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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作者:阡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宁瓷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水早已将衣衫湿透,又被夜风凉透,方才堪堪回过了神儿。


    那白影消失的地方,是小树林的尽头。可小树林的尽头不远处,是幽州城最大的夜市。


    今儿是端午之夜,皇上开恩不宵禁,这会儿的夜市一定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若真是有鬼,那鬼怎么可能往人堆里头钻?


    这么一丝念头一晃而过,宁瓷心头的恐惧顿时削弱了大半。


    她借着月色,摸着黑,将油灯点燃。


    可不知怎的,她越是恐慌害怕,越是想要往害怕的源头去看。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


    就像是……


    宁瓷想起来了!


    就像是很多年前,她曾救助过的一帮少年。


    那会儿她才刚满十岁,在一个冬日落雪的午后,她带着妹妹雨烟去城郊找太子燕玄,却在一处破庙那儿,看到燕玄手下的少年死卫们,正在跟一帮破衣烂衫的乞儿们厮打。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看到有人打架斗殴,而且厮打的两方,都是一帮年龄大不了她一两岁的少年们。


    那触目惊心的血腥,映照在漫天纷飞的雪花里,吓得她半天都缓不过神儿。


    她记得,当时燕玄带着她和妹妹去瞧皮影戏了,但皮影戏里到底在唱个什么,她全然听不进去,她的脑海里徒留漫天凄白飞雪中,那帮乞儿少年们的满身血印子。


    她回府后,想就这件事儿跟爹娘说说,奈何那段时间,她爹忙着帮皇上处理国都北迁入幽州的事儿,当时纵然是春节前后,也是忙得好些天都回不了府。有时,好些官家夫人来府上拜年,她娘亲需要一一接待,每日忙得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她纵然有想要跟她娘说说的念头,却也打消了。


    无奈,当时不过十岁的她,自己做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想帮助破庙里的这帮少年!


    很显然,那些人是根本吃不饱,穿不暖的。


    她听燕玄说,这些人无处可去,只能在破庙里生活。燕玄想要重建破庙,就是逼迫这帮少年们自个儿出去找长短工。若是他们实在找不到,重建破庙的时候,燕玄打算雇佣他们,给他们一个可以赚取酬劳的机会。


    奈何,燕玄的想法尚未说出,他们两方就打了个死去活来。


    但宁瓷那会儿想的是,人家都已经吃不饱穿不暖了,那会儿又是春节,天寒地冻的,上哪儿去找长短工啊!若真是要找,怎么的也得开春之后吧?再说了,破庙重建之后呢?他们若是再找不到长短工,又要如何去生活?


    宁瓷当时明眼瞧着,那帮少年们前后有十来个,大的也就比她年长个一两岁的样子,小的看起来甚至比她年岁都要小很多。这样的一群半大孩童,要去哪儿找长短工呢?


    甭说其他小门小户,纵然她家门户算是大的,也并不缺人手啊!


    但是,这样的想法她没有说,她觉得,也许自己是女儿家的心思,上不得台面。


    于是,她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想要去帮这些乞儿们。


    从那天开始,她便吩咐府里的厨娘们,每日需多做几份吃的,有包子馒头,有热乎乎的菜肴小肉,偶尔还会出现可口的玲珑小点。


    小小的她每日怀抱着大大的食盒,让府中家丁侍婢们,抬着她的小暖轿去破庙里给这帮乞儿们送吃的。


    她知道,黑洞洞的破庙里,那帮乞儿们都饿得站不直了,她没有让这些人谢恩的意思。她只是在怯生生的眼神中,既紧张,又害怕地,让侍婢们将食物放下后,抬着她迅速跑走。


    她想救他们。


    可她又害怕他们打她。


    于是,她每日都去送食物,每日都像是做了小贼一般,放下食物就跑。


    ……


    回想起多年前的这段时光,纵然这会儿,宁瓷身处乱葬岗,脚下可能偶尔踩中的是森森白骨,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只是不知道,当年的这帮少年们,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了。


    悠悠想了这些往事,脚下却已经走到了刚才那白影出现的地方,却让宁瓷惊讶地发现,在她的正前方,有一个身着宫里侍婢衣衫的尸体!


