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妃一双明眸轻眨,瞧着楚楚动人,只有在帝王面前,她才会如此。
“皇上,臣妾绝无私心,都是为了皇室。这齐云棠与澈儿流言蜚语诸多,若嫁给三皇子,只怕会影响皇室名誉。”
蔡公公也帮着沈贵妃说话,“皇上,贵妃娘娘言之有理,这齐小姐名声极差,怕是配不上三皇子,且她性子也不是个好掌控的,只怕日后,还得三皇子对她唯命是从,老奴倒是觉得,只要抓紧齐小将军便可。”
未来国公府的衣钵,还是要齐云澜来继承。
这话本不无道理。
皇帝龙眸眯起,将钳着沈贵妃下巴的手松开,深邃的笑意显得愈发渗人,“这天下是朕的,还是你们的啊?!”
沈贵妃感觉这与其不同寻常,忙俯身在地,“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只是提出意见,万不敢提皇上做主!”
蔡公公也反应快,将头用力磕在地上,“皇上,老奴也不敢!”
要说沈贵妃只是有些惶恐,蔡公公才是真的怕死了,早知道便不多那么一嘴,兴许还不会触怒皇上。
帝王向来疑心重,这会儿,怕不是得怀疑他与沈贵妃勾结。
皇帝冷瞥沈贵妃,第一次用冷冽的声音对她道:“回去罢!御书房公务繁忙,朕今夜不去你寝宫了。”
“皇上!”
“退下!”
一股莫名心酸涌上来,沈贵妃到嘴边的话不由得咽下去。
入宫这么些年,她每月可得恩宠十日,且都是固定的时间,在今日之前,皇上从不缺席,有时为见她,可推了公务去她殿内陪着。
沈贵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毫不相干的人,而让她有了失宠的危机感。
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来,沈贵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灵魂与肉身恍若被割离……
“蔡顺!”皇帝低沉嗓音喝道。
蔡公公整张脸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大气不敢出,“老奴在。”
“你在朕身边服侍了三十多年,如今可是想换个主子了?”
果然是被皇上误会了。
蔡公公使劲给高高在上的帝王磕头,声音发颤:“皇上饶命呐!老奴与贵妃娘娘私下毫无交际,只是恰好与娘娘想到一处去了。这天下是皇上的,后宫也是皇上的,老奴的命也是皇上的,全凭皇上做主!”
皇帝摩挲着右手上的玉扳指,“行了,溜须拍马的事情,你倒在行!去寻几个规矩的宫女,送到国公府去,就说是朕赏给齐云棠的!”
“老奴遵命!”
半个时辰后,蔡公公带着赐婚圣旨与几个宫女,再抵国公府,比起之前,他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不再那么傲慢,至今还没从龙威震慑中走出来。
齐云棠从看到圣旨的那一刻,心头就有不好预感。
又是圣旨又是赐宫女的,事情定没那么简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家有女,贤良淑德,温婉大气,仪态端庄,是以太子妃最佳人选,钦此!”
寥寥几言,却有言语暗喻。
既要她当太子妃,那便说明皇上已经立下太子。
眼下唯一能成为太子的人,只有三皇子周明瑞。
等于兜兜转转,她还是要被强嫁出去……
这种命运被人拿捏摆布的滋味,对齐云棠而言,并不好受。
可偏偏帝王如山,国公府再怎么权大势大,也撼动不得万吨山。
似乎生在权贵之家,她的一切,早已注定不得自己做主。
国公府内众人神态各异,却没一人是欢喜的。
蔡公公将圣旨合上,“齐小姐,接旨吧!皇上对你寄予厚望,未来的太子妃,非你莫属!”
“慢着!”老太君拄着拐杖从地上站起,“皇上如此要挟棠儿婚嫁之事,可是有心为难国公府?”
蔡公公皮笑肉不笑:“老太君,皇上是崔国的天,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难道,您想抗旨不尊?”
“老身今日即便是死……”
齐云棠知道祖母要说什么,忙出声打断:“臣女齐云棠,接旨!”
祖母前几日便说过,只要她能如愿,即便搭上这条时日无多的老命,也绝不让她委屈。
可她齐云棠,比起感情,更在乎的是国公府亲人。
不就是后半生受制于人吗?
