,在发热。 眼神冷淡下来,四周的灰暗争相钻进身体,植染的气味变得刺鼻。 盯着翠子,他开口说: “野猴子。” 他能想象到她单穿着件浴衣,因为好奇,在院落里到处翻找线索,冷了也不觉得,又或者认为没关系,最终生病。 野猴子,猴子,他在心中骂。 就应该把她锁在房间里,再加强身体锻炼。 连美美子和菜菜子都没生过病,猴子就是太过弱小。 现在的时间点,非术师的正规诊所都已关门,他去不了大医院,只能去找教徒里有没有医生,或者去非术师的药房买退烧药。 明明今天一开始目的,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用猴子碰过的东西。 用被子包裹,抱翠子起来,她醒过来,嘴又开始叭叭,尽显野猴子本色。 “退一万步讲,你不能给我拉条术师版咒力网线吗?好无聊啊。” 用被子捂住翠子的脑袋,杰说:“……你那是进一亿步。” “那非术师版本?”透过棉被,她声音闷闷的。 “不行。”冷酷拒绝。 “一点猴子的东西都不能用吗?” “……退烧药可以。” “那避孕套呢?” ? 大脑一时宕机,随后拉响警铃。 “我买了好多避孕套。” “什……” 机械地张开嘴,脑子没反应过来,他就腾出一只手。 “不用避孕套,你怎么做……唔。” “闭嘴,翠子,你闭嘴。” 他捏住翠子的嘴巴。 真是受够了,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她那一行李箱不会装的是……她一开始来,目的就是…… 救命。 明明说了他要讨厌非术师。 第36章 弟弟改造计划手机之战。 她好像又把杰吓走了。 但她又不是故意的。 蜷在被窝里,翠子想,那是必然的啊?当时她无聊一整天,又脑子不清醒,真的很想要上网,就开口要—— 术师版网线、不行、非术师版网线、不行、非术师的都不行、那避孕套也是非术师的、避孕套也不行、那……这是一套流畅的逻辑链。 真可怜啊,杰,只能禁欲一辈子了。 只可惜当时被揪住嘴皮,她没能说出来这句话。 等等,她上两辈子,不是也没体验过吗?她好像没资格说。 还有,或许杰只是不想跟她? 嘴角一撇,眉头皱起,像是撕下草席地板吞下去那样不舒服,锐利地划过心口,但食道与心并不相接触。 麻烦,不要在意这一点,总之,目标是改造杰,避免杰走向BadEnding。 可以从内因、外因两个角度分析。 内因上,杰肯定知道杀光非术师不现实,第一,不可能达成;第二,达成的后果是回归原始社会;第三,假设术师的孩子是非术师要怎么办,也要杀掉吗? 但他仍然决定去做,背后肯定有一套理论和情感支撑,对咒灵和非术师的厌恶,对术师的怜爱,以及拍拍脑袋想出来的蹩脚理论,具体不知道是啥。 她要打破它们。 更难的是外因,人性本恶不可变,非术师生成咒灵也是事实,只要术师的死亡率居高不下,杰一定会重回这条道路。 麻烦。 “唰——” 拉门打开,她翻身看过去,门外飘进几个纸卷和竹卷,堆在被褥外,像是火影忍者里的卷轴。 翻开看,都是些术师心得,大概是怕她无聊送给她看,但谁想看这些东西?她早跟羂索学得透透的。 要是能上网就好了,有手机电脑,这里就是天堂。生病这几天,饭有咒灵喂,衣服有咒灵穿,头发有咒灵梳,洗完头还有咒灵擦干……照顾得比裕美还无微不至。 咒灵操术,懒人必备。 张嘴打哈欠,嘴里塞进根冰凉的细棒,她含住,是温度计。这几天,与非术师有关的,她只见过体温计和药。 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如果她能逼杰认同医药必不可少?爱屋及乌的话?但她不想总生病,那就让他的术师伙伴总是生病。 有办法做到。 但她得联系上外界,并且要接触到那些术师,还不能让杰抓到是她干的。 可以试试。 温度计抽出,带着泛光的水渍,看都不给她看就飘走,她今天没觉得冷,大概已经退烧。 重新用被子蒙头,闭上眼睛,倒头大睡一整天对她来说轻轻松松,不和人说话一个月也不是难事,但再久就有点为难。 “唰——” 门又开,她没理,估计又是咒灵。 “翠子。” 杰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差点立刻坐起来,但克制住,躺着,隔着被子不理他,等着听他要干嘛,为什么突然过来? “手机。”他说。 鲤鱼打挺坐起身,速度太快,翠子眼前泛白,脑袋发晕,隐约看见杰嘴角抽抽。 “慢点。” 说着,他递过那个无比熟悉、承载她最多凝视的小扁方盒。 她们多久没见了? 双手接过,她仿佛闻到刚开箱时,电子产品特有的酯香。按开界面,屏幕上显示裕美的未接来电,止于三十秒前,再往前已经未接三个。 屏幕再次亮起来电,翠子赶紧接通。 “翠子?” “是我,”看一眼杰,他没看她,她说,“我刚刚在忙事情啦。” “你这周还没给我打电话。” “这不打了吗?”耍无赖的撒娇。 “……下次再提前一点。” 母女二人聊了十分钟,翠子没说她的真实处境,结束通话那一刻,第一时间,她将手机丢进领口里,盘腿坐着,看着杰,眼含挑衅。 “拿出来,”杰跪坐在她腿边,板着脸伸手,像教导主任那样冷漠,“下周会给你一次。” 只让她给裕美打电话报备吗? “不能玩手机,也不能出去,我会抑郁的。”她说。 “你要留下来,就要照我的安排做。” 暗紫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像在观察她的情况。 “病好了,明天开始,每天室外运动两个小时,等忙完了……会来陪你。” 那不是又累又无聊吗?她可是每天网上冲浪十二小时的人! 拉紧领口,任由手机卡在腰上系带处,翠子盯着他说:“我不拿,有本事你来拿。” “……” 杰没立刻回话,僵住一瞬,也不看向她,像是刻意避开。 勾起嘴角,翠子想,果然嘛,杰不敢。 却见杰浅浅吸气,面容逐渐平静,严肃,像个沉稳老头,皱着眉,手就伸过来—— 等等,杰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不对劲! 这几天生病,都是咒灵给她换衣服,但第一天呢? 翠子双手交叉,格挡在胸前:“第一天不会是你扒了我的衣服吧,还有内裤!” “……” 杰张嘴,又闭上,没能说出话。他的举动是有点变态,但他当时只是想证明,翠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个恶劣的坏猴子,但失败了。 或许是因为她睡着时太乖巧。 但现在翠子在闹腾,现在说不定可以。 冷静,他倾身按倒她,手指勾起领口,翠子眼睛瞪大,为刚刚发现的事实所震慑。 这对吗? 她一无所知地被扒光了 诶。 不行,她也要扒回去。 抬手,就摸到杰的喉咙,向下,直接钻进领口,当杰抓住她的手时,已经蹿到最宽厚的部位,死捏住,指甲陷入肉中。 结实,还比她大。 “你!” 扯开她的爪子,杰向后退开,眼睛睁大,衣衫凌乱。 “我也要扒回来。” 说着,翠子爬起身,直直跪着时,她比盘坐的杰高出一截,按住他的肩膀就扯他衣服。 反正杰现在拒绝猴子,是禁欲系,随便她怎么弄也不会出问题。 但到处都是藏着的系带和结,很难剥啊。 好不容易扯出半个肩膀,她两只手都被抓住。 “停手。” 他整张脸都染上粉色,不是很明显,但对比平日的肤色就是不一样。 “你都可以扒我,我怎么不能扒你。”翠子抽手,但手腕被抓的死死的,动不了一点。 “……我是术师,你是猴子,身份不一样。”杰强行解释,视线移向一侧。 “哈?” 翠子眯起眼睛,幽绿像是暗谷峭壁的青苔,潜藏着危险。 “你见过猴子吗?猴子抢人东西、扯人衣服可不需要什么理由,对,我就是猴子。” 跨坐在地上,腿搭在杰腿上,手被抓住就用嘴,高度正好合适。她咬住衣服边缘,继续向下扯,鼻尖、唇瓣和门齿时不时会撞到身体,留下水痕。 但大腿处碰到硬物,她正要低头看,双手突然解放。杰推开她的腿,另一手抓篮球似的按住她的脸,把她推到仰起,她不得不扯住他的衣服,免得倒下。 “松手。”杰的声音很低,呼吸也不稳。 “你先松。”翠子说着,想到小时候他们打架,也是这样,XX和你先XX。 僵持片刻。 “……你闭眼。”杰说着,看一眼下方,用手挡着明显不对,但不挡着更明显。 “你趁机抢手机怎么办?” “……” 想抢手机根本不用让她闭眼。 咒灵触脚一卷,轻易带走手机,眼看着翠子察觉不对,又开始挣扎,他赶紧推倒她,用被子把她整个包起来,只剩鼻子和嘴巴在外呼吸。 “每天能玩一个小时手机,行了吧?之后不许再扯衣服。”他说。 “但你都脱过我的了。” “……” 这个问题,似乎过不去了,就像当初的捆绑和监视一样。 死死捏着被子团,他有点咬牙切齿:“每天两个小时手机时间,或者,你可以脱……二选一。” “我”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第37章 猴子的世界疯狂。 翠子是个网瘾人,杰怎么想,她都一定会选玩手机,相当于她自愿放弃朝他下手。 但是…… 裹成团的翠子说:“每天玩两个小时手机,再加上,我给你一年时间做心理准备,到时候我要扒光你。” ? 不是,二选一呢?怎么跳出去了? “这不在选项内。”他尝试纠正。 “那你现在就脱,我不玩手机啦。”翠子说。 现在? 想到那种场景,他一。丝。不。挂的,任由翠子观赏。她可能会对各种地方感兴趣,说出不耻的话,甚至上手,只带着研究般的好奇心。 「为什么偏棕色?」 「为什么和教科书上不太一样?」 「为什么有点上翘?」 不可能,无法接受,太羞耻了。 偏偏身体变得更烫。 像试图躲藏在薄雾后的红日,杰压着声音说:“两个小时加一年……” 但没说完,翠子就打断他。 “选太慢了,四个小时吧,加一年时间心理准备。” 明明裹成茧,但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面对一场普通谈判。 额角一跳,杰扯下翠子的被子,顺手盖住他的身体,捏住翠子的脸,向两边拉,扯得她嘴唇变薄,脸颊像塞满坚果的松鼠,下脸比上脸宽一倍。 “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笑着,眼睛弯起来,但手上很用力。 见势不妙,翠子厚颜强笑,嘴角一提,没能提起,嘴皮子扯太紧了,只好含糊应下。 “好、好!不变了,四个小时加一年。” 他盯着她,她眼神移开,不准备改说辞。 “……行。”他妥协。 双方达成一致,翠子拿回手机,翻过身查看这几天错过的讯息。 手撑着床铺,杰坐着看翠子一会儿,倒下,透支般的,脸埋进翠子身后的被子里,有点自闭。 自从叛逃后,就没体会过这种无力感。想举拳,但举不起来,只能轻轻捏一下。但像捏充气球,一松手,翠子就砰地膨胀回来,圆滚滚的,继续四处溜达。 说到底,翠子为什么会来找他? 明明第一次接吻后就躲他躲得很远,怎么他叛逃,她反而回来了? 若说是像悟那样想劝他,也不像,目前为止,她一句话都没劝过。 若说是想……他,但她除反击外,从不主动做亲密举动—— 但那半行李箱的……是怎么回事? 等等,翠子上次说的话里,只说她买了很多,说非术师的东西他用不了,实际上,并没有说她买来是想和谁用。 和谁? 额前的被子似乎变得有些粗糙,磨得人难受,杰抬手,抓住翠子的胳膊。 翠子说:“你是不是太闲了?” ? “什么?” “你每天都给我做衣服,都要集齐彩虹色了。” 翠子刷到一条推特,是爆炸事故附近拍摄的照片,照片里有个疤脸女人,脸没见过,但疤很熟悉,缝合线的愈合疤。 是羂索。 “比起做衣服,你不应该每天都到处去收集咒灵吗?一天收集五百、一千个。” 羂索的目标大概也是有关灭绝人类,他是标标准准的劳模,拿到杰的身体后,一年不到就收集千万咒灵。 对比起来,上条线中,杰叛逃八年才收集一两万只。 他太悠闲了吧?认真想达成目标吗? “五百、一千……会疯掉的。”背后传来声音。 “但不多收集一点,要怎么杀光非术师呢?咱们硬实力打不过五条悟,就要在战术上多努力,还可以考虑跟咒灵合作。” “……翠子,你是非术师。” “是啊,怎么了?” “算了。” 翠子继续刷推特,没有管腰间的手臂,她只是在想,杰或许不像羂索那样,特别特别想达成所谓的目标,他只是找到个人生方向,似乎能从痛苦漩涡中游出去的方向。 但最后也没能成功。 又翻个身,眼前是杰的头顶,黑色长发像蛛网般散落。杰扭过头退开,想远离她胸前,但她一把捧住杰的脸。 “我来给你当军师吧?目标是杀光非术师!” 带着无奈,杰推开她,再退后些:“你只是想找理由出门。” “是有那个因素啦,”翠子又凑过来,眼睛闪着光,像真的在考虑对策,“但你的行动方案,确实不太行吧?” 杰不想让翠子出门,但再与她争论的话,最后又会随她心意。 已经明白这点,他不再跟她说话,暗中放出咒灵使她沉睡,自己也留在这里,直到清晨。 他离开室内,关上门。 天空中,各式各样奇诡的肉块,围得此处院落密不透风,有些飘着肉质流苏,有些表面光滑,有些敷着反光的粘液。 是咒灵群拼接挤成的穹顶。 若是翠子醒着,她只看得见天空,等到晚上时,夜幕中或许还嵌着星星。 “夏油大人。” 院落外,祢木利久收回落在穹顶的目光,他没问夏油杰在里面做什么,只是说起昨晚的事。 “昨天晚上,关根先生找来了,还在等着见您。” 关根先生?夏油杰回忆,没想起是谁,大概是某个投资人。 照日常作息,他陪伴家人,与教徒讲话,给翠子做日用品,每日训练……直到下午,才有时间去见这位关根先生。 和室内,他一推开门,关根就站起身。 关根看 上去约摸四五十岁,发际线上移,身材肥圆,厚嘴唇说话时,仿佛会有唾沫星子喷出。 他笑着时,脸上皱成团,难看且不和谐,像是条沙皮狗,看不见的手把皱皮堆成笑容。 他身上挂着只咒灵。 蓝得腐烂,腥臭,鱼头人身,身体横切成百来段,但是莫名连接在一起。三根钩爪的手,正在关根身上抓,掏出关根的欲望与情绪,一口一口塞入鱼嘴。 “教主大人,我带了五千万日元感谢费。最近,我好像又被奇怪的东西缠上了,浑身不舒服,房事时也起不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妻……” 揉揉额角,夏油杰闭上眼,他每天都会遇到些自我意识强烈的猴子,说些他并不想知道的腌臜事。 但不过是个三级咒灵,快点祓除将人打发走就是。 抬手,鱼头咒灵化成黑色的咒力,水般流到他手中,化成球。他以袖掩面,熟练地将其吞下,味觉早已麻木。 这只咒灵的来历浮现在脑中。 鱼的怨恨、懦弱者的怨恨、女人的怨恨。 他是鱼。关根的脸在眼前,隔着水和玻璃,显得扭曲。撕裂的痛后,鱼头看着鱼尾飘着红水,落入大鱼口中,身体分离得越来越远。 他是个男人。关根给他个信封,沉甸厚实的,面前的玻璃茶几上,趴着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关根和她在交。合。 他是个女人。头很晕,脸很痛,关根在扇她的脸,她躺在地上,在恳求身上的关根继续。事后,关根杀了她,将她分尸。 不过瞬间就全知意象,他站起身,来回走动,青筋暴起,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 所以说,咒灵恶心死了,猴子恶心死了。 令人作呕。 “真是有效啊,教主大人,可以刷卡吗?还请收下我这点谢意……” 话未说完,一声重响,他被看不见的东西拍成肉酱,像拍苍蝇一样。 感知到咒力波动,祢木利久敲门:“夏油大人,有什么需要吗?” 半分钟后,夏油杰拉开门,走出来,对祢木利久笑得温柔:“让闲着的教徒来清理吧,下一只在哪?” 下一只猴子,是个年轻的职场女性,在猴子的世界里,或许是美丽的,她对最近遭遇的事有些难以启齿。 只好由他开口,问她,是否总感觉遭到侵犯? 是个常见的,诞生于她身边男性恶念中的咒灵,贴在她身上揉捏,类似的东西他见过很多。 祓除这只咒灵,再笑着送她到教派门口,待她离去后,就立刻垮下脸。 就是这样,他才不想把翠子放出来。 到处都是猴子的世界太恶心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独处时,他会感觉舒服些。 拿起卷轴研究段时间,对「领域展开」依然没有头绪,他又去染布,想着给翠子搭何种衣服时,心情会变好。 结束这一天,带着新衣服,他去到翠子的院落。她趴在草地上,有两只小体型咒灵拉着她的手,想拖她起来跑步。 本来只有两小时的运动时间,因为她一直喊累,所以拖成八个小时。 走到她身旁,杰说:“要是你能达到参加箱根驿传的标准,就可以放你出门。” 箱根驿传,一个长跑接力赛,报名条件是能在16分30秒内跑完5公里。 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了,翠子想。 爬起身,坐在地上,望着杰手上暗粉色羽织,她说:“已经超越彩虹色了吗?下一件是什么颜色?” 第38章 约会要做什么同行。 翠子的思维总在转动。平时,她都在网络冲浪、看书学习、玩游戏找刺激,现在离开这些东西,病也好了,就只能躺在床上干想。 昨天又莫名睡着,醒来就是早上,手机也消失,大概是杰拿走它。 时间或许是早上八点,纸拉门拉开,门外空无一物,有东西拉着她坐起身,给她穿上外衣,拖着她出门,推着她的背,让她走路。 这是让她运动? 她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一边走,一边眯着看天空,万里无云,日光和煦。她顺着那道力气行走,早饭前散步三十分钟。 能接受,不是很累,而且健康。 但下午,它们扯着她跑步。 照它们的速度,没跑五分钟,翠子就喘着粗气扑倒在地,再也不想起来。但没趴多久,她又被扯起来,没跑五分钟又倒下……反复循环。 草地上,脸贴着冰凉的细叶,她又累又热,全身酸痛,表情呆滞得像初学者雕刻的木偶。 她要重新思考打捞杰的必要性,这样每天运动实在痛苦。 再次看见杰时,她的态度不算好。爬起身,坐在地上,她盯着那件暗粉色羽织,阴阳怪气。 “已经超越彩虹色了吗?下一件是什么颜色?” 杰愣住一瞬,站在她面前,微微歪头盯着她,眼神幽暗闪动。 他肯定能知道她不高兴,又因为什么不高兴,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翠子想。 风吹来,影子落下,视野变暗,扑面是些许甘甜和花香,像是果酱却不腻。羽织带着香味,落在她头顶,触感轻柔。 掀开挡视线的羽织,重见光明的一刻,毛茸茸的粉团子出现在眼前。 “你生病的时候,去高专带回来的,本来想等她多适应几天再给你。” 杰弯着腰,手伸在她面前,小鸟脚紧抓着他的食指,是梦幻。曾经,杰也是这样,用小鸟哄她。 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不会被小小水蜜桃贿赂。 她扯起一侧嘴角,挑眉,想着要说点扎心话。但杰用拇指推推梦幻的脚,梦幻飞走,他面对面与她盘坐在地上,冲她微笑。 非常刻意的笑容。 但不得不说,挺好看,狐狸眼单而上扬,嘴唇厚薄、鼻梁线条都勾勒得刚刚好,古典清贵,又带着浮世绘上的妖气。 嘶—— 果然,杰受人欢迎,不只靠表面上性格好。 这是他的“营业状态”吧? 双手挡在脸前,翠子后仰。但羽织顶在头上,杰伸手拉住羽织两侧,把她压回来,就像在说“看我”。 “留在这里不好吗?” 杰凑近翠子。这几天翠子没因被关起来而吵闹,这意味着,如果他能照顾好她,其实她并不介意受到些许控制。 扭过头,不看杰,翠子揪着腿边的草叶,目光挪向草地上的梦幻,看它跳来跳去。 “呃、行吧,暂时……” 暂时不关心其他的事,只关心杰。 她跑过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嘛,要是能整好,杰能不越走越窄,她甚至能带着杰回到幼时? 那时候,她们就可以有更多时间,从小就思考要怎么改变所有讨厌的结局。 “暂时?”杰低声说。 “嗯?”翠子思考着宏图伟业,没能听清。 “没什么。” 杰靠近,手臂从下略过她的膝弯,抱着她站起身,指向上方夜空,墨蓝的天幕群星闪烁,像带着远方回响。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一起去?” 关太久的话,翠子说不定会想自己跑出去,最好别让她生出这个念头。 “我想想啊。” 翠子摸着下巴,沉思,杰理顺她被羽织弄乱的头发,过了会儿,她抬头。 “我们去京都的五条家吧!” ? 杰的手顿住。 为什么要去五条家? “我们去偷东西!” ? 更不理解。 “听说五条家的忌库里,有能看见咒灵的眼镜,我想要那个。你都能进高专偷梦幻,那我们去五条家也能偷吧。”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词,术师的事,能叫偷吗? 反应很快,翠子替杰揉揉额角,杰的眼神更加无语,她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我们可以做到的吧?我真的很想要那个眼镜。” 余光瞟到垂下的肉质系带,上空是密密麻麻的咒灵,杰强颜微笑,如果翠子能看见咒灵,这个穹顶他就得收回去。 不然,就算是翠子,也会被恶心到吧。 那就只能用「帐」圈地,但「帐」需要有术师在附近提供咒力,他不在的话,就只能交给其他术师,有点麻烦。 “除此之外呢?”他试着问,想让她换个地方,“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其他的地方? 望着天空,翠子思索。 她想帮 助杰,但换位思考,如果是杰帮她……像曾经裕美遇袭那样,当时,杰突然出现在森林上空,高高在上,像个拯救者,她很抵触,觉得烦。 所以她不能这么干。 那怎么做? 如果当时,有个人说想与她同行,一起去救裕美,或者背地里帮助她,她就会接受吧? 所以比起悬浮的劝诫,更重要的是一起去实践,等他自己发现错误,中途可以通过对话之类埋下种子,让他看见更多的可能。 她看向杰,杰正盯着她,在等她说话。 除开不想让翠子拿到眼镜,杰还想去些正常的地方,山里、海边、海底、甚至猴子的游乐场也行,他想做比「去五条家偷东西」更正常的事。 但翠子说—— “你知不知道,咒术界的老登们通常在哪里集会?我们去把他们全杀了吧。” “哈?”他的笑容快裂开。 “你想想,在术师牺牲这方面,非术师产生咒灵是「本」。但老登们不停下发任务,总是误判任务等级,很难说是不是故意,这导致的术师死亡,不就是「标」嘛。” “治本难,但治标简单啊,换一批老登说不定能有改善呢?前线术师能少死几个?先治标,再治本。” 思路不由跟着翠子跑,杰陷入沉思,是有点道理,但他之前没想过,因为那群人是术师,是同类。 在他面前说要杀术师……翠子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 她放松成一滩,双眼放空,走神在想着什么,一点都不防备,不觉得他会伤害她。 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他给的吗? 很明显吗? 不过,翠子这么说,也是想要帮他,想减少他的痛苦吧? ……可爱。 拉下翠子头顶的羽织,挡住她的面庞,杰低头,隔着布料,唇落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离开。 没察觉到发生什么,翠子揭起羽织,问:“干什么?你要不要去?” 乘上咒灵,升空,杰说:“我们先去偷、额、拿眼镜。” 至于那群人,他会挨个拜访,看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 运动后的身体黏腻难受,两个小时的路程里,翠子拜托杰,让水、火、风系“宝可梦”连人带衣服,给她涮干净,热风吹干。 咒灵操术,居家必备。 等拿到眼镜,她就能玩杰的咒灵,在院子里就不会太无聊。思及此,她想到羂索身边的四大特级咒灵,它们都会说话,口语流利得像人类。 要是能有一只就完美了。 “杰,你有能说话的咒灵吗?” “没有?”杰回答。 只有他能懂,应当不能算他们会说话。 星浆体事件时,他第一次听懂咒灵“说话”。之后随着术式精进,他对它们的感知越加灵敏,逐渐听懂它们的呓语,收服时也能知晓起源。 “之后能不能抓一只人类智力、还能交流的?”翠子问。 “有那样的咒灵吗?”杰从未见过。 “有吧,但或许要等一等?” 她说起从羂索那听来的小知识,延伸出她的猜想。 “这世间非术师、咒灵、术师处在一个平衡状态,相互牵制。在非术师和术师情况大致不变时,若是咒灵大量消失,为保持平衡,可能会诞生强大到有人类智力的特级咒灵。” 上一条线中,杰带着他的上万只咒灵死去,五条悟学会「领域展开」。术师方削减稍少,而咒灵方大大削弱,没过多久,包括真人在内的四大特级咒灵诞生。 “翠子,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杰问。 五条家忌库的内容、平衡的理论,这些情报可能连咒术界高层都不清楚。 第39章 我们是反派睡前故事。 翠子身着上衣下袴,脚穿着平底布靴。 现代女士和服下摆太窄,走路着急可能会摔倒,杰就给她做的行灯袴,大正时代曾流行过,看起来有些像巫女装束,但颜色更多样。 夜色中,她摸索到蝠鲼咒灵的边缘坐下,小腿摇晃,裤管在空中飘荡。 “翠子,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杰问。 这是有点难解释,但难不倒翠子,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她双眼发直,张口就来。 “其实,在我回来找你之前,遇见个头上带疤的人,那个疤很好认,等回去我给你画。” “那个人为了跟我打好关系,不小心透露这些。” “为什么要跟我打好关系呢?因为那个人想跟我合作,杀了你,并得到你的尸体,那怎么行!我们关系多好!所以我就回来了。” 说着说着,翠子找到回日本的绝佳理由,所说也绝无谎言,只是省略了点“不重要”的过程,比如,疤脸是在上一条时间线遇到,又比如,杰是她亲手枪杀……这些东西要讲清楚也太麻烦。 杰打量翠子的脸,她目光坚定,不像在胡编乱造,之前不说真实原因,是怕他不信吗?听着是有点离谱。 头上带疤的人,他默默记下,走到翠子身边,伸手想摸她脑袋,但又收回来,翠子大概不喜欢有人摸她头。 “谢谢。”他说。 翠子抬手,扯扯着他的衣摆:“为表感谢,你能不能给我买点隐形眼镜,看东西糊糊的很难受,你的脸离远点都不高清了。” “……行吧。” 他的底线好像越来越低。 “别忘了隐形眼镜护理液那些,顺便,还可以要卫生巾吗?感觉离上次已经过一两周了,或者你也手作?你洗?” “……” 克制捂脸的冲动,杰觉得,也不是不行,但隐形眼镜都同意买,这个东西坚持手作,会显得他很变态。 但如果翠子这样一路问下去,不就滑坡到底了吗? “可以买,”他说,“然后打住,不许再提要求。” 手拉拉链,拉上嘴巴,翠子点头,满意,意外之喜,她只是顺口提提要求,没想到杰能答应。 深夜,二人抵达京都,但并未直接去五条家,而是在居民区转悠。 街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灯笼,淡金色的光从中流出,逐渐弥散,与另一片光相接前,持续短暂的阴翳,明暗交错。 “现在在做什么?”翠子跟在杰身旁。 轻点墙壁,而后收手,杰回答:“提前留下咒力,定位释放咒灵的出口,碰到悟时方便撤退。” 以这座城市作质,威胁五条悟放人。 “这显得我们像是反派诶。”翠子说。 那也没办法,杰想,若只有他一人,也不必这么麻烦,收敛咒力走人便是,但翠子是盏小灯,身上还带着他的咒力残秽,悟在附近的话很容易找过来。 做完这些,两人才去到五条家。没有闹出大动静,杰抓来个穿着华贵的人,用接吻狂咒灵围着他亲,挠痒痒咒灵给他全身挠痒,很快逼问出忌库的位置。 找眼镜的过程很顺利,翠子还顺手牵羊,拿走别的东西。大概是她们走后,被逼问的人与家族告了状,即将离开京都时,白毛青年出现在眼前。 五条悟凭空而立,与他们相同高度,取下平日佩戴的墨镜,白眉下压,眼睛紧盯着她们,没有立刻动手。 翠子藏在杰身后,探头看五条悟一眼,躲回去,戳戳杰的后背,声音放得很轻。 “别让他碰到我,然后我是被绑架的。” 前者防回溯结束,后者免得连累好好过日子的裕美。 杰没回应,但在五条悟质问他翠子怎么在这里时,侧身环住她的脖子。 “嗯,是神隐哦,现在才发现她消失有点晚吧?高专有在认真履行「保护非术师」的口号吗?” 见杰认下是他拐带她,翠子从杰身后冒头,盯着五条悟,开口补充。 “别通知我家里人,我 不想让人担心,我过得也还行。” 五条悟眉毛拧在一起,觉得这“行”得有点过头,杰不是讨厌非术师、连生父都没有放过吗?怎么翠子比之前还圆润些?这不是很双标吗? 但不等他细思,杰笑着指向后方的城市,成群的咒灵冒出,视野中漫出各色咒力,铺天盖地。 “比起关心我们,还是去那边比较好吧?” 看眼曾经的挚友,五条悟想再说点什么,但现在只能赶回去。 在那之前,他身形一闪,霎时出现在翠子身边,抬手抓向她。杰却像预判到,咒灵从一点生长,白肉包裹着他和翠子,子弹般退去远处。 城市中心传来人群喧嚣声,五条悟停顿一瞬,转身离去。 “完美。” 见五条悟消失,翠子才戴上眼镜咒具,看清脚底的咒灵长相如何,只是没有度数,远方的咒灵群隐隐绰绰。 “高兴了就回去了,其他东西明天给你带。” 许是见到五条悟便想起过去,杰看上去兴致不高,笑容假得发虚。 张开手,翠子轻轻抱住他,正思考该说点什么,头顶一重,杰把下巴放在她头顶。 她大概不需要说什么。 牵手也好,拥抱也好,是他们从小就习惯的事,杰明白这个举动是安慰就行。 路上无聊,坐在杰旁边,翠子问起蝠鲼咒灵的来历,蝠鲼还有个别称叫魔鬼鱼。 “有猴子编造它的药用功效,捕杀售卖,但实际没有正面效果,反而有毒。它们自身不会感到忏悔,便恨起这些鱼,谁叫这鱼长得如此怪异,害它们生了歹心。” 听上去挺有意思,奇葩人类大赏,翠子推推眼镜,歪着脑袋看向杰:“你的咒灵的事,你都知道吗?” 杰点头:“知道。” “继续讲讲?” “想听什么?” “随便啦,就像是睡前故事,随便什么都行。” 