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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油油泼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看着台下学生人数明显不对, 林冕轻轻皱眉。


    当上课铃敲响那一刻,林冕正准备开始点名,突然有一个男生站起来。


    他拿起包直冲冲走向讲台, 一脸不屑对她说道:“我可不想一个本科生来教我,你没有那个资格。”


    考进北城大学的学生, 无疑是各个省份的佼佼者, 他们尊敬知识, 也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而对林冕这种他们觉得不符合规定的人自然是生气的。


    有的学生选择直接不来, 而有的学生会像这个男生一样放完狠话后离开。


    在那个男生走了以后,又陆陆续续走掉几个学生。


    当着老师的面直接离席不听课, 无疑是对老师的羞辱。


    林冕面容冷淡看着眼前一切,换寻常人来说, 或许这堂课就不上了,也可能想放弃这份工作了。


    但林冕做不到,她早就立志要追随老师的志向, 成为和她一样的老师, 为国家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直到她再也动不了为止。


    只要有一个学生在她的课堂,那她就会继续坚持下去。


    “点名的事先不急,等会下课以后大家可以上来报你们的名字。”


    “感谢你们留下来,我会证明, 你们的选择不是错的。”


    成长路上,林冕经历过太多质疑了, 而每一次她都可以打破质疑走到最后。


    这一次也不例外。


    没有所谓的优秀资历又怎么样,她的学识,她的经历都足以支撑她站在台上,成为同龄人的老师。


    台下选择留下的学生们大多只是不想得罪老师让成绩变得糟糕, 不想卷入争端让自己挂科,比起争一口气,他们更多会做的是忍一时风平浪静,更何况儒家文化深入骨子里,即便是同龄人,即便不符合规章制度,也会选择尊师重道。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个眉眼沉稳但因为过于年轻看起来有些锋利又敏锐的老师,会为他们展开一张宏大的物理宇宙画卷。


    明明PPT是那样简洁,可是她脑子里装的东西足以她不断就着一个小点延伸开来,让学生们了解物理的更多面。


    从广阔无垠的宇宙,到微乎可微的微观粒子;从时间不可逆,到黎曼空间。


    寻常人眼中枯燥的物理,在林冕口中变得那么有趣。


    一个个学者仿佛出现在他们面前,人类智慧的结晶是那样耀眼,物理是那样有意思。


    环境工程系的李轻竹本来以为今天的课程又是一个她可以用来做其他事的水课,毕竟一个才毕业一年的同龄人,要她拥有超出常人的学识,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吧。


    或许今天一过,她又能为论坛上的贴子添砖加瓦了,但还是算了吧,换一个老师说不定考核过程更严格了呢?


    低着头做事的她却在林冕不徐不疾的声音中被吸引抬起头,渐渐地,这名对物理完全不关心的学生内心被物理填满。


    物理是这样的吗?


    和记忆里高中三年需要不停刷题来考取高分甚至已经让她厌倦到快吐的物理不一样,是平凡见真章,是累积、巧合、试错也不能磨灭的热爱与探索,是和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物理。


    “从猜想到实践,从学习到创造,这样一门研究物质的运动规律和基本结构的基础学科,正是构成世界的基石。而学习物理,就是在进一步了解世界。”


    说完这句话后,林冕关掉PPT,拔出U盘打算离开时,台下突然响起了掌声。


    她愣住,棕褐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呆愣,静静看向台下的学生。


    那一双双眼睛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下次物理课的期待。


    很明显,她超出了她们的预想,成为了她们认可的老师。


    对林冕来说,这些学生的目光、掌声是不一样的,特别的。


    嘴角上扬,林冕在这一刻明白她的老师为什么提到学生时的语气是那么温柔。


    心肠再硬的人在这一刻也会柔软下来。


    林冕向学生们的方向弯下腰鞠躬,在学生们无措的“老师您快起来”的声音里,她笑着说:“谢谢”


    虽然说着即便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她也会讲下去,但总是有点挫败感的。


    可是如果教室里唯一的学生也对她所教的知识表达赞同,那对她来说做的这件事就是有意义的,更何况是台下每一个学生都在自发鼓掌。


    但林冕没想到,到下一次上课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大部分学生,虽然还有一部分人没来,但比上次好很多了。


    而这些没来学生的名单,林冕没有记下名字,她觉得是自身的原因让学生不信任,所以她会为来了的学生加分却不会为没来的学生扣分。


    而第三次上课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站在台上,林冕有一瞬间放空。


    她好像真的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


    她还记得,老师躺在病床前,认真看着她说:“小冕,你还小,已经做到很多不得了的事了,而且你吃的苦太多了。你愿意成为一名老师,像我教导你一样去教导更多的学生吗?让更多人对物理感兴趣。”


    其实那时候林冕知道,老师是心疼她过早走出校园,也欣赏她的选择,所以老师会在一切结束以后说服所有人让她兼任两份工作,继续研究以及,以另一种身份重新进入大学。


    这份心意林冕不愿辜负,所以她愿意向所有有意向的学生传授自己所有的知识,就像她老师对她做的那样。


    下课后林冕正打算走时,一个女生跑过来拉住她。


    “老师,我能和您交流一下吗?”


    “当然”


    她们找了一个无人角落,那名女生整理了下刚刚跑步时弄乱的刘海后,抿了下唇,看着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倒影着自己的模样。


    “老师您好,我是今年环境工程系新生李轻竹,我本来对物理不感兴趣的,但您这几堂课让我改变心意了,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和您交流,您可以给我联系方式吗?”


    李轻竹翻遍论坛也不知道林冕的联系方式,虽然在论坛上她做事风风火火,一遍遍回击那些黑林冕的帖子,开帖子为林冕说话,让更多学生知道林冕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但站在林冕面前时,犹如老鼠看到猫,心里很紧张。


    “不用这么客气,一口一个您的,我们是同龄人。”


    她的声音是那样亲和,递过来的纸条仿佛还残留着她手掌余温。


    “那老师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了!”


    李轻竹接过纸条,攥得紧紧的,名为“物理”的种子在心间发芽,慢慢摇晃着长大。


    林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轻轻叹气,快到点了。


    贺新同明明每天那么忙,中午还是要给她做好饭送来,今天她和钟玉兰她们有聚会,他更是想大包大揽,让所有人去他家吃饭,他给大家秀一手。


    林冕也知道,说到底他不是想要秀厨艺,贺新同自己吃饭都不规律,也就为了林冕现在又开始进厨房,他只是在暗戳戳示意林冕告诉大家他们的关系。


    只是这一圈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如果跟她们说自己和贺新同在一起了,总让林冕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是钟玉琪。


    她打从初一就看不惯贺新同,也就后面组乐队的时候为了配合好她才勉为其难。


    林冕都能想象到钟玉琪得知消息以后会炸成什么样。


    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贺新同家吃饭,钟玉琪订了个包间,这次是她请客,当然不能让贺新同做事。


    这次其实也是钟玉琪提议要庆祝才会聚在一起的,林冕回北城的时候她们聚过一次。


    不过要庆祝什么,还得等见面才知道,钟玉琪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面对林冕的迟疑,贺新同拉起林冕的手,扣紧手指,露出那块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和林冕手上那块表是情侣款的机械表。


    “那又怎么样,她们最后都会知道的。”


    他今天特意穿上POLO衫就是为了让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他的手腕上。


    交往才两个多月,贺新同恨不得浑身上下都写满林冕的名字,告诉所有人林冕和他交往了。


    定制的戒指、项链,就连耳钉也有,贺新同在上面刻满了他们名字的缩写。


    林冕收到耳钉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她记得贺新同没有打耳洞啊,她抬起手揉搓对方的耳朵,确认是光滑的。


    “你买这个干嘛?你和我都没有耳洞啊。”


    贺新同一脸得意洋洋,“可以先买,我先做好准备,等你想打耳洞那一天,我们一起去。”


    他希望所有东西都有情侣款,而且,他总是希望可以和林冕有更多共同经历。


    就像现在,他们的恋情只有对方知道,林冕知道自己是喜欢贺新同的,没必要跟所有人说这份喜欢,她自己清楚才是最重要的。


    但贺新同没有安全感,他总觉得要有更多、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那些和林冕关系很好的朋友、家人,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密切,是相爱的情侣。


    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才会永远是下水道里肮脏、不得翻身的老鼠。


    贺新同清楚,林冕身边永远不会缺少那些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窥视着的家伙,摆在明面上的他都知道不少人,更何况还有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总是害怕,林冕都能被这样的自己吸引也能被别人吸引,如果那些家伙用一些下流的手段让林冕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那他还能用道德逼退那些家伙。


    但这种人真能用道德压制吗?


    贺新同望向林冕,说到底,他只是希望他能让林冕更幸福,更享受恋爱,这样即便她的目光被别人吸引,也只是短暂的。


    只要最后她会回到他身边,就足够了。


    “你先休息会儿,等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看着林冕唇色不似以前那样红润,贺新同眼里闪过心疼。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在缓速均匀的节奏里,林冕慢慢闭上眼睛。


    确认林冕睡着后,贺新同才发动车子。


    他开得很平稳,他想要她多睡一会儿。


    这段时间,林冕太辛苦了。


    第72章


    “现在大家都太忙了, 要聚一次可真不容易啊。”


    饭桌上,钟玉琪举起酒杯轻轻叹气。


    江澹坐得近,和她碰杯。


    本来没说这个人会来的, 但据钟玉琪所说,今天江澹一直在她家, 听说她们有聚会后死乞白赖也要跟着来。


    他不仅是她堂兄, 也是林冕的师兄, 钟玉琪不好拒绝。


    二十五岁的江澹不再是那个让钟玉琪讨厌的堂兄了,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成熟、温和的男人, 那些曾叫人害怕的阴晴不定和躁动,都好像随着时间平息下去了。


    明明在轻抿红酒, 他的眼神却完全没有停在红酒上。


    橙色调的灯光扫过他,那如同被晨雾柔化的山峦轮廓变得有些淡薄, 鼻梁上那颗小痣犹如墨水画里的浓墨,让人忘不掉。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那明晃晃的手表。


    这个天气真叫人厌恶,如果不是这个天气, 或许穿着长袖他就不会看到了。


    不会看到她笑着和周围人碰杯时不经意露出的手表和他超经意在每个人面前露出的手表是情侣款。


    原来神也是会下凡的啊, 也会对凡人动情啊。


    他所以为的那永远就该坐在高堂之上,不该对任何人生出一丝喜欢的神明的心脏,也和凡人一样,会因为喜欢的人跳得更激烈。


    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对人动心呢。


    也对, 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事太多了,她也十九了, 对这种事好奇也是应当的。


    只是,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选择他不行吗?


    他斜眼看去,只见那人正乐呵呵起身给林冕的杯子里添茶。


    他是靠什么吸引林冕的?那张脸吗?


    拖住自己的下巴, 江澹笑了,这很简单嘛,他可不觉得自己这张脸会比那狐狸精差。


    “都来为我举杯吧,各位。”


    喝上头以后,钟玉琪再也收敛不住,她一脚踩在椅子上,晃晃荡荡站到椅子上,像一个国王一样高高举起酒杯。


    林冕用眼神示意江澹,她现在酒量这么差吗?


