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虚着眼看他:“真好啊……哀家还记得从前你与皇帝也是……一左一右地围在哀家身前。那时候哀家还不是太后,有时候起得晚了,一睁眼便是你们两个在我床头叫着母亲。”
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发灰的眸子又隐隐发出光亮。
“可惜你们后来都长大了,在我宫中待的日子也就少了。”
李见鸿的泪水不住地打在床上。他自小失母,是太后将他抚养长大。因此他少时常在宫中,与幼时的皇帝情同手足。
太后伸出另一只手来想为自己的孩子拭去泪水,胳膊却生不出力气,只能无奈落下。
“别哭,鸿儿。哀家老了。哀家这一辈子,过得虽不说是幸福美满,却也是知足了。”十几岁入宫,二十多岁失去恩宠,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直到做了太后。
太后将目光投向皇帝:“诚儿……你是皇帝,万事皆有束缚。”
李澜听了这话,不自觉看向跪在一旁的李昭秦。
太后轻微叹了一口气:“万人之上……也就是那极孤独的去处……可是你不得不去。这些年,你的政绩都做得很好。你的私事,哀家也鲜少会过问。哀家不想再施太多压力给你,哀家也知道,你这些年其实都念着你的生母。”
她话音刚落下,皇帝便痛哭出声,将头埋在床褥中,仿佛是一个需要庇护的小儿。
李澜从未见到皇帝这般失态的样子,应该说,他们这些人都未曾见过。皇帝总是严厉又肃穆的,从不过多外露情绪,竟也会在太后面前露出如此情态。
太后将苍老的手伏在皇帝的头上,就像儿时那般。
“诚儿,哀家不怪你。哀家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皇帝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当年他还尚小,太后便在他身后垂帘听政。没有多久,朝中老臣便进谏道不该由太后掌权。年幼的皇帝愤怒地回绝了老臣们,满心欢喜地去找母后讨赏,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顿教育与太后不再听政的决定。一气之下,他便决心自去皇陵为生母守孝。他当时太过冲动,没有注意到养母的用心良苦,直到宫人说,他去皇陵的那天,太后站在宫门前,看着他的马车离去,看了好久好久。
皇帝太过自负又不愿主动低头认错,于是母子的关系从那时候便有了隔阂。
皇帝以为母后怨她,没想到自己的道歉还没说出口,却先等来了太后的“不怪你”。
“皇后呢,哀家要与她说几句话。”
皇帝终于抬起头,答:“皇后昨日头痛不适,儿臣方才差人去叫了,此时应当候在殿外。”
李澜转头向门外看去,果然见皇后扶着婢女进来了,几日不见,她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皇后端正地跪在床前:“母后,儿臣在。”
“含灯,哀家对不住你。”太后此语一出,引得在场的人俱是一惊。门外的明妃更是差点腿软跪不住。
可皇后依然是端庄地挺直腰背跪着,脸上甚至没有波澜半分。
“深宫中有多少女子葬送其间,哀家又何尝不是呢,”太后的眼前起了一层雾,“可哀家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在你面前做个恶人。”
此话一出,无异于在直接打明妃的脸。当年明妃与皇帝的姻缘也有太后促成的原因,可以说没有太后,明妃说不定还未能进皇家的门。
太后拍拍皇后的手:“好孩子,你要怨便怨哀家吧。”
皇后的面容似乎有些被打动:“儿臣从未怨过。”
皇帝有些惊讶地望向身边貌合神离的发妻,眼眸中像是有些不解。
“儿臣身为一国之母,理应包容,这世上的一切事,儿臣都担得。”
她坚定的话语与虚弱的身子有些不符,却莫名其妙有种魔力——让他人觉得她确实能做到。
李昭秦看向自己的母亲,默默攥紧了拳头。
太后将目光投向在众人身后的李澜,朝她招招手:“慎儿,过来,到姑祖母身边来。”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李澜有些恍惚地跪至太后床边——跪到李昭秦的身边。
李澜望向姑祖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相似,那次她随父母进宫请安,也是这个情景,只不过没有这么多人。
太后慈爱地抚过李澜的脸,李澜抓住她的手,仿佛在乞求。
脸上好像有什么逐渐滑落,滴到太后满是皱纹的手上。太后这双手抚过太多的人,从前是皇帝与李见鸿,如今是李澜与李昭秦。
“今日既然大家都在场,哀家不妨向皇帝提一个请求。”她说这话时带着些笑意,还在说着玩笑话。
皇帝苦笑道:“母后下旨便可,何必问过儿臣。”
太后牵过李昭秦的手,将李澜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里:“殊儿也到了年纪,与慎儿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厚,哀家是知道的。如此良缘,不妨早日封作太子妃,也全了哀家的一桩心愿。”
