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芥川龙之介还没完全清醒，就发现旁边属于葵的温度离自己有些遥远。
他猛地睁开眼睛。
葵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正用着有点奇妙的姿势趴着……就是先跪坐下来，再把自己的身体压到腿上的动作。
虽然不是很奇怪的姿势，但芥川龙之介和同伴们都不太会这么做，乍一看有点新奇。
葵的动作特别自然，手放在前方动来动去，好像是在和小黑玩，特别专心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坐起身来，看了眼还很专心和小黑玩的葵，动作先于意识的戳了他的腰一下。
葵看向他，“龙，早安。”
“早。”
由于还有人在睡觉，芥川龙之介压低声音道，“在和小黑玩？”
葵点点头，“还有小白，小白也在一起玩。”
芥川龙之介当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又看了会儿葵，无意识的朝着他更靠近一点，声音还是轻轻的，“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平时葵也不算晚起，但通常会比他还晚起一点，今天几乎是反常的比他还早起。
葵终于直起身来，“因为很期待，今天要去看海。”
芥川龙之介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微微一愣，接着浅浅弯起唇角，“我们不是单纯去玩的。”
葵很乖的点头道，“嗯。可是，还是很期待。”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片刻，依然是行动先于意识的伸手摸摸他的头，“嗯。”
葵几乎是习惯性的稍微仰起头去蹭他的手心，“再摸摸。”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还是顺从心意的继续摸摸。
真的像养了只小狗一样。
他默默想着，又多摸了两下，听见银起床的声响，便再次放下手。
葵又看了看他，目光追随着他的手跑，特别直白的说，“想再被摸摸头。”
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又是一顿，本来想要拒绝的，但被葵亮晶晶的眼神看了几秒，终于还是又摸了摸他的头。
……摸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让银看见也不会怎么样。
葵被摸得心满意足的，“好舒服。”
芥川龙之介……其实也觉得摸摸他的头感觉很好，不过没有说出口，只是稍微捏捏手指，“嗯。”
虽然被银看见不会怎么样，但银坐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摸头和被摸头，非常自然地对坐着。
今天要到海边，不只是葵起得比较早，连凛和克己也起得比较早，没过一会儿就陆续起床。
非常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就准备出发。
依然是个相当好的好天气。
阳光从一大早就明亮刺眼，海的味道随着风萦绕在鼻息之间，天空湛蓝高远，只有几朵白云落在上头。
很适合远足。
从家里出发，先前往骸塞，再一路朝着海边前进。
他们住的地方离海比较近、离骸塞比较远。
由于不确定他们会在海边待多久，如果待到了下午才绕去骸塞那里的话，可能就要走夜路回家，所以现在先朝骸塞出发。
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顺路，不过他们也都很久没去骸塞那附近了，特地绕过去看也没关系。
凛和克己也是第一次和现在的同伴一起做类似出游的行为，现在和葵一样兴奋又期待。
小黑趴在葵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尾巴落在他胸前，也特别兴奋的一直喵喵叫。
不过在场的人类里，只有葵能听见它的喵喵叫。
跟在他们身后的大叔看着兴奋的孩子和猫，随口对小白说，“出门随便走走也能这么快乐，真好满足啊。”
小白没有理他，还是慢吞吞的跟在他旁边。
葵现在也没有理会大叔，左看看右看看，拉住芥川龙之介的衣摆，“今天雾气好浓。”
芥川龙之介若有所思的侧头看他，“雾气很浓？羊之王在这附近吗……”
“不知道。”葵说，“没有看过他。”
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看见羊之王的时候，会不会完全看不清人的样貌，只能看见一团浓浓的雾气。
他也没问过大叔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葵就转头看了看大叔。