杰给翠子讲虹龙的事、裂口女的事、化身玉藻前的事…… 等回到教派,翠子昏昏欲睡。杰讲的故事太枯燥,它们都来自寓言、怪谈和神话,都是些她了解的事。她说是要听睡前故事,但没真想睡。小时候,裕美给她讲睡前故事可不带重样。 被咒灵抓去洗漱完毕,塞进被窝里,她忍不住问:“有没有新奇一点的?你抓的新咒灵呢?” 盘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杰想起今天下午遇到的两只咒灵,令人作呕,作为故事讲出来会很鬼畜。 但翠子,似乎就是喜欢猎奇玩意儿。 他琢磨一会儿,组织语言编起故事,也不想说得太恶心。 “那是个姓佐藤的男人,在社会中,他被定义为成功人士,开有一家建筑公司。” “某日,佐藤看见他的秘书离开工作室,在楼下与一个女人见面,那是秘书的妻子。他看着那个女人,一直打量她的身体,年轻丰满,直到她消失。末了,他想到他自己的妻子,虽然比她小五岁,但也已四十,人老珠黄。” “又一天,那位秘书受到欺压,不敢还手,佐藤得知此事,觉得秘书实在懦弱,他作为老板,作为长者,应该做点什么,帮助、教导秘书。” “他给了秘书一百万日元,要求秘书将妻子带来,当着秘书的面,与秘书的妻子发生关系。” “他想要激起秘书反抗的一面,让秘书丢掉懦弱。” “他觉得自己是这么想的,目的是这样的,但秘书实在不争气,这样也没脾气,那只能再继续做点什么。” 说完,杰停住,翠子抱着被子,直勾勾盯着他,发问。 “然后呢?后续?其实他这是自我美化的洗脑?还是面向别人、塑造自我形象的说辞?他就是想搞别人老婆、欺压不如自己的人吧?秘书怎么想的呢?” “随你解读。”杰说。 将所见的卑劣行径埋藏在故事下,换个视角讲述出来,让翠子解构,他好像也变成冷峻的旁观者。 不适感与压力,聚成水滴,落入潭水中,形成一圈圈波纹,荡出去,逐渐平缓。 “还有其他的吗?”翠子问。 她喜欢这种猎奇,又带着解读空间的小故事,可以任她想象。 将其他几个也编成小故事,杰讲给翠子听,翠子听完后两眼放光,困意全无。 “这就是天赋啊,杰。” “什么?” 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比个大拇指,翠子说:“知道这么多阴暗小故事,你要是去学写小说,肯定有人看的。” 叹气,杰戳戳翠子的脸颊,除了翠子这种猎奇爱好者,还有谁会喜欢这种故事啊。 抓住杰的手指,翠子说:“要不,你先每天讲给我听?” 每天都讲吗? 杰盯着翠子的眼睛,清香的绿,像是带着光泽的软糖,总觉得,胃里有些空,像是饿了。 前倾身体,他覆到翠子身上,低头,凑到她脸前,停住,看她的反应。 她没避开,只是睁大眼睛,眸中烛火摇曳、熄灭,室内落入黑暗。 有只手垫在她脑后,随后,她整个人都被抱紧,呼吸交融,唇瓣相叠。过了段时间,软热之物,从齿间塞入,舔舐挤压,口中响起气泡破碎的声音。 他扶住她的脸,轻捏她的耳垂,带起一阵酥麻,扰乱呼吸。 她也抬手轻拂他的后颈,感觉他僵住一瞬,随后,舌尖被带出吮。吸,细密的吻声后,落入他口中,前端尝到甜味,但舌根有些发酸。 “唔,累了,”她强行开口,含混地说,“不太习惯。” 听见这话,杰将翠子送回去,微微抬头,但还是很近,鼻尖相抵,触到彼此不稳的气息。 他指尖勾画翠子的耳廓,看她眼下泛红、不自在地侧头,轻吻她嘴角,问:“那可以习惯吗?” 与牵手和拥抱不同,亲吻是他们很少做过的事,是需要慢慢习惯。 第40章 爱情坏猴要学会专一。 「你们说,亲吻,它能不能就只是亲吻,不意味着别的什么呢?」 倒在床上,翠子的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那可以习惯吗?」杰这么问。 他真的只是在问能习惯吗? 培养习惯,似乎内涵着某种长期关系。 说不定,她习惯不了呢? 指尖蜷缩,抵住杰的胸口。黑暗中,呼吸阻塞,被另一道气息干扰,周身固定,被另一具身体挤压。 总觉得,很沉重,一旦答应就会被绑死。 杰在上面,她看向侧方,小声回答,语气飘忽,尽量不让吐息碰到杰。 “或许?” 胸腔压力松开稍许,杰撑起身,但热度仍覆盖着她,他的目光划过她脸上,凝得似有实质,像小刀刀背,随时能翻转过来。 他抚着她的左脸,带着丝痒意,问:“什么意思?” 于是她又转向右边,不看他,偷摸地向头顶蹭,想钻出去。 “就是,现在的我怎么知道未来的我能不能习惯呢?” 未来是不确定的,所以长期的承诺很难保证吧?但四周空气越来越凝重,黑暗密不透风,她的肩膀被摁住,定在原位,不能再动。 她补充:“我没说不能接吻,可以亲,不习惯也行。” 亲吻,甚至更进一步,她都有所预料,也能接受,只是承诺未来……有些困难。 另一只手从她后脑抽出,杰撑起身,离她远些,她也想坐起来,但肩膀处的手摁住她,她下陷,陷进枕头里,被热到发慌的绵织物包裹。 “你是觉得,和你做这些事,就像陪你玩游戏一样,只是玩伴?” 玩伴。 多么精准的词,确实如此,玩伴开心就一起玩,不开心就暂时分开,再遇到共同爱好,就再在一起。 来往自在,是她偏好的关系。 她嗯一声。 肩膀上的手松开,压力骤降,她得以喘息。接着,他的拇指擦过她眼角,粗糙但缓慢,磨得有点重,她半眯上眼。 “那你想找几个玩伴呢?” 他声音含着笑意,温柔低 沉,却让她皮肤发麻,泛起鸡皮疙瘩。 忽略身体感受,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翠子想,除了杰,应该也没别人忍得了她。 她说:“只有你?” “问句,你不确定。” 但如果要确切地说…… “那现在只有你。” 发丝轻扯,头皮传来痒意,杰绕着她的头发,问:“那以后呢?” “大概也只有你。” “大概。” 杰捧住翠子的脸,手指按在她脸上,捏得脸颊肉变形,他声调下降,陡然冰冷。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缩起身体,想跑路,但硬着头皮,翠子抓着杰的手,想把他扯下来,未果。 “没什么不对,现在就是现在,大概就是大概。谁都不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没法保证会一直偏好某个人。” 她的脑子简直是机械电路拼凑,说不定,组装之前,还放进冷库冻过十年。 看她嘴巴闭紧,咬牙死抠着他手腕,杰说:“你明天早上吃荞麦面。” 荞麦面是咸口,是杰曾经的偏好,不是翠子的。 “不要,我想吃偏甜的。” 吃他做的饭菜还要点,真是一如既往地刁蛮,但正是这样,他也不用带上面具假装好人。 摸着翠子的脖子,薄而柔软的皮肉下,是鼓胀流动血,轻捏一下,她就不自在地想扭动。 手掌环住她的脖子上侧,轻轻蹭动,杰说: “住在这里,你就得听我的,你明天中午也吃荞麦面,晚上也是,之后的一个月,你都吃荞麦面。” 这听上去就很地狱。 “为什……”么! 话没说完,杰按住她的嘴唇,她扭头,抬手推杰,没什么用。黑暗中,她看不见他,但感觉他在笑,语气轻飘飘的。 像个怨念深重的鬼。 “就算是猴子,也要学会专一哦。” 杰松开摁她的手,她依然说不了话,阴冷的东西捂住嘴,四肢动弹不得,她只能当个安静的抱枕,落入怀抱。 脸抵着杰的胸口,衣物的檀香充斥鼻腔,温热透过布料传出,橡胶般软硬适中。 她干瞪着眼睛,直到发酸才眨眨,在天快亮起时,才撑不住闭上,却没过多久就被叫醒,被拖到矮桌前。 灰绿的笼屉上,盛着深色荞麦面,涮过凉水,没有蘸料。她对这种面没什么胃口,但好在还有一小碟鳗鱼、时蔬、一颗鸡蛋,同样没味道。 略去主食,只吃小菜,吃完,她放下筷子,起身要走。但一道黑影从屋角蹿出,钻进她身体。不受控地,她坐回去,提线木偶般僵硬,拿着筷子卷面,一卷卷塞入口中。 中午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 到晚上,她就彻底吃腻,张嘴就觉冰冷滑腻,只能机械吞食。 同时,一天不见的杰坐在她面前,拿出个盒子,里面放着些形状像天然矿石的东西,暗粉、深蓝和薄荷绿,外表沾着些霜似的粉末。 是琥珀糖,不知道杰多久做的。 “想吃吗?”他问。 嘴巴微张,翠子咽下唾沫,点头。 暗粉琥珀糖表面泛着光泽,杰捻起一颗,但没递给她。他放在自己嘴边,轻咬,咔嚓声细小清脆,这种糖外壳硬质易碎,但内里柔软。 眼睁睁看着杰吃完这颗,她眼皮跳了跳,握拳,随后看向手,手指可以动了。 她能操控身体了! 她伸手就去拿盒子里的糖,但杰扣上盖子,挡住她的手。 瞪大眼睛,翠子站起身,指着杰的脸:“太恶毒了!我只能吃白味冷面,你却能吃糖,还专门到我面前吃。” 盯着她的怒容,杰嘴角抽动,再次开口:“想吃吗?” 听见这话,翠子蹲下身,双手抓住食盒,但杰也抓着,她扯不过来。 她满脸怨气,如同昨晚的杰:“那你给我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 沉默片刻,杰凑到翠子面前,抱她坐在他腿上,面对面的,砂糖的甜在两人口中扩散,带着点草莓味,夹杂某种花香,持续,直至味道消失。 “能尝出是什么味道吗?”他问。 “草莓、和洛神花?” 她有点懵,又觉得好吃,像沙漠旅者难得喝上清冽之水。 之后几天都是如此,薄荷、玫瑰、牛乳、芝麻、覆盆子、菠萝…… 不过一周,翠子见到杰后,第一反应就是分泌口水,期待他今天是什么味道。 这是巴甫洛夫的狗吧?但反过来,杰来见她,也必须带上好吃的,吃他不喜欢的甜食。 “互狗。” 再一次品尝味道至消散,她说着,轻吻杰的嘴角。她跨坐在他身上,没有被压着,就不觉得紧张。 “什么?”杰的声音偏低。 没理会他,她靠在他的肩膀,脸颊轻蹭,触觉愈发敏感,能感觉到二人身体发生变化,黏糊发烫。 虽然好奇,但她没提出更进一步。 亲一下就要逼她做承诺,要是再深入,那还得了? 杰也没提出继续,还在逼她每天寡淡饮食,大概在等她松口认错。 但哪里有错? 不想妥协的事,就是不想妥协。 她又没说现在不跟他好,只是说以后不一定跟他好,这有什么问题? 绝对是杰太重男了!才不是她想提起裤子就跑路,不过,跑路了又怎么样呢?她有提前预警! 怀恨在心,这几天晚上,她都没找事,乖乖窝在被子里,听杰给她讲故事,于是今夜,杰没再限制她行动。 蜷在人怀里,有点热,她把一条腿伸到被子外,等待着,直至身后人呼吸平缓,又等到深夜。 时机已到。 「杰,你现在睡得很香吧?」 恶狠狠地想着,她的手从被窝里钻出,猛地向身后扇一巴掌,“pia”的一声巨响回荡在室内。 是人脸的手感! 完美击中,她连忙收手,闭眼装睡。 40-50 第41章 吃软不吃硬谋划。 大半夜惊醒是什么感觉? 还好吧,杰想,他从小就睡得不安稳,总是半夜醒来,直到有翠子陪他。 只是这次不是他自己惊醒,而是被翠子扇醒。 耳鸣声轻微,极细的啸叫在耳朵里回旋,他放缓动作,半撑起身,另一只手摸脸,被打中的地方在发麻,如果留下印记,白天跟人解释会很麻烦。 而罪魁祸首在闭眼装无辜。 黑暗中,她侧躺着,唇瓣微张,呼吸平稳,不见丝毫心虚,眼皮下眼珠时不时转动,模拟做梦的状态,装睡装得很专业。 翠子肯定是在报复这几天的事,想扇他的同时,就是故意想惹他生气。 沉思片刻,杰抬手,越过她的身体,轻轻抓住她的腿放回被子里,又拿起她扇人后没来得及缩回被子的爪子,也盖回去。 他躺下,抱着她,也装睡,装作没发现她干的坏事。 过段时间,怀中人悄悄动起来,慢慢回头,是想看到底怎么回事,可能是怀疑她打错什么,比如打到咒灵,也可能怀疑他是不是蠢到没发现是她动手。 装作要醒来,杰稍稍环紧翠子的腰,翠子就僵住,没再乱动。 又等一会儿,翠子可能是确认打中了他,他却没有还手,就向他怀里靠拢。 是这样的,这家伙就是吃软不吃硬。 一周前,他太过于生气翠子那些狗屁言论,就惩罚她。但后几天又觉得,翠子向来三分钟热度,他一直就知道,何必生气?她一个月都只能吃不带调料的同种饭菜……是有点可怜。 不管翠子怎么说,只要他关好她,不让她和外人接触不就行了吗?一个月的惩罚,确实太久。 但她气鼓鼓的,也不求他,他就找不到台阶下,没办法说结束。 现在该稍微消气了吧? “我要吃茶碗蒸。” 消气,或者说难得不好意思,翠子醒来就提出要求,朝空气喊话,喊完才发现她是自然醒,没有咒灵强迫她起床。 揪着头发坐起身,盯着敞亮的室内,她发呆,没等太久,门外飘来她点的菜,除了茶碗蒸,还有炸虾和米饭。 天啦,她多久没 吃米饭了?捧起饭碗,用筷子夹上一口,嚼嚼嚼,米饭自带的香甜令人感动。 抬眼看看四周,她说:“想提前玩手机?” 用完餐,她带上眼镜,没过多久,一只半透明的酱红色肉团,包裹着手机滚过来,噗叽一声,吐出手机。她默默拿起手机,意外的,上面没有粘液之类。 真奇怪,杰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 昨晚被打爽了? 好吧,开玩笑,她就知道杰没有那么坏! 整得她都想干正事了。 抠抠脸颊,她按开手机,先跟裕美报平安,再与兰和龙之介联络感情。 之后更改手机定位,换上预设录音防监听,使用虚拟号码,翠子拨通五条悟的电话,上一条线时她背下的。 “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声音欢快,全然不见上次的沉重,他平日里都戴着轻松面具。 清清嗓,翠子沉下声音,语速加快:“五条君,紧急情报。有个头上带着圈缝合疤痕的人,找到杰,说是要找叫「狱门疆」的咒具封印你。虽然杰拒绝了,但你还是要小心。” 如果可以,当面交流情报更安全,但她不敢见五条悟。 五条悟是锚点,要是碰到他,她会在只做目前改变的情况下,去到2016年,立刻覆盖上一条线,若她在2016年是已死状态就一切结束。 “……你是杰的姐姐?”五条的声音带着迟疑,随后严肃起来,询问,“你现在在哪?” “不知道啊,有人过来,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直接拉黑。 当然没人过来,四周活着的生物,除了她就只有梦幻,不,应该还有个术师。 包裹院落的「帐」呈半球形,从里向外看是半透黑色,若是从外向里看,就是纯黑,功能大概是禁止她和梦幻离开。 「帐」是一种结界术,需要术师布下,并在附近为其提供咒力。 杰要当教主,总不能一直在这儿附近,他甚至还要外出,肯定是让别的术师布下「帐」。 前几天,她试着走在院落边缘喊人,但那人不理她,可能是被交代过。 真是的,她还有个计划是让杰的新家人生病,又或是拉拢她们也行,却连人都见不到。 不过,见不到现在的家人,创造新的、愿意见她的家人也行嘛。 上条线中,她得到三相教的情报,除了杰,重要成员还有几个,分别叫枷场菜菜子、枷场美美子、祢木利久、菅田真奈美、拉鲁…… 就在手机上,翠子调查他们。 前两个,算算年龄,该是杰养的小孩,现在才五、六岁,不用管。 祢木利久,她在网络上调查他的信息,却什么也没查到,大概是杰那样的“绿色生活主义者”,不确定他目前是否加入三相教。 菅田真奈美,刚成为诅咒师不久,最近一条脸书定位在北海道,之前的动态,都是旅游和摄影,不涉及三相教,她可能还没有被杰招揽。 就是她了。 愿意跟她接触的,杰的新家人。 运用些技术,越过申请好友的步骤,她直接成为菅田真奈美的脸书好友。 【AAA三相教HR翠姐:您好,您也讨厌非术师吗?】 【AAA三相教HR翠姐:我们三相教,目前急招术师干部。我们教派秉承「术师为神,非术师为猴」的原则,对术师待遇优厚,想要多少工资顺便说,教主肯定给开。】 【AAA三相教HR翠姐:工作内容是给教主当家人。】 【AAA三相教HR翠姐:[愚蠢的欧豆豆.jpg],这就是教主,一米八七,芳龄十八,还能再长几厘米,脸帅身材佳,脾气好不用哄,只要同意当家人,找他要钱就行。】 【菅田:?】 【菅田:还有这种好事?】 【菅田:你是多久加的好友?我怎么没印象?】 【AAA三相教HR翠姐:很早之前吧,可能您忘了。诅咒师暗网搜索「屠村112人」,教主战绩可查,绝对志同道合!】 【菅田:还真有。】 菅田真奈美,一周前,因杀害非术师成为诅咒师。目前,她只杀过一个人,但刚巧杀的是某位世家议员的长子,仅一个就让她的悬赏力度顶官方出资的112个。 她正在被追杀中。 【AAA三相教HR翠姐:建议您不要再待在目前的位置,有人盯上您了,两个人,西北方向,一公里。】 【AAA三相教HR翠姐:还请记得感谢,事后没意向也联系一下我哦~】 放下手机,翠子盘腿坐在缘廊上,任由梦幻站在她头顶。她伸个懒腰,梆的一声,手撞到身后的门,她吃痛地甩甩手。 防止五条悟被狱门疆阴,初步搞定。 接近杰的新家人,进程中。 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 羂索那个老东西,肯定不会因为她透露点情报,就轻易失败。 上条线里,她跟羂索打听过他的计划。但羂索忍着好几天结巴,被几个咒灵嘲笑,也不肯透露。等她忍不住又提出咒术上的问题,羂索的口吃才好。之后羂索更是直接躲开她,直到她承诺不会再打听。 这次她一定要诈出来。 切应用到推特,新账号名叫「鹿紫云」。她曾问过羂索各时代的术师,「鹿紫云一」是四百年前的最强术师,羂索很了解鹿紫云一,她怀疑二人有过交集。 【鹿紫云:您好,我在祖辈的手记中,看见有关记录带有某种疤痕的人。那个疤痕与您照片上的类似,想请教一下,您是否知道什么?】 向名为「香织」的账号发送讯息,翠子想利用鹿紫云的身份,和羂索成为一伙,打入内部。但「香织」,爆炸案照片中出现的疤头女人,没有回复她。 大概是因为老古董忙着成就梦想,不常冲浪。 那先把它放在一边,琢磨杰的事。 首先,她的总目标是改造杰,让他别再想「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目前,杰没尝试伤她,意味着,他没再自我洗脑「要杀光所有非术师」。 杰只是努力不把她当人。 但既然杰在“养”她,那他就不能禁止其他术师“养”非术师,那五条悟就可以高呼,「大家都是我养的猴,都要好好活着」。 以她对杰的了解,为了合乎道理,他的新目标会变成「创造术师为尊的世界,术师来管理得到生存允许的猴子们」。 听上去还是很反派,再改造改造。 杰讨厌非术师,本质上,还是因为咒灵吧? 咒灵是具现化的人性丑恶,长得恶心,吃着反胃……不过只要没良心一点,或者站在旁观者视角,也能觉得咒灵可爱。 这对杰来说有点难度。 翘腿躺着,天幕中,白云跑得飞快,数秒就离开她的视野,是相对运动,实际是她在水平移动。 阴影笼罩,杰的脸挡住天空,因背光而发黑,单边刘海垂落,露出整张脸,一侧有些泛红,是她打的。不得不说,常锻炼的人,脸肉就是紧实,埋着头也不变形。 “翠子,你在干什么?” 杰弯着腰,两人垂直对视,他指着翠子身下的东西。 “如你所见,我和贞子背靠背。” 她躺在贞子背上,贞子爬在地上,载着她到处跑,直到现在杰拦停她们。 “她身上又软又凉。” 杰指着她肚子上的酱红色肉团:“这个呢?” “它捏起来会叽叽叫,很可爱,手感也好。” 说着,翠子捏它一把,它当即“叽叽”,柔软地陷入指缝,声音有点像小鸡仔。 “……过来吃饭。” 别过视线,杰不太想看翠子和这些丑东西如此亲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蹙着眉,提着食盒进入室内。 晚餐是烤鱼、 煎蛋卷和黄瓜片,用完餐,杰收拾桌面,翠子盯着他,拍拍桌子。 “糖呢?” 她伸手,每天晚饭后都有糖,今天正常吃饭也要糖。 理解翠子的意思,杰从袖袋里拿出食盒,挑出颗棱体琥珀糖,墨绿色,放在翠子手心。 整个放进嘴里,翠子咬一口,清脆声响后,她扯扯杰的衣袖,待他看过来,指尖点点自己的嘴唇。 第42章 要不要继续领域。 抹茶味的糖果清甜不腻,化在口中时,略带些涩意,她仿佛看见杰撩起袖子,蒸茶、晒茶、磨茶末……教主的生活真累。 感慨完毕,翠子抬头,就见杰向后靠,像是有点嫌弃她。 ? 她再指指唇瓣。 “……先去洗个澡怎么样?” 杰别过脸,强忍着,才没有拿衣袖掩鼻。 ? 挑眉,眯起眼睛,翠子正想说什么,杰先开口解释。 “有些咒灵,其实有气味……” 但翠子的眼镜,只能让她看见咒灵,却闻不到。 他指向门外那只酱红肉团,它实在有点臭,像发酵十多天的烂肉,按住轻轻一抹,气味能挥散好远。 看向肉团,翠子瞪大眼睛,又看向自己的手,理解杰没说出的话。 “那你早上还让它给我送手机?” “早上不是它,”杰说着,身边出现另一只红肉团,对比起来要偏透明些,“这只声音是噗叽。” “那你把叽叽放我院子里?” “……” 杰闭嘴,其实是因为他也弄混两只,下午随便丢了只过来,所以,他才忍着恶臭吃完一顿饭,但没想到翠子会想接吻。 “总之,先去洗澡。” 干净的触手卷起翠子,抓她去浴房冲洗干净。洗完后,她额角的黑发卷曲,贴在脸颊,眼睛也变得水润,像绿叶沾上露水,显得乖巧许多。 只是显得。 他接过翠子,撩起她发尾轻嗅,刚确认她重新变回清香,她就掐他的脸,掐在昨天打他的位置。 “你还没洗呢,万一你也臭?” “我身上没有。” “说不定只是在厕所里待太久,所以闻不出来。” “……行吧。” 用布裹好翠子的湿发,免得滴水,杰将她塞回寝室,飞快去解决他的卫生问题,换上浴衣,回去给翠子擦头发。 翠子趴在床上,眼珠随着脸前的蓝布晃动,余光里,杰的发尾晃动着,缀着水珠,他自己头发都没擦干。 “为什么不用咒灵?咒灵吹头发很方便啊,之前试过的。” 她们出门去五条悟家偷东西那次。 “那是天上风大,不快点吹干容易感冒。” “那现在是?” “……现在不着急,与咒灵接触太多会有负面影响。” 用棉布吸水,整理梳顺翠子的发丝,非术师与咒灵长期接触会有什么影响,其实杰并不清楚,他只是尽量不想让咒灵碰翠子,若非他不方便,平日的穿衣、洗漱、监督他也能包下。 享受着服务,翠子闭着眼睛,问:“你把它们吃下去,它们不就是你的一部分吗?还会对人有负面影响吗?” “……这种说法有点恶心。” 想到那些咒灵们像他的四肢,是他身体的延伸,嘴里就泛起苦味,胃里搅动得想吐。 “是吗?但它们对你很温柔诶,而且,你知道它们的一切,想让它们出现就出现,想让它们消失就消失,想让它们做什么,只要一个念头,比你自己的身体还好用。” “……” 这是事实,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他和翠子从高专上空跳下去时,它们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翠子爬起身,裹着被子坐起来,像个长着脑袋的三角,她凑到他耳朵边,神秘兮兮。 “你想不想学「领域展开」?” 按着她肩膀推开些,面对面,杰把长布搭在翠子头上,继续给她擦头发。 “这也是你从头上长疤的人那里听来?” “嗯,他叫羂索。” 男“他”,名字罕见,大概来自《不空羂索神咒心经》,意指,观世音菩萨以慈悲羂索,救济众生,有「心愿不落空」的含义。 是家传信奉佛教的人吗?从羂索口中,翠子得知很多东西,听上去二人相处时间不短,就在翠子躲着他的日子里。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杰问。 “要构建领域,至少你要先接纳认可你的术式,比如那些咒灵,不能厌恶去运用它们。” “这样吗?” 像悟,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使用术式,并且对自己的术式相当自恋。 “嗯,「生得术式」之所以叫「生得」,是因为生来就有,本就和你是一体嘛。对大部分人来说,术式、灵魂、肉。体是三位一体,对少部分可能不一样,比如「天与暴君」和一些咒灵……” “这些都是羂索告诉你的?”杰问。 这些信息几乎算是奥秘吧?很难想象多亲近才能分享告知。 像他们一样? 太阳慢慢落下,室内逐渐昏暗,泛起闻不着的酸味,翠子就闻不见,只顾着说她的想法。 “还有还有,曾经的咒灵操使的领域展开!” 翠子沉浸在讲解思路里,没关注他,理论上,对他十分有吸引力的情报,现在听着也就那样。 他抱着翠子,下巴抵着她头顶发旋,听她娓娓道来。 “领域呢,就是在你接纳精通术式后,根据心景,构建起来的东西,像个帐篷,有个范围。” “那个咒灵操使是变态,平时就喜欢搞点人体实验,人和咒灵杂交生子之类。他构建出的领域叫「胎藏遍野」,听起来就变态,效果我没看懂,大概就是术式plus+,必中什么的……” “你肯定能构建出更好的。”翠子顶顶他的下巴。 “嗯。”杰轻声应下。 领域,是人在世界中划分出自己的一块,画地为牢,固守立足之地,但再坚固的东西都是凭空而建,碰到根基就摇摇欲坠,就像他所选择的道路一样。 他没办法坚定地信任自己、信任术式、信任理念,自然无法构建领域。 “在想什么?” 再用脑袋顶顶他,翠子举起双手,捧住他的脸。 歪头,杰轻蹭她的手,温热细腻,他说:“我好像没办法划出来一块,这么说,不知道能不能说清?” 是有点抽象,但这难不倒翠子。 “你说的划出一块,是划分领域范围,划在外面?” “那你确实划不出来。” “像绝大部分领域,划出去,有点像圈地,要把其他人排出去。你总是想着别人,不够自我,肯定做不到。” “……我想也是。”杰说。 从杰怀里退开,翠子戳戳他脸侧的痛处。 “那假设,我们的线,不划在你和世界之间呢?” “我们只点一个点,点在你的中心,让你保持本心。或者圈整个世界,就不存在排开谁了?” “呃,好像更抽象,算了,不说了。” 重新靠在杰身上,翠子有点难为情,感觉没跟人讲清楚,显得她蠢笨,她试图再理清思路。 但突然,杰扶着她的脑袋,像捧阿拉丁神灯那样,拿布轻擦她的额头,接着,她额头闪光,代表擦干净的意思,是咒灵在模拟动画光效。 “这玩意儿真灵光。”杰说。 杰在故意贩剑,她很久没看到他贩剑了。 “那是,”她回击,“猴子聪明,你笨蛋。” 话音落下,四周开始变热,风吹过,带着热气环绕他们,头发缠绕在一起,很快变干。 是杰在用咒灵,他听进她的话,在尝试去接纳术式。 成就感这不就来了? 等风静,她直起身,挺胸,高高抬起下巴,亲在杰的下唇,触感柔软。 她碰一下就向后退去,但发丝纠缠,扯痛皮肉,她没来及叫痛,杰就靠过来,痛觉消失,取而代之是吻。 过好一会儿,杰稍微抬头,与她分开,他解起两人的长发,时不时轻吻她,缱绻缠绵。 会想比那个知道很多的人,和翠子做更多。 最后一缕黑发飘落时,杰吻过来,很久,久到翠子没有力气,赖在他怀里,他问:“我们要不要继续?” 继续什么? 迷糊片刻,翠子就反应过来,说:“我不接受无套,我要用猴子的东西。” 杰抵着她,眼下泛红,视线飘到一侧:“……不是说那样,只是,用手。” 用手? 翠子的脸也慢慢变热,视线下移:“行、行啊,用手。” 说着,她就向下抓。 但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我是说,我去洗手。” 说着,杰就放下翠子,灭了蜡烛,起身向外走。 等等,他要洗手干什么? 翠子瞪大眼睛,反应慢半拍,等杰走到门口,她才意识到,好像,不是她想象的「她对杰做什么」。 “等等!”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她连滚带爬地追上杰,抓住他的裤子。 “我去洗手,我去!” 杰低头看她,她正单膝跪在地上,像只焦急的猫。 杰单手捂脸,耳朵泛粉:“……你比较可爱。” “你才可爱,我洗手,你等着。”翠子爬起身。 但杰无视她的拖拽,继续向外走,强行找理由:“哪里有猫帮主人?只有主人帮猫咪拍尾巴根。” “我是猴。” “也可以是猫。” 第43章 手的使用方法看不下去。 杰的手比翠子大很多,肤色也更深。用力克制时,手背上的绿色血管会鼓胀,屈指时,骨节弯折处更显坚硬。 拇指与食指岔开,像一个勾,可以托起柔软的事物,在皮肤上滑动,会留下两条凹痕,像是船尾的水道,面上很快复原,留下内部酥麻的痛。 他的拇指长且宽,指腹粗糙,揉在点上时,与她自己做时不同,陌生的,无法预料下一步动作,于是身体反应更大,止不住地颤抖。 坐着,前倾身体,翠子的额头抵着杰的肩膀上。她喘息,双手背在身后,手腕被杰捏在一起,不许她捣乱。 因为知道她惯会破坏氛围,所以也禁止说话,只能发出不成形的声音。 衣物未脱,只是松散地挂在身上,两人都是,她身上的浅草绿,他身上的深紫。 深紫色块更大,笔触强硬,将珍珠般小而圆润的浅绿抵在木墙,上推,唇舌离开耳窝,连绵在脖颈上…… 相比耳窝,脖子没那么敏感,翠子觉得又行了。 “那个、是不是有点像、蜘蛛……”侠喷丝的手型,只是卷曲的两根并拢打直。 话未说话,她就被放下,重新坐回滚烫的腿上,唇堵住唇,身下,揉捏,冰凉的湿滑在两人之间加热。 “翠,”他在她耳边问,“无名指还是中指?” 她就说是蜘蛛侠喷丝的手势吧。 迷迷糊糊的,双手解放,挂在杰身上,翠子说随便…… (田螺教主整理床单的贤惠小技巧—— 指尖从中间划拉,会留下条深深的痕迹,手掌按在上面,下压,慢慢回弹,之后再向外抚平,如果用力方式正确,就会有声音提示。 摸到床单底下的硬物不要慌,这才是对的,这是豌豆,感觉不到床单下的豌豆,就没资格当豌豆王子! 床单下放豌豆是童话世界的习俗,功能是检验豌豆王子的身份,如果掌握善待豌豆的小技巧,哪怕给床垫戳洞、搓出棉絮,床单都不会变成妖怪打人,就是个别床单可能比较有个性,天生喜欢打人。) ……全身发烫,无力地靠在墙上,她看见杰抬手,他指尖拉丝,殷红的舌头从他嘴中吐出,轻舔。 “没有主人会舔猫咪的分泌物。” 她忍不住吐槽。说什么「只有主人帮猫咪拍尾巴根」?亲她还圆得回去,毕竟也有压着猫吸的人,但这个举动怎么圆? 杰选择不圆,再压过来堵住翠子的嘴,再让她重复混乱。 等她彻底不想动弹,他凑过来,贴着她,呼吸洒在她脸上,克制到近乎平稳,但他眼角泛着红,嗓音也低哑。 “在你身上可以吗?” 花费三秒钟反应,她鼻尖全是杰的气味。二人发梢微凉,轻拂在皮肤上,柔顺到呼吸起伏也能晃动它,与她坐下的顽固形成对比,让人指尖发麻,像触碰点什么。 翠子脸变得通红,推开杰的脸:“都这样了,干嘛不用我买的东西!