    这才喝多久啊?就喝成这样。


    不过她现在也没正儿八经喝过酒,和大家碰杯也是以茶代酒,记忆里爸爸朋友用筷子蘸白酒给她尝的味道也淡得无味了。


    江澹摊手,钟玉琪的酒量可不差,早在她步入各种酒局前,钟玉兰就训练过她的酒量了,只是今天她借机发挥摆了。


    钟玉琪是真的高兴,无与伦比的高兴。


    她终于从太平公主变成太子了。


    本来是很明显的,钟玉兰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是总有人不安好心想要插一手。


    所以钟玉兰才会早早放手让钟玉琪历练,从高中就开始看公司的财务报表,到大学以后更是从基层做起。


    这几年经过钟玉琪手的方案都做得很好,为公司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所以她今天才能从太平公主成为太子,成为众星捧月的“小钟总”。


    听着钟玉琪努力搜刮着各种词夸自己,在座有一个是一个,都笑开了。


    两团红云粘在她的脸颊上,喝兴奋后眼睛亮得惊人,但又有一些迷糊,看起来似乎晕倒转向的。


    没有预兆的,钟玉琪突然往后倒,江澹正走神等反应过来时钟玉琪已经被接住了,是坐在旁边的吴冰夏眼疾手快接住的。


    “多大的人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嫌弃的口吻里暗藏着关心。


    钟玉琪没有一分做错事的抱歉,笑嘻嘻抬手揉乱吴冰夏的短发,又不怕死捏了捏吴冰夏胳膊上的肌肉。


    “咱们的小律师好厉害!就‘簌——嘭’接住了我耶!我也要锻炼,要练成和小律师一样漂亮的肌肉。”


    “那你可有得练的,大小姐。”


    吴冰夏甩开钟玉琪乱摸的手,一脸嫌弃。


    叫她小律师也没错,她是去年通过司法考试的,这种是不能直接当律师的,还需要经过一年的实习期。


    同校的学姐十分欣赏她,一听到她通过司法考试后就内推她进了北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而现在她还是律师助理,每天要做的都是些整理文件、打印文件以及各类跑腿买咖啡的小事。


    曾有男律师当着吴冰夏的面和同事说想追求吴冰夏。


    “美丽、高学历,难道不是最合适娶回家当老婆的人选吗?”


    如果不是不想为学姐带来麻烦,吴冰夏真想当着面给他来一拳。


    但她又不是泥鳅,是有气性和骨气的女性。


    吴冰夏美丽的面容上勾起一丝微笑,一边手指搅动着长度刚到肩膀下面、烫了没多久的卷发,一边走到那名男律师面前。


    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在脸和身体某个部位重重停留了一会儿,在男律师感觉到了莫名的羞辱时,她施施然开口:“可惜了,这幅尊容可不适合赘回家。”


    男律师恼羞成怒,举起手想要扇吴冰夏一巴掌时被她抓住手腕狠狠摁下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任人欺负。知法犯法,这就是你的素养吗?”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声音是那样清脆、响亮。


    固然她想到之后会被这名律师刁难,那也没关系,她的生命力一直是顽强的、不被定义的。


    她不要做被谁随意提起的妻子,而是一名任何人在她面前只会尊敬她的律师。


    将头发剪短后,就连竖中指的动作也更显潇洒了呢。


    那时候的吴冰夏没想到这头短发也有体验感差的时候,比如此时因为钟玉琪的存在让她意识到虽然方便了,但是这头烫过的短发会让人觉得头发十分想上手摸一摸。


    想到这儿,吴冰夏的眼神忍不住飘向林冕。


    她的头发和消失前没有丝毫变化,长度依旧及肩,卷度也是,看起来就像是坐着时光机从四年前穿越过来一样。


    可明明她变了那么多。


    吴冰夏不理钟玉琪的纠缠,拿上酒杯走到林冕旁边,在林冕伸手举杯之前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


    “注意身体啊,林老师,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


    林冕下意识抬手,贺新同握住了她的手。


    温度从他的手上传到了她的手上,似乎一切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小冕这段时间可辛苦了,我也劝不住她。之前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可小冕要做的,没人能劝住她啊。”


    有些话别人说说就行,贺新同知道,林冕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也拽不回来的人。


    与其阻挠她,不如有空的时候多给她熬些滋补的汤,以及尽可能让她休息。贺新同在北城大学附近买了一间三居室公寓,方便林冕午休以及他会在冰箱里准备好饭菜,如果他没空的话,家里保姆可以给林冕热一热。


    贺新同当然很忙,可是让林冕吃到他做的菜这让他的精神得到满足,这是一种被林冕需要的幸福。


    在场的人都长了眼睛,都看得出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以及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手表。


    只是大家不想看到贺新同那得意扬扬的表情,干脆默契选择不捅破那层泡沫。


    “是睡不着吗,”吴冰夏蹲下来,酒气上涌,呼出的气也变得黏黏糊糊,“我最近在准备考研,晚上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小酌一杯,小冕你要试试吗?反正也成年了,小酌是没问题的。”


    那个男律师的刁难吴冰夏没有放在眼里,但这家律所确实称得上人才济济,吴冰夏也想提高自己的学历,让她拥有更多话语权,她的人生不该只是当一个跑腿的律师助理。


    林冕耳朵动了动,她最近确实睡得不安稳,不是和吴冰夏同样准备考试的事,也不是工作的事,只是那些事只能她自己消化。


    如果,吴冰夏手上那杯流动着的红色液体真有让她睡着的效果,林冕愿意尝试。


    在钟玉琪、吴冰夏的起哄下,金子萱无奈叹口气,拿出一个新的杯子,少少倒了一点。


    “别听她俩鼓吹,什么都有第一次,少喝一点,琢磨个味儿就行,不要贪杯。”


    “当上公务员后子萱太稳重了,不要太严肃啦,偶尔也要放轻松啦。”


    钟玉琪一边摇晃着杯中的红酒,一边趁金子萱不注意猛抬她倒酒的那只手,红酒从杯中溢了出来。


    “给,小冕,咱们女人就是要把酒量锻炼出来,不能让人小瞧了!”


    钟玉琪从金子萱手里抢过酒,像献宝一样放到林冕面前。


    林冕也不拂了她的好意,接了下来。


    贺新同知道林冕对这几个好朋友总是有些愧疚在的,她们逐渐步入社会的样子被她错过了,以至于在面对截然不同的她们时,林冕总是不会拒绝的。


    他也就没有阻挠,只是想着自己等会绝对不要喝酒,林冕第一次喝酒,还不清楚酒量怎么样,要是他也醉了,谁来照顾林冕?


    靠那个一直盯着林冕自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男人吗?


    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凝固在身上的江澹,面对墨黑色眼睛里像看什么脏东西的浓郁旋涡,那双毫不犹豫回视的纯黑色眼睛里满是嘲弄。


    你现在就想管着她吗?可她是自由的,应该选择更适合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你,贺新同,还不够格。


    他的眼神是那样明显,贺新同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他那不可一世的高傲以及对林冕的势在必夺。


    贺新同咬牙,他真想撕碎这个狐狸精的脸,一点道德都没有的败类。


    下次他一定要求着林冕戴上情侣戒指招摇过市,气死这死狐狸精。


    突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微凉的触感轻轻抵住了他的上唇,慢慢凹陷,又越陷越深。


    带着露水浸润过的浓郁甜香,不知不觉间红玫瑰的花瓣似乎陷进了唇齿之中。


    但比红玫瑰香味更强烈的,是混着浆果、木质香的甜蜜气息,似乎是樱桃的味道,又似乎是巧克力的味道,让人跟着醉了。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扑朔着足以拉人一同坠入深渊的迷离,但更深处却是倒映着他的身影。


    贺新同轻轻闭上眼睛。


    整个包间好像也安静了一瞬。


    钟玉琪彻底酒醒了。


    她惊恐看向江澹,这玫瑰可是他用来祝贺林冕新工作带来的啊!


    第73章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晃荡一样, 连眼皮也很难撑开。


    但除了这点难受以外,她睡得意外的很好,似乎什么也不用想, 就陷入了深深的黑夜里,不再辗转反侧。


    但安逸总是短暂的, 犹如蚕虫蜕变时那样努力, 挣扎几下后, 林冕睁开了眼睛。


    即便有窗帘的遮掩,还是有几缕光溜进来, 为一室安静中增添了几分热闹。


    一只手突然搭在林冕身上。


    “别过来”


    金子萱嘟嚷着,眼睛却紧紧闭着, 只是眉毛不安皱起,似乎被什么噩梦困扰。


    昨天林冕喝醉后又睡得很沉, 贺新同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睡得这么沉了。


    喝醉的人身边是要有人照顾的,不然喝醉的人是有可能会被呕吐物呛到的。


    贺新同本来是想自己照顾林冕的,江澹轻轻推开贺新同的手。


    “让子萱来吧, 她现在可清醒了, 是吧子萱?”


    看着两人之间火花四溅,金子萱默默收回那句“人家情侣呢,照顾小冕有什么关系”。


    男人啊,真是一种无解的生物。


    就是争这个有什么用, 人家小情侣可能更亲密的都做了。


    贺新同半垂眼帘看着对争吵一无所知熟睡的林冕,现在确实不合适, 这么多人在,即便他只是想要照顾她,也是不合适的。


    他也只能拜托金子萱了,毕竟今晚她确实是女生中最清醒的那个。


    金子萱是很晚才睡的, 她一直注意着林冕就怕她突然开始呕吐,但她睡得很乖,睡着以后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确定林冕应该不会醒以后,金子萱才沉沉睡去。


    幸好天亮后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林冕轻轻将搭在身上的那只手挪开,轻手轻脚下床。


    冷水泼在脸上后,那些不适也似乎随着水流一起冲走了。


    看着镜中那个清晰无比的身影,一滴滴水珠顺着下颚线流下,一些滑进锁骨里,一些滴落在瓷砖上。


    林冕轻呼一口气。


    一切记忆也跟着变得清晰。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不经喝的,就一杯酒,在轻轻抿开后,那丝酸涩苦味过去后,是醇厚、浓郁的香气。


    虽然因为口味不合,她眯起了眼睛,但很快她又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林冕左右瞄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她直接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饮而尽可不是什么好的享受。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要不是手撑着洗漱台,只怕她都要倒下了。


    算了,不要回忆了。


    林冕打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牙刷,一边刷牙一边打开手机。


    现在10点了,今天她下午有课,等会回去换一套衣服吧。


    这样想着的林冕翻到了贺新同的短信。


    [我托服务生买的衣服放在衣柜里,你醒了后请给我回个电话,我来接你。]


    [下次喝酒,能只和我一起喝吗?]


    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只感觉一股热气往上涌,红意从脸颊蔓延上耳朵。


    即便不去看镜子,林冕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喝酒误事啊。


    但下一次,她会只和他一起喝的。


    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放到浴室里的架子上,想着金子萱睡得不是很沉,林冕只是简单整理自己没有冲澡。


    换好衣服后,林冕撕下酒店提供的便签,写好以后贴在镜子上。


    她轻轻关上门,才发短信给贺新同告诉他她已经回去了,不用接她。


    正如贺新同看得见她的辛苦,林冕同样也看得见他很忙。


    她也没回公寓,而是到学校的食堂吃的饭,吃过饭以后林冕也不闲着,回办公室继续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陷入忙碌的林冕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么用心?陈老师还跟我提起你了,我都没想到你和陈老师还认识呢。”


    齐屿洋站在办公桌旁,用手撑着桌面,袖子挽了上去,他本来就够白的,如今手臂用力,可以清晰看见青筋脉络,同时腕骨线利落突出,留下无限遐想。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林冕能闻到对方身上木质香的味道,冷冽清香中却有一丝辛辣。


    “之前找陈老师商讨问题认识的,有什么不对吗?”


    但陈兰老师邀请她加入她的课题组这件事,就不需要给这个人说了。


    齐屿洋皱眉,即便味道很淡,他也闻到林冕身上有红酒以及宿醉的味道。


    “你喝酒了,是和你那个男朋友一起的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林冕,而是近乎失控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昨天喝了点,还是能闻出来吗?”


    后面那句话说的很小声,几乎只有林冕自己能听见。


    她还以为换过衣服就好了呢,这红酒可真让人苦恼啊。


    味道让人沉醉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齐屿洋微微瞪圆眼睛,像是看见偷腥的猫一样看着林冕,步步紧逼,牵扯中座椅滑轮往后滑,直到抵到墙角,退无可退。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空气也变得黏糊暧昧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继续躲开。


    不对,为什么要躲开。


    林冕轻轻皱眉,她推开齐屿洋。


    “有必要这么近吗?”