大叔知道他想问什么，摊摊手道，“我看见的和你看见的大概不太一样。你的眼睛很特殊，灵体能看见的东西可能还没你多呢。”
有回答和没回答完全一样。
葵默默盯了他一眼。
大叔默默挪开目光，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我看见的雾气没有到会挡住视线的程度，只是很轻薄的一层，完全能看清羊之王的长相。”
葵想了想，微微点头。
芥川龙之介瞥了他一眼，“怎么？”
葵小声的转述大叔的话给他听，“没办法确定羊之王在不在。很危险？”
芥川龙之介思考片刻，摇摇头道，“不会危险。我们还是孩子，羊之王对我们不会有太多警戒心。”
或者说，会完全相反过来。
羊之王会因为他们是孩子，对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感。虽然他们不是羊的成员，所以不会对他们有什么特别的照顾或是其他行为，但也不会因为看见他们就进入戒备状态。
不过芥川龙之介就不是这样了。
他没有像羊之王那样强大的异能力，所以即使是看见同龄的小孩，也会稍微戒备的先观察再说。
如果状态不佳、神色怪异，或是看起来不真诚，他就会提起警戒心。
葵小小的点头，又说，“如果可以靠雾气分辨他在哪里就好了。”
芥川龙之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离路面的坑洞，“不需要，羊之王和我们不是敌对关系，遇见了也不要紧。”
现在雾气太过浓厚，葵都已经看不太清楚芥川龙之介附近之外的道路了，还要观察雾气来分辨位置，就太辛苦了。
芥川龙之介没办法想像在葵眼中看起来，擂钵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要在这里生存，能不能看清楚环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
葵选择来到他这边，也就是没有雾气的这边，一定是最正确的决定。
芥川龙之介思考有些跳跃的想着，又带着葵稍微远离了另一边凸出来的钢筋。
凛、克己、银走在前面断断续续的聊天，偶尔听听芥川龙之介和葵说话，也在注意着周边的情况。
凛和克己之前住的地方离骸塞比较近，比较清楚怎么安全抵达骸塞周边，便由他们两个帮忙带路过去。
芥川龙之介和银因为一直以来都离骸塞比较远，其实很少走到那里去，这附近的路也比较少走，现在感觉还挺新奇的。
新奇之余。
芥川龙之介也提起了更多的警戒心。
现在葵因为雾气的关系看不太清楚路，代表这里现在大概是羊的地盘、或是在羊的地盘附近，甚至可能羊之王就在附近。
即使羊没有威胁，这附近的其他大人也会因为他们在这里是生面孔，而更多的对他们投来视线。
芥川龙之介依旧将罗生门控制在随时都能攻击的状态，带着葵，跟随前方的同伴一起前进。
他们没有从外围绕到骸塞周边，而是直接从擂钵街里左弯右拐的走。
擂钵街外围由于大家进出都会经过，在某种程度上比擂钵街内部还安全，但凛和克己对擂钵街内的道路更熟悉，基本就只知道怎么从擂钵街内去到骸塞周边。比起在不熟悉的路上迷路，不如走知道的路线更好。
只要结伴而行、注意一点周遭的环境，擂钵街内部其实也挺安全的。
葵很乖的待在芥川龙之介旁边，认真的盯着脚下被驱散了雾气的路走。
几个孩子一路朝着前方行走，距离骸塞越来越近。
现在已经几乎到了骸塞脚底下。
巨大的建筑阴影斜斜的倒在擂钵街内部，像是某种怪物的影子，将明亮的阳光都遮盖起来。
骸塞脚底下的居住区域似乎也因此变得相对潮湿，一路走在高高的建筑阴影底下，感觉也特别阴凉。
毕竟位处不知何时就会倒塌的骸塞脚下，这里从来就不是擂钵街人眼中宜居的好地方，甚至也不是中等、甚至中等偏下的地方，而是最差最差的位置。
居住在这里的人，很多都不是像芥川龙之介等人一样去贫民窟找打工，而是在家里做一些不好的生意，提供给无法在贫民窟消费的擂钵街人。
久而久之，这里的环境也相对的更加脏乱糟糕，人们的精气神比起其他区域的人也差了很多，道路也因此变得更加难走一点。
由于环境不佳，凛和克己以前其实也不常来到这附近，只是比走外围更清楚怎么从这里走到骸塞而已。
芥川龙之介侧头看了葵一眼，低声问道，“雾气还是很浓？”
葵点点头，“很浓。”
尤其是骸塞本身，整个都雾蒙蒙的，比平时远远地望过去时，雾气还要更加浓重很多。
但还是要过去看看。
因为很好奇。
芥川龙之介也有点好奇，思索着喃喃道，“难道羊也在那里有据点？不、应该不是。”
他没有继续喃喃自语，而是也抬头望向在葵眼中被浓雾遮盖住的骸塞。
与被阴影遮盖着的道路不同，头顶的天空相当湛蓝。
在湛蓝的天空之中、明亮刺目的阳光之下，造型奇特的黑色巨型建筑静静矗立着。
就像已经死去，尸体却屹立不摇的怪物，又仿佛特殊的墓碑，安静守望着擂钵街内无数的亡魂。