    她早已顾不得害怕,急忙奔上前去,用油灯一照,正是白日里在慈宁宫,被太后赐死的那个!


    宁瓷心头大喜,她甚至觉得,刚才出现的那道白色的鬼影,没准是神佛在给她指明路呢!


    这会儿宁瓷精神大振,赶紧蹲下身来,探了探这人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


    还活着!


    但瞧着脉象,若是不在一个时辰内救治,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于是,宁瓷赶紧放下手中的油灯,试图将这侍婢背起。奈何,纵然这姑娘瘦弱,个子不高,却因为天命将至,重量比常人重上数倍。


    宁瓷着急四顾,见四下无人,便将这油灯留在此处,拔腿就往马车方向奔去。


    马车上有她准备好的废弃丝绸布料,和一块三尺来长的木板。


    宁瓷将马车停在那姑娘身旁,将丝绸布料平铺在木板上,又将那姑娘拖到丝绸上,利用丝绸滑溜的触感,将这姑娘用推,拖,抬,挪等等方式,移到了马车里。


    宁瓷想哭,兴奋地想哭!


    接下来,她便驾着马车离开了乱葬岗。


    不过,她没有立即回宫。


    而是向路人打听,去了一趟忆雪轩。


    若是等会儿回宫,她被太后或是其他什么人发现了,她也有个理由,说自己半夜嘴馋,想吃忆雪轩的盐水鸭,便穿了侍婢的衣服出宫了。


    若是这么个理由,纵然太后会气死,也顶多会关她个禁闭。


    之所以选择忆雪轩,也是因为,这是严律的酒楼。


    严律是这段时间太后身边新晋的亲信,若是太后不信自己出宫只为了满足嘴馋,那么,自己出现在严律的酒楼里,定会被严律知晓。到时候,从严律口中说出的真相,太后也是不得不信了。


    只是,宁瓷没想到的是,今儿端午,纵然这会儿已是快要接近亥时的深夜,忆雪轩里也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宁瓷将马车就停靠在门口,径自入了酒楼,她环顾了一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食客们,心头有些担忧。


    这酒楼里有这样多的食客们,纵然自己出现在这里,也绝不可能被证明,自己曾来过。


    该如何让严律注意到自己出现在这里了呢?


    宁瓷刚刚思忖了一瞬,却见一名跑堂的笑脸相迎地问她:“姑娘,请问是独自打尖儿,还是与友人相约?要不要安排个雅间?”


    “不用了。”宁瓷脱口而出:“我想买一只盐水鸭,直接带走。”


    “好嘞!”跑堂的爽快道:“姑娘随我到这边。”


    宁瓷跟着他到了前方柜台处,账房正在一笔笔算着账。


    跑堂的对她道:“姑娘且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后厨拿。”


    “谢谢。”宁瓷说罢,便回头望了一眼门外马车。她的马车跟其他马车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宁瓷这才放下心来,仰头去看账房身后墙面上的巨大菜单。


    忆雪轩里所有的菜肴,价格,都一一题笔刻在了这面墙上。而在这份巨大菜单的一旁,用石雕雕出了一个桃粉裙衫的窈窕女子。


    她是侧身挺立,裙衫飘飘,好似一朵盛春阳光下的粉桃花儿,巧笑倩兮地地看向前方的诸多菜肴。


    宁瓷瞧得愣了神。


    她忽而想起,自己在金陵城的时候,也是尤爱这种桃粉色裙衫。那会儿生活简单,日子明媚,每日干净透明得就像是山泉春水。


    不似今日。


    自家门被灭之后,她寻常只穿着雪玉轻纱襦裙,这种偏白色的衣物,才能衬着她的身份和心情。


    桃粉色裙衫的时光……似乎已然成了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记忆。


    “姑娘,这是你的盐水鸭。”跑堂的将一份油纸包好的盐水鸭递给她:“还有这个,雪豆腐,请尝尝鲜。”


    宁瓷一愣:“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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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雪豆腐啊!”