    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她喝不喝酒关他什么事,和谁喝又关他什么事。


    同事而已,管得真宽。


    “你好好清醒一下吧,齐老师。”


    林冕站起来,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公文包里,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随着门被关上,齐屿洋靠在墙壁上,轻轻笑了一声。


    像他们这类人,如果真能为别人屡屡破戒,从理智的牢笼里拉出来,那一定是对那个人动心不已。


    譬如他对林冕,又譬如林冕对她那个神龙不见尾的男朋友。


    不行,他还是不甘心,他一定要做点什么,现在说放弃还太早。


    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来就有掠夺因子。


    而且他不是道德败坏的小三,是让她更幸福的正确选择。


    上完课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了,虽然没说出来,但林冕内心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坐下来后,林冕才看到桌上放了一堆牛轧糖和一张纸条。


    [今天很抱歉,因为家里有人喝酒出过事,所以我很担心你也会喜欢上酒精。这是我做的牛轧糖,当作赔礼,请一定收下]


    这样一说,林冕想起那双蓝色眼睛里闪过的慌乱,这就说得通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齐屿洋居然是这样的性格,会触景伤情啊。


    不过这些牛轧糖有点太多了,即便林冕放进裤袋里也放不下,她将其他塞进了公文包里。


    拿回去给他们吃吧,牛轧糖太甜了,有点粘牙。


    林冕看了一眼腕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她打开抽屉拿出书学习。


    过几个月就是研究生考试,林冕这次打算报考对面大学,毕竟作为在职人员,于情于理她也不能考本校。


    等注意到贺新同曾发信息过来时,还是林冕坐久了站起来接水间隙才看到的。


    贺新同希望她今天回公寓,他今天熬了海带排骨汤,还做了她最喜欢吃的青椒玉米炒肉,榨好的橙汁也放冰箱了。


    这让林冕的心不经有些雀跃,轻轻飘了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到家。


    暖色的灯光下,她看见那道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坐在台阶上,林冕双手撑着头看着他,在烟火缭绕中,似乎因为一直没停下来过,流了很多汗水,围裙紧紧贴着他,将宽阔的肩膀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向下却是利落收紧、窄而有力的腰腹,看起来十分具有安全感。


    林冕知道贺新同从年少时就坚持着锻炼,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是他努力得来的。


    可比起他的身体,她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那一滴滴汗水流动的方向、切菜时手指收紧的曲度以及注意着火候时高度集中的眼神。


    这是属于劳动的魅力,它是生动的、鲜活的。


    就像她少女时代在国外参加训练,精神已经来到悬崖边缘,摇摇欲坠时,是贺新同牢牢抓紧她。


    在他身边,是其他人没有带给过她的安心感。


    好像这个人就是能拴紧她疯狂的神经,让她变得平静下来。


    林冕需要的不是疯狂,而是让疯狂平静下来的锚点。


    无声无息打开门,她环住对方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脖颈最坚硬的骨头上,似乎这一刻她们灵魂相连。


    “快去客厅,这里油烟重。”


    抽油烟机“嗡嗡”工作着,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紧实的皮肤下是急促的呼吸。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贺新同毫不犹豫关掉开关,转过身抱住林冕,细细的吻落在她的耳朵上。


    “你是想听我说一晚上的我爱你吗?这勉勉强强可以回应你这句话。”


    林冕不会知道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她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他一点。


    这就足够了,他现在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轻轻的吻落在额头、眼皮、鼻尖,无比珍重又郑重。


    “我可以吻你吗?”


    他低低的喘息响在她耳边,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让原来暧昧的气氛消散了,林冕收到贺新同控诉的眼神,湿漉漉像是委屈小狗一样。


    林冕捧起他的脸,轻轻垫起脚尖,在烟火中,轻轻触碰上了他的下唇。


    环住她腰的手猛地收紧,再也收敛不住的气息呼在她脸上,在林冕有些受不了往后仰时,他扣住她后脑勺,霸道让她上前不准她后退。


    “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本性就是一个霸道、喜欢争夺的人,不然也不能在一次次危机里不仅全身而退还能反咬对方一口。


    只是他愿意在林冕面前做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也愿意对她俯首称臣。


    所以在亲吻过后,即便意犹未尽,察觉到林冕似乎有些不适,他也不再乘胜追击。


    轻轻抱住林冕,不停顺着背安抚她,让她慢慢缓过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浓稠的深色翻涌着,像是想要吞没她。


    第74章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贺新同心里安定下来。


    四处漂泊的船只,也需要靠岸停下补充。


    他会做那永远不会改变位置的港口,她总会停下来靠近的, 截止到现在,他一直做得都很好, 不是吗?


    轻轻哼着歌, 是林冕曾哼起的调子, 那次哼过后他就记下来了。


    今天他有叫阿姨不用来,他不想两人相处时还有外人在。


    只是可以不收拾碗筷, 衣服还是要收拾的,本来林冕就还挺喜欢那套衣服, 不然也不会拿袋子提回来而是直接扔了。


    加上今天的衣服,一起放在洗衣机里洗吧。


    以防万一口袋里有纸巾, 贺新同在放进洗衣机前先掏口袋。本来进行得很顺利,衣服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裤子口袋里他发现了融化过的牛轧糖。


    两指夹住被体温软化的牛轧糖, 看着包装袋上干干净净一片, 贺新同皱眉。


    他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比糖味更浓郁的木质香味道。


    在了解林冕喜欢香水后,贺新同特意学习过相关方面的知识,让助理买过市场上现有的各种牌子的香水,他想学习怎么区别, 而林冕送给他的那些香水他是舍不得浪费在这种事上的。


    所以贺新同知道,这是B家的男士香水。


    要怎么样的人, 才会往牛轧糖上面喷香水啊?即便隔着包装袋,难道不会思考这种行为会让人困扰吗?


    这是狐狸精的味道。


    也是模仿犯的味道。


    一寸寸捏紧手中的牛轧糖,原来就变形的牛轧糖扭曲成一团,一点也看不出原先精致可爱的模样。


    贺新同眯起眼睛, 将口袋里的牛轧糖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


    下水道里的老鼠就该老实待在下水道里啊,以为靠着模仿就可以抢到不属于自己的人吗?


    他是最先来的,也是最早和林冕有羁绊的人,他赢得林冕的心,可不是靠这一点小伎俩,完全就是蠢货、东施效颦、婢作夫人。


    直到洗衣机开始转动,阴影也没有消散。


    比起面上的愤怒、不屑,贺新同的心更诚实。


    不安啃噬着心脏,几乎让他快站不住脚。


    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的,就是他自己,也绝不原谅!


    几乎在天亮那一刻,林冕就醒过来了,昨天只是因为第一次喝酒才让她的生物钟没有起作用,她向来是起得很早的,更何况昨晚睡得也那么早。


    当她刚刚洗漱完踏出房间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背后。


    “今天早上吃绿豆粥和虾饺,本来想和你一起吃的,但公司还有事,我得现在赶过去。”


    林冕常常会想,贺新同是不是背着她用什么护肤品了,这么忙的情况下还要担心她的一日三餐,他的面色却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红润得像是吸人阳气的精怪。


    “啪”


    林冕捧住贺新同的脸,在他低头那一瞬,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


    “辛苦了”


    他轻笑,在她要离开时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去。


    “这才是早安吻,下次可不要敷衍我了。”


    “行了少腻歪了,快去上班吧!”


    林冕推着一脸不满足垮着个委屈脸的贺新同出去,就在门要关掉那一刻,贺新同伸脚抵住门。


    “对了,”他嬉皮笑脸说道,“你口袋里的牛轧糖都融化了,我就给扔了。我做了很多放在茶几上,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不要接别人给的了,万一有人在里面下毒了呢?”


    不等林冕反应,他又收回脚,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还没砸出这句话是什么味,林冕回想起昨天把齐屿洋送的牛轧糖放在了裤子口袋和公文包里,洗过澡后就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她的记忆其实是不会忘记这种事的,即便是再微小的角落,只要眼睛扫过,她的脑子就会自动记住。


    这其实是痛苦的,因为很多不需要记忆的东西会被迫记下,林冕也做过训练,但她做不到忘掉,只能集中注意力让自己忽视。


    而这次她潜意识里,是不想让贺新同知道的,所以才会不说。


    可明明她带回来就是因为自己吃不了,想要对方把它们都吃下啊。


    手指轻轻点着桌子上,林冕很快得出了结论。


    她自己觉得带回来是想要坦诚的,虽然那张纸条上写着理由,但是齐屿洋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那个理由那么简单。


    即便不在乎,可她明白对方似乎对她是有好感的,所以她会下意识带回来给贺新同吃,她想尽可能不隐瞒他。


    可是最后她又选择性遗忘了,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坦诚没必要,她自己可以处理,不应该让齐屿洋影响贺新同的心情。


    她不想让无关的人影响到这段感情,所以她选择性遗忘了,也遗忘了口袋里的牛轧糖。


    林冕轻抚额头,结果她还是搞砸了啊。


    走到茶几旁,林冕瞪圆眼睛。


    牛轧糖像是小山一样堆在茶几上,极具存在感。


    撕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轻轻抿开,林冕挑眉,居然出人意外地不粘牙,甜度也刚刚好。


    是了,他总是足够了解她。


    小舟划过湖面,掀起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林冕低头笑,将公文包里的牛轧糖放在餐桌上,她已经有了最好的,所以这些就让阿姨带回去吃吧。


    秋天了,北城的雨水也变得充沛,淅淅沥沥下着,一眼望去,全是颜色各异的雨伞。


    撑着小黄伞,走在校园小径上,似乎时间都跟着慢下来,泥土被雨水湿润,土腥气的味道久久不散。


    到了实验楼,林冕才看见自己裤脚上的脏污,不知是自己一脚踩在污水里的原因,还是路过行人脚踩下去溅起的污水粘上的原因。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的好心情,连雨中景也似乎有了别样的风味。


    齐屿洋到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林冕要离开,对方好似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对他微微点头,又错开身离开。


    错身中,他闻到了像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又像是刚刚沐浴过后肌肤上残留的闻起来若有若无的味道。


    瞳孔微微振动,这香气,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香味。


    下意识扣住那道欲要离开的身影,在对方挣脱前,先一步松开手。


    “抱歉,我就是想问你用的香水是哪家的,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是我自己调的,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比例写下,你可以自己调制试试。我就先走一步,马上要上课了。”


    说起来,这是林冕送给贺新同的香水,他今早给她熨衣服时喷洒了一点,林冕穿衣服的时候就闻到了,但喷得不多,齐屿洋的鼻子挺尖啊。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齐屿洋许久没有动作。


    到底是懊恼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这都不重要。


    他的灵魂伴侣出现在他的世界,叫他怎么不去牢牢抓住,错过这个人,他是真的会遗憾终生的。


    他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林冕这样一个叫他心动又心动的人。


    所以,冷静下来,齐屿洋。


    他警告自己。


    他要制定更周密的计划,把她夺过来。


    那个什么男朋友,只会是她人生里的过客,能陪她走到最后的,一定会是他齐屿洋。


    明明他们连名字都那么相配,他是山川与海洋,而她是森林和太阳,他们本就很相配,不是吗?


    看着面前出现的熟悉身影,林冕轻轻皱眉,她没想到,继普通同事关系后,她会和齐屿洋的关系又要加上同在一个课题组的关系。


    陈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们俩的研究方向虽然不同,但这个课题就是需要这两个方向。年轻人多交流交流,说不定会迸发出无数灵感呢。”


    即便林冕想说她就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搞定这个课题,可是这项项目毕竟是在陈兰手里,她想加齐屿洋这件事林冕拒绝不了。


    出了门,齐屿洋伸出手,“我不会抢你的一作的,我只是对这个课题感兴趣,之后好好合作,可以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冕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回握住他的手,“能者居之。”


    林冕可不信齐屿洋的话,他要争就尽管争吧,胜利的天平最终是会偏向她的。


    他总是只能注视着她的背影啊,齐屿洋轻笑。


    时间长了,她总会看到,自己比起那个人,更适合她。


    齐屿洋相信,没有一个科研人员会拒绝他这种不求名利、只会提供帮助的人,他也是真的什么也不想和她争,就是最后他做得更多也没关系。


    朝夕相处下,林冕如果能无意识依赖他是最好的,等她意识到那一天,就是他采摘果实那一天。


    “这不好吗?有人给你打下手。”


    林冕撇嘴,控诉看向林梅:“妈妈你是我的妈妈还是他的妈妈啊?因为是你朋友你就偏心他吗?”