她总不能自私到牺牲亲人来换取渺茫的感情。
裴璟这个名字,从今日起,将慢慢从她记忆中抹去!
“棠儿!”老太君急忙唤她。
齐云棠双眼泛着红血丝,却已伸手将圣旨接过。
那轻盈的圣旨,在她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若这天下,换个君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蔡公公事情办妥,松了口气,“齐小姐,这些宫女是皇上命杂家为您精挑细选来的,今后便在国公府服侍了,杂家告退!”
表面上是赐宫女近身服侍,实为监视。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齐云棠只觉窒息。
若谁能逆了这天,便好了。
她也不用再顾忌软肋,只可惜,不会有人谋反,她只所愿,仅是空谈。
赐婚之后,齐云棠为了不让家人担忧,表现得与平日里无异,只是不出府门了,瞧着仍旧有闲情逸致,浇花阅书,脸上不见半分愁容,心里实则压着巨石,喘不过气。
安分了一段时间的何莹莹,借着送糕点的由头寻来了。
“表姐姐。”一开口,唤得亲昵,“这是我娘之前教我做的芙蓉糕,你且尝尝?”
齐云棠回忆此前何莹莹对她恨极的眼神,再看当下,只觉得不似一人。
她只瞥了何莹莹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去,“最近不爱吃甜,表妹还是留着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糕点一吃,只怕何莹莹就会有事相求了。
只觉告诉她,与赐婚有关。
“表姐姐,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怎么还置气上了?此前是我任性,说话冲动了些,这不是来赔罪了吗?芙蓉糕你若不爱吃,我去给你做菜盒,也好吃的。”
“不必。”齐云棠放下浇花的水壶,“你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想想,怎么帮你爹娘处理掉那棘手之事!”
“你……你都知道了?”
“舅母将你送来汴京,不就是打算指望你来求助母亲?”
齐云棠猜的是没错。
然而何莹莹住的这几日,感觉国公府住得舒服极了,仔细想想,要是能有个借口一直待在这里不用回去便好了。
她甚至有更冷血的想法,爹娘出事便出事,这样便有了顺理成章留在国公府的理由,说不准还能装个委屈,让姨母收她当养女。
不切实际的幻想,何莹莹有很多。
全在此刻被齐云棠无情的声音拆穿:“你要真在乎舅舅舅母的死活,来的那日便把事情说了,我的确早已知道,就看你何时开口,可瞧着,我若不拆穿,你压根不在乎。”
“那又如何!”何莹莹不装了,将装着糕点的盒子往旁边桌上随意丢去,板着脸道:“如今你都是准太子妃了,再过些年,还能进宫当皇后,我就是想着,有些机会便宜外人,还不如给自己人,表姐姐不如去求求三皇子,将我娶为侧妃可好?”
齐云棠嗤笑,没理她。
何莹莹继续说道:“我又不会与你争宠,就只是想高嫁而已,今后你做大,我做小,也不会影响你这个太子妃的权势。”
八字还没一撇,何莹莹倒是都规划好了。
“你这般想嫁,不如这太子妃之位让与你?”齐云棠冷冷盯着她。
“好啊……”小小激动了一下,何莹莹很快意识到此事绝不可能,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还是算了吧,我这身份,哪配得上太子妃?也就只能沾沾表姐姐的光,当个侧妃了。”
“侧妃?你可知,以你的身家才德样貌品性,连个侧妃都难?”
“怎么可能!表姐姐不愿便直说,何故这般辱我?在梧州,我也算小有名气的!”
小有名气?只怕是跋扈成名!
玉竹带着几个丫鬟浣衣归来,瞧见何莹莹在,脸上多了晦气表情,“表小姐怎么又来棠苑了?之前我家小姐可是说过,不准你再来的!”
“狗仗人势的贱婢!”
“你……!”
“玉竹。”
齐云棠睥睨何莹莹,眼神中的意思不必明说也能看得出。
她不愿自己身边丫鬟与何莹莹这种人胡搅蛮缠。
玉竹倒是识趣闭嘴,何莹莹莫名多了股优越感,嘲弄笑着:“一个贱婢,也敢在我面前叫唤?得亏你是表姐姐身边的人,不然我早就动手了!”
