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芝“嗯”一声,抽回袖子就走了。
已经走出去五六步远,似是想到什么,双脚慢慢停下,她转回身看向他。
陆宜洲一直站在原地。
虞兰芝莞尔,“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时有点儿尴尬,可是我从未因这个怨恨你。不过经此一事,往后我一定会尊重你,有必要的事情都会与你打招呼。”
谁说她霸道自私了,她多懂事。
但有些时候,男人并没那么期盼一个女孩儿懂事,反而更想看一些“不懂事”,从而证明自己被在意的程度。
显然,他失败了。
陆宜洲把视线上移,遏制熊熊燃烧的无名之火。
……
近日虞相陡然递辞呈以求告老还乡,朝野哗然。
皇帝惊讶,必然不同意,挽留再三。
虞相老泪纵横,惭愧道:“老臣愧对陛下的期待,实在是年迈老矣,已然有心无力再为陛下分忧。”
皇帝沉吟半晌,只说再等两日。
是夜门下侍郎奉诏入宫,在御书房待了许久,看来皇帝是要成全了。
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有人能挑起虞相的担子。
愉快的休沐一结束,郊社署的斋娘们就迎来了第一次大考,统共两关:太常寺的笔试,以及大曜宫明堂祀仪。
笔试大关,虞兰芝有过苦读一年的底子,应付起来还算轻松,十名斋娘,她考了第三,也算不小的进步。
次日祀仪,这是虞兰芝强项,直接第一拿下。
反倒忘了仔细感受站在皇宫是个什么滋味。
许是皇宫并没想象的美好,规矩森严,礼仪庞杂,一只脚踏进,压抑扑面而来,紧张到脖子发硬,脑袋就没敢抬起。
教引嬷嬷轻描淡写提醒了句,“如若有贵人路过再低也不迟,累的话,就把头抬起来,只一条,切忌东张西望,贼眉鼠眼。”
众娘子齐齐缓了口气。
返回的途中,为了避开换班的金吾卫,教引嬷嬷领着这群小娘子绕路而行。
途经东南角,数株山茶盛开,又艳又媚,倒也不虚“绛纱仙子”的雅号。
再往前几步,空气中到处都是馥郁又不失清雅的独特香味。
在场的小娘子正是娇俏的年纪,哪个不爱鲜花,顿时忍不住窃窃私语。
香气源自一株美到人移不开眼睛的粉色香妃山茶,也是世上最香的山茶,堪比牡丹之华贵,又可比肩兰花之清幽。
乃皇室御用,宫城独有,民间禁止栽种,故而在场有不识此花的贵女也很正常。
虞兰芝倒是一眼识别。
她的外祖父乃洛京御用园植皇商之一,自从沈舟辞接管族中一部分生意,能力受到外祖父的肯定,手中便有了权,有权就常常以权谋私,带虞兰芝偷看族中精心培育的名花异草,甚至胆大包天采摘送她。
其中就包括绛纱仙子和香妃。
此乃外祖父精研大量古书史料,在古法的基础上重新培育的仙品。
靠这两株山茶和金龟婿虞侍郎,沈家成功跻身声名显赫的皇商之一,在洛京也算是一户有了头脸的富贵人家。
自从看清沈舟辞的真面目,虞兰芝渐渐断了往来,也就再没机会接近这些美丽的花儿了。
本是天生地养的好东西,被人为盖上御用就变成私有,剥夺普通人感受美的权力。
胆大包天的虞兰芝,一点也不觉得皇帝如同大家吹嘘的那般仁慈厚爱,分明就是个怪老头。
这位被虞兰芝腹诽的怪老头,此刻正端坐紫宸殿偏殿的书阁。
紫宸殿乃大曜宫地势最高的宫殿,十几层台阶之上,犹如耀眼星辰托起的一座琼楼玉宇。
书阁的楠木莲纹花窗半敞,梁元序负手静立,侧着头凝视窗外景色。
皇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非常年轻的一个人。
但年轻不是缺点,皇帝最重视的沉稳与严谨,梁元序都有,还能完美应对各种刁难,草拟诏敕。
年轻反倒成了如虎添翼的优点,精力旺盛,朝气蓬勃。
“梁爱卿,窗外有什么景色?”皇帝揉了揉眼睛,奏章太多,看不完的。
“回陛下,山茶盛开,很是悦目。”梁元序毕恭毕敬答。
那群斋娘也已依依不舍离去。
说起山茶,皇帝向来严肃低沉的脸漾起一阵温柔,但他不再年轻,若不仔细看去,比温柔更醒目的是皱纹与暗沉。
“辰妃,最喜欢这些花。”皇帝说。
皇帝口中的辰妃年仅二十八,比他足足小了三十七岁。
关于辰妃,传言来自民间,一位道观清修的坤道(指女道士)。那年上元节,祭祀太一,于一株白山茶下邂逅威严的帝王,二人一见钟情,立下山盟海誓,从此大曜宫多了个倾国倾城的辰妃,宠冠六宫。
梁元序唇畔弯起恰到好处的笑,皇帝说话不能没有回应,所以他回:“是的陛下,娘娘喜欢花。”
那之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皇帝沉吟片刻,幽幽道:“去看看她吧,最近她身子不太好,许是想念故人。”
梁元序轻撩衣摆端端正正叩首,“是,陛下。”
能让皇帝松口,想来辰妃的身子是真的不太好了。
梁元序如画的眉眼平静没有波澜,清冷的好似一捧雪。
皇帝不以为意,这孩子长得像辰妃,气质都冷冷清清的,冰山一样,也不知什么人才能让他们升起柔软的温度。