    看着工作以后就老是不着家的女儿,即便她不说,林梅也知道她现在是在和贺新同交往,毕竟恋爱中的女人总叫人能轻易看出来的。


    小女孩也到了会谈恋爱的年纪了啊,林梅心里发出无限感慨,她总觉得女儿还是那小小一团,需要她保护和用爱灌溉。


    “你是我女儿,我只会偏心你啊,小冕。”


    这小孩就是在她面前,性格和小时候也没什么两样,但就是这点是最让人欣慰的。


    “那你就该和我一队啊。”


    手指穿过头发,林梅细细为她整理头发。


    “可是我觉得小齐比小贺更适合你,你们或许只是缺少一个相处的时机。”


    林冕耳朵动了动,林梅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不意外,毕竟她没想瞒过。


    只是,“为什么妈妈你会这样觉得呢?”


    “小贺是很照顾你,可是那只是生活上的,有我在,你永远不会缺少生活上的照顾。可是小冕,你需要的是和你事业共频,一起进步的人,不是齐屿洋,也会是其他人的。”


    “如果回家还谈论工作,这一生也看到头了吧。小贺很好,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这样稚气的回答,让林梅停下动作。


    “可生活总是繁琐无聊,偶尔快乐的,喜欢不是那么重要。你总归是要结婚的,我更想你找个家里没那么厉害的,这样妈妈总是能方方面面保护到你。”


    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梅恨不得林冕方方面面都有她的照顾,她的女儿可以永远生活在舒适圈里。


    “可我现在长大了啊,我是一个成年人,我该对我所有选择负责。妈妈,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兜底。此刻无论我怎么做,后果都应该由我自己承担。”


    林冕还没想过那么远,结婚?这件事还没在她的计划里,但她是有能力负责的成年人,做错了选择题又怎么样。


    人生是旷野,不该被拘束的。


    第75章


    “妈咪你完全不用担心啦, 北城的大学也很优秀,再说我想回来可比从阿美莉卡回来容易多了。”


    陈柏轩拖住陈母的手,这次他选择来庆大读博让家里人很不放心, 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眼。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但陈柏轩觉得家里人都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他快26岁了, 当然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无论是读研以后工作, 还是工作后又辞职跑到北城来读博士,他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呀, ”陈母没好气拍了拍陈柏轩的手臂,“就是把你养得太独立了, 做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声。还想一声不吭来内地,一点都不谅解我们做父母的会有多担心。”


    做父母的, 想要的也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尤其是她们这种家庭,又不差钱, 更希望儿女在跟前。


    只是……陈母环视了一圈, 她心里还是觉得她们香江的大学是最好的。


    但陈柏轩说的也对,他要是跑到阿美莉卡去读书,光是时差都够得惹人烦的,更何况回来还更麻烦呢。


    现在就很好, 他们想他了就来看他。


    陈柏轩见本来万般不愿意的陈母因为庆大良好的风气松动了态度,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然父母反对他也要做, 可他还是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同,或许人就是这种既要又要的性格吧。


    一阵微风吹过,紫色的丁香花瓣飘落在他手上,来不及为它的美丽赞叹, 陈柏轩的注意力被一道身影吸引。


    四月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在斑驳摇晃的光影交错中,她踩着橙红色的滑板漫不经心从他面前滑过,那双半敛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这飘过来的丁香花究竟是被这四月的风吹落的,还是被那滑板带过的风吹落的呢?


    而她踩着滑板,从这片花雨中穿过。


    它们格外偏爱她,落在她蓬松卷曲的发梢上,贴上她的脸颊,总是不愿意与她分开的。


    她微微仰起脸,眯着眼感受阳光与花雨。


    [她飘过,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可她不是凄婉迷茫的,也不是丁香一样的女郎。


    没有哀怨和彷徨,她就沐浴着阳光,从他身边路过。


    “现在的这些阿妹都很有活力嘛,Brian你不是也很喜欢滑板吗?说不定以后可以一起玩。”


    陈母装作不经意地说,余光里不停观察着陈柏轩。


    她这阿仔哪里都好,就是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明明从小就不缺女孩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单身到现在。


    她家姐还问Brian是不是gay啦,呸呸呸,她阿仔怎么可能是gay!


    这几年她也试探性介绍过女生给陈柏轩,但他不是推说学业太忙就是说工作太忙了。


    总不能强迫着他去见别人吧!


    如果能看到阿仔有喜欢的阿妹,哪里人都可以,只要她阿仔不是gay!


    “也就以前喜欢,我现在不喜欢了。”


    陈柏轩笑容淡下去,即便现在他也记得那么清楚,那道月下飞跃的身影。


    只是不断被退回的信纸,明晃晃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那之后他好像成熟了许多,很少再踩上滑板,变成他老豆妈咪眼里好好读书的乖仔了。


    “好啦好啦,阿仔自己有想法,你就不要多说了。”


    陈父大手一挥,在他看来,男人就该志在四方,不该拘于这些小事上,陈母就不要来影响他阿仔了。


    那道身影消失得那样迅速,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停下脚步。


    但是,陈柏轩微微捂紧心口,他的心跳为什么那样快呢?


    总觉得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没关系,既然她出现在这里,他们以后总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喂”


    “小冕,你到校门口没,快到开庭时间了!”


    “快了快了,噢我看到你了。”


    漂亮的红色跑车是那么显眼,林冕将滑板放进后备箱,坐进副驾驶。


    “你怎么开这辆车?”


    “漂亮呗”


    钟玉琪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墨镜,“坐好,我们得赶快点了”


    林冕轻笑,从口袋里拿出驾驶证,在钟玉琪面前打开。


    “那要我来吗?绝对会赶到的。”


    钟玉琪露出震惊表情,她下意识接过驾照看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你忙成这样都还考了个驾照!太棒了吧!”


    她毫不犹豫下车和林冕换位置。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赛车手。”


    钟玉琪没想到她很快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快是真的快,但也太快了吧!


    她紧紧拉着安全带,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又圆又大。


    林冕几乎是踩着速度上限到目的地的,发挥了这辆跑车的最大优势。


    走下车那一瞬间,钟玉琪简直想要喊圣母玛利亚,她终于安全了!


    “有这么夸张吗?还好吧这速度。”


    看着面无异样的林冕,钟玉琪颤颤巍巍说:“我买跑车只是觉得好看、开着拉风而已,平时我就开30码,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


    该说不愧是以前想做赛车手的女人吗?想到这儿,钟玉琪愣了一下。


    “那你现在还会想要重新回到赛道上吗?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刊登在报纸上,你捧着奖杯的样子。”


    是那样自信、漂亮,所以即便过了那么久,钟玉琪还是能记得那么清楚。


    她的话让林冕沉默了一瞬,接着她露出毫无阴霾的笑。


    “谁知道呢,先过好当下比较重要。走吧走吧,不是火急火燎怕赶不上开庭时间吗?”


    她一打岔,钟玉琪知道她不想说这件事,也就不深究了,笑着和林冕走进去。


    这是吴冰夏律师生涯接到的第一件案子,在所里一些人的阻拦下,即便过了实习期,吴冰夏也没有收到委托。


    直到一个雨夜,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因为付不起律师费坐到台阶上时,吴冰夏的雨伞向她倾斜。


    马白英的丈夫是本地知名企业家张律东,他们年少相识,在他的创业路上,马白英付出了诸多,可最终在他的哄骗下她又从台前走到幕后,抚育孩子和做不完的家务没有将她压垮,她始终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即便张建东已经有钱到其实可以雇10个保姆也绰绰有余,她也只是觉得丈夫是因为更放心她所以才不雇保姆,才不让她从琐碎的家务中挣脱出来。


    可那些自欺欺人直到看到他怀中年轻情人的面孔时才破灭,争执中他的拳头毫不留情落下。


    他说:“你都是我养的,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想离婚?可以,等着净身出户吧你。”


    她手上只有零零碎碎的现金,给她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算好的,刚刚好,不会让她手里有多少余钱。


    以至于当她想要离婚,却发现囊中羞涩,连律师费都付不起。


    在阴湿的雨夜里,雨滴在身上已不能让马白英感觉到有多冷了。


    雨停了?


    她呆愣抬起头。


    “我没接过案子,这会是我第一个案子,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们的议论还在她耳边,可面对这个女人,吴冰夏毫不犹豫向她伸出手。


    就像曾经有个女孩握住她的手说:“冰夏,我们一起变强吧!”


    “全体起立!”


    坐下后,钟玉琪拉住林冕的手,小声说道:“有时候真反应不过来啊,大家都长大这件事。”


    看着台上穿着正装,冷静应对被告律师咄咄逼人态度的吴冰夏,林冕回握住钟玉琪的手。


    是啊,她们都长大了。


    吴冰夏没有落入对方的陷阱,她提供的证据都很关键,她们是一定会赢的。


    当法槌敲定那一刻,结果已定。


    准予离婚,财产分割大幅倾向马白英,同时判定张律东支付精神损害赔偿。


    张律东不甘叫嚣着:“我会再上诉的!我不同意!你们全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吸血虫!”


    面对那张扭曲的脸,吴冰夏冷笑一声。


    “正义的实现是取决于事实和法律,而不是你来判定的。马女士的劳动只是你选择性看不见,而不是不存在。”


    马白英迎来了雨后彩虹,她紧紧握住吴冰夏的手:“谢谢你,吴律师,你不仅为我赢下了财产,还为我赢下了尊严。”


    “快回去吧,你女儿还在家等着你呢。”


    吴冰夏轻声说道。


    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意义,也是她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哇,我们吴律师今天真威风。”


    金子萱扑在吴冰夏身上,她来晚了,但最精彩的可一点也没错过。


    “好不容易又齐一次,不如中午一起吃个饭?”


    吴冰夏看到了那两道赶过来的身影,提议道。


    年少结识的那份情谊,到今天,已经像美酒一般时间越久越是醇厚。


    大家默契没有让桌上出现酒,而是用橙汁替代。


    “为我们吴律师干杯!今天以后再也不能叫你小律师了!”


    四杯橙汁碰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听起来豪迈又爽利。


    “也要为我们林老师干杯,投稿成功!”


    林冕摆手,“还没有接收呢,编辑还可能会拒稿呢。”


    “那林老师觉得自己会被拒绝吗?”


    金子萱撑着胳膊,笑眯眯看向林冕。


    “不会”


    说着,她自己也笑了,向大家举起杯子。


    “嘭”


    “既然这样,我们也要庆祝我们小钟总昨天签下大单,庆祝我们金书记员工作顺利,庆祝今天天气很好!”


    没有放下的杯子又一次举起来。


    钟玉琪头抵住林冕的背,“明明一点酒也没喝,却好像醉了一样。”


    可能是因为,她们正风华正茂,所有事情都值得庆祝。


    又或许,是她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不容易的。


    关关难过,但关关过。


    林冕轻呼一口气,她费尽心力写出这篇文章就是想要有底气和学校谈判,等九月份她就是庆大物理系的全日制研究生了,如果这篇文章能够在她入学之前接收,她就可以签下协议,人事关系保留在北城大学。


    她的每一步都是踩在细线上走的,但没关系,她不会辜负老师,也不会辜负自己。


    第76章


    [今晚留校学习, 就不回来了]


    看到这条短信,贺新同眉毛紧紧皱起。


    不对劲。


    林冕如果不回这里是会给他打电话说一声的,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短信过来。


    这绝不会是她发来的, 冥冥之中贺新同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当机立断拨打电话过去,可是无人接通。


    这比他预想地还要槽糕。


    但可能发短信的人也想不到吧, 林冕的手机上有安装追踪器。


    这还是林梅跟他提过的, 用来保护林冕的必要手段。


    那天她脸上带着无奈, 交代好他后,认真说道:“小冕现在认定你了, 所以我不会反对你。算是母亲的拜托,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冕。”


    无论林冕在她面前表现得有多厉害, 林梅总是担心着她的,尤其是她了解林冕曾经做过的事有多重要。


    当年华国公布的自制芯片, 宣布不在受制于阿美莉卡的威胁,不知在那场经济危机中挽回了多少经济损失。


    在暗处保护林冕的人一直存在,毕竟想要抢走她和想要杀了她的人是多得数不清的。


    当年林冕的老师黄文心院士想把林冕重新送到校园这件事受到了数不清的阻力, 可她就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林冕送到该去的地方。


    当初是因为她看重这个孩子的才华, 通过重重阻力,让这个少女连书都没读完就匆匆进了研究所。


    就是这样的条件下,林冕也没有放弃过拿到大学文凭,一问她, 她就说:“我的朋友们可还等着我,总不能最后她们都是本科生, 我是高中生吧。”


    其实她这种情况是可以走特殊通道拿到学历的,只要她想要。


    但林冕摇头,“我走到今天已经存在太多不公平了,而且这是我可以做到的事, 为什么要再多一点不公平呢?”