芥川龙之介再次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的道路。
继续往前走一小段路，他们便抵达了骸塞脚底下的外围部分。
待在巨大的建筑脚下，会有种非常强烈的压迫感，再加上建筑底下的阴影本就更加深重，恍惚间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是在这里待一会儿就有这种感觉，那些长期住在这里的人，精神压力一定会更大。
……之前就听说过了，住在这附近的人很多都特别暴躁，也会有些精神问题，感觉也无可厚非。
“唔。”葵再次攥住芥川龙之介的衣角，也抬头望过去，微微眯起眼睛，“好像……”
同伴们全都同时看向他。
今天的主角就是从未近距离看过骸塞的葵，现在大家都很好奇他的感想。
葵思考了一下，又抬头看看骸塞，伸手指过去，说出来的不是对建筑的感想，“那里没有雾气。”
芥川龙之介微微一顿，“什么？”
葵放下手，稍微形容道，“整个骸塞都被黑红色的雾挡住，看不清楚，只有那里没有。”
大家的目光同时望向葵说的地方。
太远了，除了建筑本身，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下一秒，银就立刻收回目光，看向芥川龙之介，“哥哥，难道……”
芥川龙之介轻轻点头，“羊之王可能就在那里。”
葵是能看见雾气存在的，闻言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恍然道，“……原来他身上不会有雾气。”
凛和克己卡了一秒才接着反应过来，迅速挪开盯着葵说的位置看的目光。
“我们刚才那样看，会不会被发现？”克己有点紧张的说，“虽然羊之王是好人，可是我们那样看，他会不会生气？”
凛稍微瞥了眼刚才看的距离，有点迟疑的说，“离得很远，我们看不到他，他应该也看不到我们。”
不过羊之王在传闻中无所不能，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还是会担心到底有没有被看到。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道，“应该没有。如果他看见了，会直接下来吧。”
几个孩子的心一下子放下来。
虽然知道羊之王是好人，但没有真的见到面相处过，也不确定那些传闻是真是假，还是更谨慎一点的不要贸然接触更好。
葵的注意力倒是不在这件事上，还是望着那个有着雾气的方向，“好厉害，可以跑到上面去。”
他终于以近距离……虽然还是没有看到本人，但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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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目前为止的最近距离了，这么透过雾气近距离接触过羊之王，他原本对羊之王的疑虑和担忧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现在好像完全不觉得会被造成什么危害，特别放心的样子。
这也是葵的直觉吗……？
芥川龙之介默默想着。
在他若有所思的时候，凛和克己都非常赞同葵说法的用力点头。
“羊之王的异能力是重力！”凛说，“可以飞起来！”
要让他们说出重力究竟是什么，肯定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们都听说过中原中也的能力。
他的能力被羊的成员们描述的有声有色的，只要是住在羊的地盘附近的人，大概都听说过他的异能力。
“羊里的人好像常常看到他在天空上飞。”克己接着说，“像鸟一样，特别厉害。”
擂钵街里的人总是有些慕强，他们也是一样的。虽然他们拒绝了羊的招揽，没打算追随羊之王，但对于中原中也的能力还是会忍不住热烈讨论，也会有些小憧憬。
葵听着他们说，又转头看向芥川龙之介……的后方、或是左边一点的位置。
芥川龙之介已经很习惯他这样的目光了。
这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看了他一眼，“罗生门说了什么？”
葵有点小迷茫的样子，不过还是复述道，“说它也能让你飘在天空中？”
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下，虽然觉得罗生门不会开玩笑，但现在还无法想像要怎么用布条飘在天空中……
大家脑中也难免浮现了芥川龙之介用布条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场景，同时微妙的沉默了一下。
“……回去再说吧。”芥川龙之介默默道，“这里不是很安全。”
家里虽然也没有多大的空间可以让他实验，但说起异能力相关的事，也会相对安全很多。