行李箱在哪?” “那是其他猴子做的东西。”杰说。 除她之外,其他猴子碰过的东西都不肯碰是吧?真麻烦! “那有没有薄一点的咒灵?” 杰嘴角抽了抽,眼神一言难尽:“……不行,它们不能进去。” 翠子气急败坏:“它们怎么了?性生活不和谐,我以后铁找别人!”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杰按住她的上半张脸,她被迫仰头,与他接吻。过了会儿,他抱她去床上,解决他的问题同时,用手让她闭嘴。 几次事后,抱着一败涂地的翠子,洗掉他们身上混合的液体,杰说:“之后,我会研究结界术,或许,帐的外形能变动。” 翠子抬手给他一巴掌,打在他胸口上。虽然她有被愉悦到,但总有种只是给尝尝味,却吃不到的感觉,不爽极了。 被喂了水,带着一身疲惫与怨气入睡,再次醒来已是清晨,新外衣整齐叠在枕边,浅粉色,带着花草汁液的清香与苦涩。 一层层穿上衣服,拿起最外层时,露出地板上的银色手机。穿衣服的手停下,盯着手机,翠子拿起它,当即脱下外衣,重新躺回被窝中,按亮屏幕。 输入密码解锁,再进入隐藏的第二系统,推特和脸书都有新消息,翠子先点开脸书,菅田真奈美给她发了几条讯息。 【菅田:真的有人。】 【菅田:你怎么知道的?】 【菅田:术式吗?】 【菅田:人呢?】 【菅田:总之,感谢,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报?】 看上去,菅田真奈美为人还不错,至少会在得到帮助后回报他人。 沉思片刻,面无表情的,翠子回复这份昨天的讯息。 【AAA三相教HR翠姐:在呢在呢,亲亲,我每天上班时间只有四小时哦,时间随机。】 【AAA三相教HR翠姐:不是术式哦,我不是术师哦,只是猴子罢了~】 发出消息,她没放下手机,对面就立刻回复,像一直守在旁边。 【菅田:?】 【菅田:没关系吗?处境不是有点糟糕?】 【菅田:你是女孩子吧?】 菅田真奈美似乎比最初的杰要正常。比起非术师的身份,菅田更在意她的处境,因为她帮过菅田。菅田说不定还怀疑她是被邪教洗脑的女人,新闻里偶尔会提及的那种,还对此产生了些情绪波动。 【AAA三相教HR翠姐:糟糕是指猴子吗?没关系哦,我教宗旨就是如此,一切都要听术师大人的,教主大人他是特级术师哦~】 乡下偏僻的草屋里,橘粉色头发的女人,名叫菅田真奈美。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她沉默了,手指滑动,翻到教主照片,文件名「愚蠢的欧豆豆」,这个名字又是谁取的呢? 想必不是这个被洗脑到自认猴子的女人,照片大概是别人发给她,三相教背后还有个幕后操盘手,而所谓教主,只是个推上台面的招牌。 话说,这种封闭式邪教,很容易压迫剥削女性吧? 【AAA三相教HR翠姐:待遇不用担心哦,作为术师的您过来,会受到最高级别的待遇,教内已经有两个女性术师,都生活得很好,脏活累活都是猴子们做。】 尽管对非术师印象不好,但毕竟这个女人帮过她,看见对猴子的描述,菅田真奈美忍不住问。 【菅田:你除了招人,也要做那些事吗?】 那她说不定能帮帮这个女人,过去打工的同时,稍微照拂她,还了欠下的人情。 却见屏幕闪动,对面发来新消息—— 【AAA三相教HR翠姐:我吗?脏活 我不用干啦。】 【AAA三相教HR翠姐:累活的话,陪教主睡觉算吗?】 晴天霹雳! 菅田真奈美睁大双眼,头发都飞起来。 虽然叫“翠姐”,但肯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吧!这个教主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儒雅帅气,私底下竟然利用宗教骗色! 就算是非术师,也不能这样对待吧? 【AAA三相教HR翠姐:不用担心哦~术师的工作只有作为家人呢,家人不需要做这些事的,与教主平起平坐。】 【菅田: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AAA三相教HR翠姐:帮忙?】 【AAA三相教HR翠姐:您觉得我需要帮忙吗?那我或许有点寂寞?】 【AAA三相教HR翠姐:我只能在一个小院子里活动,只见得到教主,其他两个女术师不愿意来见我,要是您能来看看我的话,我会很开心。】 捏手机的力道逐渐变大,菅田真奈美看着一旁的电脑,上面有她不久前买的,三相教教主夏油杰的情报,他确实是个善待术师的人。 但对非术师,是不是有点太糟糕了? 反正,作为女人,她是有点看不下去。 第44章 有事瞒着他唇、舌和牙。 计划出了些差错。 夏油杰没有杀死全部的非术师家人,还将人留在身边。 这需要纠正。 走在京都的古道上,“虎杖香织”身穿和服,带着帷帽,白纱遮挡她的脸,也遮挡额头的疤痕。 这具身体用起来愈来愈麻烦,丈夫的家人报了失踪,警察在四处找她,而她还没物色到合适的新身体。 去加茂家随便选一个吧,作为得到夏油杰之前的过渡。 嗡嗡嗡—— 袖袋中传来震动,是她暗中发布的指令有了回应。她拿出手机,点开新接收的短信,冷白色屏幕上,系统自带字体紧密排列。 【目标夏油翠子,已接收。】 关闭讯息,手机主界面上,几个应用图标右上角带着红圈,看着很是繁杂。她眉头微蹙,手动处理,点进推特时,「鹿紫云」三个字抓住她的目光。 鹿紫云一,她记得这个术师。鹿紫云一是四百年前的最强,自觉高处不胜寒,想挑战其他时代的强者,比如千年前的宿傩。 但他在宿傩面前就是块小点心,挺不了几招。 不过,为与他签订契约,让他成为棋子,她没有告诉对方这点,只说可以复活他,助他挑战复活的宿傩。 这些术师本质慕强,满脑子只有成为最强或臣服于最强,只要拿捏住这点,就相当好操控。 对比起来,夏油杰确实难摆弄,他不自知地怜弱。 【鹿紫云:您好,我在祖辈的手记中,看见有关记录带有某种疤痕的人。那个疤痕与您照片上的类似,想请教一下,您是否知道什么?】 鹿紫云一的后人吗?不是没有可能,有利用价值吗?或许。 【香织:你是?】 隔了段时间,鹿紫云才回复。 【鹿紫云:对不起,我应该先自我介绍。】 【鹿紫云:我叫鹿紫云秋,只是个不知名的术师,暂时在三相教生活,得到它的庇护。】 【鹿紫云:但总不能一辈子在这儿,便想探寻祖辈成为强者的道路。】 【鹿紫云:抱歉,有人来了,我先下了。】 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木棉树缀满红花,翠子倚着树,悄无声息的,杰出现在她身后,夸大的衣袖擦过她的身体,带着线香的气味,清润的松柏伴着药香的甜。 “在做什么?”杰问。 莫名一抖,快速回复消息,翠子将手机递到身侧,方便杰看的位置。 “跟羂索聊天,我要诈他的计划。” 羂索是那个传授翠子很多隐秘情报的人,他也在调查那人。 翠子拉着杰的衣袖,让他坐在草地上,她自己蹲着,举手机到他面前,指尖点点屏幕。 “你看看,假如之后他要见面,你能不能找个没人认识的术师,假扮这个鹿紫云秋?嗯,是我随口编的名字。” 背靠木棉树,杰端详聊天记录,问:“我也要入局吗?” “嗯——大概?” 翠子收回手机,盯着对话思考几秒。 “我想给鹿紫云秋立个人设。虽然被你帮助过,也在三相教生活,但自卑于自己的弱小,于是为追求强大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会背刺帮过他的人。这样,羂索会有兴趣接触。” 说完,翠子抬眼,正好对上杰的视线。他拉住她的手臂,拉她侧身坐到他腿上,环住她,轻闻发丝,古朴甘甜的梅香,是他新作的香料气味。 “可以,之后我去问合适的人,要看他有无意向。” 一侧肩膀抵在杰的胸口,翠子动不了,问:“心情不好?又遇到什么咒灵了?” “……死后怨念形成的咒灵。” “讲讲?” 他握住她的手,挤进她的指缝,五指相交,她手指纤细,中指侧面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比他掌心上的还要薄些。 “一个中年男人,他在发妻死后,想娶个续弦。” “要求美丽但不能太过明艳,有才华学识但不能有主见,能管理好家中事物但要会依赖他、纯洁但会服务……” “他找到了。” “但不到一个月,他的梦中情人切下他的手指,然后是四肢,先是手掌、脚掌,再是胳膊和腿,像喂狗一样养他,腻了后割下他的头。” “然后就恨得变成咒灵了?” 反握住杰的手,不让他再继续摩挲,翠子笑着说。 “这个就是传说中,伪装成猎物的猎手吧,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把杀手筛选出来了,哈哈。” 刚说完,手机屏幕就亮起,视线晃过,是菅田真奈美发来消息,条件反射地,她锁屏。 她白天刚败坏杰的名声,而杰现在就在她旁边,和她紧贴着。 “怎么了?”杰问。 “没什么。”她说。 视线下移,落在反光的屏幕上,暗色映出他们头顶的树影,红花隐秘晦暗。 据杰所知,翠子爱极了新事物、新讯息,她看到消息不立刻点开,却立刻关闭? 不对劲。 翠子有事瞒着他。 左手离开她的腰际,抓向她的手背,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但她飞快挪开。 “……”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重新按住她腰侧,免得她逃跑,杰问:“是谁的消息?” “……” 怎么说呢?实话还是瞎编? “灰谷兰吗?” “不是,只是网上认识的普通朋友。” 说着,翠子就要把手机塞进袖子里,但杰抓住她的手腕。 “那为什么不能看?”他问着,直觉不对劲。 目光飘移,翠子打包干坏事的心虚,扔进回收站,点击删除,她拍打杰的手。 “猴子的东西,你看什么看!走,吃饭了,先吃饭去。” 看着翠子挣扎起身,杰脑中闪过翠子的精彩言论—— 「玩伴」 「大概只有你一个」 「我铁找别人」 “翠。” 一个音、一个音叫出她的名字,杰抓回她,按在怀里,抱着她站起身,笑着问。 “真的不能看?” 叮铃铃铃——莫名地,脑海里响起警报声,但翠子很坚定,绝不能让杰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她绷着脸点头。 “不能。” “那我们去浴房。” 去浴房做什么? 很快就知道了。 她在水雾弥漫中融化,几次融化,这次不只是手,还有唇、舌和牙,直到她陷入泥。泞,一点力气也无。 但她愣是不肯松口。 清洗完后,她靠在木浴盆里,头仰着走神,懒洋洋的,隔着雾气像是离他很远,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他,但眼睛看过来时,又穿透一切,触碰到灵魂,离他极近。 “我发现一件很厉害的事。”翠子说。 “什么?” 预感她又要搞抽象,杰嘴角些微上扬,惆怅感已悄然退散。 水下,翠子抚摸她的小腹,完整一块,印着零星的淡红吻痕。 “因为总是绷紧用力所以有点酸痛,你说,再这样几天,我会不会也有腹肌!” “……” 先能跑步跑过五分钟再说吧,但…… 去到她身后,触碰她后颈处的红痕,手臂撑在浴盆两侧,他俯身说:“或许吧?你想吗?” 水面倒映杰的身形,结实,饱满,像是成熟到结出果实的常青树。 但因并非专门的果树,所以果实只是看着可口,若采下他,剥开,咬下去,不一定好吃,甚至会十分苦涩。 但他就是让她感到饥饿,各方面想被喂饱。 她抬手向上,顺着手臂,水珠连连流下,落出圈圈波纹,她指尖触碰到一侧的咖啡软糖,他浑身肌肉绷紧。 “你有用什么催眠、致幻的咒灵吗?”她问。 ? 尽量忽视胸前的触感,他有些疑惑,但很快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他眼睛微微睁大,转头看向墙壁,又回头,随后跨进浴桶,热水漫出,瀑布般涌向地面,发出刷啦啦的声响。 身后的人比水还热,翠子曲着腿回头,皱眉说挤。 杰搂住她,指腹抚开她的眉心,留下点点水渍,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他在她耳边问—— 要赶他出去吗? ……那倒也不用。 不知怎么,明明她能信任的只有和裕美的关系,但现在的杰也让她觉得安全,有种立刻扇他十个耳光,他也不会实质性伤害她的安全感。 所以,前两条线中,到底为什么杰一开始就远程杀掉她? 皮肤凹陷,一寸寸被触摸,扰乱她的思绪,蒸腾的水汽中,两株植物纠缠在一起,相互攀附,交换变质的养分。 等再次清理干净,离开浴房,翠子已经化开,滩在杰身上装死,饭都懒得吃,被按着强行喂了些。 “最近要不要外出?”想着翠子又在院子里待了一个星期,杰问。 “嗯?”蒙在被子里,她有气无力地应声,不想放过安全出门的机会,但也不想思考去哪,随口说了个,“杜王町?” 她和裕美的老家。 最近,她刷到有人推荐那里的餐厅,建在墓园旁,独栋、红顶、黄漆的意大利餐厅,有点眼熟,她和杰曾经路过那里,但没进去。 “去猴子开的餐厅也行吗?”她问。 “……只有你吃。” 听见杰答应,翠子掰掰指头,五条悟、羂索、龙之介、裕美,在日本,这四个人她全都要躲开。 简直过街老鼠。 难得出次门,不至于又碰上吧? 第45章 下流至极意大利餐厅。 等待他的,只有坏结局。 留在高专,和同伴一起陷入泥沼,或者叛逃,朝着没有希望的方向,独自走向毁灭。 翠子也知道的吧?但她还要与他亲近,那他就只能理解为,她能接受他的疯狂,愿意和他一同死去。 掌心下,脖颈的皮肉白皙细嫩,血管规律鼓动,拇指按在她喉部中央,四指扣在后颈,逐渐收紧,直到她咳嗽着睁开双眼。 他不自觉泄掉力气。 翠子推开他的手,拉起被子盖住脑袋,脸埋进枕头里,人蜷成一团,声音透过棉絮传出。 “杀了我,我也不起床。” ……有这么不想起床吗? 杰爬起身,掀开她捂头的被子,她已经重新闭上眼,半梦半醒。 她就不觉得他掐她很奇怪吗? 算了。 俯身轻吻她的颈侧,他起床穿上袈裟,拾掇好自己,离开房间。 挥手撤下院落外的帐,半透明的黑褪去,天色晦暗,帐外站着个瘦小的女性。 每天他离开翠子后,就由这位重新布下帐。她没有生得术式,但能控制自身低微的咒力,会些基本功咒术,类似高专的辅助监督。 说起来,这类要怎么定义?不是术师,但也不像猴子那样会生成咒灵。 姑且,也算是人吧? 但若根据能否生成咒灵界定人,其实,翠子也不会生成咒灵。 她没什么淤积浓烈的情绪,生气就立刻报复,恨就马上行动,其他的感受更是转头就忘。 杰慢慢走过去,和那个人打招呼:“等很久了吗?真是麻烦你了。” “诶?”那人受宠若惊,随后朝杰鞠躬,“教主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真的很感谢您当初的帮助。” 视线落在她瘦如骷髅的手臂上,也不强求她说明,杰笑着说:“没有问题就好,有难处一定要提出来。” 她点点头,靠近院落,三指并拢,轻声念叨咒语:“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皆尽祓楔。” 黑不透光的帐,至下而上升起,合拢成半球,咒语里说是祓尽污秽,但这座圈禁人的院落,本身就下。流。至。极。 如此想着,杰与布帐人告别,离开人前,他就褪去笑容。不笑时,他唇线平直,嘴角天生下拉,狭长的眼睛照不进光,显得沉郁。 上午的日常结束后,他路过道场,见到祢木利久握着薙刀发呆,便询问原由。祢木利久说,他在大薙刀的对战技巧上有些疑问。 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杰问他:“要对练吗?或许可以检查出有什么问题。” 各种冷兵器他都算是精通。 “感激不尽。”祢木利久说。 记住祢木利久手中的薙刀,杰走去武器架前,挑一把形制类似的。二米二的长柄武器,像是刀柄加长款的武士刀,刀身泛着银光,中段有放血槽。 朝祢木利久招手,兵戈撞击声响起,虎口处传来震动,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有些怀念悟,只有和悟对练时,才能出手把人往死里打。 不过数招,祢木利久跪倒在地,抱着小腿,痛到脸颊抽搐,杰挪开砍中他的刀背,正巧,菜菜子拉着美美子跑到道场门口。 菜菜子大喊:“夏油大人!有人来拜访,是术师,不认识的术师!” 旋转薙刀,使刀尖向上,刀柄杵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杰朝两姐妹笑笑,示意她们稍等,他弯下腰,扶起祢木利久。 “使用长武器,不需要太多力气就能砍下手脚、劈开头颅,但动作大开大合,容易被钻空子,所以要以防御为重,保持重心的同时,主手在后保证灵活,找准时机再进攻……” 挑出祢木利久的问题,扶人到边上坐下,确定没伤后,杰跟着两姐妹去见拜访者。 昏暗的会客室内,坐着个男性术师,他品味怪异,光头,眼周纹身像蒙上黑色眼罩,T恤衫下肌肉虬结,绷得衣服几乎要开裂。 杰坐上主座,礼貌和他交谈,他说他叫「组屋鞣造」,正在被通缉,从情报贩子「孔时雨」处得知三相教,便前来寻求庇护。 组屋鞣造端得是走投无路的模样,双手相握,手指不安分地搅动,显得慌乱不安。 但这只是表象,觉察到他试图掩藏的细微表情,杰觉得,极端自我中心、情绪暴躁、寻求刺激、过度享乐……才是他的本性。 不知道他来三相教有什么目的? 但杰朝他微笑,说:“可以,你先留在这罢,稍等片刻,会有人带你去住处。” 说完,杰就离开,比往日提前很多回到院落,因为今天要带翠子出门。 翠子盘腿坐在红棉树下,对着树干面壁。这是面朝院落门的方向,她是想躲着身形的同时,盯着门口,等他回来—— 或者,以防他突然回来。 但她专注盯着手机屏幕,一点没看见他,专门调整的面向毫无用处。 杰眯起眼睛,无语,不爽,但又有点好笑。 悄声绕去她背后,他慢慢弯腰,越过她的肩膀,看清屏幕。 【懒得取名:蹲蹲今天的进度。】 【兰:东西准备好了,还没等到人。】 【懒得取名:她会不会不来了啊?】 【兰:谁知道呢。】 【懒得取名:我去问问她。】 退出专注模式,翠子正要切屏,木质香气钻入鼻腔,是杰身上的味道! 猛地回头,撞得鼻 子酸痛,同时,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近到看不清。她捂着鼻子向后倒,没倒下就被拉起,与杰对上视线。 “呵。”他突然笑出声,提她过去,抱着她脸蹭脸。 翠子挣扎,头向外扭,拧他的腰:“干什么、干什么!一会儿还要出门!” “没干什么。” 只是习惯性贴贴,像小时候一样,又像在死亡与恐怖中轻触花朵,安慰他的心灵。 “是你想歪了。” 行吧,但她会想歪也正常,这几天每天都是,事情总朝那个方向发展。 “总之,快出门。”她说。 三天前,翠子就预约这家意大利餐厅。它位于杜王町墓园旁,门口立着个牌子,棕红的木头边缘,中间写明——这家餐厅无菜单,料理由厨师根据顾客而定,每位五千日元。 “诶,感觉形式还挺高级,而且价格不贵,”指着牌子,翠子回头看向杰,“你真的不试试吗?” “不,再劝的话,你也别吃了。” 杰双手拢在袖口里,抱在身前,脸板得像个老头子,回答她时,他望着远处天空。 “你在看什么?”翠子问。 “这片地区有点特别,云更凝固,天空是糖果黄,像是与我们常在的地方隔着什么。” 再次踏入这座边缘小镇,与四年前一样,莫名有种违和感,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大概因为这里是「替身使者」的地盘?”翠子说。 替身使者,杰从悟口中听到过,说是比术师还稀有的异能力者,产生方式不明,不靠遗传,但总会莫名聚在一个地方。 翠子又是从羂索那里知道的吧? 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翠子开口:“学校有个教授是替身使者,他来过杜王町,遇到过其他替身使者。” 他与翠子对视,绿猫眼眨了眨,无辜地映出他的轮廓,嗯,她大概没看穿这类精妙小情绪,一向如此。 “进去吧。”他说。 餐厅内部飘着面包香气,装潢温馨,四周摆设着大鹅木雕,中间共四张大圆桌,都铺设格子桌布,桌面中央是竹编花篮,盛着满满一丛绿叶粉花。 戴着厨师帽的男人走出来,金棕头发,蓝眼睛,五官是标准的白人,他一手放在胸前,微微前倾身体向两人打招呼,语调很是别扭,带着拉丁语系的滑润。 “您是三天前预约的翠子小姐吧。” 理论上,预约餐厅时会留姓氏,但翠子留了名,因为不太想被叫夏油,毕竟做了些亲密行为,再顶着姐弟姓氏有些怪。 等下次出门,就去改姓。 等等,杰应该不能进入政府办公区?她作为被绑架者大概也不能? 完啦。 “嗯,是的。” 见翠子不知神游哪去,杰只好开口帮她应下,虽说不想沾猴,但他通常也不会甩脸色。 “不过,准备她一人的份就行,我吃不惯西餐。” 穿着袈裟,杰的借口很有说服力,厨师应声给二人拉开座位,待两人落座,就开始自我介绍,讲他的名字、餐馆理念、为何选址在此……等介绍完,他问能不能看翠子的手。 前面冗长的介绍就有些离谱,要求看顾客的手更是? 皱着眉,杰凝视厨师,若有所思,却见翠子老老实实伸出手,搭在厨师的掌心。 能不能有点警惕性? “啊,”捏着翠子的手,厨师说,“这位小姐,你最近是否觉得身体疲累?平日的话,近视,以及不爱准时吃饭,导致胃上有些小毛病?” 翠子张大嘴巴,感叹:“诶?你怎么知道,你学过中医吗?望闻问切什么的?” “谬赞,只是些经验,我出餐都是根据客人的身体状况,”说完,他用高脚杯盛出两杯白水,放在二人面前,“如果没有别要求,请允许我去备餐。” “当然。” 翠子点头,望着厨师的背影,满脸新奇,随后端起高脚杯喝一口,愣住,再开口已是十秒后,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杰,你快尝尝这水,它超好喝,这就是矿泉水吧!” ? 杰摆手,说:“不用了,谢谢。”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普通的水,白开水、纯净水、矿泉水……怎么可能特别好喝?怕不是有怪味,翠子就装出好喝的样子骗他。 她干的出这种事。 却见翠子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泛起水花,留下两行清泪。 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瞳孔震颤,他第一次见翠子哭。 不对劲。 这水有问题。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翠子眼泪越来越多,喷出两条水柱,她捂着眼睛,卷起身体。 “呜呜、我停不下来!痛!” 他站起身,椅腿划拉地面,声响刺耳。半跪在翠子面前,他掰开她湿漉漉的手,她的眼球已经干瘪变形,眼皮向内凹陷。 第46章 太抽象了我们回家。 “别害怕,稍等。” 捧着翠子的脸,杰轻声安慰她,与此同时,撞击声响起,大片肉粉色触手涌出,像是软皮的蜈蚣,击碎桌椅,尽数冲向后厨。 “啊啊啊——什么东西!” 兵砰声响,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白人厨师惨叫着,触手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拽倒,一路拖行至二人面前。 餐刀带着锯齿,银光闪烁,抵在厨师眼球旁,握着它的手青筋鼓动,明显在忍耐,手的主人脸色垮下来,冷得像马上就要剜他眼睛。 “解决现状,然后解释情况。”杰说。 厨师闭上眼睛,浑身僵硬,声调变高:“我是正规经营,有许可……” “我让你先解决现状。”杰打断厨师的话。 刀尖挑起眼皮,抵住眼球,锯齿刮擦,冰凉的同时,又火辣钻心地痛,眼中冒出生理泪水。 “快点。”杰的手愈发用力。 “诶,头好晕。” 突然,翠子的声音从杰身后传来,在厨师听来,如逢甘霖,他抓住机会,赶紧说话。 “你是近视好了,把眼镜摘下就不会晕,我烹饪有治疗效果!” 翠子的眼球重新饱满,全然不见凹陷,她轻拉眼皮,摘下一侧的隐形眼镜,世界瞬间变得清澈,连远处窗台的木头裂纹都清晰可见。 视力重回5.0! “是吧。” 顶着杰黑压压的目光,厨师侧趴在地上,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我是东方警官认证过的厨师,有SPW的证书,没有歹心,那个,能不能……让他放开我?” “东方警官?你是说东方仗助?” 取下另一只隐形眼镜,翠子到两人身旁蹲下,东方仗助与空条教授认识,她在上条线见过。 “你是替身使者?” 乱象结束,一片木头废墟中,触手挑出三把完好的椅子,摆正,三人分别坐下。 杰的指尖敲击桌面,发出嗒嗒声,缓慢的,但每一下都敲在厨师心上。 听着声响,厨师抚着脸,上面扎着木刺,脸着地时扎进去的,但余光晃过身旁的高大黑影,他不敢动,也不敢先开口。 翠子开口与他确认身份,通SPW的印章,确认他是个无害的厨师,只是特殊能力有些S,在治好顾客前,会先让顾客短暂痛苦。 “你怎么不提前说呢?”看着满地废墟,翠子问。 厨师坐得端正:“翠子小姐,通常情况下,大家只会像您一样,觉得疼痛但又很快变得更好,只会怀疑是幻觉。同行人也会先着急,再怀疑是幻觉,没有人……”当即拖他出来威胁,还顺手毁了餐厅。 他话未说完,但翠子听懂他未敢说出口的话,双臂交叉在胸前,摇头。 “那是因为大部分人不是替身使者,察觉不到你做了什么,才会自我怀疑 。但她们要是察觉到、并且有能力的话,揍你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翠子拍拍桌子,振起木头渣,她指着四面狼藉:“所以,就算搞成这样,我们也不用赔偿哦。” “……”厨师不敢反驳,只能在心中落泪,他确实有些没理。 翠子满意点头,站起身,走到杰身边,拽起他的衣袖:“走啦走啦,我们换个地方。” 但杰仍坐在座位上,不准备挪动,他食指点点她的肚子:“胃上还有问题吧。” 说着,他按着太阳穴,蹙眉看向厨师:“银行账户写下来给我,一周内赔款会到,现在去继续备餐。” 厨师惊喜得周身都明媚,重新挂上营业微笑,张口就冒出家乡语:“Sì,signore.”[1] 等厨师重返后厨,翠子站在杰的椅背后,笑起来,她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下巴蹭蹭半扎丸子。 “那你要不要也试试,说不定能治好味觉呢?” “不用,治好了才更麻烦。” 不仅要忍受精神意象,还要忍受肉。体上的痛苦。 “要是有让咒灵球变好吃的方法就好了。” “嗯”,杰低头贴了下翠子的手,随后将其轻轻拉下,“你先坐回去,别乱动,我清理一下室内。” 咒灵将灰尘碎渣都推到门外,厨师端着盘着出来时,室内变得整洁且空旷。 “翠子小姐,这是餐前小吃Bruschetta,烤面包片上是沙拉,主料是大叶甜罗勒和罗马番茄,再加一些意大利特有调料,最后洒上帕玛森奶酪。” 花纹精美的瓷盘放在她身前,盛着五块餐前小吃,焦糖色烤面包上,红番茄块和绿罗勒叶碎夹杂,让人感觉很健康。 但根据翠子的经验,通常,健康的食品都不太好吃。 按照厨师的指示,她拿起一块咬下,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差点流出眼泪,她与厨师对视,随后闭上眼,细细回味。 “这简直是意大利版中华小当家!”她感叹,“酸甜适中、清香开胃,我好像看见地中海,碧绿的森林包裹蔚蓝的大海,耳边响起海浪声,阳光晒在身上很暖和!” 不是,有这么夸张吗? 见翠子和厨师“深情对视”,桌子底下,杰手指微动。再次见面后,翠子从没夸过他做菜好吃,是他丧失味觉后,水平下降了吗? 不,应该是这个厨师特异能力的原因,不是他的问题。 待翠子又吃下一块,厨师笑着说:“如果您胃口比较小,我不建议您现在吃太多。整套意大利菜,除了前菜,还有第一道菜主食、第二道菜肉类、配菜以及餐后甜点。本该还有餐前、餐后酒,但我看您不喝酒,就没有准备。” “那么,我去准备下一道菜了。” 翠子连连点头,望着厨师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崇拜,她这辈子,不,这两辈子都没吃到过如此美味之物。 就是肩膀感觉沉沉的,嗯,靠近杰的那侧肩膀。 她回头,杰对她微笑,看上去很温和,但她还是感觉不对劲,心里毛毛的。 伸手,她推盘子到杰面前:“你想吃吗?” “不想。”杰笑着说。 “曾经,你还说过不能浪费粮食呢。” “那是曾经。” “好吧,那我等会儿打包带回去。” 说完这句话,她脖颈、肩膀、腰腹、大腿都开始疼痛、发热,要裂开一般,她低头,腹部衣物染成血红,杰伸手过来就扯她领口,要检查身体。 “松开!” 翠子拍开杰的手,背过身去自己看,但或许是有上次的教训,这次厨师不敢让她痛太久,等她稍微扯开衣服时,伤口已经消失,连衣服上的血都不见,吻痕也无影无踪。 身体感觉轻松至极,她站起身,摆出健美姿势:“我感觉疲惫消失殆尽,好轻松!不只是内衣,像是连运动内衣都再也不用穿那样轻松!” “……这是什么鬼比喻。” 杰捂住脸,莫名的,感觉翠子已经融入杜王町,跟这个地方一样离谱,这也是厨师能力的副作用吗? 不,翠子本来就很离谱,她老家就在杜王町,可能只是血脉觉醒。 下一道菜是主食,叫做大虾烩饭,翠子又疯狂吹彩虹屁,随后腹部炸裂,整个人腰斩般,胃部夹杂血液喷出,杰差点又去逮厨师。 但好在,他一眨眼翠子就恢复原状,连碎掉一部分的衣服也完好无损。 抽象,太抽象了,杜王町。 等翠子享用完剩下几道菜,没吃完的打包带走,两人踏出餐厅大门时,杰脑子里依然回荡着“抽象”二字。 但就是这样,连天空白云都像童话的地方,才能养出裕美,裕美也才能养出翠子吧。 “之后呢,回家吗?”翠子摇晃他们牵着的手。 “嗯,回家。” 两人散步,像几年前来这里时那样,一同走到没人的地方,乘上蝠鲼咒灵。 