    在研究之余,那些课程林冕通过自学,在秘密安排下都以满绩通过了课程,就连毕业设计也是在研究最关键的时候完成的,可她都做得很完美。


    要不是那年有人已经查到林冕,为了安全只能不去,不然那年北城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必有林冕。


    可这样的经历,在一切不能摆在台面上时,只能隐藏,就连林冕参加工作以后也要受到保护和监视,注定林冕的生活会过得很苦时,她还是用力抓紧她的手,告诉黄文心她愿意以及她不后悔。


    她是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天才,不该被任何人拘束在小小一方。


    在黄文心闭眼前,她看到了林冕发表的文章,她学生即便在外面的世界里也成长得很好。


    她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她的死讯因为生前参加了还不能公开的项目,没有被大肆报道。


    但她的家属知道,她最爱的、最放不下的学生是哪一个,林冕几经波折还是赶到了,为老师抬棺。


    她的灵魂不知飘向了何方,会是她一直挂念的大西北吗?


    只是那副身躯最终只能缩在小小的盒子里。


    下葬那天是个大晴天,所有人都没有哭,黄文心是一个喜欢笑的学者,甚至以她的年龄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朋克老太太了。


    到场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在她墓前啼哭。


    她这一生,想要的、想守护的,她都做到了,没什么遗憾了。


    林冕是在回家的路上,眼泪无意识滴在手背上时才意识到,她内心的悲伤已经到了阈值,化成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眼泪。


    没有黄文心的保护,林冕的身边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研究所是很想林冕回来的,即便她依旧在继续之前的研究,但是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即便信任她,可是如果她识人不清,身边存在蓄意靠近想要偷取成果的人怎么办?


    林冕的价值是可见的宝贵,大家想要她来做黄文心曾经做过的工作,将她培养成第二个黄文心院士。


    林冕身边也确实变得不安全,在她发现身边出现一个间谍留学生时,她就意识到了,她得做点什么。


    林冕在手机上弄了个追踪器,方便林梅可以根据定位找到她。


    可是现在照顾她更多的人是贺新同,即便林梅不想承认这件事,可在女儿的安全问题上,她总是能虚心接受的。


    面对林梅的请求,贺新同就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


    这份请求是沉重的,也是幸福的。


    代表他真的可以成为那个一辈子牵起林冕手的男人。


    一辈子?


    这三个字光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贺新同都能感觉到幸福。


    只是那时候他没想到,想破坏这份幸福的人会这么迫不及待。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份幸福的!


    踩着油门的脚就没放下过,十指紧紧扣住方向盘上。


    在观察路况的同时,贺新同还要看手机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红点。


    该死的,究竟是什么人带走了他的小冕!


    贺新同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开车,可现在一丝一毫时间都耽误不了。


    他一定要亲手夺回他的幸福。


    “你想干什么?齐屿洋。”


    林冕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四肢被绑在汽车后排上,而开车的人是齐屿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冕在短时间里过了一遍今天发生了什么,下午的时候齐屿洋说文章里有一个数据有问题,让她来办公室一趟。


    那时候……是喝的那杯水有问题吗?


    齐屿洋看向车内后视镜里倒影出的林冕身影,他的眼神是居高临下、志在必得的,也是欣赏的,即便到了这时候,知道自己被绑了也丝毫不见慌乱,该说不愧是林冕吗?


    “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醒了,小冕,”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方向盘上,眼里闪过疯狂,“我想过你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火神芯片,谁会想到这款芯片最大的功臣居然会藏在大学里做一个小小的讲师呢?哈哈哈,但不晚,一点也不晚。”


    “等到了阿美莉卡,你会变成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再也不会是默默无闻的林冕。你是不一样的,林冕。即便是我,也比不上你。”


    就像才刚刚登上国际期刊的那篇关于量子通信的文章,任谁也想不到,它的作者之前是研究半导体的。


    齐屿洋得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放声大笑。


    他是怎么敢的,居然会觉得对方会依赖他来完成文章,不觉得他是个累赘就是她足够善良了。


    真该叫那些认为他是天才的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在林冕这种人面前自称是天才,是可以进入语文教材成为传世笑话的。


    但促使齐屿洋走上这条路的,是他知道林冕要去庆大读书这件事。


    在华国的制度下,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但在阿美莉卡,人生地不熟,林冕即便不想依赖他也不得不依赖他了。


    如果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定会爱上他的吧?起码是不会离开他的。


    就这样吧,就这样留在他身边,她的智慧他都可以替她发表,只要她留在阿美莉卡,留在他的家里。


    见林冕不断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齐屿洋轻笑:“别挣扎了,小冕。你觉得我没想过你提前醒来的情况吗?要搞到这些药还要弄得无色无味可不容易,这可不是我的专长。小冕你要不要猜猜,这次行动有多少人参与?”


    “无论你把我们定义为蟑螂、老鼠,还是国家的蛀虫,都没关系。你要知道,当你发现一只的时候,其实已经多到密布整个国家了。”


    “小冕,不要效忠这个国家了,它给了你什么?你看你现在甚至因为待遇不好要重新又去读书,才能拿到和别人同一个舞台的票。可阿美莉卡就不会这样,他们不看重这些的,你会在那里得到一切。你是聪明人,这时候不应该换个对象效忠吗?”


    “这话你自己信吗,齐屿洋。不过或许说得多了,你也就骗过自己了。”


    和这种人争辩,只会浪费力气。


    林冕不停扭转手指,试图解开手上的麻绳。


    “别浪费力气了,我系得很紧,你做的这些都只是白费力气。省点力气吧,我怕你之后坐船会更晕。”


    齐屿洋面上云淡风轻,但抓住方向盘的手还是紧了一瞬。


    不知为何,明明他那么绝对,但心脏还是有一瞬间收紧。


    林冕不再说话,但她没有放弃,她甚至弓起身体,妄图用牙齿咬掉腿上的麻绳。


    “可别把你那漂亮的牙磨坏了,我会心疼的。”


    这话说的怪恶心的,但林冕没有给他任何反应,让齐屿洋逐渐烦躁。


    林冕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话时他会觉得难受,但林冕不说话时他也会因为林冕的无视而难受。


    树影在月色下的形状各异,恍惚间像是一个个人影向这辆车压过来,又像是在挽留。


    一股不安没由来的突然涌上齐屿洋心间。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不会的,不会发生任何事的。


    一切只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他会带着林冕远走高飞,离开这个重重枷锁束缚着林冕的地方。


    他们会到自由飞翔,只能依赖他的地方。


    而林冕会成为他的林冕,或许按照阿美莉卡的法律,她会叫齐冕。


    齐冕,这个名字真好听啊。


    想到这儿,齐屿洋压下不安,轻轻吹起口哨。


    “My dear girlfriend


    Tonight you will not walk alone


    Running the night


    We will walk away”


    那一瞬间,林冕想吐的欲望到了极点。


    第77章


    随着天色暗下来, 齐屿洋心里变得越发松快,甚至有些隐隐得意。


    就这么容易吗?果然再聪明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之前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她的未来注定是属于他的。


    “嗬”


    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齐屿洋怎么也想不到上一秒他还带着轻蔑的想法想着林冕, 下一秒就被曾用来束缚住林冕的麻绳勒住脖子。


    粗糙的绳子勒得齐屿洋直翻白眼,顾不得稳住车子, 双手松开了方向盘, 试图抓住绳子往下拉动, 让自己松一口气。


    但下一秒——


    “嘭”


    他的头被林冕狠狠肘击,一下撞到玻璃上了, 玻璃没碎,但他的头受到了硬物冲击, 鲜艳的血顺着额角流下。


    此时,齐屿洋感觉不到血液流过脸颊的湿黏感, 只觉得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天国的家人。


    “唔啊”


    他一时失语,但对于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顺势抓住那只手, 狠狠往前拉,勒住脖子的绳索跟着松开了。


    齐屿洋还来不及大口大口喘气,林冕松开了绳子的那只手抓住齐屿洋的头发狠狠往玻璃上撞。


    妈妈……


    在一阵意识模糊中,齐屿洋彻底晕过去了。


    林冕来不及做其他动作, 她必须要控制这辆车,不然两人都有可能丧命于此地。


    但在这关键时刻, 林冕后半身还在后排,毕竟是出其不意的攻击,她没有多余时间考虑,此刻推开齐屿洋是不现实的, 而且车子仍在加速前进。


    好在林冕离方向盘是近的,她一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向钥匙,猛地一拧。


    骤然熄火,方向盘瞬间锁死,任林冕如何使力也纹丝不动。


    失去动力的车子凭借惯性朝着路边滑去,而那方向,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树林!


    来不及多想,林冕一脚踩在扶手箱上,跳下那瞬间脚疯狂踩踏刹车板,没有发动机提供的真空助力,刹车踏板变得沉重,但这种情况,谁又会留余力呢?


    可每一次踩踏都只换来令人绝望的、微弱的减速,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灯照出的光影在黑暗中疯狂摇动,使得路边的树影越发狰狞。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林冕听到了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声音,也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林冕用尽全身力气抵住方向盘,不停踩踏刹车板,越是关键时刻她反而越平静,因为她无比相信她是不会因为这个人,就此可笑折损在这里的。


    她的命运,从来都是自己掌控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但在此时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一般,车轮在碾过一片碎石后,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车头在一棵大树前仅半掌的距离,险险停住。


    这一瞬间,饶是林冕,也恍惚了一瞬间。


    好像她又回到了年少时候,在无数次碰撞中,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享受,享受那被追逐的时刻,享受速度让她抛下一切只关注眼前,享受一次次超越别人、超越自己。


    而这一刻,刺激唤回了她的本性,她蜷缩在壳子里太久了,一直忍耐,所以才会被齐屿洋这种东西窥视。


    眼皮沉了一下,林冕轻轻呼出一口气。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不能松懈,用力推开车门,冷风顺着衣服空隙灌入身体,夜晚不比白天,林冕打了个寒颤。


    费力将昏迷的齐屿洋拖拽出来,他沉重的躯体因此瘫软在地,额头上的血已经不再流了,只是脸上全是血迹,看起来异常狼狈。


    林冕是控制了力道的,她伸手探鼻息,齐屿洋只是昏迷没有死。


    她还没必要为这种人惹上官司,但她会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的。


    林冕嫌他碍事,拖着他到路边的草丛里,细碎的石子划破齐屿洋的衣服,也划伤了他的皮肤,细细的伤痕布满了整个薄背。


    见齐屿洋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林冕又给了他一拳,齐屿洋又一次昏过去了。


    林冕重新坐回驾驶座,试图重新启动这辆车。


    钥匙拧动着,发动机却只发出了无力、沉闷的“咔哒”声,如同垂死病人的最后一丝挣扎。


    仪表盘上的灯光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彻底熄灭了。


    引擎盖下,是一片死寂。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林冕和这辆车一同吞噬。


    林冕轻轻笑出来,她从车上走下来,手上除了齐屿洋的血还有她的血,毕竟为了打晕他,她是用了力的。林冕也不整理,她走到齐屿洋面前,轻轻拍打他的脸。


    “傻叉”


    就在这时,一束光突然照亮了她,林冕的眼睛受不了这样强的光,轻轻眯起来。


    是谁?