    跑堂的尚未回答,一旁的账房插嘴道:“哦,这雪豆腐,是咱家大人的意思,他说,但凡买盐水鸭的客官,统统可以带走一份雪豆腐。这是附带送给姑娘尝尝的。”


    “哦。”宁瓷接过一个简单的白瓷小茶碗,里头盛着满满的雪豆腐。


    说是雪豆腐,其实就是白色的牛乳酪。


    宁瓷在心头一阵感慨,严律要将这忆雪轩打造成金陵那边独有的风味,可真真是入骨三分了。


    这雪豆腐是她在金陵城时,最爱的一道茶点。


    原是她总遣人去街市上的茶点铺子买,后来,那茶点铺子里的雪豆腐总是加了桂花提味儿,她能吃,妹妹雨烟却吃不得。


    于是,她自个儿在小厨房里捣鼓,为了给雨烟吃雪豆腐,她捣鼓成了一种独有的带有咸味儿的牛乳酪雪豆腐,里头不用桂花蜜枣之类的来提味儿,味道反而独特且鲜美。


    这种味道的雪豆腐,坊间是买不到的。


    可惜的是,妹妹那会儿性子变得古怪,大发脾气,乱摔东西,死活都不愿吃这种特意为她做的雪豆腐。


    宁瓷当时难过极了,她跟侍婢一起研究了好些时日,做了那么一大锅。


    于是,她只能将这么一大锅雪豆腐分发给全府所有人吃了,除了妹妹。当时她爹夸赞她厨艺不错,一款雪豆腐,竟然做出了草原大漠独有的味道。


    剩余的还有十来碗,她便遣人送去破庙,给破庙里的那帮少年们吃了。


    听下人们说,那些少年们吃了后,个个开心不已,说那是世间最绝顶的美味。


    宁瓷心头酸涩,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吃了她亲手倒腾出来的雪豆腐,却独独妹妹雨烟没有吃。


    这件事儿,也成了她心头的终生遗憾。


    ……


    回想着当年的这些过往,宁瓷在心头叹了口气,对着小茶碗,就将雪豆腐一饮而尽。


    她原以为,这雪豆腐也是桂花蜜枣制成的甜口牛乳酪,谁曾想,竟然也是咸口的!


    她怔愣了好久,口中细细回味这味道,真的跟自己当年在小厨房里倒腾出来的味道,没有差别!


    “姑娘模样俊俏,”账房笑道,“你就这么侧身吃雪豆腐的模样,真有点儿神似我身后的这幅石雕。”


    宁瓷再度抬眸去望这石雕女子,便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些个碎银子放在柜台上,道:“过奖了。石雕女子像个仙儿,怎是我等凡人能比得上的?”


    “哦,这石雕女子不是仙,”跑堂的直接道,“她是咱们大人的亡妻,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咱家大人是专门找了全九州最厉害的石雕老师傅,一笔一笔地雕出来的。听说,但凡有点儿不神似的神态棱角,全都报废了,当时浪费了好些石雕呢!”


    宁瓷微微一愣,第三次再去看这石雕女子,心头一阵五味杂陈。


    这种乱臣贼子,未来会火烧皇宫的叛党严律,竟然是个这般痴情的。


    真真是难以相信。


    于是,宁瓷点了点头,不多做评论,便带着包好的盐水鸭,驾了马车离开了。


    账房目送着宁瓷马车离开的身影,不解地问刚才那跑堂的:“你说,这人世间模样相似的人有很多,这不奇怪。可怎么会有人,是照着石雕像长的呢?”


    “什么照着石雕像长的?”突兀的一句疑问,蓦地从一旁响起。


    账房一愣,看到是严律过来了,他赶紧道了一声:“大人。”


    那跑堂的快人快语地对严律,道:“哦,刚才来了个姑娘买盐水鸭,这姑娘长得好像石雕像上大人的亡妻哦!”


    严律一愣。


    宁瓷?


    简雨烟终于出宫了?


    “她是几个人来的?”严律赶紧问。


    “就她一人。”


    严律大喜!


    简雨烟落单了!


    终于可以对她下死手了!


    严律疾步追出酒楼,向着皇宫方向奔去,可茫茫喧闹的夜市大街上,哪儿还有宁瓷马车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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