李澜猛地抬起头,一旁的李昭秦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不过其他人便没有那么云淡风轻了。宁荣王夫妇亦没有料到太后会在此时提起这门亲事,虽已然算是板上钉钉,但在此时办,未免操之过急。
李澜忽又想起些什么,二哥战死,宁荣王府虽有功名加身,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些失势了。宁荣王本就不掌实权,又是异姓王,大哥在朝中亦无甚大作为,从前的实权全都靠着二哥一人。
李见鸿好像也想到这点,有些变了脸色,想制止:“姑母……”
他宁荣王府再怎么落魄,也不会沦落到要家中女儿出去争势。
太后无视他的请求,继续说道:“哀家知道此事办的急,可此事不办,哀家终究难以心安。”她的手还伏在李澜与李昭秦握在一起的手上。
皇帝倒没有显得太为难,只是犹豫开口:“母后的心儿臣都明白。只是此事确实有些急了,更不用说还有各种繁冗的仪式……”
太后柔声打断他:“这些都不必了。礼仪之事以后还可以补,只是这名分,便趁此时定了吧。”
这几乎是轻柔又不容拒绝的请求,况且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皇帝对于太子妃的人选本就没有什么异议,当即一锤定音:“好,那就听母后的,朕立即下旨,封宁荣王府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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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澜为太子妃。”
守在门外的王福得了旨,当即去拟旨,等着昭告天下。
李澜跪拜谢恩:“臣女接旨,谢过陛下。”
太后笑着点点头。她自从听说了李琅的事,身子便每况愈下。仿佛是有每种征兆,今日一早她便把子女们全都叫到身边,如今心愿已了,她撑着的一口气便可泄了。
李见鸿意识到这一点,顾不得什么礼数,扑到太后身边:“母亲——”
太后紧攥着李澜的手逐渐松开,目光开始有些涣散。
周围的人开始发出或真或假的泣音。
“姑祖母……”李澜感受到太后的力气慢慢散开,反抓住太后的手。
太后眼前一片模糊,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她最不想回忆的最孤独最苦闷的时候。
她跪在先帝面前,苦苦哀求他,换来的却是他的漠视与拂袖而去。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心狠呢……我都那么求你了……”没有人真切听到太后发出的呓语,只有太后知道,她被永远魇在那个痛苦的雨天。
“真是活该你活不长……”太后的嘴边浮出一个甜蜜的笑,好像她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太后从模糊的眼前找到了一个她最熟悉的身影,一把抓住他:“是你吗,你不该这么早抛下我的啊……”
李见鸿见自己被抓住的手有些愕然。
说完,太后又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不住地喘息。
她这一生太长,又觉得实在有些太短。
太后最后慈爱地看向李澜,想去摸摸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到她脸的一瞬间骤然落下了。
“姑祖母——”身旁“母后”“母亲”“太后”的哭声此起彼伏,李澜却只能看见姑祖母安详的容颜,仿佛是睡去了一般。
眼泪接二连三地从她的脸庞滑落,鼻腔里满是发酸的水汽。
宁荣王府在短短几天失去了两位亲人。也像是失去了庇护一般,如同被劈倒的苍天大树,开始急剧倒下了。
太后薨逝,当属国丧,全体皇室及官员着素服,百姓不可嫁娶,太子迎娶太子妃的仪式也就被顺理成章地推迟。
李澜恍惚地想,太后这么着急赐婚,是否考虑到自己殒身后自己便有段时间不能被封作太子妃,所以在弥留之际匆忙下旨呢?
父亲这些天也失去主心骨般日渐消沉,只有母妃经常过来陪着她。
虽然推迟了封妃之礼,但她现在已是真真切切的太子妃了,不多日便要搬去东宫。
云陌鸾替她收拾着,不住地嘱咐:“东宫不比府里,阿凰定不可这般任性了,万事必得小心谨慎。”她的眉头皱起,像是有一百个不放心。
李澜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坐过来说话。
“母妃还是坐下喝口水吧,我又不是明日就要走。”
云陌鸾笑了笑,挽起李澜的发丝。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这话:“你瞧,这时间过得这样快。我还记得你牙牙学语之时,如今便也要出嫁了。”
“母妃。”李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好怕,怕我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