正要升空,杰顿住身形,四周无风,空气凝固般平静,但脊骨发凉,难以名状的危机感爬满心脏。 他眼前闪过星浆体死前的模样。 第47章 重新教育融入灰色。 手臂一紧,翠子回神时,眼前是柔软的黑,她脑后抵着杰的锁骨处,被宽大的衣袖整个包围,严严实实。 同时,枪击声响起,接连几声。 大部分子弹比音速快,当听到枪响时,意味着子弹早已来到附近。 但她没有受伤。 推推眼前的黑,隔着衣服碰到杰的手臂,绷紧的,杰的心跳与脉搏缓缓加速,他克制着在生气,也是,今天的行程遇到太多意外。 而且,星浆体也是死于枪击吧?据说是在杰放松时,在他面前被爆头。 “你在这儿等着。” 他说话简短、音色低沉。 随后风掠过,翠子只看见他远去的背影,逐渐变小,与此同时,反方向传来惨叫,尖利得像指甲抓挠铁皮,被撕成碎片般逐渐虚弱。 惨叫大概来自开枪的方向,是非术师,杰直接用咒灵解决他们,而杰前去的方向,可能有术师? 等杰的身影彻底消失,她环顾四周,透过镜片,周边是半透明的嫩粉色罩子,表面光泽,是坚韧的胶质感。罩子拢住她和蝠鲼,蝠鲼身下是极长的触手,像是丝带,柔软地随风飘荡。 这是只大水母,她在大水母的脑袋里,就是她去高专那次见过的,她当时在外面,现在在里面。 大概挺安全的吧? 但她正想坐下,地面上走来一个和服老太太,头发已全部变白,老太太握着串佛珠,那珠链长到及地,身后还跟着个高壮的年轻人。 这个老者她见过。 老者名叫尾神婆,是羂索笼络的诅咒师。她的术式是降灵术,在得到某位逝者的肉。体后,能让其降灵在自己或他人身上,可以使用并再现那位逝者生前的所有实力。 尾神婆走到蝠鲼下方的地面,摆出符阵,接着就要跳大神招灵。 可不能让她招。 上条线里,羂索就给尾神婆「伏黑甚尔」的部分肉。体,在涩谷事变时乱杀。 十六岁的杰没打过伏黑甚尔,只被暴打一顿,她不清楚现在的杰能不能打赢,但支持杰,嗯,她相信能赢。 只是目前,杰本人不在现场,她铁被秒! 翠子连忙开口:“为了一时爽快,得罪「最恶的特级诅咒师」不划算吧?” 平日,翠子是绝不会喊这个中二的称号,但现在可以拿出来装装。 然而老太婆没理她。 可恶,这么不把人放眼里吗?她的贞子小姐呢?杰走太快把贞子忘了吧?给她留下啊! “我有五条悟的电话哦,”翠子挥挥手机,威胁尾 神婆,“你再继续,我可就打电话了。到时候,你肯定死得透透的!” 听见这话,尾神婆抬头看她,目露恐惧,在为此苦恼。 只是没过几秒,尾神婆就觉得不可信,要是翠子能打电话,还能打给五条悟,她怎么可能还被夏油杰绑架? 尾神婆决定继续,吆喝年轻人站在法阵中央。 但尾神婆的咒力浮现时,水母触手陡然停止飘动。 它们违背风的方向,全部拂向尾神婆二人,缠绕,倒吊,任凭她们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脸色变红,大脑充血胀痛,慢慢失去力气。 见状,翠子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接着,她趴去蝠鲼边缘,探着脑袋向下嘲讽。 “狗眼看人低,再怎么说我们杰也是特级吧?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坏垃圾。” 杰就是太温柔,直接把她们凌迟、五马分尸多好,就再没不长眼的人找上门了。 学着欧美剧里的meangirl,翠子和尾神婆对骂,再拿出随身带的水瓶——葫芦做的,对准尾神婆的鼻孔滴水……但直到尾神婆求饶,杰都还没回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无人能见的地方,暗黑的方形帐内,水泥地面粗粝,光头男人手脚被缚,实实跪着,膝下向外是一路带着碎肉的血痕。 “你来三相教有什么目的?” 站在组屋鞣造身侧,手下垫着帕子,杰轻按组屋鞣造的头皮,脸上带着笑。 冒着冷汗,组屋鞣造说:“只是寻求庇护。” “那你跟着我出门做什么?” 说着,杰的手用力下按,用咒力压着组屋鞣造移动,又牵出一段血痕,膝盖处,白骨隐约可见。 “……只是有些不放心教会的性质,想暗中探查。” 像是听信他的话,杰松手,退后两步,组屋鞣造低头,稍微放松些,身体也随之瘫软。 但很快,一股巨力袭来,他的脸砸在地上,碎石子刺入皮肉,铁锈味磨入口腔,他仍然跪着,五体投地。 “你背后的人,和星浆体那件事背后的人一样?孔时雨也是他的人。” 虽然不知道星浆体事件是什么,但杀夏油翠子的任务,确实是孔时雨交给他们。 不等他回答或是反驳,夏油杰走到他身边。 “看来是了,是叫羂索吗?他要我的尸体。” 不知道,这个他真不知道,羂索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说。但这句话他也还没说出口,夏油杰就开始自说自话,声音回荡在四周。 “你生来就是术师,天生无罪,天生高等,却没学会感受别人的痛苦,如果感受得到,就不会乱动同类的东西,叫同类伤心,而是去为同类提供帮助。” 压在他身上的巨力消失,他颤巍巍站起身,汗水流入伤口,咸得刺痛。 夏油杰轻拍他的肩膀,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夏油杰却像个大家长,自认友好地带着微笑,但压力像深水般挤得他喘不过气。 “不只是咒力,能否感受这份痛苦,也是区分人与兽的重要标准,但术师太稀少,我们不想抛下任何一个同伴。” 双手相合,夏油杰拍拍手,两下掌声像是击打向他。 “所以,你们需要重新接受教育。” 腥风自下而上,灌入衣物,灌得鼓胀,组屋鞣造低头时,地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条口子,大到无法完全显形。大口的边缘像两根肉条,铁锈色,布满褶皱,中间钻出长而圆尖的舌头,卷起他,猛地将他拖入其中。 粘液声滴答滴答,黑暗中血气刺目,他感知到熟悉的咒力,尾神婆和她拐来的孙子。 另一边,尾神婆的求饶声消失,翠子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就埋头向下看,尾神婆不见了,再眨眼,大水母也不见了。 “在干什么?” 杰的声音传来,指节伸进她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 自己站稳,翠子转身面对杰,上下打量他,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衣着齐整,发丝都没乱,面上笑意盈盈。 呃……笑盈盈的不太对吧? 之前他还不高兴来着,因为和厨师交易,之后还要通过银行给厨师打款,沾猴太多。 向前走几步,翠子环住杰的身体,脸抵在他胸口,闻闻,香味淡了些,但也没闻出血味。 “……翠,手。” 她耷拉着胳膊环过去时,手刚好卡在他大腿快到臀部的位置。 没挪手,翠子问:“你追的那个术师呢?” 杰说:“赶走了。” “真的吗?” 她抬手戳戳他的胸口,弹性得像枕头,他很放松,没在用力。 “真的。”他抓住她的手,拿开。 “好吧。” 虽然说好,但她不信。杰可能没有杀术师,但也不会放走,那样隐患太大,可能是把人关起来了?就像关她一样?嗯,大概率。 回程途中,盯着杰的背影,翠子想,既然杰也不是对术师彻底手软,那她能不能制造一种情形,逼他动手杀术师? 若是他亲手杀死术师,还能洗脑自己,「术师才是无辜之人,他要保护术师」吗? 要利用那些罪大恶极的诅咒师,比高层老登和尾神婆她们还要过分的。 逼他直面灰色,逼他没办法将人群只分黑白。 第48章 禁止Dirtytalk但Swee…… 六月的时候,天气变热,院子里的茉莉花开了。 菅田真奈美告诉翠子,说她暂时摆脱追杀她的人,可以帮翠子去朋友那里取东西,很快就能来找她。 这个“朋友”是指灰谷兰,翠子和兰有些恶毒小计划,专门针对真奈美。 但现在翠子有些犹豫。 几个月下来,真奈美对她不错,明里暗里都在劝她“利用宗教骗色的男人要不得”,对她这个“被洗脑到误入歧途的女人”充满同情。 好人啊! 她最喜欢好人了。 后背被轻轻触碰,比她更长的头发拂在她身上,榻榻米上,杰跪坐在她身后,俯身捏住她的手腕,没有用力,她轻易就能挣脱。 “你今天玩多久了?”杰问。 捏着手机,翠子说:“也就——呃。” 八个多小时吧,远远超出约定的四小时。 但杰没有及时制止她,直到现在夜已深,障子门外一片漆黑,花香钻进门缝,到该睡觉的时间。 与往日比起,杰的态度如此宽松,是因为翠子在生理期。 从小到大,她平时活蹦乱跳,生气还会打人,但在生理期会变得比平日懒得多,懒得起床、懒得吃饭、也懒得搭理弟弟……杰就认为她在生理期很脆弱,总是小心谨慎。 实际上,她力气确实比平日小了些,但还是能给人拧青,扇得人头晕眼花。 但杰不知道啊。 想到这,翠子琢磨着,平时她力气比不过杰,都是被压着欺负,但现在是机会啊。 趁着杰不敢对她下手,是时候吹起反攻号角。她在油管上收藏的科普视频可不是白收藏,每一个,她都有认真观看。 她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至于生理期之后怎么办? 呃,那是之后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反抗,反抗强权本身就有意义! “咳咳。” 清清嗓,翠子放下手机,转身面对杰,挪过去就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拇指抵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 “翠?嗯!” 当她轻咬在他喉结上,再吻,他声音变调,身体紧绷,其他地方也飞快起变化。杰抓住她的手,眼睛睁大,暗紫的瞳色整个暴露。 “想做什么?” 趁着他说话,她腹部挤着他贴上去,唇贴唇,伸进去,轻舔。他抖动一下,也没反抗,只是像大棉被般拢住她的身体。 末了,拉开距离,看他眼神变暗,她问:“什么味道?” 杰的眼珠子盯着她,说:“有点甜?” “你最近做饭变好吃了,比 叛逃前还好吃,“说着,翠子埋头在他颈窝,轻蹭,“你是不是偷偷去餐厅把味觉治好了?” 然后每天祓除完咒灵后,第一时间就回来,带着满嘴琥珀糖的甜味,找她寻求安慰。 杰没回话,主要难以辩驳,因为确实是。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翠子尝过那家意大利菜后,就变挑嘴,胃口也变小,人都变瘦了。他怀疑她嫌他做菜难吃,只是没说,现在才算变相告知。 “你好喜欢我哦。” 翠子说着,拨乱杰的前发,凌乱的刘海下,他的皮肤染上浅淡的橘粉,像是海底珊瑚。 “也没有。”杰说。 “但你听见我说你喜欢我,又长大了。” “……” 身体太诚实,所以无话可说,他只能移开视线,不看翠子。 这样的杰,看起来实在可爱,不像平时那样动不动就摁住她,还不让她说话。现在的杰像是个大号娃娃,随便她摆弄。 那必须得做点什么戏弄他。 凑到他耳边,捏住他另一侧的耳垂,翠子说:“你喜欢穿宽松的裤子,是因为不知道该放哪边?还是你觉得你太下流,不好意思穿修身的被人看见?” 她只是陈述事实,杰确实比较明显,至少她们平时玩的几根手指远远不够。 但他立刻就绷紧身体,整个人发烫,抬手按住她的脸,推开她,声音压得很低:“闭嘴。” 好吧,dirtytalk有点踩底线,精神上的底线,身体依然诚实。 翠子勾着杰的脖子说:“好的好的,我不说这些了,你松开,我难受。” 听见最后一句话,杰当真就松开了。 于是翠子又挤着他贴过去。 “你的脸很好看啊,眼睛像玉一样,紫玉狐狸,鼻梁也很挺立,嘴巴……不要扭头,我亲一下。” 杰的脸变得通红,捂住他自己的脸,单手撑在身后,向后靠:“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时,翠子可不会这样夸他。 趴在杰身上,继续贴贴,翠子想了想,直接说:“我就是想听你说「帮我」嘛,不,要说「帮我,姐姐」。” “什么?”杰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想推开她。 “禁止自己解决,不然我再也不想跟你玩了。” 翠子说着,与小时候毫无二致,一旦杰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甩开他,不再允许他跟着她,直到他忍不住示弱。 “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翠子拧住咖啡软糖,杰单手捂脸,周身都是热气,蒸腾得仿佛让翠子的咒力扩散,爬满他全身,像雨后疯长的森林,带着点甜香和乳香,馥郁的,掩盖他熏在衣物上的香料。 放下手,双手撑在身后,青筋鼓起,他低头轻咬翠子的耳廓,羞耻,极小声地说:“帮我,姐姐。” 在最后一个咬字时,她的食指塞进杰嘴里,慢慢地,四根全部,他配合地张大嘴,温热滑腻,然后她亲吻他的脸颊,说:“适量的润滑,为了你舒服,所以要多分泌一点,不然就要用猴子的东西了。” 之后,她就看着杰瞳孔颤抖,连边缘都模糊,汗液顺着手臂滚动到榻榻米上,浸湿,他压抑着呼吸,但仍然变得不堪,在他不小心嗯出声时,她停手,离开他,让他卡在边缘。 “翠?”他叫她的名字,望过来时,眼神迷离。 “你再发出刚才的声音,我就继续,不然你就等着。” “哈?”他身体剧烈起伏着,但想到那个可耻的声音,他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但之后再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都卡在边缘,他崩溃了,快两个小时,手臂肌肉都开始发酸。 他撑起身,按倒翠子,想发泄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抱紧她,轻咬在她颈侧,黏稠地说:“翠,让我出来。” 手指蹭蹭他湿润的脸,翠子拨开他汗湿的刘海:“该叫什么?” “……姐姐。” “你真好,我喜欢你~”翠子亲他的额头。 明明像渣男在床上说「我爱你」那样不可靠,但翠子说出来,就是很甜,至少杰喘着粗气,又坐回去。 终于这次翠子没再骗他。 事后,就连杰也累到不想去洗澡,精神上的疲累。他报复性地抱着翠子,全部蹭在她身上,两个人黏黏糊糊的,但想到明天还是他负责洗,就有些憋屈。 夜渐渐深,但杰睡不着,脑子里思绪纷乱,他捏醒翠子,看她睡眼惺忪,他问出那个老问题。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 朦朦胧胧的,翠子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杰是在问她的真正目的,这就是贤者时间吧,又思考起人生意义啊、目标啊、目的之类的。 “我只是带你看一些东西,决定由你自己做。” “看什么?”杰低头,两人额头相抵。 “保密。” “翠子。” “……”翠子不理他。 “姐姐。” 已经学会叫姐姐了。 “呃……”翠子伸手点点他的胸口,“那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当然是「让术师统治世界」。但这个口号,平常在外人面前能随意说出,配上话术还能煽动他人情绪,说给翠子,就总觉得有些羞耻,太中二了,肯定会被嘲讽。 那愿望呢? “过去的你,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观察人的本性,也看黑塞,然后看到佛经,希望获得内心的安宁。平时也不喜欢争斗,让大家保持和谐,大概希望和平、没有伤害?” 杰没有反驳。 “你现在的愿望呢?有改变吗?保护的范围变小了?” 隔了会儿,杰没有回答,翠子鼓起脸,扯他的头发,不轻不重,继续说。 “你的新目标能达成你的新愿望吗?” 不能。 “构建它们有尊重过去的你吗?” 没有。 “你真正想成为什么?” 像给心脏按下暂停键,抽痛,杰微微张嘴,随后绷紧身体,将痛感压回。 但被否定的过去在眼前逐一浮现,看着曾经的他努力挣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快要窒息。 他按住翠子的头,把她按在胸前。 “干什么!” “没什么,睡觉。” 声音带着水汽,很闷。 第49章 极恶教主,但想被姐姐欺负。…… 哎呀,大帅哥! 这是菅田真奈美见到夏油杰的第一反应。 但随后她就想—— 可惜,是个坏东西! 披散着橘粉色长发,身穿紧身毛衣裙,再披一件纯白披风,这是菅田真奈美的日常装扮。 夏油杰朝她走来,步履从容,面上带笑,耳垂比常人宽厚得多,看上去还真带着点普度众生的佛性。 但真奈美知道,这是官方认定的“最恶的诅咒师”,私底下还囚禁小姑娘,把小姑娘当做……她说不下去。 “我听说三相教在募集志同道合的术师,所以前来寻求庇护,那位传话人应当已经告知。” 说起来,那位传话的术师有些奇怪。 他审美低下,纹身像眼罩一样纹在脸上,面相凶恶,肌肉虬结,但神色却格外呆滞,说话也唯唯诺诺。 她说自己慕名而来,那人小声小气地回答,她说要见夏油杰,那人眼中包起水花,腿打着颤,说等他进去传话。 那人听见“夏油杰”后,表现太诡异,她都差点想跑路,但想着已经答应翠要来送东西,她还是硬着头皮等待。 夏油杰走到她身前,和她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笑得相当亲切,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幼儿园教师,贵族学校每天认真哄小孩那种。 他对她表示欢迎,又寒暄几句,末了,问她:“你现在是想休息,还是想去参观教内?都可以哦。” “那麻烦您了教主大人,可以的话,我想先参观教内。” “当然可以,而且不必见外,叫我夏油就行。” 对话时,夏油杰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头发上,让人有点害怕。 “明白了,夏油……大人。”真奈美回答。 虽然夏油杰说能直接叫他夏油,他本人看上去也知性有礼,但有传话人和翠在先,她不太信任他。 跟 着夏油杰参观教内,真奈美逛完所有术师、非术师的生活区域,本堂、客殿、两道大门、集会所、武术道场……但她们没有去西北方向,隐隐约约,能看见那边有一个帐。 翠大概就在里面。 “那边是私人区域,不开放哦。”注意到她的视线,夏油杰说。 菅田真奈美点头,说有些累了,就被带到住处,与夏油杰分别。 关上门,她坐在榻榻米上,长舒一口气。根据翠所说,这几天翠都是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夏油杰没去找她。那等会儿她就溜去西北角查看,说不定能趁机放走翠。 但傍晚的时候,她收到翠的消息。 【AAA三相教HR翠姐:今天不行,你先别过来,教主来了,等我把他忽悠走再说吧,[亲亲.gif]】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夏油杰来到翠子的院落外,与布帐人换岗。 这几天,他都没有来见翠子,因为翠子上次的操作实在可怕。那之后他翻阅资料,传统上是叫寸止,现代更多是叫边缘控制,他曾经听过,但没专门了解。 像是火山即将爆发又被迫憋回,雪山即将崩塌又被迫持住,相当折磨人,他不想再遭遇。 但独自熬过夜晚也不太顺心。伴随着草动虫鸣,那些梦又重新浮现,沉郁诡谲,像在地狱攀爬蛛丝,只有极细的一根,偏偏他身后还跟着连串恶鬼,哀嚎着,随时要将他扯落。 他只好算着翠子的生理期结束,今天就来见她。 总之,先捂住她那张恶劣的嘴。 然后他就被咬了,咬在指根的肉上,咬得很重,像要扯下他的肉。 翠子很生气。 她推杰的手,两只手,一只捂嘴,一只拦在她腰前。 “不许摸我。”她说。 “怎么了?”他只好松手,虚虚环住她。 但这样翠子也不许,她推开他,回过身后退好几步,抬手指着他。 “你前几天没过来,是因为那是我的优势时间段吧,所以你不想过来。那现在是你的优势时间段,我也不想见你!” 说着,她就踏上缘廊,咚咚咚跑进室内,唰地拉上门,隔绝他的视线。 杰盯着那道门,像是能看见翠子的身影。照翠子惯常的脑回路来看,确实,他晾她几天,她就也要晾他几天才满意,但…… 走到障子门外,杰说:“你认识叫菅田真奈美的人吗?” 翠子刚给真奈美发完消息,就听见这句话,赶紧切出软件,切回主系统。 “那是谁?”翠子问。 “我觉得你们认识,直觉。”杰说。 这直觉怎么这么准啊? 翠子心中吐槽,面上转移话题,隔着门板说:“那和我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你,你走。” 门外沉寂很久,久到她以为杰已经离开,杰的声声才传来,他离门离得很近,门上的影子与她商量。 “我们可以补上之前的几天,你可以对……做你想做的事,什么都行。” 这么豁得出?折腾他也行吗? 坐在榻榻米上,翠子捏紧衣摆,脸颊泛红。但她这几天想甩开杰,那就要想些杰绝对不愿意的事,吓走他。 稍稍思考,她想到个绝佳主意,脏脏的,连她自己都不想执行。 起身,她又唰地拉开门,杰就在门口,很近,离她鼻尖不到一拳。 后退两步,她指着缘廊的木地板说:“那你脱光衣服,自己绑住手脚,跪在这里趴着,我用手指从后面,做前列腺那啥,嗯。” 实际上,她对这种事没兴趣,虽然可能在精神上蹂躏直男,却在肉。体上实打实给人快乐,没意思。 果然,杰也不愿意,他脸色黑下来,按着额角摇头,声音冷冷的:“翠,换一个。” “不换,不愿意就算了。” 说着,她重新关门,但杰突然抬手,卡在最后的门隙里,稍微用力,就慢慢推开门,也推开门另一边的双手。翠子只好放手后退,杰走进来,将她逼到墙角。 翠子指着他:“干什么?等等,你、唔。” 杰俯身,双手分别穿过她的膝弯,抱起她亲吻。 背抵在墙上,身体被压住,甜石榴带着玫瑰香气,让人腿脚发软,温柔到差点沉溺其中。但现在的姿势实在危险,脚底离地,敏感又暴露,她死死咬住口中的软物。 终于得以喘息,她乱动着想要逃跑,但杰勾住她腿弯的同时,手从她背后扣住她的肩背。 “翠,别动。” 说话声很是含糊,他就这样抱着她坐下,拉着她的肩膀向后带,让她能看清他的脸。 他嘴角带着点血丝,她嘴里也留着铁味。他伸出舌头,粉色中有一抹凌乱的红,中心还在跳着冒血,嫣红在整个舌面扩散,映在她眼中。 翠子盯着那抹红,瞳孔放大。 杰拿起她两只手,一只按在他胸前,一只放在他脖子上,抓着她的手逐渐收紧,直到他呼吸随之变细,发出气声,才喘着粗气放松。 “翠,这样子玩可以吗?弄痛我也行,嗯?” 暗紫的眼睛盯着她,她手臂上冒出汗,心脏一鼓一鼓地跳动,暖流让全身发烫。她舔舔嘴唇,移开视线,但又忍不住看回去。 不行不行,她还要出门办正事,抵御诱惑! 板着脸,她说:“不可以,你放开我。” “……” 冷下脸,杰抿紧嘴唇,指尖在她手背上轻点,眯起眼睛,随后柔和下来,挂上笑容。 “你想外出?” 又是直觉? 脊背发凉,翠子向身后靠,但被按住,视线移向地面:“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说呢?” “假话。” “……”杰按住她的腹部,挤压,“说真话。” “呃、我想想。”她眼神飘忽。 他捏住她的脸,捏得她嘴唇张开,念道:“Midori。” 闭上眼,翠子喊:“好吧,我就是想离家出走!我出走五天,你五天后再来找我怎么样!” 她一鼓作气说完,但脸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第50章 义正辞严图穷匕首见。 将物品摆满房间,咒具、卷轴、木雕、花草……房间显得拥挤,但人却如此孤独,萦绕心周的冷寂始终存在,挥之不去。 透过指尖的体温与跳动,杰传递这种情绪,翠子或许感受到,或许没有,但就算没懂,她也察觉氛围不对,气压很低。 她嘟嘴,嘴唇触碰杰的虎口,柔软得他飞快松手。她前扑抱住杰,嗅闻他身上的气味,他永远把自己打理得香香的,各种木头香气,今天是雪松。 “我都说真话了,你还不快答应?”她拧着他的腰说,“不然我以后都不敢跟你说真话了。” 像棵静默的树,杰不回她话,板正地端坐在那,直到她又重复一遍。 好吧,至少她说实话了,杰想。 拂过她的背,杰问:“安全问题呢?有人在暗中悬赏你。” “应该是羂索吧,这几天你能不能去搞点事?把他们引走,羂索和五条悟,五条悟我也不想见。然后,把我身上你的咒力残秽弄干净,让真奈美跟着我出去。” 杰又捏住翠子的脸:“你刚才还说不认识菅田真奈美。” “我可没说不认识,我只是问「那是谁」,没说我不认识她。” “……” “快点答应,”蹭蹭杰的手,翠子说,“明天早上要记得撤掉帐。” 杰没回话,松开她站起身,说去吃饭。今晚的配菜是土豆炖肉、照烧茄子,学着那家西餐厅的餐后甜点,杰还做了鸡蛋布丁。 吃饭时,翠子盯着杰,他安安静静的,垂着眼睫像在思考。 两人吃完饭,翠子又问行不行,但杰说他再想想,然后就提溜她去洗漱。 等到晚上,他带着翠子回到寝屋,翠子窝在被子里,他在一旁坐着。他终于开口,但既没答应翠子,也没像平时一样讲故事,他说起毫不相关的话题。 “古婆罗门教中,有三相神的说法,梵天掌创造,毗湿奴对应护持,湿婆则是毁灭,他们三个一起,就构成整个世界。” “嗯,”翠子点头,“今天是神话故事?” “你不觉得,三相的分法和现实很像吗?你之前说过,非术师、术 师、咒灵,三者之间维持着某种平衡。” 烛火摇曳,半面阴影中,杰的脸忽明忽暗,他继续讲述他的想法。 “梵天在创造世界之后,拥有了肉。体和欲。望,于是愈发堕落,做出种种恶行,最后被湿婆砍掉头,权柄逐渐被转移到湿婆和毗湿奴身上。” “这代表非术师,创造了这个文明社会的绝大部分。” “湿婆代表毁灭,代表毁灭性力量,比如大自然的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祂与梵天关系最糟糕,有人认为湿婆面相恐怖,称其为鬼灵之主。” “这代表咒灵,反噬非术师。” “毗湿奴护持世人,与恶魔战斗,用各式各样的化身下界,所有又叫遍入天,用各种身份维护秩序。” “这代表术师,被要求和咒灵战斗,保护非术师。六眼和星浆体等,也像化身下界、不断轮回出现。” “至于三者之间的平衡,有人认为,神是无限且不可分的,梵天、湿婆、毗湿奴并非三位神。神作为创造者时,就被称为梵天;作为护持者时,就被称为毗湿奴;作为毁灭者时,就被称为湿婆。 “祂们是一体。” “之后,在古婆罗门教鼎盛时期,佛教和道教诞生。” “前者有三身佛的说法,法身可对应非术师,报身可对应咒灵,化身可对应术师,他们也有三身即一佛的说法。” “后者我了解得不具体,但他们也说三生万物,有三清神的说法。” “三很重要吧?” “再之后的基督教,教义有三一论,上帝包括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绝无分别……” “异议!”翠子侧躺着,举手大喊,“三一论不是基督教刚开始就有的,是后世添加,争论了好几个世纪,现在还有个别教派不支持三一论。” “……你懂我的大致意思就行。” 杰拿起翠子的手,给她塞回被子里。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 翠子问完这句话,杰的眼神就移开,耳尖渐渐泛红,烧到耳垂,又强行压下尴尬,与翠子对视。 “你上次说的用咒灵,我觉得可以试试。” “什么?” “……薄点的咒灵。” 翠子慢慢睁大眼睛,脸也烫起来,翻身拉过被子蒙住头,脸埋在枕头里,全是她们留下的熏香气味。 所以,杰说这么一大段话就是为了邀请那个—— 她是非术师,杰是术师,咒灵当间隔物,三者一体是吧? 什么图穷见匕! 不愧是当教主的人,神神叨叨。 但义正辞严,相当义正辞严啊!她让真奈美误解的内容真没错,杰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 “……你想就直接说不行吗?”藏在被子里,翠子忍不住吐槽,顺便问,“那帐的研究呢?” “研究出来了,但,要让帐的外形保持柔软,并且随时变动,需要一直保持注意力,那种时候——大概注意不到。” “……反正我现在不,我明天要出门,要保持精力。” 但连着被子,她被杰抱起来,坐在他怀里。他扒开她的被子,低头吻在她耳后,说话时呼吸洒落,钻进耳朵,激起一片酥麻。 “我没同意你可以出门。”他说。 翠子沉默,任他亲吻,她在“体力不支”和“无法出门”之间纠结,开口询问。 “难道那之后就可以了吗?像小狗打标记才放心、嘶——” 她说到这句话时,杰改吻为咬,疼痛又敏感,身体颤栗,她泛起生理眼泪。他从她怀里抬头,吻住她的唇,这次没有多余的甜香,只有两个人本来味道。 “可以,”他拉开距离,声音轻柔极了,像在哄她,“让你在上面好不好?” 抬手挡住杰的脸,翠子目光飘移,眼珠子转着四处找理由:“榻榻米和被褥太硬了,我不喜欢,我要现代猴子的东西。” 嗒嗒两声,杰轻点地板,地面上冒出那只半透明的大水母,它只冒出半个头顶,却占满整个室内,脚心踩上它时,它柔软得像乳胶床垫。 再找不出别的理由,翠子说:“呃、那、那行吧,我要在上面!” 但就像她说“可没说不认识真奈美”一样,杰说“可没说一直让你在上面”。 平时的游戏就叫她没了力气,之后,就被压倒,背后的咒灵也挤着她,一点也动不了。 爱语载着名字,呢喃在耳边,像咒语钻入身体,融化心脏,人也慢慢变得顺从。触及时,像被碰到更深处的内里,灼烫灵魂,刚开始痛意鼓胀,但唇边的气息过分甜腻,缓解痛楚。 夜色缭乱,咒灵水母游荡在海中,随着暗潮上下浮动,它听见人声,可能是主人们在交谈,只是交谈声和平时不同,细碎带着点哭腔,但没有悲伤,它只感觉到快乐。 不懂,或许,可以用它轻柔的飘带抚慰。 继续在海中游荡,它沾满湿润,浪潮声中,头顶的浪花渐渐变成浮沫,清亮遥远的,是鲸鱼的呼唤,不是咒灵的它曾听见过,或许有些像吧? 