    一瞬间林冕身体紧绷起来,车钥匙被她紧紧握住。


    这虽然很小,也不够锋利,但出其不意下也是可以伤人的。


    她还有力气,她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她也一定会回家的。


    眼睛还没看清来的人究竟是谁,先是那道熟悉的味道袭来。


    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


    林冕一下松懈下来。


    贺新同跪在林冕面前,紧紧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打在林冕的皮肤上。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似乎连牙齿也在颤抖,不安到了极点,即便此刻抱住林冕,他心里也没能安定下来。


    “你受伤了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哭腔是那样明显,而对于答案他甚至有点惶恐。


    林冕正想回抱住他,说些话消减贺新同的不安时,却感受到手上一片湿润。


    “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不还在你面前站着吗?”


    她的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这很好地安慰了贺新同,他抬起头看着她,在一片光晕中,林冕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一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冥冥之中,林冕有些害怕看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会害怕呢?


    没等林冕想明白,贺新同抹了一把脸,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走到了齐屿洋面前,伸手将齐屿洋脸上那些还未凝固的血抹在手上,接着在那些伤口处留下自己的指纹。


    林冕一眼看穿了他想要做什么。


    “只要我们对好口供,一切都会没事的,小冕。”


    他的声音是那样强硬,他从来没在林冕面前这么强硬过。


    林冕站在光晕里,手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却一点也不狼狈,影子在风的吹动下明明灭灭,但总归是平静的,她就该这样,永远平静,永远活在光下。


    贺新同站在光晕照不到的地方,他的影子消失了,他正在成为新的影子。


    林冕轻轻叹气,她走上前,环抱住贺新同的腰。


    “他还没死呢,我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的眼皮轻轻颤动,道理他都懂,可是,齐屿洋的伤到底有没有在过度防卫的边线上,是现在不能肯定的。


    一点林冕可能陷入深渊的迹象,贺新同都不想看见,也不能容忍他爱着的林冕会因为这个人渣受到伤害。


    “你和我不一样,小冕。你的未来,注定应该是毫无阴霾的。而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光明磊落,即便手上沾了什么,这也是我应得的。”


    “相信我吧,小冕,就像那个雪夜,我相信你那样相信我吧。”


    听了这些话,林冕十指扣住贺新同的手指,明明她的手比他的小,可却像是她的手掌包住了他的手掌那样。


    “不需要那样做,”林冕轻轻摇头,“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已经长大了,曾经在乎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变得渺小,现在我在乎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但是你一直是我在乎的人,你更重要。所以光明磊落也好,阴沉也好,只要是你,我都很在乎。”


    二十岁的林冕,是一个能承担自己所有行为的成年人,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会守护好自己珍惜的一切。


    在贺新同不赞同的目光里,林冕拉住贺新同的T恤,没怎么用力,但贺新同下意识弯下腰,她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


    所有的不安、焦躁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


    在这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里,贺新同感受到了林冕的在乎和珍视。


    他想要的幸福,想要被给予的幸福,一直都在。


    就这样吧,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不是她的守护者,和她做“共犯”就幸福到足以溺毙他。


    “先把他搬上车,去最近的医院。”


    至于齐屿洋口中让林冕不得不在意的那些同伙,她会一个个揪出来的。


    正如她所说,她不是小孩了,她知道怎么报复回去,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在齐屿洋身上和车上林冕都没有找到她的手机,但贺新同是根据她手机上的定位找到她的。


    林冕想起刚刚拖动过齐屿洋,可能手机在那块地方。


    很快林冕找到了夹带着血迹的手机。


    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在后排坐着的林冕,贺新同本来想要林冕不要委屈自己和齐屿洋一直待在后排的,可是林冕不同意。


    从背后袭击这一招她自己用过,可不想别人用在自己身上。


    好几次,林冕拿起手机又放下。


    最终贺新同只听见了她和林梅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的同时说了几句他听不明白的话。


    林冕是有秘密的人,她在那四年里究竟做了什么,贺新同至今也不知道。


    但林冕不说,贺新同就不会探究。


    他不会让好奇毁了他的幸福。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城市的影子。


    “我们快到了,小冕。”


    “嗯”


    她轻轻应下,眼神飘向窗外。


    她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的。


    手上的伤痛并没有让林冕皱一下眉,她有更需要重视的事要做。


    在医院前停下车子,贺新同先是想要林冕下车去检查。


    比起之后要面临的事,此刻他眼里只有林冕的身影。


    “你先带他进去检查,我还有点事,等会进来。”


    她的眼神,她的话语,他总是拒绝不了。


    看着贺新同背着齐屿洋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林冕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喂,我是林冕。”


    第78章


    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齐屿洋紧皱眉头,鼻尖消毒水的味道久久不散,悠悠转醒, 他才发现自己在病房里躺着。


    旁边的看护看他醒了站起身出门一边去找医生一边拨通电话,毕竟她的老板可不是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怎么回事?


    头隐隐作痛, 齐屿洋想要伸手去揉, 但手上都插了针头, 动起来容易漏针,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不断回想, 齐屿洋想起一切,他带着林冕在去往海城的路上, 就在他越来越放松的时候,林冕挣脱了绳索, 从背后袭击了他!


    虽然有挣扎过,不过因为他最开始的轻视,认为林冕吃了药就会没力气, 也就对后排的林冕没有任何警戒心, 导致这道袭击来的又突然又猛烈,而且林冕毫不手软也不轻敌,他的挣扎完全不够看的。


    不过……环视四周的环境,齐屿洋心里隐约松了口气, 看起来他虽然失败了,但也没有一睁眼就出现在监狱, 算是好事,他还可以联络外面的人。


    现在的关键是,他要找到一个手机打电话,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 齐屿洋不觉得自己身上还会有手机。


    刚才待在他病床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一定有手机吧?


    如果哄不了她给他,抢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再多一条罪名又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逃走,逃到国外,他不会接受任何法律的制裁的。


    他有什么错?林冕做不出正确的选择,他这是帮了她一把,她应该感谢他的。


    越想齐屿洋越理直气壮起来,就在这时,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


    不对,这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齐屿洋皱眉,应该只是那个女人叫来医生了吧,他暗自想着。


    “你醒挺早,也好,就此迎接你的新生活吧,专属于你的地狱。”


    林冕报臂站在门口,她的眼神没有看向齐屿洋,仿佛他不值得出现在她眼里,会污了她的眼。


    这刺痛了齐屿洋的心,他张着嘴巴想说什么,贺新同挡住了他看向林冕的视线。


    贺新同眼睛微敛,齐屿洋倒是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但他那看他像是看上不了台面的、只能苟且偷生的老鼠的目光,让齐屿洋悲愤起来。


    他凭什么这样看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存在,说不定他今天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人独揽太阳,还不让太阳的光辉照亮别人,如果他是阴沟里的老鼠,那这个人又好到哪里去?


    林冕只不过是被这个人欺骗了,对,她只是蒙在鼓里,如果她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一定会抛弃他的吧?


    他得不到的,凭什么他能得到!


    齐屿洋顾不得手上的针,他挣扎着想要靠近林冕,却被她身边的两个男人摁在床上不得动弹。


    看着面前两个一脸严肃的男人,身上有不像是寻常人能拥有的气魄,齐屿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可能逃脱不了了,可在最后一刻,他也不会让所有人好过的。


    “林冕!你以为你身边的这条狗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为什么我会这么急迫,说起来,这条护主人的好狗也功不可没!你知道他是怎么威胁我的吗?那些话说出来我都怕你受不了!看清楚点吧,林冕,你身边像我这样的人只多不少,你最好谁都不要给眼神,也不要只理会这条狗,不然像我这样的人只会逼不得已站出来!一切都是你向下包容的错,是你允许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你身边的错!”


    瞳孔急剧震动,贺新同甚至不敢回头看林冕脸上的神色,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失望、恶心还是避之不及?


    那些阴私的想法,那些惶恐不安下的动摇,不能展露于人前的那份独占欲,贺新同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暴露在林冕面前。


    即便他跟她说,他不是光明磊落的,可那不代表他不希望他在她眼里永远是正面的啊。


    而现在,齐屿洋毁了这一切。


    他的幸福要就此远离他了吗?


    “呵,”林冕冷笑,“你这种人真有意思,地狱才该是你待的地方,即便是监狱,对你来说也只怕是奖励吧。”


    “下次失败了,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蠢成这个样子,也真够可以的。”


    和他辩解?那岂不是把自己放在和齐屿洋一个级别了吗,为这种人抬咖,林冕还做不到。


    继续留下来也没意义,至于齐屿洋口中的那些同伙,交给专业的人来查就好,她不必留在这儿,听一个蠢东西狡辩。


    林冕拉住贺新同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因为紧张,变得黏黏糊糊,可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任何嫌弃,紧紧扣住他的手,比任何语言、解释都更叫人安心。


    在齐屿洋切齿拊心的目光里,贺新同嘴角上扬。


    他的确不够光明磊落,也不够资格站在林冕身边,可那又如何?


    林冕牵起手的那个人是他贺新同,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走出病房后,贺新同没有继续走下去了,他松开林冕的手,满眼心疼地看着她的手,被白色绷带缠绕的五指只裸露出指甲。


    看着透着红润的光滑指甲,他虔诚摩挲着甲面,力道轻柔到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物一样。


    贺新同低下头,温热的唇落在林冕的指甲上。


    林冕能感受到贺新同唇间的颤抖,好似受伤的那个人不是林冕,而是他。


    温热褪去,他抬起头,纤长睫毛下的眼眶早已泛红,连眼角那颗痣也变得楚楚动人,随着泪水不堪重负落下,碾过泪痣,变得若隐若现。


    “还疼吗?”


    他的眼睛,被泪水润洗,像是波澜不断的湖面,又像是嶙嶙峋峋的山。


    像是突然短路,林冕一时无语。


    贺新同似乎意识到什么,轻轻将林冕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像一团云轻轻包围住林冕,她的掌心贴着他的颧骨,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刚刚展开翅膀般扫过她的指尖,这个动作让空气变得稠密起来。


    高挺的鼻梁在掌心处投下细微阴影,温热的呼吸缠绕在腕间,在一切变得失控前,林冕收回了手。


    “先回去收拾一下吧,你看你这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


    贺新同知道,林冕是害羞了。他轻笑,表情是说不出来的狡黠,像一只寻到宝藏的狐狸。


    林冕说的话也没错,昨天贺新同说什么也赶不走,要陪在她身边,看护士为她处理伤口,洗胃过后更是守在她身边,一晚上没睡,衣服皱皱巴巴的,狼狈极了。


    不过林冕不知道的是,昨晚她睡着以后,贺新同守在床边,尖牙不断碾压着唇肉,嘴里全是铁锈味也像是感受不到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无声无息地哭着,怕惊扰了林冕,手紧紧抓着被子,他其实很想抓住林冕的手,他真的很后怕,想要握住什么来证明她就在他身边。


    如果……


    齐屿洋真的实现了他的计划,他的林冕,他的幸福,他都可能失去。


    这一刻,贺新同才对他爸爸感同身受,为什么人人都说贺瑜死了,贺朗也要跑到阿美莉卡,妄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过去几年,一点进展也没有,贺朗也从未放弃,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贺新同想要他养病,他也不愿意,他的执念还在那片大海,还在那个人身上。


    如果真有那一天,贺新同发现自己会做的,只会比贺朗更执着、更疯狂。


    所以这一刻,看到林冕安静的睡颜,那片黑色的、浓郁的想法才得以压下去。


    他不想要林冕看见那么难看的自己。


    只是,那股患得患失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贺新同一宿没睡,从黑夜到天光乍现,他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盯了林冕一夜。


    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他连眼睛也舍不得眨,直到看见林冕眼皮颤动,似乎要醒了,贺新同才猛地站起来。


    他不能让林冕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丑了!