大家也都知道还是要以安全为主，都没有发表什么想法，葵也没有再继续说。
芥川龙之介又抬头看了眼葵刚才说的没有雾气的地方，接着转开目光，“稍微绕一下？”
问的当然是第一次来到骸塞脚底下的葵。
葵点点头，“嗯。”
不用在骸塞底部绕一整圈，只要稍微绕一下就好。
此时。
就在他们准备绕着骸塞底部简单走走的时候，正在骸塞上睡觉的中原中也……不知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到了今天，骸塞已经是个绝大多数的擂钵街人都没有兴趣再爬上来的废墟残骸了，真正成为了一个沉寂的废弃建筑。
只剩下中原中也会出入这栋建筑，也只有他能出入这栋建筑。
他是擂钵街里唯一一个不会受到地形或物品掉落限制的人，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即使是骸塞也可以轻易进出。
羊最初的成员都知道这件事，他也从骸塞里搬了不少东西出来，让大家的生活可以过得更舒服一点。
但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骸塞里可以搬到擂钵街的东西都被他搬得差不多，羊也增加了不少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人。
现在要维持每个人都有一定水平的生活变得有些困难，虽然大家还是会互相帮助，但他作为其中最有能力的人，就应该做的更多一点。
虽然如此，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累。
通常这种时候，他就会一个人跑到骸塞上来休息。
他在羊群内有着专属于他的空间，如果他待在自己的空间，一般不太会有人来他。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即使他晚上不在自己的空间里睡觉，也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骸塞是个位在擂钵街，却又远离擂钵街的地方。
太过高耸巨大的建筑、阻挡着出入口的巨石，能让所有想要进来的人望之却步。
也就只有他可以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骸塞稍矮的楼层、最靠近爆炸范围的地方，很多玻璃都已经破碎，房间内石块遍布、生满杂草。但在高处远离爆炸区域的地方，还有很多依旧完好的房间。
中原中也平时就睡在其中一个房间里。
这里的床和他之前搬到擂钵街里的床是一样的，只是受限于空间，搬到擂钵街的都是单人床，现在躺着的这张床则是更加宽敞的双人床。
骸塞内没水没电、出入也不方便，其他人没有想要进来住的意愿，他也没有打算住在这里，只是偶尔过来休息一个晚上而已。
骸塞的高处相当安静。
听不见擂钵街内人们活动的声音，也闻不到已经在鼻息间萦绕太久而习惯了的难闻气味，只有鸟叫声、风声，以及轻微的灰尘气味。
他常睡的房间被他简单清理过，门一关上，就几乎感受不到骸塞其他地方破败无人的气息。
在这里睡觉，就好像暂时远离了很多事情。
他不觉得待在擂钵街、在羊成员身边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但也不知为何，在烦闷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心情就会变得相对轻松、会睡得特别安稳，
可能人本来偶尔就需要独自一人的空间吧？
他今天也一如既往的睡得很安稳。
今天没有什么事，原本以为会一觉睡到自然醒，但却又在自己意料之外的忽然惊醒过来。
他没有爬起来，就躺在床上望向窗外。
从这么高的地方看出去，只能看见一片蓝天和遥远辽阔的海洋。
几只鸟在窗棂上停留。
景色相当好。
不过，在这么平静的早晨，他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
中原中也……是信任自己直觉的类型。
总觉得不是普通的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而是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事。但又不是紧急事件，不会让他觉得紧张，就是有种……
像是被注视着。
中原中也想到这里，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当然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床上停顿片刻，还是再次躺回去。
……现在没有事就好了，再让他多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