持续游荡,不知过去多久,主人让它离开,虽然还想和主人们贴在一起,但它听话地慢慢消失,只留化成丝般纠缠联结的两人。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翠子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 私奔! 根据之前的经验,她和杰一旦开启某件事后,那件事就会变成日常。 那也太累了。 她要和真奈美私奔! 50-60 第51章 翠子大人我比他厉害多了。 从床上坐起身,翠子浑身酸痛。她按压大腿肌肉,酸爽,像往肉里注射过酸奶,仅一下就叫人神色扭曲,她嘴巴张圆,无声地呼呼呼。 要不,她下次还是别试图翻身,躺着享受也挺好。 发丝微动,传来痒意,有人撩起她的头发。 她回头,杰盘坐在她身后,他穿着件深黑浴衣,披散着长发,没扎丸子头,刘海也普通地散着,身前摊着张纸质卷轴。 “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他问。 酸死了,像跑过一千米,但能忍,说难受会显得她很弱。 翠子神色淡然:“也还好吧,你怎么还在这儿?” 阳光透过纸门,白得发光,气温蒸得室内竹香弥漫。时间已经是大中午,而教主大人平时都朝六晚五、全年无休,比大部分“老板”敬业得多。 “今日休息。”他说。 常识告诉杰,初次后,男方最好留下陪伴,虽然翠子可能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锁骨下方,那有一圈牙印,深红到她蹙起眉头。这是他昨天留下,不只这一处。 因为翠子总会说些让人想咬她的话。 “我要在上面,等着吧,我会上你的。” “是狗吗?这么、喜欢咬人?” “上面的嘴也要、你亲……快点。” 有些凶恶,但很可爱,想咬。 他凑过去,咬住翠子的脸颊,像青草味软糖。 “啪。” 手掌与脸颊接触,发出清脆声响,翠子一把推开他。 “干什么干什么,帐撤了吗?我今天就要远航!” 他顺势抓住翠子的手腕,把她抱进怀里,握住她一束头发,问,“要去哪里?做什么?” “保密。” 说完,怕杰又生闷气, 翠子凑过去亲他一口,正好亲到下颚。 “五天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了,准时来找我哦。” “……这里。” 杰指着他的嘴巴,但不等翠子过去,他就自己过来。 黏腻的时间持续很久,直到翠子唇周泛红,变得敏感疼痛。感觉事情又要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她连忙推杰,从他身下钻出来。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 穿上外衣,戴上眼镜,她检查自己身上有无咒力残秽。 “昨晚你睡着之后,我就清理干净,刚才也一直收敛咒力。” “你真好,我喜欢你~” 之前翠子也说过这句话,连语调都一模一样,像是从哪里照搬的。 “翠,你是从哪儿学来这句话?” “没有啊。” 说是没有,但当然有。 像在Ted演讲学如何安慰友人一样,这招,是翠子在推特学的。某天,她刷到个恋爱博主,博主说,想让男人经常做什么事,就等他做对后夸奖他,就像小狗做对后,也要鼓励夸奖一样。 她瞪大眼睛盯着杰,显得自己很无辜,确实无辜,她又没有想害杰,只是自己不擅长这方面的事,就努力学习罢了,该赞颂她才对。 “算了。” 杰起身套上袈裟,先给翠子梳好头发,再整理他自己的,像曾经那样,谁弄乱的头发,谁负责梳顺。 期间,翠子跟他交代情报,狱门疆啦、羂索想封印五条悟、她之前忽悠了五条悟之类。 之后,杰跟着翠子离开房间。院落里,帐还在,只是没再限制翠子出行,仅防止梦幻跑丢。 直到穿透帐时,杰还跟在翠子身旁。 “停,”翠子来回挥手,在两人之间划线,“不许跟着我,戒断、戒断,从现在开始分头行动。” 她要去见真奈美,可不想让杰、真奈美、她三人在场,容易暴露她在背地里干了什么好事。 “你没出来过,不知道怎么走。”杰说。 “我让真奈美来接我。” “……行吧。” 盯住她一会儿,杰绕路离开,翠子拿出手机给真奈美发消息,但在真奈美抵达之前,她先遇到其他两位“女性术师”。 浅色头发的菜菜子和深色头发的美美子,她们手拉着手,逛到这边,看见翠子时停下脚步,齐齐望着她。 她们身高刚到翠子胸口,穿着正常人的衣服,即商场买的漂亮童装,看上去就很昂贵,估计她们也能进行现代人的正常洗漱。 杰就只强求她跟他吃苦是吧? 她还以为,这两个小孩是在长大后有自己的审美,才穿上非术师的衣服。 “你是谁?我们没见过你。”菜菜子说。 美美子盯着翠子身上的衣服,紫丁香色,这个布料她在夏油大人手上见过。她凑到菜菜子耳边,说起悄悄话。 听完,菜菜子叉着腰问:“你为什么有夏油大人做的衣服?你和夏油大人是什么关系?” 玩伴?或者照世俗的定义,应该是恋人或者姐姐? 摸摸下巴,翠子想,资料里说杰是两姐妹的养父,那就是她们的爸爸,像是她看到裕美结婚会不舒服一样,两姐妹听到杰有对象,说不定也会不高兴? “我是他姐姐,”翠子说,“衣服是你们夏油大人孝敬给我的。” “哇,”两姐妹双双张大嘴,“那你也是夏油大人?你比夏油大人还厉害吗?” “别叫我夏油大人,叫我姑姑就好了,嗯,我比他厉害多了。” “姑姑是什么?”菜菜子问。 “爸爸的姐妹。”美美子抢答。 两姐妹面面相觑,随后望向她,说:“但我们有爸爸,夏油大人不是爸爸,夏油大人就是夏油大人。” 这样吗?她还以为两姐妹叫杰为“夏油大人”,是像她叫裕美的名字一样,觉得叫裕美“妈妈”,像是给裕美套上壳子。 小时候,裕美给她讲鬼神传说。在传说里,名字是束缚,只要知道某个神、鬼、妖、人的真名,就更容易使其听令。她就想,那对各种身份的称呼,不也是束缚吗?比名字还束缚得多。 “好吧好吧,”翠子说,“那你们叫我翠子就行,等会儿我要出门,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菜菜子举手:“翠子大人,我们想要水果千层蛋糕!上次在东京吃过!夏油大人说新产的水果千层蛋糕会咬掉人的牙齿,他打不过,所以不敢去买,你能买到不咬人的吗?” “行,但不咬人的可能没那么好吃,你们先去玩吧,我要办正事。” “好~” 打发走两个小孩,翠子想,要是买不到低糖的水果千层蛋糕,就让杰做一个,他应该能做出来吧?做不出来她就求助别人,比如意大利餐厅老板,反正总能完成答应小孩的事。 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她终于见到真奈美,那一刻,她神色都明亮起来,朝真奈美挥手。 真奈美比她大两岁,身材相当丰满,玫瑰色的修身长裙更显凹凸有致,真奈美还有一头橘粉长发,和裕美发色接近。 说起来,她好久没见到裕美,等把杰打捞出来,她就回家见裕美。 真奈美走到她身前,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相当自来熟,凑到她耳边小声询问:“那个人怎么愿意放你出来办事了?” “不知道,可能觉得差不多够了吧?” 真奈美皱眉,打量四周,确定无人后,恶狠狠骂道“渣男”,随后又说:“这样也好,至少你能出来了,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兵库县看看,但在出门前,你能借我套衣服吗?我现在这身在外面太显眼。” 翠子去到真奈美的房间换衣服,真奈美拿出一套裤装,也是玫瑰粉加针织质感,和真奈美的裙装像是同系列,这就是所谓的闺蜜装吧? 想想她和兰对真奈美干了什么,怎么有些愧疚呢? 摸摸鼻子,翠子问:“你最近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诶,你怎么知道?” 真奈美从橱柜拖出行李箱,一边翻找衣服,一边说话。 “可能是最近忙着赶路,我晚上总是失眠,体重也减轻了,还时不时会头晕。” “不去医院检查吗?” “小毛病而已,不至于吧?养养就好了。而且我是通缉犯,医院肯定有咒术界的人吧,像「窗」之类的,你知道窗吗?” “知道。” 窗是咒术界官方的组织,成员类似辅助监督,都是能操控咒力、却没术式的人,平时负责后勤工作,比如监测哪里有咒灵,评级然后上报。 坐在一旁,翠子盯着真奈美整理行李箱。 真奈美时不时就挑出件衣服,在翠子身前比划,说这件适合翠子,那件也适合翠子,说翠子皮肤白透,肉感刚刚好,可以穿宽松浅淡点,当盐系少年,也可以穿修身性感些,当冷脸辣妹…… 但翠子去隔壁换上第一套后,就懒得再换。 真奈美摊手:“好吧,你还想要哪些?之后几天再穿,等出去了,我们还能去商场买新的。” 真奈美拉着翠子絮絮叨叨,翠子觉得,对真奈美下手的计划,似乎也没那么必要。 只是,真奈美在去见兰的时候,兰就请她用餐,把寄生虫卵喂给她。 如果不执行计划,就要尽快打掉寄生虫,免得真奈美身体反应越来越大,又不能去医院,去小诊所也检查不出来是什么毛病。 因为这种寄生虫,是她在上条线中发现,在这条线里让兰派人去找,感染后的症状与常见寄生虫不同,打掉它所需的也不是常见的打虫药。 要打掉它,需要她去药店选几种常见药,再买点化学制剂、设备,加工调制,再喂给真奈美。 问题来了,怎么让真奈美不怀疑她呢?要是真奈美发现她干的坏事就糟了。 学兰,她也偷偷下药? 第52章 巅峰对决但幼稚男高(大)吵架版。 爱知县,GDP总值仅次于东京,人口却只有东京的一半。这里高楼大厦较少,风景如乡村般秀丽,甜品很不错,咒灵含量极低。 虽然 咒灵少,但不意味着都弱小,偶尔还是会冒出只强大的咒灵,让掉以轻心的术师栽在其中。 五条悟就刚捞出只吓破胆的一级术师,他离开爱知县,回到东京,拿出手机备忘录,检查一遍任务。 没有很紧急的,那就歇几个小时再继续。 伸个懒腰,他走在涩谷街头,一路观察,主要是观察甜品店,他连续工作24小时,急需甜品犒劳。 生活就是要多吃点甜! 不吃甜就会苦上加苦。 什么,你说吃甜容易长痘?他可从不长痘,始终肤白爽滑,不要嫉妒,天赋,这就是天赋。 路过一间茶寮时,五条悟认出它,这是几年前他来过的地方。 当时杰的姐姐也在场,杰提议来这家店,说这家店有“麦片冰淇淋铺烤棉花糖”。但他们到了才发现问题,那个甜品只卖在五人套餐里,就没有买。 走到店门口,他盯着招待员看,招待员也回看他。 盯着他的脸,招待员眼睛睁大,随后避开视线转向地面,有些害羞:“那个、你、客人您需要帮忙吗?” 和几年前不一样,招待员也换了人,他记得原来的招待员是个冷酷的女人,都不肯相信他的谎话,无情! 拉下墨镜,五条悟朝新招待员抛“媚眼”,他两只眼睛同时眯着,上下眼皮挤在一起,身体像鲤鱼旗一样扭动,语调做作。 “哎呀,我只有一个人,可以买这个家庭套餐吗?” 招待员面容僵住,耳边隐隐传来破裂声,是她对帅哥的滤镜碎掉了。她垮下脸,挂上营业微笑。 “可以的呢,这位先生,家庭套餐只是叫家庭套餐,不是一定要一家人到齐才能购买。” 五条悟舒展神色,点点头,很好,熟悉的感觉。他指着广告牌上的甜品,它仍然只随套餐卖。 “我付套餐价,但只用给我做这个甜品哦,毕竟不能浪费粮食嘛。” 等招待员应下,他进入店内,放眼望去都是甜甜的焦糖色。他随便选个座坐下,目光呆滞,看着像发呆,但实际是在用反转术式修复大脑,大概是太久没睡觉,脑子总嗡嗡响。 修了会儿,甜品还没上桌,他余光中出现个黑影,走到他对面上座。 盯着那人,五条悟叫出他的名字。 “杰。” 他都快要习惯了。 杰叛逃后,他接到硝子的电话去找到杰谈话。之后,杰去他老家,他又见了杰一面。现在,杰更是直接来找他…… 目前,他们不是能友好交谈的关系吧? 但杰每次都选在人多的地方,笃定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 确实不会,不管是他还是杰的术式,破坏力都很强,他的单体杀伤力高,但杰清“小怪”的AOE范围更广,打起来能把这一片区域毁掉。 “找我做什么?”十指交叉,指尖抵着撑着下巴,他问,“又来跟我说你那套理论?” “攻击性真明显,我之前也没有强逼你接受我的想法吧?” 杰坐得端正,眯着眼睛笑,想着翠子后来告诉他的情报,直接引入正题。 “你知道羂索吗?一个想找狱门疆封印你的人。” 五条悟摘下墨镜,甜品正好端来。店员站在桌旁,看着穿袈裟的男人,一时无措,不知何时多了个顾客,她却没注意到。 “请问我能帮到您什么?”她问。 “不用在意我,我只是和他谈点事情。” 男人的笑容在在视野中晃动,格外温和,店员脸蛋微红,说:“好的,好的。” 慌乱中,她转身快步走掉。 见状,五条悟叉起颗棉花糖扔进嘴里:“说好的厌恶非术师呢?” 怎么还是和往日一样,对谁都是副和善的模样。三相教也像高专那样,有「最受异性欢迎的人」评选吗?他还记得每次他都是垫底,杰是第一。 真没眼光! “怎么说也要保存自身实力吧?还是需要适当利用猴子,从它们身上收集咒灵,怀柔政策和恐惧统治并用。” 刺耳声响起,是五条悟在用叉子划拉瓷盘,故意的。 他看着杰皱起的眉头,问:“狱门疆是什么?羂索是谁?” 根据翠子给他的通风报信,他猜到羂索是那个带疤人,也已经从天元口中问得狱门疆,但承认就会暴露翠子。 也不知道杰会怎么对待翠子,这两人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就算你有些龌龊的想法,也不能绑架你姐姐吧,她应该回归正常生活。” “呵,不用你管。” 装作不知道翠子给悟打过电话,杰先解释狱门疆的事,再说起羂索。 “羂索有类似夺舍、更换身体的能力,最近使用的身体叫虎杖香织,也可能换到加茂家的人身上。” “所以呢?” “所以我们可以暂时合作,先解决掉他——补充说明,他也想杀我,所以我们利益一致。” 五条悟吃完表层的烤棉花糖,开始舀麦片冰淇淋。 同时,他另一只手举起,拇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捏在一起,剩下两根翘起—— 暖色光透过他的手打在墙上,映出狐狸的影子,狐狸嘴巴一张一合。 五条悟配音:“最强的五条大人~请帮帮我~” 怎么这么贱呐! 眼角抽搐,杰抬手摁住额角,要不是翠子让他同时拖住悟和羂索,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来见悟,怎么也得是最后宣战的时候。 眯起眼睛,看着五条悟嘴角的笑,杰愈发不爽。 他问:“悟,你学会领域展开了吗?我有点头绪了。” “什么——呃、我也有头绪了,马上就能构建出半成品。” 实际上,因为忙着做任务,五条悟完全没时间构思领域,但今天回去他就想!绝对不能输! “真的吗?”杰撑开眼睛,佯装惊讶,他手指点向桌面中央,“那你在这里试试,说不定就成功了。” “……”捏紧叉子,随后放松,五条悟拇指指向店外,“我还控制不好领域,在这里会伤害到普通人,去远点的地方就展示给你看。” 谁信啊?话术太低级了。 “你就是不会领域展开吧?” 五条悟拍桌:“你会吗?你展啊?” “还展不开,但我想好名字了。” “叫什么?” “保密。” “那我也想好了,但保密。” “……” 气氛陡然陷入沉默,刚才他们就和曾经吵架时一样,但曾经吵着吵着就会打起来,现在却不能。现在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再连带一片无辜死伤。 或许只是对他来说无辜,但对杰来说并不是。 玻璃球般的眼珠盯着杰,闪着光的碎片像要扎透他,五条悟质问:“你杀过多少非术师了?” 除了记录在案的,应该还有其他。 “不记得,”杰摊开手,姿态大方,“但以我现在的想法,除了我父亲,我不觉得我杀掉的其他猴子该活。而且对人来说,无论动物有没有犯错,都可以决定它的生死。” 和其他猴子比起来,他父亲还没来得及做出过于恶心的事。 但他当时想褪去过往,杀掉最亲近的佐证理想,若是不杀掉亲近的非术师,他凭什么说要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呢? 要不是菜菜子要走蝴蝶、美美子要走小熊、翠子来电后他想当面杀死翠子,那么,翠子也会在那段时间突然死去。 只是现在看来,过去也是构成他的一部分,他由非术师的父母生出,在非术师的社会长大,这是不可更改斩断的事实。 「尊重过去的自己。」 「你真正想成为什么?」 翠子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话说,翠子到底在做什么?不让他留下咒力,只允许他留下一只极小的咒灵,比小指指尖还小,连和她同行的菅田真奈美都察觉不到。 他现在也只能勉强感知到她的大概位置。 在兵库县。 那里有什么? 等解决羂索后,他要不要提前过去? 第53章 如何给人下药?花衣魔笛手。 翠子在想,她要如何给人下药? 首先,找到一款趋近于无色无味的药。 这一步,她就做不到。 隔着医用手套,翠子捏着试管,里面是新调配的溶剂,扇闻,又臭又苦。她又在里面加入糖和草莓香精,连草莓味都变得心惊,多喝几口,就能让人戒掉草莓。 要不,提取成粉末,压成药片混进维生素里,再忽悠真奈美吃? 但她没有压药片的机器,机器又很大,不像试管、烧杯……她可以藏在背包里带回来,如果搬来机器,再让人吃药片,那不明显是她做的吗? 要不,做成中药药丸的形式,说是她老家的古方,可以治失眠? 可以试试。 但当她捧着药丸到真奈美面前时,真奈美不肯吃。 兵库县,冬木市,某家酒店内。 顶层套间的客厅里,真奈美和翠子在茶几两侧,面对面坐着。 桌面上,摆着个小木盒,木盒软垫中央有颗黑丸子,直径五毫米,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个是我老家的土方,专治失眠,应该对你有用。” 翠子如此说。 但真奈美扬起眉毛,微微摇头。 不是她不信任翠,只是,翠是个能被宗教欺骗的“小女孩”,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里长出来的。 虽然翠有些特殊技能,也能听她劝,但不管是听信三相教觉得自己是猴子,还是在网上听她说三相教不对就信了她,都证明翠是个容易受到欺骗的人,傻乎乎的。 这个药丸的效果就很难说。 总之,先收下吧,吃不吃是另一回事。 “多谢你为我考虑。” 真奈美盖上木盒,用双手捧回,郑重道谢,却没有翠子想象中该有的下一步动作。 翠子眨眼:“你不吃吗?” “等睡前吧。” 但窗外一片漆黑,她们只穿着单薄的睡裙,已经准备各自回房睡觉,哪还需要再等? 真奈美就是不想吃吧。 欲言又止,但翠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一无所知,之后再另想他法。两人各自回房,翠子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把龙之介的照片发给真奈美。 上条线中,她忙着报复杰,把龙之介忘在脑后,完全没管。但这条线,她和龙之介一直都保持联络。 或许是迟迟抓不到她,龙之介决定人为推进游戏进度。他跟她说,只要能她能赶走她身边的咒灵,他就透露下一个目标地点,说不定她有机会抓他现行。 【龙之介:我准备在冬木市干一番大事业,兵库县的冬木市。】 翠子就带着真奈美来到冬木市,在第三天时,找到龙之介所在。 他出现在某家便利店。便利店的监控视频中,橘色头发的男人买下一提纸巾,转过身来时,正是龙之介的脸。 她记下这家便利店,再后一天就和真奈美去蹲人。 但在便利店对面,她们坐在咖啡店里一整天都没见到龙之介。 黄昏时刻,咖啡店打烊,老板请她们离开。不久后,店门咔哒上锁,老板看她们几眼,却发现她们还在店外吹风,不像要走。 “你们也快点回家吧,最近这边不太平,听说有人在晚上失踪。” 简直像触发任务的游戏NPC,证明她们找对了。 翠子冲老板比起大拇指:“感谢。” 老板看她们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不再多说什么,自行离开。真奈美凑到翠子身边,声音放低。 “我们找雨生龙之介做什么?资料上,他只是个普通人。” “评估他有没有用,”翠子说,“他可不是普通人,是术师哦,只是从来没进入过窗的视野。” “因为他没运用过咒力吗?如果在非术师家庭长大,那确实有这种可能。” 点点头,真奈美了表示解龙之介的身份,觉得是同类,神色便软化下来。 但翠子提醒她:“保持警惕,是敌人哦,不,也不能算敌人,总之,不能让他伤到我,也最好别伤到他。” 真奈美:? “敌人?我们不是出来招募同伴的吗?教主给你调岗了?” 差点忘了,她是HR,翠子抠抠脑袋,沉默片刻,自己撒的谎自己圆。 “没调岗,就是招募,前提是确认有价值,我会把他引荐给教主。” 夜色渐深,二人站在街边,辱骂赶走两个以为她们是站街女的男人,真奈美还打晕一个破防想动手的。身边倒着“尸体”,终于没人再骚扰她们。 不久后,奇特的声音传来—— 一段古怪的旋律,没有寻常曲子的起伏与节拍,也找不着规律,只听得出它似乎是从笛中吹出。 循声而去,两人在巷尾的拐角,见到龙之介。 路灯发出滋滋声,明暗闪烁,照得龙之介橘色的头发很是显眼。他正双手持笛,身边还站着个小孩。 那孩子随着曲声轻轻摇晃身体,目光呆滞。 “这么快就找来了吗?” 龙之介注意到翠子,放下笛子,对小孩挥挥手,小孩像提线木偶一样转身,慢步离开。他又盯着真奈美打量,最后看向翠子,笑容阳光灿烂。 “哎呀,我忘说也不能带其他人了,但也行,不然你就不会过来了吧?” 小孩的背影消失于夜色,翠子这才收回视线,看向龙之介。 “你在做什么?是被欠工资,然后当起花衣魔笛手吗?” 花衣魔笛手,一个德国传说—— 某地鼠患泛滥,当地居民就告诉路过的吹笛人,如果他能赶走所有老鼠,就给他报酬。 吹笛人用笛音引得所有老鼠跳水,但居民却反悔,不愿意支付报酬。 于是在某个夜晚,吹笛人通过笛音拐走了当地所有小孩。 “这个咒具确实来源于此。” 龙之介手指转动,魔笛在他手中旋转。 “不过我没有被拖欠工资,孩子们也只是在陪我玩游戏哦。” 鬼才信他的话。 翠子说:“我能去看看你的大事业吗?” “如果你一个人来的话,呃、两个人也行。” 说着,龙之介看向真奈美,叹气。 “但至少不能带专业的术师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明明他都让步,把大致地点告知小D,还被看见拐人现场,小D却不体谅他,是不是嫌他无聊了? 与龙之介隔得很远,翠子越过他的话题,摸着下巴:“龙之介,你最近有没有觉得麻木,有些无聊?” “你怎么知道?” “因为规律就是递减。” “你想想,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最刺激的吧?因为是初体验。” “之后第二个、第三个,就逐渐变得无聊,就算能整点花活增加新鲜感,也总有习惯的一天。” 是这样的没错,龙之介点头,走向二人。 真奈美瞬间绷紧身体,怎么看,这个龙之介都不太对劲,但翠子好像也不太对劲。纠结一瞬,她挡在翠子身前,做出手型就要使用术式,龙之介只好停下脚步。 他眉头锁成结,朝翠子抱怨,语速飞快。 “小D,杀人的手感你怎么这么清楚?你不会已经杀过人了吧?我还以为第一个位置会留给我,你真的太过分了。” “先别说那个,我在说你感觉无聊的问题。” 翠子从真奈美背后探头,盯着龙之介的眼睛。 “有没有可能,对现在的你来说,观察死亡、研究死亡的最好方式,是你自己体验一次?” 龙之介睁大眼睛,黑眼珠泛起光彩,白皙的皮肤逐渐染上红色。他喉结微动,吞咽唾液,张开双臂大喊。 “天才啊,小D,你真是天才!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个谁,你能不能让开,我都看不见小D了。” 真奈美汗流浃背,一句话也说不出,几乎怀疑自己来到精神病院。 翠子拍拍她的手臂:“不用理他。” 又看向龙之介:“别自杀哦。自杀的话,你会提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对待,就不会有对未知的恐惧,也不会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徘徊。等我找人来「他杀」你,怎么样?时间未知、地点未知、出场人物未知。” “唔……” 龙之介闭眼想象,随后瞪大眼睛,几乎快要脱框,他又笑起来,盯着翠子,很久不眨眼。 “小D,你对我太好了。” 真情实意。 与龙之介分别时,真奈美神色恍惚,回到 酒店都还没缓过神。翠子也注意到这点,与往日相比,真奈美容易近身得多。 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强行喂药的好机会吗?事后,就说她只是太关心真奈美的身体状况,害怕真奈美病重死去。 傻瓜人设真好用啊。 难得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手伸进衣兜里摸索,除了给真奈美的一颗药丸,她兜里还有其他的,就是形状没那么完美圆润。她在药瓶里掏出一颗,偷偷塞进嘴里。 “真奈美。”她喊。 酒店一楼的大堂内,真奈美回头,脸颊一紧。 翠子双手捧住她的脸,挤压,迫使她嘴巴张开,拇指伸进来按住她的舌头。 随后,翠子嘴唇凑上来,与她相接,朝她嘴里吹气。在舌根后方,有个东西击中那处,她生理性地吞咽,吞下去那个东西。 “翠子?” 有人喊翠子的名字,是男性的声音。 真奈美抬眼—— 酒店大门,站着个男人,长发怪刘海,身材高大,穿着宽松,墨绿的田相衣上排布着金纹,很有个人特色。 是教主啊。 第54章 下药和劈腿之间她选…… 在翠子离开三相教的第二天,夏油杰找到五条悟,二人去到京都。 在加茂族地,五条悟直接从正门进去,没有拜帖,没有问好,丝毫没把人放在眼里,引得其中一片喧哗。 夏油杰则隐去身形,在加茂家上空观察。 过了段时间,他没见五条悟出来,却看见另一个人,在族人集体声讨五条悟时,他从族地最偏僻的一角离开,额头缠着白色绷带。 大概这就是羂索。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鬼鬼祟祟的,显得有些猥琐。 他知道这是他的偏见。 杰抬抬手指,咒灵显现在那人身旁,捆起他,扯掉绷带查看。绷带下,割痕新鲜,周围的皮肤泛着红,几个染血的十字水平排列。 确定身份特征,用咒灵把人扔回加茂家,扔去五条悟所在的位置。等五条悟携人离开,杰又监视加茂家一整天,直到五条悟那边确认羂索的身份。 事情算是办好了吧? 但时间还没到翠子说的第五天。 他只好回到教内,耐心等待,反复感知翠子的所在地,白天跟猴子们讲道都变得真心些,晚上独自一人时,就在红棉树下胡思乱想。 见面的时候,要带礼物吗? 带什么?美食,或者猴子的书,但书都可以,那游戏也行。 到时候,翠子会夸他吧?怎么说他也解决掉一个隐患。 「这么轻易就搞定了,你真厉害。」 翠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双手捂脸,他在想什么?翠子肯定不会说这种话,除非她别有目的。 压下嘴角,他告诉自己不过做了件小事,别放心上。但等到第四天刚过,时间跳到第五天零点,他准时出现在冬木市。 当杰见到翠子时,翠子正走在街上,与菅田真奈美并肩而行。她穿着件暗紫色卫衣,菅田真奈美是同色系长裙…… 这不是有点像情侣装吗? 但他听说,关系好的女性会使用相似物品,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的初中女同学们就会这样做,在学校和朋友带同款耳钉、挂同系列手机挂坠之类,来彰显她们关系很好。 所以没什么值得讶异的。 跟在二人身后,杰停住脚步,侧头,透过建筑群“看”向某处。 在很远的位置,有咒力浮现,那股咒力像乐曲波动,夹着浓郁的诅咒。该是有术师在使用咒具,很强大的咒具,来自遥远的过去。 等会儿他再去那边查看。 这样想着,他追上翠子,走到酒店门口时,看见翠子的背影。她在大堂中央,正背对着他,捧着真奈美的脸—— 接吻? 不自觉的,他微微张嘴,随后闭上眼。 是他看错了吗? 但快速睁眼,还是那幅场景。 “翠子?” 他喊她的名字,有些不确定。 虽然这个人和菅田真奈美在一起,背影和翠子一样,连咒力也和翠子一样,但万一就是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 却见翠子顿住身形,慢慢回头,神色僵硬。 看来,她也觉得她做了错事。 也就是说,她真的在吻真奈美。 深吸一口气,无数思绪划过脑海—— 翠子是双性恋吗? 第一次见面他就注意到,真奈美的头发颜色和裕美很像。 真奈美和裕美名字都带美。 所以,翠子对真奈美有好感?爱情向的? 低头,深呼吸,他强迫自己和翠子对视,正要说点什么,翠子就跑向他,拉起他的袖子。 “那个、那个,我们出去说话?” 翠子扬起假笑,杰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 她是想两两相谈,分而化之。如果拉着真奈美离开,他会强行跟上去,但拉着他离开,真奈美不会跟来。 无视翠子的小心思,他像座沉重的山,乌云沉积在头顶。任由翠子拉扯,他立在原地巍然不动,随后,他握住翠子的后颈,按着她走向真奈美。 三人对质。 “就在这里说清楚,怎么回事。” 咒力充斥四周,雨天般潮闷,秤砣般重压在所有人身上。 不清楚具体情况,真奈美留下冷汗,看向翠子,快速眨眼试图交流。 “我们只是在……”喂药。 真奈美想解释,但翠子打断她的话,翠子的声音极大,响彻整个酒店大堂。 “我就是想试试女孩子的嘴巴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比起被发现给术师下过“毒”,还是被认为劈腿比较好吧?