辰妃的宫殿紧挨着紫宸宫,不需要走太久。
小内侍弯着腰在前面引路,“梁舍人注意脚下,梁舍人请。”
梁元序就迈了进去。
恢宏华丽,珠帘绣幕,地上铺的是御窑烧制的金砖,冬暖夏凉,光可鉴人。
穿过一层层云烟鲛纱,辰妃娘娘正歇在那方宽阔的玫瑰榻上,听见脚步声眼皮也没抬。
这世上不用通传就能肆无忌惮接近她的人,只有一个。
但这回她猜错了。
有熟悉的气息钻入鼻端,抬眼,是冰凉的表情,温暖的眼睛。
“姐姐。”梁元序上前,单膝跪在榻下附近。
惊喜来得太突然,辰妃挣扎着,最终在梁元序的帮助下才坐直身体。
“三郎。”辰妃泣不成声。
“姐姐,我在。”
梁家长房的嫡长女梁意浓,已故鲁王的王妃,梁元序一母同胞的姐姐,如今叫李婉意,辰妃。
辰妃面颊苍白,双目微亮,仿佛一张黑白的水墨绝色佳人,可在确认是梁元序那一瞬,逐渐幻化为有血有肉的真人。
“姐姐,祖母得知你身子不好,每天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就诓她说早就见过你,你还像从前一样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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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她听了立刻精神起来。”梁元序稍稍用力,握了握辰妃的手臂,瘦弱的,仿佛一折就要断了。
他得鼓励她,“我们都记着你呢。要好好的,活着。活着有朝一日总会看到我们家种的那些花,白山茶已经比墙还高。”
辰妃说不出话,只是点头,喉头一痒,咳嗽数声,气息喘喘。
梁元序轻拍她单薄后背,帮她缓缓气,“我们等你回家,你可不能懈怠哦。”
辰妃终于笑了,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三郎从小天资过人,唯独不太会同小娘子相处,但对家里的姐姐妹妹无不爱护,可惜鼓励人的口头禅来来回回就那句“不能懈怠哦”。
总算被大家抓到短处,都学他说话,重复“不能懈怠哦”,连璃娘也加入,小娘子们围成一圈“欺负”他,他也不生气。
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恍若前世。
辰妃用力抓住弟弟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枯瘦如枝,凉如冰,“我睡一会儿,你别走。”
“嗯,我不走。”梁元序又给她添一层锦被。
她虚弱得厉害,闭上眼一动不动,似昏似睡,唯余微弱呼吸。
梁元序唇角轻抿。
宫殿外,初见香妃山茶的女孩们,久久未能走出惊艳,由惊艳生羡,叹一句:住在宫里的娘娘们,每天得多幸福呀。
转念一想,皇帝的年纪同她们祖父差不多,甚至更老,似乎又不那么幸福了,琼楼玉宇突然就没那么光鲜。
虞兰芝的小脑瓜也惦记着惊鸿一瞥,那般美的花儿与香气,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不过她的惦记持续不了多久,世上有那么多新鲜有趣的事,都在等她探索。
这日,回到府中,她梳洗一番,款款走去上房给阿娘请安,老远就瞧见月洞门附近的小厮寿安,正同阿娘院子里的小丫头踢毽子,公鸡尾羽做的,又好看又威风。
寿安是沈舟辞的小厮,今年才九岁,鬼精鬼精的小人儿。他在这里,想必沈家母子也在。
沈家母子前来拜访虞府,一则探探虞相致仕的风波,二则为的节礼。
所谓节礼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互惠互利。
沈家想要在洛京长久立足,等闲离不开虞侍郎的庇护,自然得想着法子拉近关系,再没有比礼尚往来更体面的。
于是每年的小雪前后,沈太太和沈舟辞定会登门拜访。
上房明间里,沈太太亲和热络,同虞二夫人侃侃而谈。
虞二夫人含笑道:“嫂嫂哪里的话,我们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惯例就行,今年给的也太多。你和哥哥还要为四郎张罗亲事呢。”
沈太太笑道:“赚得多才给的多,这是好事。连圆丘的那边也落在咱们家,你哥哥高兴的都胖了一圈。”
说话间婢女通传五娘子到了。
沈太太忙转过头,眉目慈蔼,“芝娘回来了,快让舅母看看。”
虞兰芝端端正正问安,就被沈太太一把捞起,端详几番,赞不绝口,“越长越漂亮了我的心肝,谁说我家芝娘长不高,这不一年高过一年,随她三舅舅,晚长个,后面几年必定猛蹿。”
这话虽说是恭维,却也是实话,且还正中下怀,虞兰芝抿笑,欣欣然。
也无比期待自己长成一个身段高挑,胸-脯鼓鼓的小娘子,昂首挺胸地经过梁元序,就不信他还两眼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