    坐久了,猛地站起来时,贺新同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加上长久未进食,有些低血糖。


    但他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清醒了几分。


    林冕醒得太快,贺新同来不及整理自己,只能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陪在林冕身边。


    启动车子,在换挡前,贺新同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脸若有所思盯着前方看的林冕。


    “就这样走掉吗?”


    那些林冕叫来的人,贺新同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林冕说了,他们会解决这件事的。


    她实在有太多秘密,但只要这些秘密不会伤害到林冕,他就不会去探究。


    “当然,很快齐屿洋就会走到属于他的地方,在那里好好忏悔。”


    不忏悔也没关系,反正会有人让他知道,什么叫作悔不当初。


    回北城的路上,贺新同时不时就要问林冕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虽然洗过胃了,但贺新同实在放心不下。


    为什么总要让她受到伤害呢?


    早在很久以前,贺新同就隐隐不安。


    上天好像总是偏爱天才,缺又为天才增添了太多磨难,似乎将其归结为“天妒英才”就为她们的命运画下了句号。


    可这样的命运,不该降临在林冕身上。


    “下一次,我会更快……不,没有下一次,小冕,这样的情况我不会让你再遇到了。”


    贺新同有些口不择言,但林冕明白他想说的。


    “我相信你。”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告诉他过去的一切,那些被掩盖的秘密。


    林冕重新看向前方。


    快了,就快了。


    一切都快重见天日了。


    第79章


    有朋友跟陈柏轩说过, 带着怨恨的重逢,必然是得不到什么好结局的。


    可那时的陈柏轩不懂,只是笑话朋友作茧自缚, 留情太多才会遇到这样的结局。


    过于年轻,也过于锋利, 陈柏轩很喜欢单身的状态, 不必浪费时间去哄女人, 也不会像朋友这样因为感情伤人伤己。


    但当他跑到内地读博时,一切都变了。


    那个曾叫他心脏急剧跳动的“丁香姑娘”, 慢慢和记忆里的那个女孩重合。


    原来陈柏轩不敢肯定的,甚至连相像这种话也不敢说的, 只怕他心仪的女孩会误会。


    可在一次帮导师提交材料,整理档案时, 陈柏轩看到了那张纸上面写着曾用名:涂勉。


    他差一点就没能控制自己在这张纸上留下痕迹。


    曾叫他失魂落魄的女孩,让年少的他意识到什么叫做天赋的女孩,再一次见面, 却叫他乱了心跳。


    这是缘分吗?是上天注定好的命运吗?让他们再一次相遇。


    他曾对母亲信教的事嗤之以鼻, 作为唯物主义、崇尚科学并且已经下定决心继续走科研这条路的陈柏轩来说,上帝是过于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是一份精神寄托而已。


    可是全世界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 为什么时隔多年他们又能再一次相遇呢?


    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似乎过于牵强。


    好像一切只能用他妈妈口中常念叨的“命运”才能解释一二。


    命运将他推向她, 将她拉进他的生命里。


    也是在这时候,陈柏轩发现,记忆中的“涂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原来随着时间变得模糊的脸, 在再一次相遇时,变得清晰。


    陈柏轩不想要错过,这一切来之不易,他想要将他的丁香姑娘留下,从97年的夏天,到10年的夏天,这场横跨了十多年的奇迹再一次上演,而陈柏轩确信,这样的时间他再也耗不起第二次了。


    他要接近她,靠近她,让彼此心意相通,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让这首命运交响曲继续演奏下去。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很快终止了。


    陈柏轩看见了林冕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是尚美的情侣对戒。


    美香家姐当时笑着在他面前摆弄手上的戒指,告诉他这是她未婚夫送她的,六边形蜂巢设计极具摩登气质,上面的钻石在任何光线下都能迸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


    陈柏轩现在都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说出的那句:“姐夫好中意你的。”


    只是没想到这道箭没隔多久就刺穿了他的心脏,那句轻松说出的话,他好像无法对林冕说起。


    可那根鱼刺不拔出来,只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陈柏轩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师妹才二十出头就订婚了吗?”


    “啊?”林冕懵了一下,直到看到对方的目光停在自己手上戴的戒指上,才恍然大悟。


    “没有,”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比平时更明亮,“是我男朋友送的,他很喜欢戴这些东西。”


    她脸上的幸福,让陈柏轩想要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可祝福的话语他是说不出口的,而当小三又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冲撞。


    他是一个自尊心很高的人,所以才会在林冕当年不回信以后,他没有选择去查明真相而是选择放弃滑板。


    就像现在,想要知道林冕还是否记得曾经在香江遇见的那个男孩,想要知道林冕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断掉书信来往,想要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都变成了缄默。


    无论曾经怎样,起码现在的林冕过得很幸福,他的出现,不该打破这一切的。


    知道她幸福就够了。


    陈柏轩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站在窗户旁目送那道身影走到一辆黑色豪车前,看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下车殷勤为林冕拉开车门时,直到手里传来疼痛,陈柏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把掌心抠破了。


    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并不能完全说服陈柏轩。


    这是命运的启示,他们的重逢必定是有意义的。


    他为什么要退?


    那个人能给她带来幸福,难道他就不能为林冕带来幸福吗?


    想通的陈柏轩加快了手中的研究,他极需出成果,然后和导师商量换方向。


    他想他们之间能多一点共同话题,能多一点相处时间,或许这样他们就能靠得更近一点,或许这样林冕就能想起他是谁。


    可人的命运有时就是很奇妙,陈柏轩还没出成果,林冕的又一篇文章已经被收录了。


    同样是这个领域里很权威的期刊收录的。


    在一片恭喜声、惊叹声里,陈柏轩变得沉默。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就像当年他意识到林冕在滑板上的天赋远超自己时,他还是会真心祝福她,想和她成为朋友。


    现在他们是有一些差距,但他不会放弃的,他会努力让这差距变得越来越小的。


    她的眼里一定会有他的身影出现的。


    陈柏轩无比相信这件事。


    当他终于完成手上这项研究,被期刊收录,他高兴不已,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消除时,却听到林冕又完成了一项研究,而这次研究比之前的那两次更具重量。


    之前的成果都是在理论物理,而这次她却在她提出的理论基础上,完成了理论到实践的飞跃!


    这是很难的,很多物理学家这一辈子可能只能停在理论物理上,不能实现自己提出的猜想,即便他是历史书上说的出名字、为人熟知的物理学大拿。


    可是,她却能从理论物理走到应用物理,这远不止是研究领域的简单切换,很多地方是需要完全重塑的,而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做到这一步,要让多少自诩物理学家的人羞愧不如啊!


    所有人都知道,林冕是一个天才,但总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到她的天才程度时,她又会重塑所有人的认知。


    没人会跟上她的脚步的!


    陈柏轩感觉到一层又一层旋涡将他包围,无数污泥堵住了他的口鼻,叫他呼吸不得、呼唤不得,只能静待自己生命的消逝。


    纵然他想要自救,可每动一次,都会有很多、更难缠的海藻缠住他的脚,将他往深海更深处拖去。


    何其有幸,他能和这样的人诞生于一个时代,可以亲眼见证一位即将写入历史的科学家。


    又何其不幸!他和她是诞生于一个世纪、同样要继续在物理这条路走下去的人,他,以及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只会被林冕的光芒压下去。


    或者又该庆幸,他的动作太慢,来不及换课题就见证了奇迹的诞生,如果将来真和林冕一个领域,他只会被不甘和嫉妒压着,难以继续学习下去。


    搞科研的,有几个是甘愿做绿叶的?有几个是不想成为那个最先发表的人?


    他或许能做的,只能是退后,不断退后,不至于让她的光芒灼伤到他。


    像之前那样,默默看她幸福就好,即便不甘又怎么样?


    陈柏轩确定了,他永远不可能给林冕带来幸福的,在那份无力下,那份不得不承认的崇拜心理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占据他的心间。


    正因为对科学的那份崇敬,陈柏轩无比清晰林冕这样的存在,对世界,对人类来说,到底具有怎样的价值。


    他已经不能用男女之爱的目光来看待林冕了,他看她,像是在看奇迹,也是在看物理界正缓缓上升……不,说是坐着火箭的宇航员也不为过,一旦推广开来,林冕的名字必定家喻户晓。


    而被陈柏轩敬畏着的林冕打了个喷嚏,正和她开会的导师吴兆兴眉头轻轻皱起。


    “没事吧?”


    他十分关心林冕,她是他最有科研潜力的学生,他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转行,一定要继续搞科研。


    他这个学生百般好,就是不定性,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也就长大了沉稳点。


    早在很久以前,吴兆兴就知道林冕了,当时他受人之托,参与了那一届物理竞赛的改卷,刚好又改到了林冕的卷子,对她别出心裁的解题思路印象极深,他当时就主张要招这个学生到庆大,他要教导她,亲眼看这棵小树苗长成物理界又一棵大树。


    但招生办的人实在无能,林冕去了隔壁大学,没能让吴兆兴如愿。


    但他也在默默关注着林冕,他有听闻对方大一的时候据说要投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但很快又没了下文,紧接着就消失了四年。


    那时候吴兆兴隐隐有了猜测,如果是真的,他果然眼光不错啊。


    吴兆兴自己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棵苗子还是回到了他这里。


    “没事,可能就是着凉了。”


    吴兆兴打开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西洋参递给林冕,“拿回去叫小贺给你泡了喝,炖汤也不错,那天我还看你嘴上起了个泡,要好好爱惜身体才对啊,这学业重要,身体也很重要。对了,学院那边审批通过了,林冕,我很荣幸你博士也选择我当你的老师。”


    林冕今年研二了,原来下学期就该研三的,如今她就是不提交申请,也会有人来催她的。


    庆大这边还想再留林冕几年,让她继续读博是最好的,能出更多成果。


    而且庆大这边已经开始准备和北城大学争了,以前没争赢,他们就不信这次还争不赢,毕竟林冕在北城大学的处境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们不信林冕会留恋那里。


    只要把林冕争取过来,嘿嘿……有些指标根本不用担心完不成。


    林冕接过,回握住吴兆兴伸出的手。


    “该说我的荣幸才对,没有老师的帮助,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成果。”


    这话说的,吴兆兴其实有点心虚,前面那篇文章他倒是有实际性帮助,但这次,他也就帮她交了材料,能实现理论证实这件事,还是林冕自己做到的。


    他这里并没有那些实验仪器,但林冕有路子搞到,不过吴兆兴也清楚,他这个学生可不简单。


    庆大的如意算盘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响,他这个学生可有自己的主意。


    走出办公室前,吴兆兴再一次嘱咐林冕一定要注意身体和劳逸结合,不过这也不需要他太担心,好几次走得晚他看到贺新同过来给林冕送饭,各式各样的补汤即便隔着门他也能闻到香味,不难想象有多好吃。


    吴兆兴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过着华国比较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他妻子是搞行政的,所以有很多时间来照顾他和家庭。


    而林冕这样明显和他倒着来的生活,也没让吴兆兴觉得不对,那些所谓的规则在强者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


    有人照顾林冕,让她有更多时间放在科研上,才是吴兆兴想看到的。


    所以撞见贺新同时,吴兆兴和颜悦色到那些在他目前唯唯诺诺的学生不敢相信这个是他们的老师。


    贺新同一直以为是林冕在她老师面前说了很多好话才会这样,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果然,她超爱他。


    第80章


    “你真的不来现场吗?”


    电话那头, 陈晓秋身边喧闹的声浪隔着半个地球传过来。


    林冕轻笑。


    “我就不来了。晓秋姐,恭喜你啊。”


    年少时,将自己的野心抛向陈晓秋, 但后来最先退出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明明身处那样热闹的环境, 却又静得吓人。


    “是我该谢谢你, 小冕。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站在这个舞台上, 也不会去想自己会有能力走到今天。谢谢你的鼓励,也谢谢你的支持。”


    那年, 林冕拿遍欧洲卡丁车最顶级赛事冠军,陈晓秋以为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进入F3, 或者,直接平步青云进入F1。


    可等来的只有那通简短的电话。


    那时候听到林冕要放弃, 陈晓秋很生气。


    她想,凭什么,这个人把她拉进这摊水以后, 又抽身离去, 是在戏弄她吗?