毕竟前者是违法犯罪,后者只是私德有亏。 耳边却是沉默,没有人接话,连刚才窃窃私语的柜台小姐都捂住嘴巴。 被捏着后颈,翠子没法看向杰,只能盯着空无的前方。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想想,你都亲过女孩子,知道女孩子的嘴亲起来是什么感觉,我没有过,这多不公平!所以我也试试。” “呃、为了公平,你也可以去找个男的亲,嗯。” 真奈美:? 柜台小姐:? 她们偷偷抬眼,看向夏油杰,果不其然,他神色扭曲,尤其在听见翠子让他「找个男的亲」时,几乎变成恶鬼,头发都飘起来。 但翠子看不见他的脸,越说越觉得怪有道理:“要不是你来这么早,怎么会、唔。” 杰死死捂住翠子的嘴,嵌住她,拖她回房间。 为什么他知道翠子的房间在哪? 因为一开始就是他订的酒店,翠子就在他订的酒店里亲别人。 进入房间,杰松开翠子的后颈,翠子终于得以回头。她盯着杰的脸,那处满布黑云,暗沉一片,她这才意识到……似乎策略有误。 某些事情,不是她能辩赢就行的。 于是,她吞回下一段想说的话—— 试图说明她和杰本来就没确定关系,来论证她亲谁都没问题,随时随地到处亲都行。 第六感告诉她,说出来会很不妙。 但不能辩论的话,那要怎么办? 滑跪? 总之,不能被发现她给真奈美下过毒。 “对不起,我错了。” 翠子抱住杰,脸埋在他胸口,他现在绷得像块硬橡胶,没有平日的弹性宽厚。 “但我真的只是亲一口,绝无二心!” 杰安静好一会儿,乱飞的咒力也渐渐沉寂,仿佛这就被哄好了。 但只是仿佛。 他抓住翠子的肩膀,把她从身上扒下来,面无表情的,说出刚才她吞回去的话。 “仔细想想,我们也没确定关系,只 是玩伴对吧?所以你这么做没问题。” 他语气平静到有些怪异,引得四周有东西在蠕动,扭曲挣扎着,又被遏制在原地。 翠子汗毛竖起,脸颊抽动,随即板起脸,眼神坚定地像要去参加选举。 “不,问题大了。”她说。 “哦,有什么问题?” 杰双手抱在胸前,低头看着她,刘海耷拉在眼前,眼里面暗沉沉的。 “呃、因为会惹你难过,怎么能那么做呢?真是太过分了。” 像个旁观者,她指责过去的自己。但话音落下,室内沉寂。透过镜片,四周全是弥漫的咒力,暗蓝泛着红,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过了会儿,杰走向浴室,她不敢跟过去,只抬头张望,听见水声。没多久,杰出来,重新来到她面前。 细布浸过水,盖在她脸上,冰凉柔软。 杰一手扶在她脑后,一手按着细布擦她的唇,力气很大,磨得有些痛。 十分钟后,她嘴唇变厚,大概是肿了,麻木到没什么感觉。 她正细细品味嘴唇的新厚度,黑影笼罩她,温热潮湿的气息包裹下来,只是还没仔细感受,痛意袭来,下唇切磨着痛,痛得她浑身紧绷,咸腥顺着唇纹蔓到口中,是血。 杰也尝到味道,拉开些距离,鲜红的一块在他唇上很是显眼。 他又凑近轻吻她,说:“你不觉得我们该确定一下关系吗?” “……那确定吧。” 翠子说着,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反正该做的都做了,只是个名分。 杰说:“确定什么呢?玩伴吗?” “……” 从刚才起,杰就阴阳怪气的,翠子想扭开头,但脸被捏住,想移开视线,脸上的力道加重。 “男女朋友。”她连忙说。 但杰把她推到墙上,捏住她胸前,说:“再想想。” 第55章 病人X病人有罪的眠床。 再想想? 想什么? 好吧,翠子想,无非是杰觉得“男女朋友”的关系也很轻飘飘,他想听“永远”、“一直”之类的话。 但说这种话的压力也太大了。 等事情解决,她还想出国生活,要是承诺永远,杰会永远关着她吧 她视线飘忽不定,想浑水摸鱼,但杰的手越来越没礼貌,她忍不住扇他一巴掌,啪地一声击在手上。 自知理亏,她也只敢打在手上。 “……翠。” 杰口中吐露她的名字,四周气压更低。他抱起她,低头亲吻,嘴唇重重碾在她的伤口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就着呲出的大白牙,她反咬,但仍由她啃咬,他也不停,越来越多的伤口破在他唇舌,血与肉连接他们,融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唔、啪。” 实在受不住,这一巴掌放轻,但落在他侧脸。 趁杰顿住,翠子使劲后仰,唇上是斑斑血迹,嘴里满是浅淡的腥甜,都是杰的。她抬手擦擦牙齿,袖角染上淡红,是她的唾液混合他的血。 太有病了,这个人。 “停停——” 她手抵在他脸前,挡住他直勾勾的视线。 “这样吧,等2016年,也就是八年后我们还在一起的话,再说永远行不行?万一连七年之痒都挺不过去呢?” 但从小开始算的话,他们已经在一起八年了。 杰问:“为什么不是等七年?” 因为翠子在2016年10月31日自爆,无论如何,她要在那之前躲着五条悟,等到自爆时间点,再通过五条悟判断世界线有没有覆盖。 如果“锚点五条悟”突然卡壳,以第二条线的记忆为基础,想起第三条线的记忆,那就证明就算她不去触碰锚点,只要到对应时间点,世界线就会覆盖修正。 那等到2017年11月30日兰死时,杀死她的“锚点杰”也会出现,拥有第三条线的记忆。 见到第一条线的杰很不妙吧? 但如果她多和第三条线的杰相处,或许能救下自己? 其实,次优解是——如果世界线会覆盖,那就和五条悟合作,杀死杰,和第二条线区别不大。 最优解是——现在的杰杀死她,她们一起回到过去,就没有前两条线的事。 想到这儿,翠子盯着杰,指尖戳在他下唇的伤口上,指甲向肉里抠。 “要不,你杀了我吧?” 杰微微睁开双眼。 “真的。” 翠子双手握住他的手,拉到她脖子前面,捧着,她神色真诚,眼里含着期待。 “你杀了我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到过去,或许是十年前,很多人就不用死了。” 杰凝视着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咽部深处像挂着重物,沉到说不出话,只能吞咽。 是他关翠子太久,导致她多了些精神问题吗? “你不信?” 翠子发现他的异样,眯起眼睛,冷哼一声。 “那我收回之前的话,八年后也不行,反正我不会说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好肉麻哦,恶心,你竟然期待这种东西。” 不知道第几次深呼吸,杰抽回手,按住额角,隐隐头痛,他想生气但生不起来,他好像真的把翠子关出精神问题。 等等,也可能是翠子故意的,故意表现反常让他愧疚,以此占据优势。但仔细观察翠子的神色,说话是冲了些,脸上却没戾气,不像在骗人。 她想让他杀死她,认真的。 她真的病了。 虽然,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掐死翠子,有时候也真的很想粗暴对待她,比如灌泡芙让她怀孕,但前提是,那不会真的伤害她。 但现实是伤害极大,所以摈弃这些卑劣的欲望,他不会那么做。 对比起来,翠子似乎变得比他还有病,那突然亲真奈美,也可能只是犯病?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他告诉自己是。 默默的,杰抱起翠子,举止温柔,他们坐到床上,酒店猴子的床,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亲吻她的额头。 他说:“你之后,要不要多出去走走?” 他本以为,以翠子的刚强韧性,绝不会出心理问题,除了她先天自带的。 “啊?” 翠子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她本以为,她可以激怒杰让他生气,等他一时冲动下手杀她呢。 她又劈腿,又主动求死,还嘲讽他的爱情观肉麻恶心,这都不行吗? 那就只有次优解了,和上条线区别不大,至少对杰来说。 想到这儿,她撇嘴,有些郁闷。 “嗯,可以啊。” 她应下杰的话,视线落在他胸前的长发上,有气无力地绕住,轻轻拉扯。 “但我想回美国完成学业,又不想离你太远,你能带着三相教搬过去吗?” 等死了,就见不到了,所以现在不想离太远。 但刚说完,她就又说:“唔,果然不行吧,你还要在日本收集咒灵。” 也不是不行。 想到她说她不想离他太远,杰勾起嘴角,把下巴放在她头顶,轻蹭。 “如果能缩短来回时间的话。” “那让五条悟当中转站。”翠子说。 高专时期,杰是听悟说过在研究长距离瞬移,但已经研究出来了?悟告诉翠子的? “翠,我现在是诅咒师,和高专不能有合作。” 至少在明面上。 强调完这句,他又抽出一条手帕,这次不用放置翠子给她压力,所以直接造水沾湿,轻轻擦净二人唇部的血迹。 就在此时,昏暗的室内,翠子腹部亮起,准确来说,是卫衣兜里的手机亮了。 翠子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于是杰眯起眼睛,摸进她的卫衣兜,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翠子头冒冷汗,但会在锁屏界面弹窗的消息,并不需要隐藏。理论上,她不应该慌,但或许是杰今天表现得太重男,她莫名有些心虚。 当面输入密码解锁,再点进消息,是龙之介发来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 【龙之介:我在未远川附近的下水道,附近有一家西点店叫G线。】 龙之介在报点, 从分别的那一刻,翠子就收到龙之介的消息,说他在哪里。他是准备去哪里都给翠子报点,对即将到来的袭击期待不已。 “这是谁?”杰问。 备注不带姓只写名,证明关系亲近,他人还正好在冬木市,给翠子发他在哪里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游戏搭子,叫雨生龙之介,读大学时认识的,明后天我要去见他,你要一起去吗?” 当然要一起,免得翠子又突然犯病亲人,但是…… “你来冬木市就为了见他?” “不不不,”翠子赶紧否认,说,“我是为了你。” “哈?” “他是术师啦,我们去招募,真的。” 越说翠子越心虚。 但杰没有发现,他在想此前感知到的不详咒力,该是来自这个术师。 “不过,”翠子捧起杰的脸,提前打预防针,“到时候你可能会生气。” “是性格很糟糕的诅咒师吗?” 像组屋鞣造和尾神婆那类人。 “不,他只是爱好过于猎奇,但性格超级好,阳光开朗、乐观积极、从不emo、听得进去人话、从不拧巴,长得帅还真亲切,游戏技术比你好多、唔。” 越听越像在点某人。 于是酸气翻涌,话语堵在口中。 随后,熏香的气味充斥五官,温热微甜,随着时间流逝,先是雨后甘露,到甜酒,到糖果,愈发沁人浓稠。 柔软的皮肤像丝绸,逐渐裸露,绘着淡色红痕,这是缓缓消失的花,于隐秘旁,重新变得红润。 琥珀色皮肤逐渐升温,滚烫得,蒸起绵密芳香,手下,绸缎丝滑,随着身体起伏,泛起阵阵涟漪。 热气消散,夜渐渐深,人也困顿,陷入有罪的眠床,恶意顺着身体悄然爬上。 黑暗中,翠子悄悄睁眼,想着之后杰会是什么反应。 她脑海里浮现那个小孩离去的背影,她有预感,龙之介在做的,是罪大恶极之事。 他可以是拗转杰观念的重要工具人。 第56章 领域展开人体实验。 旅行社、全家便利店、一兰拉面、JR冬木线垂水站、不知名的公园,未远川…… 翠子翻查手机,一排排蓝色未读邮件,内容全是龙之介发来的地点,他甚至会提前告知要去哪里。 不得不说,龙之介一天很忙,深夜回到旅行社,白天要去便利店和拉面店打工,下班后在城市的各个街道乱逛,之后会去废弃公园,再然后是未远川附近的地下水道。 最后两个地点怎么看都不对劲。 滑出邮件,点进备忘录,手指白净到散发冷意,它们点击屏幕,记录这两个地点描述。 另一只手覆过来,比她宽大,颜色更深,裹住她的手和手机,塞进被子里。 六月的天气本该很热,人类将被迫失去柔软的被窝,也嫌弃起本该充满安全感的拥抱。 但就算不用空调,也有能制冷的咒灵。 制冷后,翠子怕冷,就只能窝在被子里,只能窝在某人的怀抱里。 他的胸腔贴着她的肩背震动,毫无间隔,声音从脑后传来,没有平时的故作温柔,慵懒低沉,显得傲慢。 “一个一个找过去就行了吧。” 她又拿出手机看,杰又把她的手抓回去。 烦死了,什么挨个找,那多浪费时间精力,她想做很完美的计划,那种她一出手就刺中关键点、一击必杀的感觉,不懂人真是没品。 “高贵的术师大人,禁止碰猴子,禁止碰猴子的被子,禁止睡猴子的床。” 她推开杰的手臂,后蹬,手肘后击,却被整个摁住,脸朝下摁在床上。 他按在她的背部,下压,挤压肺部,挤出的气流穿过声带,她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哼唧声,透过枕头传出。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嗯——” 杰又按她一下,她身体一轻,又一重。他从她身上坐起身,但仍按着她的背,指腹抚过她的后腰,握住,下压,上抬托起。 后腰的皮肤发烫,是昨晚留下的痕迹,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姿势,什么都看不见,感觉不受控,肺部被挤压,一点也憋不住声音,但…… 杰好像很喜欢听,身体反应总是很快。 不过他大概也很纠结,因为这个姿势不容易贴贴,他总是会翻过她,亲吻缠绵。 身后发生变化,她连忙说:“现在做这种事,你会愧疚的,真的。” “嗯?” “真的真的,而且我会生气。” 她使劲捶床。 杰松开她,重新覆过来躺下,拇指揉过她的脸。 “吓到你了吗?还是哪里弄痛了?” 不,只是想想之后她们要去做的事,现在就不方便快乐。 “因为我们现在该出门了,排查好了,就两个地点。” 穿衣,洗漱,吃饭,翠子和杰离开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昨天她硬是撑着眼皮,等杰睡着,才给真奈美发消息,让真奈美先别回来。 当时,她打开消息就是真奈美的道歉,真奈美说,套间外的帐她破不了,认识的朋友也破不了,实在没办法帮忙。 该道歉的是她才对。 摸摸鼻子,翠子拉着杰离开酒店,先是去废弃公园搜索,没搜太仔细,因为翠子觉得概率比较小。 很快,两人就去到未远川附近,以G线糕点店为中心来回寻找。 未远川是条河流,贯穿整个冬木市,河道两边预留有草坪,宽得能种地,这片地之后才是倾斜的河堤。 这里的草野蛮生长,又高又立,快到翠子的膝盖,风吹过时,像手抚过毛绒玩偶那样,草坪泛起深浅不同的各式绿色。 杰走在翠子身旁,打量四周,没感知到咒力的痕迹。 “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那个人刚才发送给你的地点不是这。” “因为我猜这里是他老窝?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得去他家里看看,嗯,恋爱博主说的。” “你看恋爱博主做什么?” “我什么都看。” 没营养的对话断断续续到傍晚,两人找到一处下水道口,铁栏门隐约有撬过的痕迹,比其他位置颜色浅。 翠子本来想试试撬这把锁,但杰说脏,没给她机会,直接用咒力捏碎。 向隧道里走,耳边是淅沥沥的水声,意外的,没闻到臭味,只有潮气。 不久后,翠子看见一个“帐”,不同于寻常的、黑色的帐,这个帐是很浅很浅的蓝,近乎玻璃质感。 杰说:“是用灵力构建的结界术,属于神道教。” 但一些有灵力的诅咒师也会使用,是个防止窗监视的好技能,也防住他的感知,不然不至于找这么久。 翠子嗯一声,突然,喊他的名字。 “杰。” 止住破除结界的动作,他回头,看向翠子。她的绿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亮起的地方像带荧光的毒。 “怎么了?”他问。 “你知道,人类为了让自己和同类过的更好,会做医学实验吧?” “实验对象通常是老鼠、猴子之类的,总之要和人类的DNA比较接近,越近越好。” “对术师来说,反转术式就是医学手段,而反转术式虽然难度高,但理论上,每个术师都能学。” “为了术师的集体利益,为了同伴的生存率,你不应该培养大家学反转术式吗?” “应该圈养和术师结构最接近的非术师,死成百上千只,就能造福所有术师。” 杰沉默,她又一次找到他行为上的漏洞。 片刻后,他说:“动物保护主义者只捕杀伤人的动物,甚至也不捕杀。” “嗷,你是半极端动保是吧?” 说着,翠子比出“请”的姿势,直直指向结界里。透明干净的幕墙中,像是朝下的洞穴,逐渐变得黑暗,似乎塞满不详。 翠子的意思是,那里面有与她所说相关的事。 没有回话,杰破除结界,一瞬间,各色咒力扑来。 深紫到近乎黑色,象征恶意、恐惧与极端的绝望,夹杂血腥与腐臭,还有某位术师的咒力,上次他感知到过,是雨生龙之介。 他身体 绷起,眉头紧锁,两指并拢,布下账拦住怨气以防引来窗的关注。 “你先回去。” 杰说着,鹈鹕咒灵出现,在隧道中,缩着它雪白的大翅膀,一口含住翠子就往外跑。 “嗯,你小心。” 坐在大口中,翠子的回答并未传出去,但反正已经打好预防针,就是提得不是很前,像输液前做皮试一样。 希望杰不会崩溃吧。 他总是喜欢找个固定的踏板踩在上面,找个固定的意义作为痛苦世界中的落脚点,但世界复杂荒谬,固定的东西无法对抗千变万化的荒谬。 现在他新找的踏板也要碎了。 可怜。 幸好她不用跟着进去,在外面就觉得臭,想吐,以她对龙之介的了解,大致能想象出里面的光景,应该会比较残忍? 龙之介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据说,凌迟的最高纪录,是割下人四千两百片肉,却仍不让其死去。 对普通人来说,这种程度该是极致了吧? 但对术师不同,术师有术式,说不定就有术式的能力是治愈或者保鲜。 水道从隧道中间过,向外流,杰向里走,腐臭味越来越重。 隧道两侧出现铁笼,铁笼里关着团小小的东西,形状像是人,血肉模糊,杰想起菜菜子和美美子。 但这些东西不是术师,也不能动弹,近乎死去,只留有一丝呼吸。 腥气从鼻腔进入,钻入头骨,头有点痛,但杰继续向里走。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铁笼后,他看见个不好说是什么的东西。 腿骨接在脊柱下方,肋骨张开,雨伞架般撑起薄薄的膜,淡黄的像是皮肤。 血管和心脏还在,暴露在臭气中,奇异地鲜活鼓动,连接着头颅。 头颅完整,位于“伞顶”,他会眨眼,只是很慢很慢,目光呆滞得像是干枯的井。 他垂眼,避开视线,掐住眉心,四周的恶臭结成团堵在他咽部,难以呼吸。 他抬手想做点什么,随后放下,继续向里,他都不确定那孩子,或者说“伞”是否还活着。 再里面,是一个“竖琴”,琴弦是肠子,发声器似乎是头,他又移开视线,没再多看。 再之后,是“桌子”。 “桌子”只做到一半,他的眼睛仍有光彩。 他看见杰后,想向他移动,只是他趴着,四肢变成削成白骨的桌腿,与身体固定成九十度直角,只能小幅颤动。 “救、救。” 孩童本就纤细的声音更加微弱,在发现他动弹不了后,他眼珠子向下,再一次看见他畸形的身体。 “不想让妈妈看见,”他说,“能不能销毁我?” 隧道外,夕阳的红逐渐渐褪去,天空变黑。 雨生龙之介吹着笛子,身后跟着三个小孩,他刚走到下水道口,就发现有人来过。 笑容慢慢在他脸上出现,他放下笛子,舔舔嘴唇,也不管笛音停下后茫然的小孩,径直向里面走去。 只是期待的情绪,在看见他的作品全数咽气后,就全落下来。 “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大喊,重重挥着手,在揍空气。 这可都是他的辛苦杰作! 真是的,小D找的是什么人呐!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不过没关系,他拍拍脸颊安慰自己,生活就是这样,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再努力就是,要积极向上。 只是,不管怎么做,如小D所说越来越无聊。 脚步声响起,及其轻微的,若不是他天生五感敏锐,绝对察觉不到。 陌生的咒力,带着恶意向他袭来,他勾起嘴角。 死前,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领域展开——” 后面没有听清。 第57章 你撒谎太多照顾。 夜晚,大概是凌晨两点,翠子推开窗户,室外的风微凉,像过于轻柔的水,缓慢流进,平息室内的燥热。 门口传来咔哒声响,开锁声清脆,开门人却沉郁。 杰看起来与平日忧郁时相似,但更深更暗,如果能触摸到他内心,会像深海中的暗流,混乱,在火山喷发后,泥尘扰得海水灰蒙一片,高温炖死绝大部分生命。 “柠檬水。” 等杰走进来,翠子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杯壁凝结些许水珠,冰冷,沿着掌纹流动。 “我自己做的,只放了一点点糖,应该在你的接受范围以内。” 虽然做的时候有参考油管上非术师的教程,杯子也来自酒店,但没关系吧? 杰没说话,接过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 似乎,他不那么排斥非术师了。 站在杰身旁,翠子也没说话,只是站在他旁边,等站累了就也去沙发上坐着,和他隔些距离,免得打扰到他思考人生。 龙之介大概是死了,如他所愿? 那些孩子有救吗? 有救的话,杰肯定已经安排好他们。 应该也有死掉的孩子吧? 她本来想再提议,让杰把她杀死,大家就都能有救。 但…… 打量杰的神色,她决定先等他缓缓。 靠倒在沙发里,她迷迷糊糊陷入睡眠,不知过去多久,她只觉得挤,快要被压扁,而且身边滚烫,热得像她死后下了地狱。 梦醒,她睁开眼,杰正靠着她身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一动不动,呼出的气体掠过她,暖烘烘的,比平时热。 她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一凉一热,杰是烫的那个。 这属于是非感染性发热?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导致? 神奇,她第一次见杰生病。 龙之介的效果有点过于强力,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没照顾过人,翠子回想她生病时裕美和杰是怎么照顾她,再拿出手机搜索,总结——出门买体温计、退烧药、毛巾、维生素C……再让杰多喝点水。 但事情止于第一步。 她要起身离开时,杰抱着她不松手。热气喷洒在锁骨前,他扑在她怀里,或者说,撑开她怀里。 她顺手解开杰的丸子头,让发丝自然散落,免得他第二天头皮痛,又轻拍他的脸颊,不停地念他的名字。 几分钟后,他才清醒,手臂撑在她身侧,起身望着她,上眼皮颤抖着往下坠,很是疲惫。 “怎么了?”他问。 “你都不觉得不舒服吗?你发烧了,我要出去买药,就是这样。” 交代完,翠子就起身出门,回来时杰已经去到卧室里,褪了外衣躺在床上。 确认他还在,翠子去到厨房,拿起酒店提供的瓶装矿泉水,突然想到,病人是不是喝热水比较好?虽然她都是喝冷水,在美国喝惯了。 去饮水机兑一杯温水,盯着杰吃下退烧药,再去拿盆接冷水,打湿毛巾,给他的脑袋降温。毛巾拧起来很累,还磨手,她自己发烧时,图方便都是用棒棒冰降温,就是冰得头痛。 这期间,杰总看着她,欲言又止,就差从嘴里发出惊叹,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她会照顾人很奇怪吗? 这不是有手就行。她只是平时懒,但养过很多实验小鼠、实验小鱼……还有超级难养的章鱼,饲养死亡率可是同组最低。 重重推在杰的肩膀上,以示不满,一个小时后,她拧干换过好几个帕子,杰还睁着眼睛,盯着她也不说话,也不闭眼睡觉。 “你怎么还不睡?”她问。 “你也没睡。” “那你可以让咒灵来照顾你?我们就都能睡了,皆大欢喜。” 杰移开视线,看着天花板:“有点困难。” 真的吗?翠子表示怀疑,他就是想被照顾吧? 过了会儿,又换条毛巾,她趴在床边打哈欠,就着湿润的手戳杰的脸,同时说话提神,越说越精神。 “你看,不管是术师还是非术师,被划分为底层的大家都很辛苦,绝大部分人只是想活着,只有少部分人会去残害——等等。” 本想说众生皆苦,坏人是少部分,让杰不要极端到判罪所有非术师,但说着说着,翠子就觉得不对,左右 脑互搏。 “不对,也不是只有少部分会残害他人,要看时间。” “某些时间段,某些国家的大部分国民,比如二战时期的日本、德国,会把残害他国人民当做正当的。” “因为有人不停地告诉他们那是正当的,到处都是广告、宣传、树立战争英雄,将杀人包装成爱同胞和爱国。” “这其中的一部分人,虽然不聪明,但本心还善良,在真上战场后,又或者侵略到敌国境内后,亲身接触被定义的敌人,亲眼看见敌人的惨状,发现敌人与他一样受苦,才会意识到——” “那个人和他一样,也是人,中枪就会流血,踩中炸弹就会四分五裂,刀割的切面血肉模糊、很难平整……” 她继续戳杰的脸:“这样一比照,你也很典型嘛。” 见不得好人受难。 杰也不说话,就盯着她,任她戳。 她们都不喜欢承认错误。翠子会想方设法辩赢对方,又发现她确实有点不对,然后悄咪咪改正;杰会假装听不见,忽视对方的指责,然后换个方式补偿。 翠子知道这一点,也就不在意杰的态度,直接切到下个话题,随便从脑袋里抓取个新消息。 “今年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突然火起来,再版了十多次。” “大概因为不签劳动合同的派遣公司越来越多,普通人的劳动待遇越来越差,大家有了共鸣?”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看?” “话说,你是不是困了?” “没有,”杰说,“没回答你就当默认,你继续。” “那还有《死亡诗社》的重映,一起去看?” 这场谈话持续着,翠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天快要亮时,她睡着了。杰把她抱上床,一如既往地当成抱枕。 第二天,翠子醒来,摸摸杰的额头,发现他退烧后,第一时间就摇醒他。 艰难地撑开眼皮,杰推起额发,手扶在头顶,无奈至极。 翠子想干什么? 她想说时间回溯的事。 坐起身,她看着杰迷蒙的眼,从贞子咒灵袭击她开始,讲到她超酷炫地杀了杰一次,像生化危机的艾达王一样炫酷,再讲到她如何碟中谍忽悠羂索,最终来到这一条时间线。 艺术加工后,她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女人! 杰躺在床上,揉揉太阳穴,本来就发烧不清醒的脑袋更晕,有点复杂,什么你杀我我杀你,还有那个时间回溯,规则怎么那么多? 真的不是翠子编来折磨他的吗? “所以,”翠子说,“你杀了我,亲眼看着,我们就能一起回到很久之前,然后,运气好的话,可以救下来所有人哦。” 反正杰杀过那么多人,也不差她一个,翠子想,但随即她就意识到,这句话说出来杰会生气,遂闭嘴。 “……你编的吧。”杰说。 “你不信我?” 她都说了这么多,虽然加工美化过某些部分,比如她和兰干的坏事,比如枪打不准,最后还很丢脸地哭了…… 她瞪着杰,杰思维近乎停滞。 他拽下她,抱着她,闻她的气味,抚过她的脖子,指腹摩挲轻按,在脖子前侧靠两边的位置,能摸出鼓动的脉搏。 “嗯,不信,你撒谎太多了。”他说。 “那你没救了。” 翠子紧抿嘴唇,扭头,恶声恶气。 “要是到2016年,证实世界线会覆盖,那个你会回来,我会立刻怂恿五条悟干掉你!” “行啊。” 说着,杰放开她,坐起身,把右臂伸向左边,卡在弯曲的左臂里拉伸,再反方向来一次,活动病后僵硬的身躯。 “想吃什么?”他说,“之后我要出门办事。” 翠子撇着嘴,有些郁闷,但听到杰要出门做她不知道的事,立刻盯着他好奇起来。 “要去做什么?” “完成几个孩子的遗愿。” 第58章 交男朋友了再一次来电。 电视剧里,人死前总会交代一串长长的遗言,在说到关键点时突然死掉。 但在现实,就算体质强大如杰,有着小强般的生命力,飞出去撞穿好几堵墙都能活蹦乱跳,他在受到致命伤后,也就能说两三个短句。 那普通人小孩,在受到致命伤后怎么交代遗愿? 跟着杰,翠子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她们来到第一个孩子家附近时,她没注意到拐角处的电线杆,直直撞上去。 但好在杰牵着她的手,即将撞上的一刻,杰拉开她。 “在想什么?”他问。 “你怎么知道那些小孩的遗愿?” “领域效果。” 听见这话,翠子眨眨眼,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 “啊?你开花啦。” “什么奇怪的比喻,”杰牵着她继续向目的地走,补充说,“还只是半成品。” 所以,他不是很想展示给翠子,总觉得不够好,有些丢脸。 但翠子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问:“叫什么名字?具体什么效果?” 他别开脸:“……等成品再告诉你。” 但她想知道,提前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啊? 翠子掐住杰手臂上一块肌肉,但很快松开。 算了,看在她们是在去“祭奠”的份上,杰心情可能比较低落,她就先不压榨他,反正以后总会知道。 