心思一转,何莹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含笑:“对了,表姐姐,我身边缺几个贴心体己的丫鬟,那几个都不怎么听话,时不时要与我唱反调,我瞧着表姐姐院内丫鬟都听话,能不能赠我几个?除了这个玉竹,别的都行!”
这话讲玉竹气得差点跺脚,她可是从小陪着小姐一起长大的。
就算这表小姐真要,小姐也绝不会给!
也不知这是哪来的优越感,还想从小姐身边要人。
“好啊。”
齐云棠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
在玉竹惊诧的目光下,指向那几个蔡公公带来的宫女:“这几个,一个比一个体己,送你院内伺候,可好?”
为首宫女脸色稍变,主动站出来道:“齐小姐,皇上赐下奴婢等人,是为服侍您。”
“这几个都是皇上御赐的?”
因这几个宫女换上了国公府丫鬟的衣服,所以何莹莹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同,眼下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皇上御赐,那是何等殊荣,她当然得要!
齐云棠点头,没将那几个宫女的话放在心上,“我院内伺候的丫鬟都用习惯了,不想更换,这几个在我院内,也帮不上什么,反而有些拥挤。”
自打这几个宫女来了后,棠苑的确挤了很多,玉竹她们做事也都束手束脚的,棠苑少了很多欢笑。
齐云棠正愁找不到借口将人送出去。
反正只要是没把她们赶出国公府,便不算藐视皇威,这几个宫女即便想告状传达信息,也是无门,只要今后小心避讳着,不被撞见,便也监视不到她。
那为首宫女继续说道:“齐小姐,来之前,蔡公公明确说过,奴婢几人是来服侍您的!”
“既是服侍我,难道不该听我的话?表小姐比我更需要你们,怎么,都不愿?”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忽然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蔡公公也是与她们告诫过的,这位是未来的太子妃,如今深得太子之心,若将她得罪,今后没好果子吃。
齐云棠敛眸:“你们到底是来服侍我,还是别有目的?竟连我的话都不愿听!即便留你们在身边,又有何用?”
她今日是铁了心要将这几个宫女丢到何莹莹那边去。
不明所以的当事人,此刻竟有些感动:“表姐姐,我便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竟对我这么好。”
好?玉竹本来很生气,眼下差点憋不住笑。
小姐分明是好不容易找到把人赶走的机会。
几个宫女也只能认命,被何莹莹带回去了。
棠苑一下子又恢复往日轻松的气氛。
齐云棠悄然送了口气,心情却仍是复杂,“玉竹,去备马,我要出府一趟。”
想了两日,她心里下了决定。
将此前裴璟所赠的墨玉还回去,当时他虽说是答谢礼。
可每每瞧见那块玉,齐云棠都感觉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拉扯着,要命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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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下着淋漓小雨,齐云棠到裴将军府斜对角的茶楼中,刚坐下,便是倾盆大雨而下。
齐云棠给茶楼伙计赏钱,让他帮忙去裴将军府传话。
只是雨很大,裴璟会不会来,尚可未知。
好一会儿,伙计回来了,身上沾了些雨水,恭敬回话:“姑娘,裴将军府的侍卫说,裴将军如今在忙于公务,可能需要您稍等些时间。”
“可有说要等多久?”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行,先下去吧。”
“诶!”伙计离开后,齐云棠托腮,眼神游离的瞧着裴府大门,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雨早都停了,裴璟也未曾出现。
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齐云棠紧捏着袖中的墨玉,心跳乱了。
不,一定要等到他出现为止!
时近黄昏,加之阴天,有些凉飕飕的,齐云棠打了个寒战,又从黄昏等到了天黑,四个时辰过去了,裴璟还是没来。
茶楼客人基本走完了。
伙计带着歉意来催她:“姑娘,看来裴将军是不会来了,应是太忙,我们也要闭店了,您看……”
齐云棠起身,自嘲笑了起来。
或许在裴璟眼里,这块墨玉本就毫无意义吧!
真正重视的人,只有她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