    没有林冕,她要怎么走接下来的路,就凭她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


    面对陈晓秋的崩溃,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太小看你自己了啊, 晓秋姐。”


    这句话成功让陈晓秋止住泪水,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只是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所有的计划都将失效,她实在急得不行,一时无望就崩溃了。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还能自己上赛道做赛车手吗!”


    这句话说出来, 原来紧张的气氛轰然倒塌。


    陈晓秋听见那端传来的笑声。


    她有些脸红,羞的。


    “那也不是不行啊,”林冕轻笑,“但在之前,晓秋姐,你还有一个选择。”


    “我说过的吧,不要太小瞧自己,你的能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里安·费舍尔正缺一个经纪人,我向他推荐了你,而他也很欣赏你。或许,在成为赛车手前,你还有一个选择可以考虑。”


    “里安·费舍尔?”


    这个陈晓秋有印象,她知道他和林冕是朋友,今年才登陆F3赛道,是很有潜力的新人。


    “他有野心,而你也有野心,你们会是最好的伙伴。”


    陈晓秋却没有一点开心,她问林冕:“那你呢?你不应该和我一起登上F1赛道吗,你都忘记你说的了吗?”


    “我记得的,晓秋姐。但我现在做不到了,所以,我把那份寄托放在你身上了。对不起,我是一个很坏的人。”


    林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陈晓秋再清楚不过。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所以当林冕过了四年再一次联络她,陈晓秋欣然接受。


    而到今天,是里安距离F1年度冠军最近的一次,事实上,只要拿到这次分站冠军,他就能成为今年的年度冠军,成为F1新的王。


    只是……


    “小冕,如果是你的话,会更快达成这个目标的吧。”


    陈晓秋说着,语气轻飘飘却又带着某种郑重。


    即便现在,她还依旧相信着林冕,如果林冕真的愿意抛下国内一切,她也可以放下手里的一切。


    成为当下炽手可热的F1赛车手的经纪人,这感觉当然很好,名利双收。


    可是她想要的荣誉,是和林冕一起拿到。


    她流过的泪,流过的汗,陈晓秋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说什么呢,晓秋姐,快去好好准备,你可不会止于今天,听说你还挖掘一个天才赛车手?”


    “可没有哪个赛车手比你更天才、更刻苦了。”


    说着,陈晓秋也知道再说下去没什么意义了,她放下了,她也该放下了。


    “那我就挂了,小冕。”


    “好的,我会好好看直播,为你和里安加油的。”


    挂断电话,林冕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遗憾吗?


    林冕不觉得。


    她现在在做的事,也是她热爱着的事业,这又何尝不是冒险呢?


    她一直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这时,林冕看到提示,有人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今夜,我会成为所有人的偶像。


    能包括你吗?


    ——Ryan·Fischer]


    他的中文越来越好了啊,上次给她写的邮件狗屁不通,看来是吸取教训了,知道写短一点。


    “小冕,你看什么呢?直播要开始了。”


    贺新同取下围裙,他今天准备的菜很丰盛,似乎带着安慰的意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冕曾经多喜欢赛车,而且她已经好久没提过这件事了,突然要看直播这件事真的吓了贺新同一跳。


    但无论林冕想做什么,他都只会微笑点头,然后为她准备好一切力所能及的。


    “在回邮件,马上来。”


    敲下最后一个字,林冕点击发送。


    [中文有进步,恭喜你,我想我很快就能听见好消息了。


    但是,我只会是我自己的偶像。


    ——林冕]


    贺新同站在酒柜前,有些犹豫,该不该开酒呢?


    “选这个吧”


    纤细素白的手指握住红酒,替贺新同做出了抉择。


    坐到桌餐前,时机正好。


    屏幕前,阳光洒下,浅金色的卷发随风吹动,横屏也不影响里安的帅,颧骨高,下颌线又锋利,加上他那冷白色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惹,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眼角略微下垂,像是小狗一样可爱,冲淡了本人过于锋利的气质。


    “你认识?”


    见镜头转向这人时,林冕脸上的表情不太一样,贺新同的心微微提上来。


    那些林冕在国外训练的日子,他只能听她说,而不知道一些具体情况,这人会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吗?


    会是她在乎的人吗?


    她可没用这个表情看过别人。


    “晓秋姐现在是他经纪人,所以我也很期待他夺冠。”


    看着对方低下头夹菜,贺新同就知道这话林冕就说了一半。


    不过,这一半也都是真话,既然她说期待,那他也一起期待吧。


    “先喝点汤,这个排骨炖得很软烂,你要是想泡饭来吃也好吃。”


    贺新同将盛好的汤递给林冕。


    顺着勺子轻轻吹气,再送入嘴里,豌豆的香气伴随着玉米的甜香,再加上排骨的咸香,喝起来又鲜又暖胃。


    看林冕眼睛变得亮亮的,手也没停下来,贺新同知道林冕很喜欢这道汤。


    果然,很好养活呢。


    明明他会做的菜那么多,食材高级的也不少,什么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合法的他都做给林冕吃了,可到头来,她还是最喜欢玉米,拿玉米做什么菜她都喜欢。


    只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当时他想搞点新花样,拿玉米炖梨,再放了些燕窝,让林冕好嫌弃。


    她一向是不浪费粮食的,只是面对这道菜时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就喝了一口,贺新同就知道她有多嫌弃了。


    总之,有时真让人觉得挫败,赚的这些钱,不就是要给爱人花的吗,但林冕喜欢吃的真费不了什么钱。


    好在林冕会收他送的各类珠宝首饰,或者说,他送的礼物她就没拒绝过。


    这让贺新同好歹有了些成就感,不然赚那么多钱干嘛。


    毕竟他爱上的这个人,对这些都不看重。


    以前林冕还没这么节俭,贺新同有时候心里也痒痒的,到底那四年发生了什么,让林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梅给她的钱她都基本没动,那些科研经费也都是从正规渠道申请的,一点也没让贺新同有出力的机会。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林冕正喝得欢呢,抬头就看到贺新同直勾勾盯着她看,一脸的不解。


    “我就是在想,以后要是出现什么做玉米很好吃的人,你会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话,我该怎么办。”


    又来!


    林冕心里拉响了警笛声,一时之间,脑海里飘过了一幕幕场景。


    之前要做实验,戴戒指麻烦就把戒指放在口袋里结果回家时忘记戴了,贺新同什么也没说,只是晚上在她意乱情迷时突然来一句:“是见了什么需要摘戒指的人吗?”


    还有江澹死缠烂打想要林冕送他一瓶自己调的香水,林冕被缠烦了,加上他手里有导师的横向项目,林冕就以送给师门的名义送给他和老师李知远,也算让李知远脸色好一点,只是痛心还是免不了的,即便林冕给他推了有天赋的学生,那也是不行的,在他心里,就没有什么学生能比上林冕的,这拥有又失去的滋味可不好受。只是她现在要做的事又让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林冕有空就来他这儿,让这些新收的弟子们看看,什么才叫差距。


    而那时候贺新同向来舍不得喷的香水,那几天喷得又多又频繁,虽然香水味道调的很淡,这样下来也淡不了什么了。


    林冕不停打喷嚏时,贺新同像个男鬼一样飘到她身边问道:“是送给他的香水香,还是这个香?”


    尤其是做某些事时,那味道已经刺激到她没有任何感觉了,可对方却浑然不觉,给自己喷得喷香,像求偶期的雄孔雀一样。


    诸如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林冕不擅长说谎,而且贺新同很了解她,一眼就能识破。


    所以,林冕选择直接说实话。


    “怎么可能,又不是任何人都是贺新同。”


    贺新同嘴角勾起笑,举起酒杯轻轻和林冕碰杯,声音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谢谢小冕对我的认可”


    轻抿一口红酒,林冕能感觉那股醇厚、顺滑的液体滑进喉间,贺新同常常找她喝酒,她现在酒量好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样一杯倒了。


    所以即便喝完一杯酒,林冕也很清醒,可以看清电视上MC车队的里安在法兰西分站上的优异表现。


    里安第一个冲线时,林冕晃神了。


    他说过,他会成为新的世界第一,他做到了。


    而那些年少的梦,那个扬起眉毛说着不一定的林冕,与此刻拿着酒杯的林冕重合在一起。


    贺新同小心翼翼看着林冕,他有些担心,但林冕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伤心的表情,反倒是笑着的。


    她当然开心,看着旧友实现他曾定下的目标,她也会为他高兴的。


    里安脱力靠在墙边补水,那双迷人的灰绿色眼睛闭起来,因为脱水,他的轮廓变得更锋利尖锐,那种无可置疑的帅随着屏幕的转播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似乎意识到了镜头追踪,对着镜头做了个动作。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倒着的“L”,接着顺时针旋转变成了正“L”。


    你有在看吗,林冕?


    他眼里明晃晃写着这几个字。


    林冕拿着红酒的手微微颤抖,贺新同敏锐注意到了,他接过她的酒杯放下,紧紧抱着林冕。


    “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到他,发现自己或许错过了什么,有点难过。”


    她的声音听起来钝钝的。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抚过她的脊背,这几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林冕身上终于有点肉了,不再是那副让他心痛的样子。


    “那咱们就再去试一试,没关系,都不晚,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冕从贺新同怀里挣脱出来,垂下眼帘,这几年贺新同就是傻子也察觉到了,林冕虽然不能直说,但有一些是可以说的。


    “我手里有项目,可能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国。”


    这是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她的限制。


    贺新同愣住,如果说手上有科研项目,一时出不了国或者很难出国,这都正常,可是林冕说的是一辈子。


    所以,因为这样,才一直拘束着自己吗?


    想着过去他出国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林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或许,林冕不告诉他,是不想他也受到限制,虽然贺新同有感受到这几年出国他的手续变多了,有往这方面猜想过,可他没想到林冕还是告诉了他。


    温暖的手包住了林冕的手,他轻轻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


    “我有办法,小冕。”


    林冕轻笑,“我有你就很好啦,出不出国都没关系,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的。”


    “那不够的,小冕。你值得最好的。”


    林冕原来以为这只是贺新同安慰她的,直到贺新同推着她到了训练场。


    啊,这也不错,只不过她以前私下就有练单程方程式,但如果这是贺新同想到的安慰她的方式,那当然不能扫兴。


    而且,对方是在乎她才会这样做的。


    “接下来就麻烦你好好训练了,为比赛做准备。”


    “比赛?”


    “对,公司会和F1的管理机构以及运营机构合作,将会在沪市以F1官方特别活动进行表演赛。而你会作为我们公司的代表车手和他们待在同一个赛道上,小冕,在我们筹办比赛这段时间,请你好好训练,当然也不是让你放下你的工作,这个筹办起来,需要很久的,我相信你,这段时间足够你训练的。”


    林冕愣住,她想要说什么,却被他轻柔的吻拒绝。


    “别拒绝我,小冕。这次对公司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我们共同的机会。”


    林冕知道,这其实对贺家来说,帮助并不大,最多扩大知名度,但与要花掉的钱相比,实在画不上等号。


    看出林冕的不赞同,贺新同轻笑,“是心疼我吗?放心,我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而且这次不止贺家赞助,还有其他几家也会参与进来。”


    只是贺家花的最多而已。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倒影着她的身影。


    林冕抱住贺新同,“谢谢”


    贺新同笑得幸福又纵容,“你老师那里也不用担心,我都说通了的。”


    贺新同向吴兴兆提议时,虽然被大骂一顿,但还是同意了。


    林冕早就满足毕业条件了,也就只差大论文了,如无意外,她是可以申请提前毕业的。


    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一切,自然过得很紧绷的,吴兆兴也知道。


    所以贺新同的提议,吴兆兴最后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做的很好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没那么爱惜自己。


    这是她年少时的梦,为什么不能去实现呢?


    吴兆兴也希望他的学生能幸福。


    林冕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她能幸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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