翠子和杰去的第一家是栋一户建,门口的邮箱生了锈,邮箱上贴着寻人启事,上面的小男孩笑得明媚。 这个家里没有人,可能出门上班,也可能出门寻人。 杰带翠子走到院落里的某处,抬头就是二楼的窗户,进去就是主卧,大概是孩子父母的房间。 杰环顾四周,找到钢笔和便签纸,在便签上留下几行字迹。翠子凑过去想看,但他躲开翠子的视线。 “这个孩子死前,就只是想跟他妈妈说些话,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好吧。” 翠子立正。 下一个孩子的遗愿比较特别,她想在她房间种满花,两种花,一种蓝色中带点粉,一种雪白但要亮晶晶的,杰花了大半天才和咒灵一起搞定。 但这两个都还算简单。 下一个想霸占家附近公园的秋千,写上他的名字,并让别人不能玩,用结界应该能维持一段时间? 还有个要和玩具熊结婚的女孩,着实有点为难人…… 看着杰一通忙活到傍晚,翠子还是忍不住问起领域。 “完成这些遗愿,也和你的领域有关吗?” “是吧。” 但其实只是他想这么做,正因为他想,所以构建出来的领域才有这些条件。但这么说显得有些弱,毕竟大部分领域都是无条件。 “这只是一个效果,还有其他的。” 所以没有看上去这么鸡肋。 他补充说明:“咒术界的东西,总是束缚越多就越强。” 但翠子没在意他补充的话,也不在意强弱,只想知道未知的事。 “其他的还有什么?不只一个功能吗?三个?” “……保密。” “至少稍微告诉我一些呀,”翠子摇晃他的胳膊,望着他,“比如,是参考我说的那种吗?一个点还是整个世界?” 杰拉开她的手,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穿着袈裟,按着翠子的肩膀,俯身,与她鼻尖相碰,亲吻脸颊。 “前者,然后别问了。” “好吧。” 两人回到酒店,结束一天的日常,躺在床上面对面,手交叠,额头抵着额头,她入目是杰的脸,近到她看不清。 “你多久准备回学校?” 杰问着,捏捏她的手,常人或许会回握以示亲近,但因为不痛,翠子不觉得要还回去,只是仍由杰握着手。 “就,最近?” 她感觉杰正常许多,至少在对非术师的态度方面,应该没问题了吧? 但解决这个后期才出现的问题,却还有杰本身就有的问题。 快十年没见过叛逃前的杰,翠子有些忘记他那时的性格,也忘记她当初为什么被亲一口就跑得飞快。 “翠。” 杰念着她的名字,右手慢慢与她左手相扣,十指相交。他撑起身,握着手连着人,将她仰面按在床上。 随后,他从翠子的衣兜里摸出手机,解锁,翠子在他面前解过锁,他记下了密码。 打开相机,对焦,咔擦,黑暗中灯光闪耀。 照片中,四周昏暗 ,中心的高亮区域里,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他在上面,她在下面。稍微用力后,雪白的床单以他们的手为中心下压,压出褶痕。照片一角有铺躺的黑发,略微弯曲,也有垂落的黑发,末端翘起。 “你干什么?” 翠子伸手抢手机,但这只手也被按住,两只手抓到一起,按在头顶。 杰进入她的脸书,在个人主页发表照片,在推特也发一张,完成后,转过屏幕给翠子看。 与按住她的举动不同,他笑得很温和,俯身亲她脖子,再往下,绵绵密密的吻,最后亲吻她的嘴唇。 “可以放你出去,但不许在外面亲别人,知道了吗?” 皮肤发红,绷着身体,指甲扣紧他抓她的手,胸前一片凌乱起伏,翠子这才想起——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重男啊! 即,感情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人,总是希望一直、永远、一辈子,认定什么就会撞南墙撞到濒死。 这是杰叛逃前就有的属性。 但现在这个也不是重点了。 她想起来更紧急的事,也是因为十年不用,所以她忘记的事。 “这两个是生活号,我没有屏蔽裕美啊!” 虽然裕美不喜欢玩手机,但为了宣传甜品店,还是会每天登录推特,试图营销。在发现翠子也有推特后,就关注她,也只关注她。所以在她发推后,裕美总是第一个点赞。 她话音刚落,电话声响起,杰看了眼来电,手机屏幕上两个大字:裕美。 而翠子直接通过特殊铃声,听出是谁的来电。 “给我,给我!” 翠子挣扎着喊叫,怎么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想起来了,她们初次接吻时也差不多。 但这次,杰默默放开她,把手机递给她。 接通来电,电话那头传来裕美的声音。 “翠子,你,你交男朋友了吗?还是缺什么?可以跟我说呀。” 裕美觉得很不可思议,仿佛翠子谈到男朋友是件不可能的事……其实也差不多,听上去裕美还怀疑她是缺钱了。 翠子飞快拉起衣领,翻过身趴着不看杰,不然总觉得怪怪的,现在,是她和裕美的场合,杰达咩。 “啊,这个……” 她尝试回答。 还是不承认比较好吧?承认的话,万一裕美问她详细信息怎么办。 “没、嗯——” 正要否定,背后一阵风扑来,随后暖烘烘的,杰压在她身上,咬住她的耳尖,轻磨,用很轻的气声说:“你否认的话,我就承认了。” “交了!”翠子立刻说。 “是……真的喜欢吗?”裕美仍在怀疑。 脸被咬一口。 翠子说:“喜欢,当然喜欢,喜欢死了!” “那……好吧,在美国认识的吗?” 裕美接受现实,虽然翠子性格有点糟糕,但万一就有受得了翠子的人呢?什么锅配什么盖,就像她一样,怎么看都觉得翠子聪明、漂亮还可爱。 “看照片像是东亚人,是哪里人呀?中国?韩国?还是日本?” 杰在床单上写日本。 “日本。”翠子满头大汗。 “诶,国籍也还在日本吗?” 这次都不用杰写,翠子自己就说:“还在日本。” 反正杰就是不想她否认,也不想她说出别人,但又允许她藏住他,免得给裕美太大冲击。 女儿曾经的弟弟,在疑似杀死亲生父亲后失踪,目前是邪教教主,被官方认定的最恶诅咒师。 虽然后两条裕美不知道,但…… 这还是见不得光的恋人啊! 而裕美对此还一无所觉。 “那马上就要暑假了,你们不是正好可以一起回来吗?” 裕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她试图向翠子传递知识,帮忙避雷避坑。 “注意防护措施,你先别太认真,等到时候,你带他来我们店里坐坐,我在后厨躲着帮你看看,把关一下。” 第59章 早F晚H傻子恋爱脑。 你知道吗? 除了常见的维生素A、B、C、D,还有很多其他的维生素,比如维生素F和维生素H。 为什么翠子突然想到这个知识点? 她想,在日本把那种事代称H,源于“変態”一词的发音“Hentai”。而F,她只是想到F.U.C.K,但她没研究过美国本地通俗用语。 那这和维生素有什么关系? 最近有个概念很火,叫“早C晚A”,裕美转发给她的视频里提到过,即早上用维生素C类产品护肤,晚上用维A醇类产品。 坚持早C晚A的护肤,对她来说十分困难,一次也没做到过。 不过,她刚刚达成了“早F晚H”,说是“早H晚F”也行。 “冷漠吗?什么温度?” 杰按压她的小腹。 “……热的。”她说。 清晨透过白纱闯入室内,点点光斑映在墙上,如蝴蝶颤动,飞舞持续整场宴会。翠子捂着泛粉的脸,杰慢慢退出去,拉开她的手,温存中,双方呼吸逐渐平稳。 事情起源于昨天和裕美的通话。 挂断电话后,翠子试图说服杰,换个人装作男朋友去见裕美。 效果像是玩游戏投骰子投出“大失败”,之后,用少儿适宜的话说,大概是惩罚或者教训吧。 于是今早醒来,她决定退一步,不换其他人,但杰也不去见裕美,装作冷漠、不肯跟女友见家长的坏男友。 还是投出“失败”,体验一次温度。 再退一步试试? 洗漱完毕后一身清爽,但真奈美给她的衣服全都不见,她只好换上杰带来的衣服,他做的那些。 明明已经不介意非术师的东西了。 坐在高脚凳上,翠子抱着双膝,杰在她身后梳理她的长发。发丝到杰手上后,缠结仿佛都消失,听话得与平日完全不同,轻飘飘的。 清清嗓,她再一次说起见裕美的事。 “至少要等我给裕美打预防针吧?” “我先跟她透露透露,看她愿不愿意见面。” “你想,万一突然出现在裕美面前,给她吓得脑溢血或者心梗怎么办?故事不就变成悲剧了吗?” “别说不吉利的话。” “不是没可能吧?” “如果她不愿意见你,我就叛逆叛逆,反正——” 杰俯身亲在她脸侧,她顿了顿,还是说出后半截话。 “反正最多叛逆八年。” 翠子又在说时间回溯的事,从后面,杰捏捏她的脸,柔软得像糕点。 “你就这么确定一定会覆盖?” “我觉得大概率。” “而且,2016年后你就不能碰我了。” “连接二线和三线的锚点是五条悟,但连接一线和二线的锚点是你。” 等二线和三线融合,变成二线,杰就变成锚点。 “我不接触灰谷兰就行了吧?” “不行不行,一二线的覆盖规则是「穿越者兰碰到锚点杰」。” “但问题来了。因为二三线融合,到时候只会有「穿越者翠子」和「连穿越记忆都没有的兰」。” “我觉得,我和兰随便谁碰到你,都可能触发覆盖,甚至我的权重更高。” “那到时候再说。” 真讨厌! 杰像是完全不信她的经历,只是在陪她玩角色扮演,一点都不觉得紧急。 但她还有八年时间说服他。 梳顺头发,杰在她脑后扎个马尾,免得她夏天热。 “离暑假没剩多久,你是要去美国,还是跟我回三相教?” 她脑袋靠在他身上:“我可以去教内吗?我可不想再被关着,虽然我也不怎么会出院门,但我出门的话,身份上不是很难解释吗 ?” “身份就是恋人。” “那教义?” 术师、非术师、神、猴……那一套。 “能改,”杰说,“彻底寄托于某种信仰的人,本来就已经被现实击垮,没有自己的想法,要改变他们很容易。” 崇拜强权和强大的人,遇见更强大、无法反抗的,很快就会改变。 “那回去之前,我要去杜王町那家餐厅,买水果千层蛋糕。” 翠子想吃吗? 听起来这个品类有些耳熟,前段时间,菜菜子和美美子格外沉迷它。 傍晚,两人回到教内,两姐妹早有预感般冲出来。她们这几天都在大门口蹲守,为了水果千层蛋糕。 盯着翠子手上两个蛋糕盒,她们围着翠子团团转。 “太厉害了翠子大人,你真的比夏油大人厉害!” 杰挑眉,歪头看向翠子。 翠子点点头,挺起胸口,递出蛋糕盒:“那是当然。” “不愧是夏油大人的姐姐!我和美美子都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更厉害。” “咳咳。” 杰清清嗓,吸引两姐妹的目光,他蹲下,带上哄小孩的微笑。 “她不是姐姐,是我的恋人哦。” 恋人?那是什么?不清楚,大概比姐姐还厉害吧。 菜菜子跑去拉着翠子的手,望着她,眼里闪烁星星。 “太厉害了,恋人!” 饶是翠子都眼角一抽,随后立刻点头。 “嗯,没错!” 一片混乱中,杰额角突突地跳,小孩子不懂恋人是什么意思,翠子还不懂吗?快速平复心情,他抓住两姐妹的肩膀,循循善诱。 “不对,不对,你们不可以叫她恋人哦,只有我可以这么叫。”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菜菜子美美子记下了,夏油大人说的就是对的。 但另一侧传来惊呼:“恋人?!” 随后恍惚道:“非术师……夏油大人的恋人……” 来者是祢木利久,自从被杰从非术师手中救走,就跟着杰践行“绿色生活”,一同没苦找苦吃。 杰深呼吸—— 啊,人越来越多了呢。 头好痛。 怎么感觉把翠子放出来后,事情就变麻烦了呢? 他向外走几步,招呼祢木利久过去,准备单独谈谈。 见状,觉得杰没有注意到她,翠子拿出手机发讯息。 【AAA三相教HR翠姐:真奈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没有时间等真奈美回复,她连续发送消息。 【AAA三相教HR翠姐:等见到教主,你能不能别告诉他我喂你吃过药,千万不能。】 杰要是知道了,肯定能猜到她干过坏事,这件事绝不能败露! 和确定关系前不一样。曾经她干坏事,杰最多把她绑起来。但现在就不好说了,就算还是绑起来,那之后要做什么也不好说。 但她这样拜托真奈美不一定能成,真奈美说不定会为她好而帮她解释,“不是亲吻,是喂药”。 得找个理由,让真奈美觉得,不解释才是真的对她好。 【AAA三相教HR翠姐:实话实说吧,我喜欢看他吃醋!】 【AAA三相教HR翠姐:教主吃醋超可爱的!「#占有欲男友」,最近这个类型不是很火吗?】 【AAA三相教HR翠姐:求求你了真奈美,千万别说真相,不然他就不会吃醋了。】 【菅田:?】 【菅田:那之前是怎么回事?】 【菅田: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菅田:还要我当你们play的一环?】 【AAA三相教HR翠姐:真奈美,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菅田:……】 【菅田:算了,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 终于,继败坏杰的名声后,翠子也败坏自己的,在真奈美心中成为彻彻底底的傻子恋爱脑。 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在她切出隐藏系统的最后一刻,杰那边的事解决,他走过来,拿过她的手机。 “你在给谁发消息?灰谷兰?菅田真奈美?还是别的什么中国人、韩国人、国籍不在日本的日本人?” 你看啊,兰,终于有人帮你分担火力,还有好多呢。 心里感叹着,翠子任由杰翻手机,他在科技运用方面就是个真正的普通人,只会手机电脑的常规操作,从没深挖过隐藏功能。 就算哪天她真的劈腿,他也别想通过手机抓到她。 就这样,三相教中的生活,每天鸡飞狗跳,时间很快落在一年中最热的时段。 暑假,她要去见裕美了。 第60章 三身聚诸法抛开咒术要素。 翠子总说要他杀了她。 他只好装作不信她的经历。 如果她所说为真,等到时候,他就拜托悟。毕竟,他不确定自戕会不会变成咒灵,更不确定变成咒灵又会导致什么。 看在这点的份上,他就不去悟面前炫耀他已经学会领域。 “领域展开,三身聚诸法。” 话音落下时,杰身上重叠两道身影,一明一暗,如日光与日影,但定睛一看,又只有杰一人,根本没有两道重影。 寻常的领域会划分一个空间困住敌人,又或者给术式添加必中效果,但他都没有,他选择扩展“咒灵操术”的定义。 既然术师、非术师、咒灵三位一体、相灭相生,那他能操控咒灵,就也能操控术师和非术师。 他吞下咒灵,分担它们的痛苦,就代表接纳它们,理应可以使用它们的身体,使用它们的术式。 至于术师和非术师—— 若是死者,完成他们的遗愿,就可以化身为他们,使用他们的能力。若是生者,得到认可,便可以借用于他们。 当时,在未远川的地下,杰在他的新“角色库”里,发现硝子和悟。 竟然还认可他吗? 他使用硝子的反转术式,治好变成“桌子”的男孩,但只治好他一个。 如同咒灵操术,他御使咒灵时,不会消耗自身咒力,而是消耗咒灵本身的。借用术师的术式时,也是消耗对应术师的咒力。 大概是他技艺不精,也可能是男孩伤势过重,他光是治好“桌子”,就把硝子的咒力抽空。 之后,结束其他早已行尸走肉的人形,接受他们的遗愿,他用五条悟的术式结果雨生龙之介。这样的话,窗就只检测得出硝子和悟咒力残秽。 那天对悟和硝子来说很离奇吧?像是一眨眼,手机就突然掉电,硝子的更是直接归零。 这次领域展开,杰借用一位非术师教众的样貌。他的身体并没有变化,但在周围人看来,他就是那位非术师。 他跟在翠子身后,走进裕美的甜品店,在翠子不知道的情况下。 暑假刚开始,店内人流量比往日多,裕美正忙着,走过去,走过来,隔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翠子。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裕美随手拿一瓶果汁,走到翠子面前,放在桌子上。翠子捧住果汁,冰冰凉凉的,摸着就很爽口。 “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把时间故意说晚了。” 古怪。 翠子还会给人惊喜了?通常是惊吓。 裕美打量四周,没发现可能和翠子关系亲近的人。 “人呢?没带来?” 翠子抠抠脸颊,拧开果汁喝一口,是在拖时间组织语言。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我?”翠子问。 裕美挑眉,觉得翠子是不是已经对这段感情产生怀疑,才过来询问什么人适合她,要是不符合就考虑分手。 “温和一点,能包容你的脾气?” 要是这点都做不到,还是 趁早分吧。 “还有呢?” “能陪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比如玩游戏;能收拾你搞破坏后的烂摊子;能给你打整房间,还能给你做饭……” 还要懂怎么限制翠子别变坏! 这么一想,翠子几乎不可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对现在的感情产生怀疑也正常。 然而翠子看向窗外,视线落在阳光下摇曳的花朵上,良久后回头。 “妈咪,你说,谁最符合呢?在我们认识的人里面。” “……” 翠子初中后就没叫过她妈妈了,妈咪更是闻所未闻,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隐约察觉到什么。 但裕美说:“兰?” 翠子震惊拍桌,用不打扰其他顾客的力度。 “兰根本不会陪我玩游戏,还嫌我没品味。知道我睡眠不规律,他会嘲讽我早早变丑。看到我房间乱糟糟的,他肯定会骂我!” “妈咪,换一个,你再想想?” 裕美看向窗外:“从小到大,我们邻居家有谁是养比格犬的吗?都挺符合的。” 比格是很难养的中型犬,年幼时长相可爱,但性格被称为大魔王,能养好它的人被称为忍人,即善于忍受痛苦、脾气极好的人。 “裕美!”翠子大叫。 裕美肯定知道她在说谁! “……” 裕美打量周围的顾客,拉起翠子肩膀处的衣物。 “我们进去说。” 她们来到员工更衣室,很小,普通家庭的浴室那么大。 “你们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失踪了吗?还有他爸的事?” 如果真的是夏油杰做的,那她很难支持两人在一起,光一个翠子就是危险分子,两个人还得了? “就是那么回事,我们可能初高中就互相喜欢了?在你去长野县出差的那段时间,至于失踪和——” “他确实是通缉犯,和我们不能有明面上的往来。” 这句话几乎确认是夏油杰杀了生父。 裕美摊开双手,上下摇晃,有些崩溃。 “这个恋爱你一定要谈吗?” “……一定吧。” 但翠子仔细想想,就算裕美不知道,但一线和二线的杰都杀过裕美,她还是要获得裕美的认可,才能谈得比较舒心。 “我想补充一点参考信息。” 翠子弯腰,拖来根小板凳坐下。 “他当时才十六岁,经历了一些,呃、霸凌,先是学校牵头让他们霸凌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是霸凌至死,但那个女孩子在过程中,被别的小混混捅死了。” “十七岁的时候,还有个朋友被打死,在学校上层的默认下,事后也没有谁为此承担责任,或者受到惩罚。” “学校的饭菜也很难吃,我闻一闻都能呕出来的那种。” 这是正规学校吗?野鸡学校都没这么烂吧? 裕美呼吸都停住,捂着胸口,很难想象她听见的是真话,这真的不是专讲校园霸凌的电视剧吗? 但翠子说得很认真,不像虚假。 “这种情况下,杰出点精神问题,也很正常吧?而且叔叔也要打杰的吧?可能应激了?” “他怎么不跟家里人说?”裕美问。 “他一直都不跟家里人说。” 因为从小的家庭环境和教育。 裕美移开视线,叹气,看了眼翠子,又看了眼翠子,胸口像是被勒住。 虽然只是继母,但她也算是监护人,却不清楚杰在高中的情况如此严峻,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且,他现在精神状态很健康了,”翠子说,“比我健康,要是分开的话,说不定又会……” 裕美抱着手臂,看向一侧,想想她本来就没尽到责任,还要拆散他们,又叹气,好一会儿才说话。 “我又拦不了你们。” “这是可以的意思吗?” “……” 不,也不是很可以,但……叹气,总之先确实翠子和杰在一起是否安全。 “你让他来见见我吧,我和他谈谈。” 走出甜品店的时候,翠子还在想,杰说下午两点来接她,但现在才一点,而杰还没买手机,她不知道怎么联系杰。 但刚走到甜品店旁的小巷,她手腕一紧,随后是熟悉的触感和木质香。 “翠。” 杰抱住她,裹得很紧,他捏捏她的腰,轻柔地吻她,一次、两次、三次,最后轻轻咬她的下唇,湿润地划压,一点也不痛。 “你在偷听。”翠子说。 “嗯。”杰承认了。 “那你现在和我进去?” “你在外面等着。” “为什么?” 翠子跟上杰,眼睁睁看着杰变样,在进入甜品店员工区后又变回来。正想问问,裕美就也赶她走,说要单独谈谈。 真是的,她怎么就不能听了? 但结局是好的,杰出来时,告诉她裕美已经同意。 事情在向happyending的方向发展,翠子回到美国继续学业,杰时不时来与她见面。杰留在日本做什么?具体她不太清楚,可能是在肃清咒术界高层? 总之,三年后,他敢直接去到杉本家,他的通缉令已经撤销。 但如同杰身上背负的人命一样,哪怕他杀的绝大部分都是恶人,罪大恶极或者小恶之人,但对于文明社会来说,这毕竟杀得不正当,于是就重重压在她们身上,这条线,她们只能得到一个“伪结局”。 2016年10月31日。 杉本翠子、夏油杰和五条悟相约见面。 夜晚,某家和式茶寮中,翠子和杰并排坐在一起,齐齐盯着对面的五条悟看。 五条悟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东一嘴西一嘴地巴拉巴拉。但无论他怎么贩剑,这两人都平静地关注着他,一点不破防,像是没脾气。 ? 五条悟:不是,哥们、姐们,有点诡异了嗷。还是小情侣约单身狗出门,围观他耍猴戏,看稀奇? “你们怎么回事?” 他正说着,时间是晚上九点多,分针从十六跳到十七。 刺痛,来自大脑深处。 五条悟抱住脑袋,大口喘息。他的思维变得空白,过往像走马灯般浮现,拆解成碎片,隐没入另一份记忆中,暂且潜藏。 他瞪大眼睛,白色睫毛束束分明,他看向二人。 “没有缝合线、杰、翠子你不是自……”爆了吗? “嘶——” 五条悟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是杰的声音。翠子疑惑地扭头,看向身旁,杰正扶着额头,神色扭曲,如五条悟一样。 掐住手心,翠子绷起神经,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自爆的时候,杰也在场,虽然是羂索在用他的身体。 但就像杰的身体总是帮她欺负羂索那样,是不是就像羂索说的,大部分人,灵魂、肉。体、术式也是三位一体。 那杰也算是二、三线的锚点? 但因为当时是半死亡状态,所以卡中bug,只承担锚点一半的职能。 她触碰三线杰不会触发覆盖,但覆盖后,他能想起记忆,和五条悟一样,先是以二线的记忆为主,再慢慢想起三线。 “翠?” 暗紫的眼珠子转向她,映出光点,杰抬手向她,像是要确实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等等。” 翠子向后靠,想避开,她跟三线杰交代过不能碰她,但二线杰还不知道。 但她哪里躲得过呢? 她被实实抱住,与杰肌肤相触。 眼前一黑,画面一闪,回神时,她由坐变站,她站在一处庭院中,像是重新装修过的、她在三相教的院落。 她低头,衣服也变了,摸出兜里熟悉的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是2017年11月30日。 直接跳过一整年,世界线全部融合,她来到第一条线。 “翠。” 她的名字再一次响起,同样是杰的声音,但是压得极低,颤抖着,带着些愉悦的笑意。 这是刚获得壹线记忆的杰,并暂时只有壹线的记忆。 意识到这点,她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她订在原地没有动,透过镜片,浓郁的咒力向她围拢,旋转着将她淹没,深红夹杂深紫。 “领域展开。” “朝产暮食。” 60-64 第61章 朝产暮食融于骨血。 世界线壹。 2007年9月。 杰救下两个孩子,从不知名的山村回到东京。将两个孩子安置在酒店后,他回到夏油家。 先注意到他回家的是裕美,她从厨房中冒出来,顶着粉色的脑袋跟他打招呼,说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 他无视她,越过她,径直走向餐厅,空荡荡的饭桌前,父亲正捧着本杂志坐在椅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似乎是察觉不对,裕美跟过来,拉住他的手臂说了什么,但他没听。 之后,他与父亲起争执,或者说故意与父亲起争执,将曾经因为他退让而隐没的东西,全部揭露出来。 在审判降下前,要先理清受刑人的罪行,父亲的血缘将他从术师的世界拉离也算。 而裕美试图阻止他们。 为什么猴子总是要妨碍他呢?这只也是,那只也是。 两具尸体在家中。一个被咒灵抓住,啃食,脑袋渐渐消失;另一个背抵墙,坐着,身下一片血泊。 血泊中,躺着支滑盖按键手机,老式的厚度,让它的屏幕不至于被血淹没。它屏幕亮起,伴随系统自带的铃声,“翠子”二字闪动着,嗡嗡嗡溅起血花。 他杀了裕美,翠子会恨上他吧? 想到这儿,他握着拳头,在裕美面前来回走动,血脚印踩得到处都是,血点也溅上裤腿。 突然,他停下脚步,站在手机面前。 翠子是弱小的非术师,无能为力对他做什么,浓烈的怨恨将由此而生,咒灵也跟着诞生。为了她好,避免她诞下恶,犯下罪,现在杀掉她才是最好的,让她保有一丝体面。 远在大洋彼岸的咒灵,随着他的想法行动。 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一分钟后,杰才意识到不对。 父亲,是他与非术师在肉。体层面最粗壮的联结,要褪去。翠子,是他与非术师在精神层面最深刻的联结,也该褪去。 但“为了她好”的想法,却是加深这种联结。 应该放下对她的好,对她不管不顾才对。 但翠子太过弱小,一分钟不到就死掉了。 肌肉和手不停颤抖着,脸颊也时不时抽动,他努力压制,脖子上青筋暴起,却也制止不了身体上的反应。 冷静片刻。 父亲的尸体已经被咒灵“处理”完,接下来是裕美的尸体,再之后,咒灵舔干净地上的血……莫名的,他留下翠子,让贞子把她带回来,储存。 她或许还有用,他们精神上的联结还没有断,这样不行。 先尝试方案一,依靠时间忘却。 但不幸的是,他们是姐弟,每每他看见菜菜子和美美子玩乐,就会想起他们,一遍又一遍想起他们的过去。 那再用方案二,借助猴子们的理论。 佛教有五停心观,五种观法使五种过失停止于心。第一门不净观,观想自己或他人身体不净之处,以消除欲望和贪恋,甚至升起厌恶。 如果他连翠子都能讨厌,那就彻底和非术师脱钩了吧? 在三相教内,他找到一处偏僻的院落,位于西北角。院落中,有颗红棉树,无人打理却开了花。 他清理出一间房屋,让某只咒灵将翠子吐出来。没有梳洗,翠子就沾着黏答答的唾液,躺在房间中央。 因为那只咒灵的功能,翠子的尸体保存完好,眼睛睁着,瞳孔放大,皮肤苍白,肢体依然柔软,像是死后不到半小时。 但已经过去两年了。 他盘坐在翠子对面,观察她。 第一天。 随着时间流逝,翠子身上出现暗紫、暗红的斑点;再过段时间,他闻到刺鼻的恶臭气息;但待久了,那股恶臭就也消失,翠子下方出现大片大片的尸斑。 到了该和家人们吃晚饭的时间,他收起尸体,清理干净身上的气味,去到餐厅。 菜菜子、美美子、祢木利久和菅田真奈美都在,他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落座。 祢木利久和他一样,不使用非术师制作的东西,便也会自己做饭,自觉战斗力低下,便想在别的方面贡献什么,主动说想负责他的饮食。 他当然不会拒绝家人的请求,接受了,每次都很捧场地说美味。 但今天,却吃不下去。 第二天。 翠子身上的斑变绿了。 他今天也没能吃下饭。 第四天。 血管像网一样浮在翠子身体表面。 这两天,他还是没吃饭,祢木利久问他,他说胃口不好。 第五天。 中途,菜菜子和美美子来到院落外,说有事找他,他只好出去。 问题就出在这里,趁他外出时,有东西飞了进去,一只苍蝇。 第六天。 尽管昨天他一发现就处理掉那只苍蝇,但还是来不及。它产了卵,一天后的现在,翠子生虫了。 那些东西蠕动着啃食、占据,他胃部被挤压掐紧,也蠕动着,灼烧,肌肉止不住地抽搐。 翠子不应该被这些虫子吃掉。 他清理掉那些虫子,收好翠子,离开院落,正好碰上等在帐外的两姐妹。她们又跑过来了,正准备大叫喊他。 第一天可以是无意,连着两天就是有意。 “菜菜子,美美子。” 他走到她们面前,站着问她们,面上挂着笑容。 “今天也有什么事吗?” 菜菜子呕了声,后退几步。 美美子忍住,站在原地。她低着头,捏着手指解释。 “夏油大人,你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今天,因为做下另一个决定,他着急离开,所以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气味。 “啊,抱歉,我会尽快处理好,明天就不会了,”他笑着问,“还有别的事吗?” 美美子抬头,望着夏油大人。 夏油大人这几天都没吃饭,脸变瘦,气色也蜡黄,他自己却没察觉。祢木利久拜托她们来打探,最好能进院落里看看。 “我们能进去玩吗?”美美子说,“从外面,能看见里面的红棉树,别的院子都没有,我想摘它的花给娃娃戴。” 一阵沉寂,美美子几乎以为会被拒绝。 “嗯,可以哦,还有呢?” “没有了。”美美子说。 看着夏油大人离去,她们进入院落探索,只在一间房内,闻到更加离奇浓郁的恶臭,别的什么也没发现。 当天,夏油大人还是没吃饭,之后几天也是,真奈美问起他,他说他吃过了。 夏油大人说的是真话,美美子想,因为之后几天,他虽然也没在餐厅吃饭,但脸长回去,气色也回来,甚至变得不那么挑食。 以往,夏油大人只爱吃些清淡的,带着些许咸口的食物,但那之后,夏油大人也会和她们一起吃甜食。 时间慢慢流逝,九年间,除了这个“夏油大人绝食”小插曲,三相教内,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直到2017年初,他们听说一个叫乙骨忧太的人,夏油大人想要他的特级过怨咒灵。 “夏油大人,晚饭后我想吃甜点,但不知道要吃什么?” 院落里,菜菜子拿着木梳,给夏油大人梳理长发,纠结起晚饭。 “抹茶类怎么样?不会觉得太腻,甜味刚刚好。” “诶,我没怎么吃过,哪家店的比较好吃啊?” “我一会儿出门,顺便给你们买吧,在杜王町。” 要买三份,除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还有个声音,威胁着说也想吃。 等菜菜子玩完梳头过家家,杰起身,换上袈裟,离开三相教,去到东京,近距离观察乙骨忧太。 他在各个地点放出咒灵,装作野生的,引得高专派人祓除。之后,去到乙骨忧太被派往的地点,他见识到那只特级过怨咒灵,叫祈本里香。 据说,里香是乙骨忧太的初恋。 以杰对咒灵的了解,说非术师能靠己身怨恨变成特级咒灵,他是不信的。尤其是,这个里香身上,大半都是属于乙骨忧太的咒力。 是乙骨忧太在里香死去时,将她诅咒为了咒灵。 很有意思的做法,他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如果翠子变成咒灵,她就不再是猴子,她不仅能拥有新身体,还能更简单地完全属于他。 毕竟,吞下咒灵球要容易得多。 但当时。 翠子离他太远,死得太快,她太过弱小。 事情迎来转机。 本来,他只是想在去高专宣战前,处理掉些猴子。却听见猴子们的谈话,说什么时间回溯的规则。只可惜那两只还没说完,灰谷兰就杀死它们。 大脑僵化的家伙。 身 体里的声音吵着说,不许他杀灰谷兰。 “你不想拥有新身体吗?” 哪怕咒灵的身体会比翠子本身丑陋得多,但他又不嫌弃,人也不过是骨支撑着肉,重要的是她还是她。这么想着,杰来到灰谷兰的房间,等人送上门。 “杀死拿到穿越者能力的灰谷兰,我们就再能有一次机会,你就可以变成咒灵留在我身边。” 翠子说兰很好看,不许杀他,杀了多可惜。 这也太颜狗了吧? “因为长得好看,所以不想让它死?那可不行,要有原则哦,它可给我的家人添了不少麻烦。” 他拒绝翠子,杀死灰谷兰。 下一瞬,他就回到三相教,那个长着红棉树的院落中。 红棉树下,翠子穿着件白色毛衣,深色厚长裙,正拿着手机在看什么。 时间回溯的说法是真的。 “翠。” 他笑起来,喊出她的名字,她钉在原地没敢回头。 他比出手势。 “领域展开,朝产暮食。” 他的咒力所到之处,就是领域范围。 范围内的非术师,会直接死掉。 范围内的术师和非术师,在死掉后,都会变成咒灵本源。咒灵本源或多或少,随他心意聚集,产出不同强度的咒灵。 范围内的咒灵,会被领域吞食,成为他的咒灵。 属于他的咒灵,又可以化作他的咒力,不断扩充领域范围。 这次要小心操作,他不想在翠子的咒灵里,混入其他人。 天空变得血红,地面变成肉泥,这个领域是产出咒灵的子宫,也是吞食咒灵的口。除他之外,所有灵魂都会陷进去。 第62章 再次初见姐姐的铁拳。 她在一点一点地陷进去,陷进地面,陷进肉的沼泽。 她回头看他,面色变得平静,是慌乱后的强制冷静,像会割伤人的叶子。 “我会死吗?” 她的声线舒缓迷离,又沙沙的,像粉质苹果,覆盖舌面的粗糙带着稍许甜。 杰遮住嘴,吞咽。 他上次真正听见她的声音是多久? 十一年前,初吻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他回答她:“你会变成咒灵。” “直接变成咒灵,还是先死再变成咒灵?你过来,靠近点。” 她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被肉泥吞进半个身体,已经到腰部,快到胸前。他喉头微动,向她靠近,蹲在她面前。 “你不会死,你一直存在。”他说。 凑近时,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和她声音一样,带着浅淡的甜。她抬手抓住他的衣领,下拽,他顺着力道,手撑在湿滑的地面。 她吻他,舔舔他的牙齿。他呼吸停顿,不自觉张开嘴,但她又推开他。 “不,我会死,并且你最好祈祷我别死。” “什么意思?” 翠子没理他,领域也没有收回,直到肉泥彻底包裹她,地面下的呼吸逐渐微弱。 为什么她坚定地说她真的会死?领域的规则就是不会,她只会变成咒灵,非术师不可能有破除的方法。 但万一呢? 骤然咬紧牙关,他清楚听见心跳声,不,非术师绝对不可能反抗领域。 但下一瞬,视野变化,血红消失,世界变得很大。 他站在一处宽广高大的庭院内,身旁有灌木,到他胸口,比常识中大得多,他不远处有池塘,水淅沥沥地从假山流下。 右手捏着柔软的事物,是另一只手。 他回头,睁大眼睛。 他牵着的是翠子,她比他高半个头,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猫眼格外大,正死死瞪着他。 这是十二岁的翠子。 “Suguru——”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童真,但语调却是成人的调侃,夹带恶意。 “你压制记忆了吧?所以不知道时间回溯的事。” 他知道一部分,但不知道更多。 风袭来,翠子一拳打在他脸上,甩开他的手,推倒他,骑在他身上,另一个拳头也揍下来。 背后的碎石尖利,脸上拳拳到肉,疼痛,耳鸣,脑中的声音杂乱无章,鼻腔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嘴角也是。 “其他的记忆呢!你想起来,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回来!” 拳头停下,抵在他脸前,他脸上持续地肿痛,像是不断在按压淤青。他睁开眼,只睁开一只,另一只半睁,肿得像紫薯馒头。 为什么会回来? 应该是灰谷兰把能力给翠子,然后呢? 脑中隐隐冒出记忆,但压制回去。不属于他的记忆有两段,翠子和他们关系很好吗?迫切地想让他想起来。 那就压回去,有他一个就行。 “我让你想起来。” 翠子掐住他的脖子,双手逐渐收紧。 窒息,视线模糊的同时,他勾起嘴角,声带被挤压让他笑不出声。 真有活力,比生长在他体内的翠子鲜活得多。 “啪。” 翠子松开他脖子,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不痛,因为手掌面积大,不如拳头痛,他脸本来就麻,现在觉得像在按摩。 “哈哈。”他笑出声。 “XXXX!” 翠子在骂脏话,手插进他的头发,抓按在头皮,连拖带拽,拖他到池塘边。 玩够了,他想,还是要把翠子变成咒灵才行。他就这么侧倒在地上,脸贴着塘边泥地,懒洋洋地比出手势。 “领域展——” “啪。” 翠子又扇他一巴掌,落在另一边脸。 “你展个屁!你再敢杀我,我们再回到几年前!最好在我2岁的时候!我就去你家打扰你父母上床!换一对精。卵,夏油杰就不是夏油杰!” 是他杀她就会一起穿越的吗? 杰挡着脸,那翠子说得挺有道理,但他就不能再试图把她变成咒灵,再吞下她,也不能杀她。 那要怎么办? 翠子抓着他的脑袋往水面下按,金鱼都游得远远的,不敢打扰。 眼睛进水,鼻腔进水,气管进水,涩、痛、呛,他一次次窒息,翠子一直要求他去想另外两段记忆。 不要。 他一次次拒绝。 “呀——” 尖叫声传来,路过的服务生发现二人,很快,两人的父母赶到。 “天啦,翠子。” 裕美捂住嘴,盯着翠子校服上的点点血迹,再看看湿淋淋的小男孩。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脸上遍布青紫,肿胀得看不清五官。 明明刚才在室内还好好的,怎么…… 今天,是她带翠子与夏油先生一家初次见面,本来是考虑结婚,现在该考虑赔罪。 如何不让人把翠子送去儿童相谈所?不道德地想,幸好翠子没满14岁,不然就要去少年院(少年监狱)。 “是他先招惹我的!” 翠子当即指责夏油杰。 但怎么看都是她在欺负人。 围观群众吵吵嚷嚷。 夏油杰的父亲,夏油胜打量四周,看着儿子的脸,总觉得丢脸,他抓着夏油杰的肩膀离去,走前给裕美留下一句话。 “这件事必须要有个说法,之后我会联系你。” 这个说法应该是要求赔偿,或者用法律惩罚翠子。 裕美带翠子回到家中,将她清理干净。虽然翠子说“惩罚就惩罚,赔偿钱的事我可以搞定”,但那是翠子还小不懂事。裕美到处打电话找关系寻求帮助,询问如何是好? 但第二天,夏油胜再联系她时,却说要见面。 见面时,裕美发现夏油胜与昨日不同,他手肘紧贴在身体两侧,肩膀僵硬,举止收敛许多,看上去不如以往那般自信。 “虽然昨天,孩子们之间发生些不愉快的事,但杰不介意,他还挺希望我们能如以往那般相处,我买的戒指也依然为你留着。” “总之,不会再追究翠子的事。” 夏油胜跟她说话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诡异,太诡异了。 “十分抱歉,翠子她确实有些性格上的问题,真的感谢你体谅,但……结婚的事,我确实需要 再考虑一下。” 这是委婉的拒绝。 虽然很感谢对方不准备追究,但裕美总觉得怪异,明明昨天夏油胜还不是这个态度。而且这种情况,就算结婚了,小孩子天天打架也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打出人命。 听见裕美拒绝,夏油胜冷汗连连,赶紧补充。 “我是说,不追究的前提是、我们成为一家人。” ? 裕美难以置信地凝视夏油胜。 “什么?你这是威胁吗?” 她摊开手,震惊、不解,她不懂她们母女俩有什么一定让人想结婚的。她和夏油胜的感情,也没有她跟翠子说得那般好。只是一个求钱,一个缺“保姆”。 “这个就是要求。”夏油胜坚持说。 “……我考虑一下。” 裕美恍恍惚惚回到家中。 翠子问她怎么了,她没说,但翠子不信,今天肯定发生什么,而且不一般。一般情况的话,裕美就会告诉她,现在裕美应当是十分为难。 想到今天裕美去见过夏油胜,是不是杰对他爸做了什么,然后他爸又对裕美说了什么? 今天,翠子照记忆和兰交上朋友,准备走曾经的路,依然是留学去读书,脱离日本。 但杰那边确实也不能放着不管。一线杰太危险了,她一边打他,他还一边笑,简直脑子有病! 说不定突然就开始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得逼他想起二、三线的记忆,他们正常多了。 说起来,一线怎么长歪成这样啊! 晚上,趁裕美睡着,翠子摸了点家里的钱,没办法,她暂时没钱。之后,办成男孩子出门,免得大晚上被骚扰。 按照记忆,她打车来到夏油家门口。 第63章 永远在一起亲亲还是巴掌。 刚下车,她目光越过院落,就看见杰坐在入户门前的台阶上。 十岁大的杰,还留着乖巧不过耳的短发,西式短裤下是细白的腿,肌肉含量不高。和成年后相比,现在的他看起来好欺负极了。 事实也如此,他右眼盖着纱布,脸上贴着几个创可贴,露出的皮肤青紫带黄,涂过碘伏。 他朝她笑,随后面色一僵,大概是扯动脸上的伤口。 他早就知道她会过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让她过来,才让他爸对裕美说了什么。 想到这儿,她举起拳头,推开没上锁的院落门,走进去。 “故意那么做,你是想挨揍吗?” “如果你喜欢。” 说着,他盯着她,真切的,像在欣赏什么。翠子挠挠脑袋,里面像是有团乱麻,她都有些理不清。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去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你缠着我干嘛?” “你喜欢我?没我不行?” 最后一句提问,翠子可以确定—— 至少,杰在初吻时就喜欢她,甚至可以再往前追溯,可能在他送她小鸟时,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在最开始也不是没可能。 但杰说:“作为猴子,你想太多了。” “那你做些能见我的事干嘛?” “……” 只是想看她动来动去。 手撑着下巴,他说:“你是和另外两个我发展出超出的关系,才会这么想。但我和他们有不一样的经历,所以不一样。” 杰说得像真的,但翠子不信。 “你肯定喜欢我。” 她走上前,揪住他额前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吻在额头,吻在鼻尖,吻在下巴。 杰睁大眼睛,瞳孔震颤。 小孩子皮薄,于是整张脸都涨红,不像大人的身体容易掩饰。他也注意到这点,双手捏紧,显得无措。 说起来,这家伙实际上二十七岁了吧? 但比三线的十八岁杰还清纯,更别说二十六岁的。 “恋童癖。” 他烫着脸说,意指他现在的壳子才十岁,试图以此攻击翠子。 “老处男。” 翠子还击,仍然抓着他额前的头发,另一只手也举起。 “亲亲还是巴掌?你自己选。” 杰抿紧嘴唇,眼神躲闪,不是害怕被打,而是觉得身体丢脸。小孩子的身体热量散发速度很快,听见亲亲,他头顶就蒸起热气。 翠子默认他选亲亲,亲在他脸颊上,左右两个亲对称。 翠子拉开距离后,他扭过头,强行转移话题,回答起翠子刚开始提出的几个问题之一。 “以现在的身体,要尽快杀光非术师只能开启领域,但我的领域对非术师是无差别攻击。” 所以一旦不小心碰到翠子,就会和前两次一样,不到三十秒她就会去世,然后时间回溯。 听出杰的潜台词,翠子心说,其实远程杀的话就不会,但没必要告诉他,谁让他自己不肯接受其他两段记忆。 松开杰的头发,翠子站在他面前,俯视:“有破解办法哦?在另一段记忆里。” 他眼珠子转向她,冷冷的,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人由过去决定,由记忆定义,我认为只有拥有相同过去和记忆的人,才能叫做同一个人。他们和我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比如让翠子活下来了。 为什么他们可以? “如此迫切地想要我回忆,又坚定地认为我对你有……爱,是因为他们中有你的恋人吗?” 说话时,暗紫色的眼睛盯望着她,透过眼睛,他里面似乎有很多东西。 杀掉她的杰,她杀掉的杰,和她是恋人的杰,全部都在这具身体里。 但第一个太难搞,惹人心烦。 想打他,想伤害他,想折磨他。 谁让他杀了她两次?她没有第一次的记忆,所以之前不觉得他讨厌,但现在多了段全新的死亡记忆。 “是有恋人。” 说完这句话时,她看见杰垂下眼睫,她继续说。 “如果你非要把你们分开看,那我不想见的只有你,恶心的只有你。” 他与她对视,月光微微闪动。她无视他,继续说。 “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威胁人。等回家我也威胁裕美,要是她敢与姓夏油的再有关系,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家。” “傻。屌玩意儿!” 翠子对他竖起中指,两只中指。 “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没抱别的心思。” 看都不看杰,她转身离开,心想,三天、不,最多一周,杰就会找过来。 这个杰铁定离不开她! 她很确定。 虽然不知道一线发生什么,但一线杰对她的依赖比三线的杰还严重。三线杰才没一开始就眼巴巴来找她,她倒贴过去让他接纳都花费很长时间。 等着吧,最多七天! 就当她这么想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男孩子的声音。 “翠子,你说过,在一起八年的话,就永远在一起的吧。” 第64章 【番外】后日谈其一未成年。 1. 那天,夏油杰愣是跟着翠子回家。 从住宅区到主干道的路上,两人走在一起,路过一个个昏黄的灯柱,影子变短、拉长,不断交叠。 杰牵着翠子,翠子先没理他,之后出于好奇,她捏捏他的手。 “你现在是什么状态?三个你?” “就是拥有全部的记忆,怎么了?” “三个你性格差别还挺大的吧,现在是什么?三不像?” “你想要的话都行。” 他总是有很多面具,根据不同的人专属定制。本真的他是什么样的,他也不清楚,或许就是在翠子面前的样子。 “唔,那你表现出最老的那个,让我打你可以吗?” ? 杰看向翠子,幼年体的她眼睛格外大,就显得格外亮晶晶。 “不可以。” 说着,杰靠近她,垫脚,一口咬翠子脸颊上,是蜂蜜软糖。这个味道的沐浴露比较常见,他想给她换一些特别的。 “那不公平。” 翠子一把推开他,又拉起他的袖子擦脸上的口水。 “你杀 我两次,我才杀你一次,你多的那一次,我怎么折磨你都折磨不回来,你怎么补偿?” “……” 他本来在想,要怎么把壹线做过的荒唐事和盘托出,再向翠子道歉。现在想来,也不是很必要。他略疯,她也略疯,正正好。他凑过去,轻轻咬在翠子另一侧脸上。 “那等成年再说,小孩子不能随便打人。” 但大人可以在双方允许时,做些特别的事。 或许,也不需要太大。 2. 2006年3月,春假。 翠子放假回国,帮着裕美从东京搬回杜王町。对未婚状态的裕美来说,比起东京,还是乡下小城市舒适。 “不用担心治安。” 裕美说着,她担心翠子受到杉本家惨案的影响,觉得杜王町不安全。 “放心,我们就住在东方警官隔壁。” 其实翠子很放心,就算看不见她也知道,她身边肯定到处都是杰的咒灵。 但也不是完全能放心。尤其当夜晚,她刚窝进被子里,就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有人撩起窗帘。 “你怎么不说你搬家了?” 杰进入翠子的新卧室。翠子只告诉他,她春假要回国,却没说她要搬到杜王町。他习惯性去六本木找人,却发现人去楼空。 “反正你能根据咒灵的位置找过来吧?” 她用薄被裹紧自己,但没用,杰压上来,手也钻进被子。 她躲开一个吻:“你洗澡了吗?” “路上洗过,咒灵的功能很多……” 话语隐没在湿润声中,她环着他的脖子,他闻起来确实带着洗后的清香。过了会儿,不老实的手揉扁柔软的苹果,翠子从睡衣中抓住它。 “年龄限制。” “你成年了。” “你没有。” “行吧。” 习惯这场重复无数次的对话,他的手滑到安全的腰侧磨蹭,呼吸也落去颈窝,絮絮叨叨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因为翠子在外国读书,五条悟又还没学会超远距离瞬移,他们平时几乎见不到。 “马上就是星浆体事件,”杰说,“我已经把羂索关起来,理论上不会出问题,但以防万一,也监视着伏黑甚尔那边。” 听杰说起别的事,翠子仗着他克制,捏捏他腰腹的肌肉,把他当硬质大暖炉搂着,反正是他先招惹上来,活该他忍着。 “多审一下他吧,我觉得他还有事藏着,还有……或许你可以接触一下兰?” “两边下手?” 杰听出翠子的潜台词。 她是让他通过五条悟合法接触咒术界高层的同时,通过灰谷兰接触非术师的高层。上条线他主要接触前者,通过非法方式。 “你真的觉得我适合走政治路线吗?还有灰谷兰那边肯让出人脉吗?” “适合啊。决定进入高专前,你倾向大学就读社会系或者经营系吧?而且你很受欢迎诶,肯定是拉选票的一把好手,就是要到处跑、到处接触人比较累。” 翠子回答杰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问题,她顿了顿。这话听起来正常,实则醋意飘酸,杰一直是个大醋坛子。 “兰认可的话会给的啦,他又不想当政客,他想当名流演员。” 为了感谢兰对她的帮助,这条线,她一定要帮兰当上演员。 “你在想他。” 杰说得斩钉截铁,他咬她的鼻尖,她不满地扯住他散下的长发。 “你先提起的,我肯定想到他啊,而且只是朋友之间的。兰帮了我这么多,我不该多想想怎么回报他、帮回去吗?” “……” 杰低头,轻咬在她下巴,手指握住她的后颈,捏得她一个激灵。 “我帮他就行了。” 这是让她别管的意思。 她正想回话,门外有轻微的脚步,敲门声响起。 “叩叩,翠子,你在和谁说话吗?”裕美问。 “我……” 刚发出一个音,杰就堵住她的嘴。他用身体压住她,固定她的脑袋,将她摁住。他的舌撬进来,轻轻舔舐,与她的舌挤出暧昧的声音。 “翠子?” “唔、嗯!” 听见裕美的声音,她惊吓出声,指甲陷进杰的手背。尤其是过了会儿,裕美没听到回应,门把手就开始转动。 但杰抱着她,继续吻她,最后时刻,一个翻身,他带着她滚到床下,不靠门的那侧,让床体遮住他们的身影。 走廊的光透进来,随着门打开越来越大。她缩在床侧,缩在杰身下,也紧紧拉着杰不让他起身,她可不想让裕美看见现状。 杰在无声轻笑,呼吸喷洒在她检测,拂得耳朵痒痒。 在裕美的脚步声踏进房间时,他抓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的拇指撑开她牙齿,舌尖又在她嘴里舔舔。 救命! 随便了,摆吧。 被发现就被发现,不可能不被发现。 但一个耳熟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唔,裕美,搬家太累了,我刚才睡着了。” 是她自己的声音,是杰在用咒灵假扮她。 “真是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回来第一天就出事了。” 裕美跟“她”又交代几句话,才放心离开。 门关上,室内重回黑暗寂静。 床旁,地上,又隔好一会儿,杰才松开翠子,翠子立刻用袖子擦嘴,她的嘴比平日红润得多,带着另一个人的热度。 “变态。” 她说着,死死扯住杰的头发。 杰坐起身,或者说半坐起,刚刚好卡在被扯头发的距离。他笑得眼睛眯起。 “唔,多谢夸奖?” 【END】 第65章 后日谈其二真相与和解委员…… “咚咚咚咚——” 铁锤敲击钉子,将大木牌钉在门旁边,白漆木牌上有墨色毛笔字——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灰原雄用手仗量它们是否垂直于地。 “好了!完美!今天一定能顺利的!” “真积极啊。” 七海建人坐在一侧的小凳子上感叹,他望着高专校内,风拂过林海。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吧,我先进去见夏油学长啦!” 灰原雄推开大门,路过大厅,进入“法庭”。 这间大屋子第一次成为“法庭”。 室内摆放着排排桌椅,近两百套都铺设着蓝布。桌子摆放呈环形,围绕着中间的发言人讲台。 夏油杰就站在讲台旁边,盯着手里的稿件,反复思考,设想断句。什么时候压低声音?什么时候提高?如何抑扬顿挫使得更有表现力? “夏油学长上午好!” 灰原雄对夏油杰敬礼,小狗眼又圆又大,盯着夏油杰身上的衣服。 “学长你不换西装吗?需要的话,我立刻去买!” 七海建人告诉灰原雄,在严肃场合要穿西装或者和服。但灰原雄才刚毕业一年,祓除咒灵的工资总是寄回家里,他抠抠地调查一翻西装与和服的价位,最终选择西装。 但夏油学长既没穿西装也没穿和服,他穿着的,像是袈裟? 有点奇怪,但莫名符合夏油学长的形象。 “啊,我觉得这身比较有说服力,”夏油杰对他笑了笑,“也显得亲和一些。” 虽然他也想搞全面审判,类似纽伦堡大审判,像二战后同盟国审判轴心国,当场绞杀犯罪分子。 但情 况不同,情况不允许。 同盟国审判轴心国,审判完毕就离开,不在意他国后续发展。但他要做的是内部审判,审判术师高层和非术师高层的罪行。 第一,若是惩罚过于严酷,审判对象会以死相拼。像是禅院家、加茂家等,虽然对他无法造成威胁,但要是有余孽报复社会就遭了。 第二,很多罪行过去已久,举证困难。尤其是部分非术师高层,他们雇佣诅咒师、也圈养洗脑过幼年术师……但他们人脉极广,相互掩盖。 第三,司法系统难以负担。要关押术师相当麻烦,所以只审判罪孽深重到要死刑的,和放出去会危害社会的。其他的则记录在案、罚款、收取赔偿、警告…… 总之,至少要让受害人得到真相、抚慰、道歉和赔偿。 大门打开,天内理子进来。她穿着女士西装,身旁跟着位中年男人。她盯夏油杰,眼睛眨得冒烟,想让他快点把人接过去。她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很是无措。 “石部议员,感谢您的到来。” 夏油杰走过去,和石部议员握手寒暄,谈起近况。天内理子得以解放,又去高专门口接人。 除了石部重,夏油杰还邀请其他九个人加入委员会。 总共五位术师,五位非术师。术师有来自世家的、非术师家庭出生的、阿依努族等,非术师涉及政治、宗教、法律、医疗等领域,尽量保证视野全面。 等天内理子接人到场,七海建人、灰原雄压人到场,乌压压的室内,夏油杰走到中心的讲台,鼓掌两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拿起话筒,另一支手臂展开,姿态放松。 “今天是2010年9月30日,本人有幸为这场以侵害术师和非术师生命权益为由而举行的会议揭幕。” 注视着众人反应,他收起微笑,板起脸色进入正题。 “虽三生有幸,但也深感责任重大,我们意欲谴责的罪行让文明社会无法漠视……全体起立——” 说是和解会,实为审判场的庭审开始,各个被告、起诉者、律师……挨个发言,直到傍晚才结束,明天再继续。 远离人群,回到学生时代的宿舍,夏油杰躺在床上,面上不见举行会议时的从容激昂,只剩面无表情的疲累。 虽然很有成就感,但很累。 高强度和人打交道要不停思考对方的需求、可能的反应,他做出什么表现,对方会给出他想要的结果。 总体感觉比祓除咒灵还累,他急需一些抚慰。 但拨通翠子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不知道那家伙又在干什么。 他坐起身,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感知她身边的咒灵,她大概是在……大西洋正中央? 在科考船上吗? 起身下床,他脱下自己做的袈裟,换上套不怎么穿的衣服,坏掉也不心疼的那种。 他想,悟的咒力应该很够用吧?不会因为他连续长瞬移到大西洋就被抽干,就被咒灵打败吧? 嗯,他相信悟。 要是悟能研究出新的长距离瞬移,让衣服不会在高速移动中被空气擦坏,他将实名奉五条悟为最强! 十分钟后,夏油杰顶着吹散的头发和一身破烂,出现在某条大船的甲板上。 天将明,海与天的交界漫着一线光,泛出清新的咸味。这里的时间大概是清晨四、五点,翠子应该还在睡觉。 精准定位翠子的房间,房间内的咒灵给他开门。 小小的室内有个小小的圆窗,透过圆窗能看见起伏波澜的海面。房间内有卫浴间,书桌,还有一米宽的单人床,翠子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去卫浴间快速清理自己,烘干,他强行挤上一米的小床。 翠子睁开眼睛,面前是墙壁,身后是肉墙,挤死了。 但没等她发表贬言,身后的人埋在她脖颈轻蹭,话语中也带着撒娇的意味。 “咪哆哩~和解日第一天完美收场。” “嗯,厉害。” 说完,翠子闭上眼睛继续睡。 “多说点话,你有点敷衍。” “你真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棒。” “那……” 杰摩挲着翠子无名指上的戒指,和他是一对,但他们没有结婚。 因为翠子对各国的婚姻法都不满意,日本也在内,她讨厌改姓,也不想他改,于是就搬出马恩的话来说服他,还说,“如果没有婚姻束缚,我们还能在一起一辈子,那不就更显得真爱嘛!” 他被说服,想着以后一定要把这句话润色一番,刻在两人并排的墓碑上……但,有些时候他还是想和翠子更深地绑在一起。 戳戳翠子的脑袋,他眯起眼睛,在算计着什么。 “我们还是结……算了。” “嗯?怎么?”翠子的声音迷迷糊糊。 “……” 他把翠子翻过来,压在身下,吻了吻她的脸侧,在她耳边悄声说话。 “你说我要不要去结扎?” 反应几秒,翠子清醒地睁大双眼。她侧头想打量观摩杰,却只能碰到他的脸,被咬一下耳垂。 “为什么?”她问。 “不隔着东西体验感会好一些,而且可以在里面出来。” 是这样的,化学润滑剂没有人体的好用,隔着东西的话,男方的润滑就起不了效果。 “咳咳,可以啊,”翠子说,“你不介意风险的话。” “翠,重点是你想不想。” 翠子别过脸:“嗯……想吧。” “唔,那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哦,要是哪天你嫌弃了,我会很难过的。” 这句话怪怪的,但杰开始吻她,点点梅花落在皮肤,又融进松香的琥珀,混乱中,翠子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到足够潮湿,平稳的大船变得颠簸,里面比往日更热,浪花拍岸的声音也更明显,是和海浪声听混了吗?再加上今天的咒灵温度比较高? 直到温热的栗子花灌入,翠子才意识到,这家伙已经做过手术,问她的意见只是把责任推给她,想以此捆住她。 喘着气,慢慢平复呼吸,她捏住他的脸。 “心机。”她说。 杰微笑,侧头含住她的手指,要是真的心机就不会现在就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